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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黄先生,究竟跟游氏有多少来往,又瞒着她了什么事情?

一时心中思绪万千,花未眠忽而觉得,对于游氏的过去,她还是知道的太少了些,垂眸沉默半晌,抬眸与云重华对视一眼,又道,“重华,我们不回家了,你带我去黄先生那里,我要去找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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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塘胡同(含推荐票过三万一加更)

云重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自己一眼:“穿成这样去?”

两个人身上都还穿着侯府世子和世子夫人该有的正装礼服,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在马车里也就算了,若是出街去,必然会引起轰动的。

云重华抿唇,剩下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他们穿成这样去公堂,本就是为了震慑花凌天的,可若要是去找花博文,好像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花未眠垂眸瞧了自己身上的鲜亮衣衫,她当然知道这样不合适,可是转念一想,又伸手摸了摸头上赤金的头面,抿唇道:“嗯,就穿成这样去!”

顿了顿,又道,“重华,你我从前也没有这样的身份,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可如今,你是世子,我是世子夫人,将来你是侯爷,我是侯爷夫人,这该有的身份体面除了咱们自己独处无所谓之外,在世人面前,也不该拨开了去!若穿着粗布衣裳去,没得叫人小瞧了,咱们就这样去!”

也是二人心有灵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要过去找花博文,更是去找黄先生的,当年的事情有隐情,而黄先生就是知情人之一,她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垂问,多少也能让黄先生开口吧…

他之所以瞒到现在才说,是因为他也没有查到那些隐情,否则的话,又怎会一直不说呢?就因为他心里也有那些不解,他才更明白她的心思,如果她的身世真的有问题,那么花家…

垂眸想起花未眠当初给他的那张花博文的画像,一张是小时候花溱州请了画师给兄妹俩画的,园中嬉戏图,一张是花未眠凭着旧时记忆画的长大之后花博文的样子,那两张画里花博文的样子,都跟花凌天不是很相似,花凌天那样的人,怎么生得出那样钟灵毓秀的儿子来?

“停车,”

云重华淡淡的开了口,马车停住后,小楼到跟前来听话,他便撩起车帘道,“小楼,你让他们都先回去吧,你来赶车,”

顿了顿,询问的看向花未眠,见花未眠对他点点头,这才又道,“浮白和青芽也回去,都不必跟着了,只让十个人跟着就好。”

等人都安排好了,云重华才对着小楼道,“去山塘胡同。”

小楼自然知道去山塘胡同里找的是谁,扬鞭呼喝一声,马车便动了起来。

花未眠垂眸,山塘胡同在江北,他们这边是江南,江州之所以为江州,就是因为一条大江横贯整个城郡,南朝地域辽阔,北边有一条大河,称为北河,南边就有一条大江,称为南江,这南江的主流就经过了江州,不然的话,江州也不会成为整个江南的中心了,自然那南江的支流就四散分布在江南这些地方了。

江州南边比江北要富庶的多,南边住的都是商贾之家,大户人家,江北多是百姓,寻常家过日子的人,不过江北出了很多秀才和举人,甚至还出过两三个进士,江北就学之风盛行,所以人都说江南奢靡江北文雅,她没有去过江北山塘胡同,却知道这条胡同私塾林立,这些年出的那些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从这些私塾里出来的,几乎每一家都有几个。

如果黄先生真是这里教书的先生,那么去山塘胡同找他是没错的。

云重华便在马车里对着她细细的道:“这位黄先生,名国安,字子云,私塾里那些人都称他为子云先生,座下弟子这些年有很多,前几年,教出了好几个秀才举人,在山塘胡同里,还有颇有名声的,他这个人,为人温和端正,只是年纪不大,比起那些博学多年的老学究,还是比不上的,他也不争那些虚名,只是教学谨慎,每个月的束修不多但也不少,正好够他和你大哥过日子的,你大哥也在私塾里上学,不过这一两年没有上了,他也预备让你大哥去私塾里教学生的,只是你大哥没有功名在身,只怕没有他的弟子多,而且,这个黄先生从未婚配过,你大哥也尚未订亲。”

“你派人接近过他吗?”

花未眠道,“既然他收养了大哥,算起来大哥今年也都十七了,不订亲还说得过去,没有功名是怎么回事?他都能把别人教养的成了秀才举人,大哥就在他身边长大,不可能没有学问的,大哥怎会没有功名在身?难不成考不上屡次落第?”

“我没有派人接近过他,他这个人很聪明,我觉得若是问的不妥当他只怕会猜出来,所以打发过去问的人都是问的他左邻右舍的人,隔壁住着个年纪大了的绣娘,是个寡居,眼睛不大好了,只有个独生儿子,就跟着黄先生读书,对他的情况了解的很,我让人托词是要来黄先生那私塾里读书,就把他的情况都给问出来了,那绣娘年纪大了,未必记得这些事,又热心的很,跟黄先生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跟她打听黄先生是最好不过的了,”

云重华抿唇道,“眠眠,他应该是知道你大哥的身份的,他没有让你大哥随着他姓,也没有瞒着任何人说你大哥是他的孩子,旁人都知道你大哥是他收养的,我想,他能把你大哥护着养了这么多年,当真是不容易的,而且,他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给你大哥取的名字,就叫文博,只是平日里他对你大哥管束很严,不让他出远门的,从前上私塾时是这样,现在不上了,在家读书习字,也是这样,至于你大哥没有考取功名,不是因为屡次落第,而是因为他压根没有让你大哥下场过,他应该是想着,你大哥终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只能教养,不能为他做主,更重要的是,若他考取了功名,你大哥的身份也就隐藏不住了,所以,他才没有替你大哥做主下场,更没有替他成亲…当然了,这些都是我听了那绣娘的话的臆测,真正的情形如何,还是要你自己去问黄先生的。”

他的话说完,花未眠却未再说话了,只是垂眸,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她觉得,如果没有重活这一世,若没有在地府里那悍然换命,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永远也不可能再来一遍,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无从改变这些亲人的命运了…

云重华见她如此,心下一叹,又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的厉害,便柔声道:“眠眠,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咱孩子啊,我娘都嘱咐过你了,双身子的人,切忌多思多虑,你别想啦,到了那儿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一顿,紧接着,怀里的身子就渐渐放软了,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见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好,我不想了。”

过了江,再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山塘胡同,两个人下了马车,这胡同里前头都是私塾,从旁边的巷子里绕进去,后头才是先生们的住所,宅院不少,但胜在幽静,普通人家的宅子都是一进一出的院落,这里头也都不是大户人家,很少有人住三进三出的大院落,有的家中不宽裕的甚至只有一两间房子而已。

云重华方才所提到的住在黄先生隔壁的那个绣娘,家中就只有两间房子,不过黄先生和花博文,住的却是一进一出的院子,比绣娘家里要好得多。

这个时辰正是这些私塾下学的时候,巷子里都是人,皆是四五岁到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有不少须发皆白的先生,都陆陆续续的往巷子里进出,回家吃饭换衣的比比皆是,巷子里也有饭菜的香味飘散出来,就在这忙碌人多的时候,巷口却来了一辆素盖黑色的马车,这马车旁边还有十个穿着黑衣带着佩剑的男人寸步不离的守着,这场景就让巷子里这些人看住了。

山塘胡同里不是没有来过大人物,可这样的排场却从来没有过的,早有人认出那马车上的标志,这些人都是为了功名才在此学习,都是为了考取功名的,自然知道官场上的事情,这临淄侯府云家的标志,他们还是认得的,何况,还有这侯府私兵的排场,早有人径自嘀嘀咕咕起来,临淄侯府云侯爷可不在江州,那么来的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江对面的花家大小姐嫁的是云家世子,这来的人,该是云世子吧?

只是,云世子来这里做什么呢?

不少人眼中都是疑惑,但更多的人眼底却透着压不住的兴奋,他们都是想要当官获取功名的人,除了参加科举之外,还有一条路就是结交权贵了,若是有人保荐也能当官的,只不知这云世子竟是来找谁的,谁这么有福气啊,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着蹭上去…

正驻足围观时,便瞧见马车帘幕一挑,就有个俊美公子跳了下来,紧接着手一伸,就有个宫装女子扶着他的手跟着下了马车,那女子身段窈窕,却带着轻纱覆面的帏帽,遮住了面容瞧不清她的样子,只是往那里一站,只觉得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唯有那一抹亮色最为艳丽!

众人一怔,都呆住了,却有人低低一叹:“云世子来了,没想到连世子夫人都来了啊…”

还穿着正装,这是要做什么?

这叹息之声,犹如潮水一般,迅速在人群之中蔓延,却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是上前,就听见云世子轻咳一声,那几个私兵森然扫了众人一眼,众人只觉得脊背生凉,忙都四散开来,躲回自己屋中去了!

云重华眼里,可没有这些看热闹的闲人,他牵着花未眠的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黄先生住在里头那一家,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我领你去。”

花未眠没有做声,只轻轻点了点头,环视周围一眼,见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水眸闪过一丝笑意,却把戴在脸上的帏帽扯了下来,勾唇道:“戴这劳什子气闷的很,我都看不清楚了,反正路上无人,就这么过去吧!”

她素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何况又是出嫁的人了,云重华眼中闪过层层宠溺笑意,也没有出声阻止,由着她去了。

一路走过去,道上还是很洁净的,花未眠渐渐出神,忽而牵着她手的云重华脚步一顿,便听他淡声道:“到了。”

她忙回神,一抬眸,却愣在当场——

他们正站在一处院落外头,这院子院门并未合上,从开着的院门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院中好大一棵槐树,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看书,看着年纪很轻,一身月牙色的长衫,穿着那人身上极为妥帖合身,那一身身姿清隽淡雅,却分明又透着几分周正文雅,花未眠只是愣愣的,这人是花博文吗?

似乎感觉到外头有人,那人转身,手里还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册,清冽眼神却与外头的人对了个正着,花未眠心口一颤,这青年年纪绝不超过二十岁!

那面貌…那面貌,分明就是模样长开了的花博文!

心口一热,她心里想起的却是小时候——

花博文四岁,她三岁,都是小小的人儿,她走路绊倒了,划破了小裙子,花博文笑着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笑话她,她疼的放声大哭,小小的大哥吓坏了,不敢笑她,又来哄着她,她永远都记得花博文一脸的郑重,拉着她的手给她擦眼泪,一字一句的跟她说话——

妹妹,别哭了,以后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你哭的大哥心疼,不过,大哥以后绝不让你摔倒,大哥护着你,妹妹别哭了,大哥会保护你的…

花博文做了她五年的大哥,护了她一年,从此之后,杳无音讯,她就成了只有娘,没有爹,也没有大哥的孩子…从此之后,她只能跟游氏相依为命。

有大哥在时,日子就算再苦,也是高兴的,大哥不在,她的天空一直都是灰暗的…

终究还是忍不住,泪落纷纷,哭的视线都模糊了,可那一抹月牙色的身影,分明还在眼前…

院中的人倒是一愣,见外头的女子望着他哭起来,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刚刚往前走了几步,忽而脑中一疼,太阳穴那里突的一跳,脑子里无端端的响起一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

大哥要说话算数,大哥说好了,要保护眠眠一辈子的!

紧接着,便是小女孩子娇笑的声音,还有一个小男孩郑重的声音——

大哥当然说话算数,大哥要护着你,还要护着娘的!大哥保护你们一辈子!

他的心口,忽而重重的一搅,那种痛几乎深入骨髓,修长的手捂住心口,脑中忽而涌现无数纷杂的记忆,倾轧着他素来清明的心思!

这种痛倾轧他的身体,那些记忆倾轧他的脑子,他盯着门外的人,只觉得那娇丽面容似曾相识,然后那痛太过磨人,他已经支撑不住了,大叫一声,竟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花未眠一面想从前,一面伸手抹掉眼泪,视线清晰的那一刻,忽而看见里头的花博文一头栽倒在地上,心下一紧,直接冲了进来,抱住花博文带着哭音喊道:“大哥!”

“他怎么了?”

云重华神色紧张跟进来,看着花未眠怀里的男子,花博文一脸的痛苦,昏迷在花未眠怀中,他微微蹙眉,看向花未眠,“眠眠,他这个样子,似乎像是恢复记忆的样子?”

但凡失忆之人,若想要恢复记忆是很难的,除非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能恢复记忆,而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是很痛苦的样子,这花博文无病无痛的,只是看见他们在这里出现,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反应的,后来又看见了花未眠,突然就一脸痛苦的栽倒在地上,又不是什么急病发作,那就只能是受了刺激,然后要恢复记忆的兆头了!

花博文在这里生活十二年,失去了原本的记忆,乍见花未眠在这里出现,或许勾起了他尘封的记忆,那些被封存的记忆想要破茧而出,自然是会痛苦的,对于花博文来说,这就是非常痛苦的了!

就连花未眠看见花博文时,都是一脸的眼泪,这对花博文来说,不就是个刺激么?

花未眠抱着怀里的男子,眸中掩不住的伤心,哭道:“大哥…”

除了这两个字,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云重华以为她是一时伤感,轻轻一叹,只得吩咐小楼将她带进屋中,然后让两个私兵将花博文安置到旁边的屋中去,花博文究竟是不是恢复记忆,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说,他也不敢断言,还派了人去请郎中来瞧人去了。

花未眠听着云重华的轻声安慰哄劝,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的望着安置花博文的屋子出神,她心里藏着太多事情了,看见花博文时,一下子控制不住都涌了出来,她重生以来,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复仇,第二件事就是要找到花博文,好在她走了之后,花家这些东西能有个人承继,而她要花家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她本来就对这些东西不在意的,她只是希望游氏和花博文能得到他们应得的那些东西,她只要她看重的人开心,要她喜欢的人高兴就行了,至于她自己,她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当她找到花博文的时候,就说明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固然是见到了花博文想起从前而伤感,但是她更伤心,伤心她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逗留了,而能不能再回来,她根本不知道!

她想要找到花博文,却又怕找到花博文,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她只是忍不住伤心,所有的人她都安排好了,唯独有两个人她对不起,一个是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便是云重华了!

前生亏欠的人太多,仇人也太多,所以她不甘心,她才悍然换命重生,她发誓重生之后要让亏欠的人过得好,让仇人身败名裂,却不愿意再连累旁人了,可她是个人,不是神,重活一世,完成了该完成的事情,却到底还是亏欠了人,还亏欠的这般厉害…

越是这样想,哭的越是厉害,这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了,旁边是云重华略带慌乱的哄劝,他以为她这是为了花博文,却不知道她是为了他和他的孩子哭的…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我家中?”

院中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院中站着的是一个温文的中年男子,长衫颜色很旧,穿在他身上却不觉破旧,倒有些光风霁月的温雅,虽然是质问的口气,却不让人听了难受,甚至其中隐隐还带了一丝疑惑。

花未眠一看,便知这就是黄国安了,她心底一叹,早抹了眼泪,眼下,还不是她哭的时候,她不该这般放纵了自己,事情还没有做完,她不能这般软弱的!

略略整了整仪容,她牵着云重华出门,对着黄国安行了晚辈拜见长辈的礼,清淡的声音带了几分迷蒙:“未眠见过黄先生。”

一旁的云重华倒是微微一笑,也是行礼:“见过黄先生。”

黄国安倒是一愣,两个衣着不俗的男女对着自己行礼,女子面容娇艳,男子俊美非常,他微微眯眼,这二人身上的衣裳,品级不低啊!

想起巷口那些人和隔壁绣娘的议论,黄国安面上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在听到未眠两个字的时候,眉心轻轻跳了一下,敛眉半晌,他才噙了一丝淡笑,正正经经的对着二人行礼:“子云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夫人。”

花未眠吓了一跳,忙把黄国安扶住不让他行礼,他们可不敢受了黄国安的礼:“黄先生,我们一时情急,冒昧打扰了,只是来不及回家更衣了,您不要见怪,只是,不必跟我们这样多礼的,不过,我们这一礼是理当的,多谢您这些年照顾我大哥。”

照顾我大哥五个字她说的极重,隐隐能从话中听出一丝怨怼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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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花未眠

黄国安是何等样人?

这些年,教过的学生没有成千上万,也有千儿八百了,花未眠这话中的意思,他是听的出来的,却没有发作,有些风霜细纹的脸上仍旧挂着春风般浅淡的笑意:“世子夫人客气了。”

花未眠本以为黄国安听了这话要生气的,却不想他这般云淡风轻,她方才说那些话时,心绪还未平定下来,这会儿心绪一定,就觉出问题来了,当即微微一笑:“黄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我等还未自报名姓,先生就口称世子和夫人了,想来,先生是久盼我等登门了?”

若非早就认识,黄国安见到她之后,怎么会没有一丝惊异?

就算黄国安认识她,知道云重华,但他们今日登门乃是临时决定的,看这黄国安应对得体,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讶异浮现在脸上,她不得不感叹这黄国安城府之深了,更重要的是,若黄国安不是盼着他们来,怎么会不惊讶?

自然是心里想到,他们总会来的。

黄国安轻轻一笑,即便花未眠的话算不上友好,但他望向花未眠的眸光仍旧柔和的很,就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朋友一般,透着温暖宁静:“我回来的时候,听到外头人议论了,我们这里难得来你们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人人都盯着的,你们马车上的标志还有身上穿的正装,他们都是认识的,毕竟都是想要考取功名的人,临淄云家他们还是知道的,又结合前儿你们在京城大婚的事情,有传言说你们回来了,隔壁绣娘又拉着我说了好半晌,我自然就知道是世子和世子夫人来了。”

黄国安语声徐徐,“我与夫人母亲是旧相识,虽未见过夫人,但是方才夫人自称未眠,我知这是夫人闺名,花家大小姐闺名便是未眠,你母亲又是花大爷的妻子,而文博…我自然对世子和世子夫人来此,不觉得奇怪了。”

他这话虽未尽,意思却很明了,他就是久盼花未眠上门了,他的态度透着亲昵,根本就不在意花未眠的态度,而且那意思,似乎还是等着他们几年了的样子,花未眠心中疑惑渐多,只是黄国安这如春风般的笑意里,她只得压下自己心中莫名的火气,如今事情未明,不管她或者花博文是不是这位黄先生的骨肉,她都不该对他这样不客气,她这次前来,不是兴师问罪,是求问疑惑的。

心中长出一口气,听到旧相识三个字时,便想到了游氏的泪眼,心底又是一叹,那一股子郁气也就散了,面上便带了三分笑意:“先生还是唤我未眠吧,你跟母亲是旧相识,母亲也提起过先生的,既然都有旧事,也就不必这般生疏了,这是我的夫君,先生唤他重华即可。”

云重华看了花未眠一眼,心底一叹,却对着黄国安温言一笑:“是呀,先生既然是岳母的旧相识,与我们就是叔叔辈了,怎好还叫世子或者夫人呢?先生只管唤名姓即可,虽是冬末了,但外头仍是乍暖还寒时候,不如进去叙话吧?”

眼前这两个人一看就都有心结在身,要想好好说话是不可能了,算起来,也只有他一个是个局外人,他只好出面调停,总不能一直让二人这般说话。

“好好,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黄国安一听,忙带着二人往屋中走,正给二人斟茶时,问了一声,“重华说的是了,站在这里是不好说话的,对了,文博呢?你们进来时,没瞧见他?”

黄先生倒也不客气,听二人这样说了,直接就唤了二人的名字,脸上的笑倒是亲切温和了更多。

花未眠抿唇道:“大哥一看见我,就晕倒了,现在都没有醒过来,重华已经派人去请郎中去了,只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毛病,先生,这一向大哥身子可还康健么?”

她没有提花博文失忆的事情,她是想听听黄国安的说法。

在黄国安面前,她也没有顺着黄国安的话称花博文为文博,既然文博就是花博文,那她也不客气的叫大哥了,对于这一点,黄先生的面容,倒也没有变色,在他看来,似乎本该如此一样。

听到花未眠说花博文昏迷不醒,黄国安的手一顿,进而才端着两盅清茶放到二人跟前,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未眠说文博一见了你就晕倒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他的眸光就落在花未眠的脸上,这才带了些许惊异,不过这讶异之色一闪而过,眸光稍稍有些古怪,不过再看向花未眠的眸光就又多了几分晦涩,唇角依旧勾着浅笑:“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其实——”

黄国安的话还未说完,郎中就已经被云重华的人给请回来了,这郎中就住在山塘胡同里,对于黄家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方才巷口的风言风语,他自然也听到了,不过这郎中不是多话之人,黄国安见了他来,忙引着他去了安置花博文的屋子:“杨先生,文博病了,烦劳你了。”

杨郎中摆摆手,笑道:“黄先生客气了,文博的身子一向都还好,这会儿怎么病了呢?我先看看,黄先生不要太着急了。”

杨郎中也不到处乱看,径直走到床边给花博文诊脉,花未眠便将自己出现,然后花博文一头栽倒昏迷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个中纠葛她没有明说,也不必要跟这个郎中说的太多,言罢,杨郎中还在给花博文诊脉,半晌才放开了手,若有所思的看了花未眠一眼,却转头对着黄国安道:“黄先生,文博没有什么大病,他只是一时血气翻涌,导致气脉逆行罢了,我可以给他开个方子调理一二,不过要等他醒了才能吃,他这昏迷不醒也无妨的,我看着倒不像是病,倒像是心病得解的样子,黄先生,当年文博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我把他救过来了,这孩子却什么都忘了,如今看他这个样子,应当是想起来了,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只能开方抓药,余下的事情,就要看黄先生自个儿的了。”

杨郎中跟黄国安也算是故旧相识了,从他搬到这里之后两个人就认识了,当年花博文的一场大病,还是杨郎中给他看的,所以他对黄家的事情,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不过他不是多嘴之人,后头这些话,也是作为朋友的情分才说的出口的。

黄国安听了这话,一连声的称谢,给了杨郎中诊金,云重华便跟着杨郎中出去看方子,好让小楼去抓药,黄国安稍稍慢了一步,就听见花未眠在后头幽幽问了一句:“这个杨先生,还知道些什么?”

黄国安一叹,转眸轻声道:“杨先生跟我相交十几年了,他为人很谨慎的,他不知道我的事情,也不知道文博的身份,他只知道文博是我收养的,毕竟,当年遇到文博时,他病重,是杨先生救了他,文博失忆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有同别人说过。”

走街串巷做郎中的人,最重要接触到各家各户的私事,若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断不会行医数十年的,黄国安的意思,是告诉花未眠,这个杨郎中是绝对可信的。

黄国安这样一说,花未眠便不做声了,方才杨郎中说的话她也听懂了,转眸望向依旧昏迷的花博文,他清秀的面容上,已经不再有痛苦的神情了,只是眉宇之间有疲乏之色,倘若真的是因为受了刺激而恢复了记忆,那花博文这会儿应该是在沉睡当中了,五岁以前的记忆,加上十二年的空白,和这十二年另外的事情,再加上花未眠的重新出现,花博文要捋清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但只要花博文无事,花未眠也能安心一些了。

见花未眠默默站在床边瞧着花博文,黄国安这才抬步出了屋子,也去找杨郎中说话去了。

屋中,便只剩下花未眠和花博文两个人了,花未眠看了花博文半晌,眸光便落在屋中其他的地方了,花博文所睡的雕花木床看起来很陈旧,却是樟木的,这木头极其难得,时间越长,价钱越贵,这木床看起来年头很久远了,应该能卖个万两银子。

除了这贵重的木床之外,屋中别的东西,也就很简单很一般了,好几个书架子占满了一墙壁,上头满满的全都是书册,另外还有一个八仙桌,几张圆凳,东西虽少,布置却清雅得很,窗格开着,能看到窗外一丛竹子,眸光掠过花博文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她心下不无感叹,从来也不知道,她和花博文明明都在江州,却各自懵懂不知的生活了十二年…

正自感叹间,她的目光却被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这屋子里唯一的装饰便是这清雅的画轴,画里的景象很简单,一轮残月挂在河塘之上,河塘里有一朵半开的荷花,明明是极美的意境,大概是作画的人心绪低落,竟能从中看出几许寂寞孤清来,她心下一动,果然看见了黄国安的小印,这画,是黄国安画的。

画上题了几行字,她定睛看去——习习明月清风夜,通宵共舞惜残年,并非逃遁厌此世,只因独爱花未眠。

并非逃遁厌此世,只因…独爱花未眠?

花未眠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她本就带着满重心事而来,一句话还未问过,如今却又添了满腹的心事,这画是个什么意思,这几句诗又是个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画中诗句嵌了她的名姓?

这诗句究竟是黄国安所作,还是她娘游氏所作?

她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问过游氏,甚至没有问过任何人,她的名字为何会取未眠二字,倒是花雨霏,这雨霏二字是周氏取的,而她,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自己也没有问过,她想当然的以为,这名字不是花溱州取的,那自然就是游氏取的,可为何会在黄国安家中看到嵌着她名字的诗句画作?

看那日期落款,分明是她出生之前的日子!

“这画作是你娘当年赠与我的,她的画画的并不好,这画说是画了半个月才得,她也没有自个儿的小印,就借了我的印,这几行字是我写的,未眠二字,是当年我与你娘笑语,若日后生了女儿,要给她取这样的闺名,到底天意弄人,你娘嫁了旁人,你却姓了花,花未眠三字,也不是绝响了。”

她正在这里出神,黄国安和云重华却不知进了屋子,正站在她身后,云重华看见那画和字时,也是一脸的出神,唯有黄国安,看见那画时,满眼的感伤,倒是衬得他眸中的温暖有了几分脆弱,不等花未眠答话,他又低低的道,“你方才说,我与你娘是旧相识,你娘当真提起过我么?…你娘,她好不好?她开心么?”

大概只有真正心系爱人的人,才会问对方好不好,开心不开心了,他心里只有你,没有别的,关心的也只是你开心还是不开心,好还是不好了。

“我娘现在很好,现在应该也挺开心的,不过大哥的事情,我想还是她的一块心病,”

花未眠转身,定定的看着黄国安道,“先生,我娘跟父亲和离了,就是前不久的事情,我娘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这话惊的黄国安赫然抬眸看过来:“怎么会——?你娘怎么可能——”

在黄国安的印象里,游氏是个温婉良善的人,就算再怎么不如意,又怎么可能跟花凌天和离呢?何况当年——

“这件事,是我一手促成的,我是不可能允许父亲休了我娘的,所以只能和离。这对于我娘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若不是今日她在公堂之上说起黄先生,提到一句黄大哥,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黄先生是我娘的旧相识了,我也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我大哥当年走失的事情,竟然是父亲一手促成的,而起因,也是因为黄先生了。”

花未眠淡淡的道,“黄先生大概是想到了我会登门,却没有想到我是今日上门来的吧?也没有想过我会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时间上门来吧?其实今日实在是贸然的很,不过也很好理解,我今日跟父亲对簿公堂,许多旧事,我也都知道了,不来问问清楚,我心中不安,何况,我还要来找大哥。”

“对簿公堂?”

黄国安有一丝丝的疑惑,旋即却又道,“是因为我牵扯到你娘了吗?你娘她没事吧?她如今知道你大哥的下落了吗?”

花未眠微微拧眉,看黄国安这个样子,字字句句不离游氏,又将游氏当年的画挂在屋中,又对她口中游氏的事情极为上心,看样子,这么多年来,是对游氏未能忘情了,不然的话,怎会一直不曾婚配,又一直一个人带着花博文过日子呢?

黄国安也是个痴情人啊…

原本府衙审案,就是酌情而定,看看该不该公开的,今日这事,涉及到临淄候世子和世子夫人,又有简亲王在场,自然是不能公开审案的,在场的衙役师爷们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旁人的,所以除了几个心腹之人,旁人更不可能知道这事了,也难怪黄国安听到这话时,一脸的疑惑茫然了。

“这事说来话长,黄先生还是跟我们对坐饮茶,咱们慢慢来把话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