——一声一声的鼓声,沉闷而压抑,震彻耳鼓,仿佛就闷闷地砸在了人的心上。

却也带出了极致威严的气势。

尚宫局之威,震慑六局,无人能出其左右。

在沉重的鼓声中,尚宫局殿前的丹陛上,尹红萸穿着一袭烫红色团花绣白蝶牡丹的高腰宫裙,出现在了那红毯铺陈的位置上。裙摆上用纯金线绣出大朵大朵的花瓣,随着绣履翩跹,仿佛是活生生地绽开了一般,让人惊叹而眩目。

然而那样颜色的锦缎宫装,尽管不是茜素红,却也是宫闱中不能够肆意穿得的。除了明光宫的谕旨钦赐,根本不作他想。

殿前的很多宫人瞧见此,无不倒吸了口冷气。

风吹起了那宽大的裙摆,缎料上面的红晕流动,宛若是滚烫的血光。尹红萸堪堪在丹陛上面站定了,挽着手,下颚高高扬着,未语先露出一个足够高贵的笑容:

“今日将大家召集到此,只是想要就东宫宫宴上那婢女之死一事,做个简单的待查。另外,也是将尚宫局连日来的调查结果,在六局的面前做个简单的示下,也省得一处一处地跑。更避免有人穿凿附会,借机散布谣言。”

一语毕,殿前广场上静了一瞬;

而后,顿时就炸开了锅。

只是为了示下,就将所有人召集过来。就凭一个尚宫局?!

“不就是一个宫婢么,死也就死了,她待还能怎么着?要用我们的命来陪葬么?”

“她是想做什么?”

“莫不是真查出了些什么,否则怎么会…”

在场的宫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很多司级女官站在队伍里面,无不是面沉如水——光是站在这儿,已经是辱没了各自房里面的威名,还得任由尚宫局这么吆五喝六的,就更是感觉到无比的屈辱。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大家稍安勿躁,请听尹尚宫训话。”

站在尹红萸身侧的,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高挑的身形,五官轮廓都很惹眼,在偌大的内侍省也是极是出色的。此刻堪堪站在阳光底下,只一个她,再也不用去瞧旁人。

邬岚烟。

那不正是尚宫局的旧一届掌首,就是尹红萸的前任,宋良箴的心腹爱将么。

老人儿们一见是她,纷纷唏嘘不已。

尚宫局曾经是闺阀中极重的一枝,也是由朝霞宫一手扶植起来的。那时候的尚宫还是苏尤敏,算得上是闺阀党同伐异、铲除异己的重要力量。以至于在明光宫崛起之后,尚宫局的作用,仍被太后沿用至今。只不过掌控女官由皇后娘娘的心腹变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而岚烟,就曾是宋良箴极为器重的手下,在明光宫的大诛伐中出力甚多。后来宋良箴倒了,尚宫局迎来了新的掌事——尹红萸,她又倒戈相向,对宋尚宫极尽落井下石之能事。

另外,她也有一个非常要好的知己,尚宫局里的另一个司级掌事,宇文蒹葭。

就是那个一度被认为死在福应禅院里面的女官,棒杀。而今却悄无声息地进了浣春殿,直接伺候侧妃成海棠。

此刻,邬岚烟说完,就朝着尹红萸敛了下身。

尹红萸颔首,随即朝着丹陛下面的人开言道:“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一次的调查是由尚宫局、宫正司和内侍监三处合一,最后对明光宫出一个结果。尚宫局的调查,承蒙各处掌事的大力配合,进行得很是顺利,我在这儿像各位掌事,道声感谢。”

说罢,煞有介事地挽手行礼。

尹红萸的嗓音很亮,提高了的声线,在殿前广场上一传很远,很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际。韶光站在队伍里面,此刻根本不用刻意去听去看,就能感觉到周遭涌动着的一脉脉愠怒的、不甘的、隐忍的、嘲讽的…甚至是钦羡的、嫉妒的情绪,都毫不掩藏地表露无遗。

她所在的掖庭局排得很后,前面是奚官局,再往前则是宫闱局。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就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韶光抬起头,隔着上千个宫人、南北广场百里的距离,一下子正对上了丹陛上的、那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有着艳丽面容的女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多么恰到好处的距离,若是再隔得远些,视线就模糊了。也就看不清楚了。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相遇在一起,邬岚烟挑起了半边唇角,带出一抹挑衅的神色——

那里面的意味很明显,仿佛就是在说:昔日朝霞宫的近侍大宫婢,别来无恙?

韶光的眼睛不由眯了一下,带出一抹危险。

而此时此刻,在殿前不远处的一道廊桥上面,却有两道身影并排站在月檐下。落日的余晖斜斜地照射过去,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藤木铺成的桥面上,互相交错,又相映成辉。

两处相隔不远,但廊桥架得很高,远远高出殿前广场许多。

殿前的人、包括站在墩柱上面把守的那些尚宫局宫婢在内,都看不到廊桥上的人;桥上面的人看下面,却是一清二楚。

“刚出笼的小鸟,不太听话呢。”

夕阳橘色的光线打在侧脸,满是皱纹的面颊上,眼睛眯着,却仍保持着笑容可掬的模样。赵福全摸着下巴说到此,不由啧啧了两声。

太后让宫正司、内侍监和尚宫局三处一并联合调查,这么兴师动众,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想法。所以很明显的,内侍监和尚宫局其实就是一个摆设,专门用来陪衬着宫正司,以显示出明光宫的严明和公正。

尹红萸怎么偏偏就那么没有眼色呢?或者说,是被野心和欲望冲昏了头脑,自傲自负,开始不自量力起来,非要喧宾夺主,自己充当那个主要的力量。

然只凭她一处,在分工之初就已经先后得罪了宫正司和内侍监两处——同为调查的三方,一下子都给得罪光了,而后又是尚服局、尚仪局,后来又蔓延到了内侍省其他各处。尹红萸是生怕自己这尚宫坐得太稳当,想要生出些什么枝节么。

“其实谢宫正早已经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显然之前她也颇为认同,怎么忽然就改变主意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赵福全道。

谢文锦就站在他的身侧,闻言,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嘲弄,“羽翼未丰,就想一飞冲天。人啊,总归是要经历点儿什么,才会知道天高地厚。”

当初尹红萸曾经提起过,局里面有一个查出了些什么的女官,就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美艳女子吧…模样是够了,可惜,终究是跟了一个不成气候的掌首。

她已经将厉害关系分析给她听,算是仁至义尽了;且还有了那么一个顶好的人去背黑锅,何乐而不为呢?非得要拧着来…是啊,若是真打算按照她所说的办,那就不是尹红萸了。

赵福全听到她那么说,不由道:“那谢宫正的意思,是继续放任自流…?”

一直以来,内侍监都是跟着宫正司的脚步。任凭尚宫局再怎么折腾,其余负责调查的两处,可都是从未干涉过。

“既然她这么想出这个风头,何必要拦着呢。”

“可是事情若真被她给掀出来,查不出来还好,真是查到了,恐怕就是一场轩然大波。到时候,太后指不定也会迁怒到我们两处。退一万步说,就算尚宫局那边果真就揣摩对了,太后有那个意思要将内侍省里面搅乱,可内侍监和宫正司会不会落得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更甚者,‘徇私舞弊’、‘同流合污’这样的大帽子,也不是没可能扣下来的。到时候…”

赵福全眯着眼,有些咂嘴地道。

谢文锦没说话。她怎会不知道尹红萸的想法?正如赵福全说的,恐怕都是她正在打着的如意算盘——既在明光宫拔得头筹,又能将宫正司拖下水,一举两得。

只不过——

“太后三令五申,让三处合一,在调查的同时必须时时、事事都向明光宫一一禀报。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呢。”

此刻,殿前广场上的调查还在继续——

说是调查,倒还不如说是训话。

尹红萸的感觉好极了,那种只身站在高高的丹陛上,而在她下面的都是宫局六部的众人,浩浩荡荡,只由着她一个人说话,旁人不能有丝毫置喙的感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初的几任尚宫正是拥有着那般尊崇的地位,而今,她也快做到了。

心里面这样想着,面上不由露出了更加倨傲的表情,自得之情已经无以复加。

“这次的事,虽然死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却事关东宫,更事关江山社稷,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对此事隐瞒或者是包庇。而且,我可以在这儿说一句,倘若尚宫局查出来是何人所为,与之相好之人必定采取连坐。希望大家要考虑清楚。”

一语落,随即就是一片哗然。

若说之前红箩的死,宫里面人始终都在揣度和猜测,此时此刻,就被尹红萸给定了性——另有隐情,且要彻查到底。

相好之人,连坐…

倘若真真是身边的人所为,以何来判定何人与之为相好,怎么就算是相好呢?到时候还不是尚宫局一句话的事情么?宫正司已经算是很说一不二的地方,现在轮到了尚宫局,就更甚,简直是横行无忌得荒唐,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在场的女官闻言,纷纷抬首,脸上都是忍无可忍的表情。

这个时候,尹红萸却不再说下去,朝着一侧的邬岚烟摆了摆手——

鼓声,再次响起,一下接着一下,沉闷的声响直直叩进了心里,带着无限压抑和沉重之感。

尹红萸在那鼓声里面,顺着丹陛往上面走,自己先行回了尚宫局的正殿里。留下身后的万余号宫人,占据着大半个殿前广场,黑压压的一片,由局里面的宫婢们负责给领回去——俨然是将整个内侍省给戒严的架势,出入都需要由尚宫局引路。

韶光随着队伍往回走,人流有些拥挤,在这时回眸,朝着那厢绮罗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已经找不见了她。只得作罢。

就在这时,袖子被什么人拽了一下;

回眸,在那一瞬,却险些惊呼出声,“是你…?”

“韶姑娘,请跟奴婢来一下。”

蒹葭垂着脸,并没有丝毫相熟的神色,仿佛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婢,奉命给她带来浣春殿的旨意。

“去哪儿?”

“东宫。成妃娘娘有请。”

她说罢,摆出一个请的动作。态度恭顺,却也不容置喙。

自从福应禅院祈福回宫,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从来没有人想过那些羁留在山寺中的人,还会在宫里面出现。然而在此刻,出现在面前的女子,却是一条本该丧命的冤魂,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韶光此时的惊讶,一点都不比余西子的少。

跟着蒹葭一路走,韶光将目光落在她的背影,想了许久都得不出结论,仍旧是有些惊疑莫定。

东宫的浣春殿,礼佛堂。

一推开门,暖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一直是闲置的殿堂,殿里面供奉着几座神佛,平素有宫婢进行细致地清扫和打理,却并不常有主子前来。只是自从福应禅院回到宫中,成海棠就总是在这殿里焚香诵佛,在她怀孕之后就更甚,连着小半年,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香龛里,有袅袅的檀香在蒸腾弥漫。韶光仰望着佛祖睿智而悲悯的面容,视线下移,就瞧见了那跪在莲花纹饰团垫上的女子。

闭目在香雾中,成海棠将双手合十,像是正在祈祷着什么。

佛堂里面很静,蒹葭将她引着进来,而后自己就退出了大殿,顺手将厚重的殿门关上。殿内的东西两侧都是佛像,一座座,姿态各异,神态各异,宝相庄严。正中间的供桌上,鎏金香炉里还插着的几根线香,燃烧后飘渺出一缕缕的白色烟丝;明黄色纯银镶滚的挂缎和垂帘,一直坠在地面上,投射在黑曜石铺陈的方砖里,倒影出一片迷离的碎光。

月檐下的风铃随风发出零零碎碎的轻响,佛龛下面的女子在这时徐徐地睁开眼,眼底含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来了。”

此时此刻,若是还能保持着这么平稳的心态,可真就是很难得。

韶光朝着那背对着的女子敛身,行了个礼,“奴婢拜见娘娘,娘娘金安。”

团垫上的女子此刻刚好正要起身,挺着个大肚子,身上又穿着很厚的百褶宫裙,动作实在是有些吃力。这时,一双手稳稳地搀扶住她,力道刚刚好,既不会弄疼了她、也不至于让她跌倒,很轻易而平稳地就将她给扶了起来。

“娘娘最近身子不好,应该多在寝殿里面休息。”

韶光的手扶着她的胳膊,成海棠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好半天,才站稳当,却是满脸的惶惶之色,“现在这个时刻,本宫哪还能在寝阁里面待得住啊。方才尚宫局是不是将你们都领过去了,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只是一些震慑和训示,其余的,并无其他。”

韶光面容疏淡而冷持,波澜不惊的模样,与成海棠的惴惴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宫眼瞧着架势,尚宫局是不是想继续查下去?”

韶光点了点头。

成海棠更加蹙紧了眉,眼睛里充斥着担忧和惶恐,忽然就害怕了起来。

自己明明都已经按照她所说的,让李元顶替了那偷换夜光璧的罪名——就在向尚宫局递消息的时候,还一并把那些剩余的硫磺、磷粉等等物料都放进了他的住所,让尚宫局当场抓个现行。这样过去了几日,原本以为,红箩的案子也应该会跟着转嫁到李元的身上,谁知道最后定的却是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这一类的罪名,根本连一句命案的话都没提。

怎么会这样呢?

尚宫局不正好缺一个背黑锅的人么?现在已经有人出去顶罪,怎么还是在查,一直都在查…

“我该怎么办,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成海棠六神无主地看着韶光,因气急而有些喘息,“现在尚宫局仍然在查,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寻着线找到浣春殿里面来。就算没有了那夜光璧的事,可其他的,会不会被一同掀出来呢…那个尹尚宫不是新晋之人么,为何会这般较真?”

成海棠咬着唇,有几分怨愤,几分惊慌,更多的却是想不明白。

韶光轻轻地叹了一下,她该如何告诉成海棠,原本仅仅是利用一个红箩,仅仅是想要铲除太子妃,仅仅是东宫的私事,却在一瞬之间就演变成了整个宫局六部的混斗。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这件事恐怕只会越闹越大。”

她喟然地道。

落在李元身上的黑锅,只是偷换夜光璧这一件而已,可关于那硫磺、关于磷粉,关于从红箩尸体上发现的那一块硝石…都还没有被揭发出来。尚宫局显然已经查出了些眉目,却秘而不发,这样越是查下去,牵连得也就会越广。

成海棠在谋划之初,该是如何都想不会想到,一遭棋落,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内局若是一旦因此而混战,不管是有心也好、无辜也罢,浣春殿作为首当其冲,里里外外必定都将脱不了干系。其中想要谋求好处的人,譬如尹红萸,则会将事端更加扩大,然后整件事情就会上升高度,愈演愈烈。始作俑者其实只是里面的一个开端,往后如何发展,自以为尽在掌握,谁知不仅是无能为力,而且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把火蔓延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的很多事,已经非一己之力能够控制。娘娘该有个心里准备才是。”

“心里准备…?”

成海棠唇角被咬出殷红的痕迹,抬眸,目光泫然欲泣,“韶姑娘说过的字字句句,本宫都时时刻刻铭记在心里,然而现在不但没有安稳下来,眼看着连保全自身都无法做到。韶姑娘不是一贯都能掐会算、机智善谋的么,这一次怎么了?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想帮本宫渡过难关?”

埋怨、愤懑和一丝丝的惧怕和挣扎,在那张始终保持着温柔和顺的面颊上,显露无疑。

她说到此,脸色陡然愠怒了起来,直直地瞪着韶光。

“娘娘,奴婢也只是一副肉体凡胎,不可能事事都算计得到的。”

韶光有些失笑、亦有些无奈地道。

“…是么。”

成海棠紧紧地抿唇,反而笑了,笑得有些扭曲,“本宫别的不知道,只知道一点,浣春殿永远都连着一个司宝房。若是浣春殿出了什么问题,司宝房里的上上下下女官和宫婢,一个都跑不掉…其实若是有那么多的人一起,也值了。不是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轻得听不到。含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味道。

韶光在那样恶毒的言辞中抬起头,一双黑嗔嗔的眼眸,眼底若有幽意,“事到如今,娘娘认为自己无法保全,所以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找更多的人陪葬。”

宫里面的人素来都是这样。然而是不是她在当初给了成海棠太多的期冀,还是说自己当真有什么本事让她以为,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端,只需要一点点额出谋划策,就必定能转危为安?

——殿内的主子尚且不敢有这样的自信,更别说是区区一个奴婢。

堂堂的成妃,果真是在浣春殿里面待得太久了,也跟内局脱离的太久,以至于变得如此天真。

一语落地,成海棠瞪起眼睛,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怒气冲冲地指向她,“你凭什么这么跟本宫说话,简直是放肆,放肆!”

成海棠说罢,攥着裙裾在原地打转,还想再斥骂些什么,却被气得往下不知如何开口。踱步到香案前,一挥箩袖,将案上面摆设的翡翠摆件都扫落在了地上,还有那佛龛——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瓷器破碎的清脆声音,在佛堂里面引起了回响。

殿外面伺候的婢子闻声,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进来询问,却又被成海棠厉声赶了出去。

佛堂里,一地狼藉。

韶光就站在一侧冷眼看着那暴怒的女子,自从怀有身孕以来、自从内局里面出了事,似乎她的脾气就越来越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以至于哪还有昔日温婉柔顺的影子。

她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那地上被掀翻、里面熏灰撒了一地的香龛。

“娘娘,您冷静一点。”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许的怜悯地看着她,“请恕奴婢直言,娘娘终日待在佛堂里面,无外乎是想得心安。可娘娘现在真正应该求的,并不是神佛,而是一个人。”

与其在这里整天忧心忡忡地想着,尚宫局查得如何如何,恐惧着会不会有人查到自己的头上,还不如趁早做出一个挽救。

成海棠怒极地看着她,“你说的是谁,现在本宫还能去求谁?”

太子?太后…

还是皇上?

“——是太子妃娘娘。”

“什么,你让本宫去求她?”

成海棠怒极反笑,将眼睛瞪得滚圆,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玩笑。

韶光却是淡淡地看着她,视线幽然:“现在宫局里面是个什么情势,不用奴婢说,娘娘必定是心中有数。眼看着浣春殿危在旦夕,娘娘只有去求太子妃娘娘,才有可能将威胁降到最低。”

现在而言,还有谁比东宫的女主人、半个中宫的执掌者,更有能力去保住一个人呢。而从始至终,沈芸瑛都没有参与过任何的一处,无论是浣春殿当初在明湖岸畔设下的筵席,还是后来红箩的命案。相比起浣春殿,东宫的正主雏鸾殿,在这样的时刻,是异乎寻常地平静。

韶光想到此,不由感觉到一丝丝深长的意味;

然而她并不打算跟成海棠多说。

“就算雏鸾殿真有那样的能力,可本宫去求她,你以为,她就会出手相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