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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眠微微眯眼,想来就是那样热络的来往,让花溱州看中了游氏的柔婉温厚,回去露了一两句口风,花凌天素来贪花好色,游氏模样颜色极好,花凌天怎会不惦记?而当时花家和游家的来往,黄家就住在隔壁,怎会不知?

游氏眸光一闪,淡淡道:“他知道的,花家太爷那时与父亲来往,瞒不过谁的,只是那时,他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与我,所有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我以为,来往只是来往而已,算不得什么,我以为,我跟黄大哥,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

“后来我才知道,花凌天听了花家太爷的话,早就动了心思,他早就偷偷瞧过我的样子了,竟还跟着太爷一起过来,对我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在黄大哥走后没多久,就把我…把我强要了…”

游氏泪盈于睫,垂眸,一眼的恨意苦意纠缠在一起,“他若是真心喜欢我,怎会逼迫于我?!我不是软弱的性子,可是这件事就算吵嚷出去,连累的,不还是我和游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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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私心是很喜欢游氏的,我觉得古代女子,做到她这步田地,已经很悲催的,她很顽强的挺了下来,没有寻死,没有瞎闹,比那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要好得多,这样的人,性子很坚韧的,若能熬出来自然是好,若熬不出来,也就是造化弄人了~原本古代女子就很是不易,出路不多,不过有一点很可惜,游氏没有选择适当的反抗和筹谋,逆来顺受固然是好,但是到底少了一点决断和心机,还是与她本性纯良和家庭环境有关的。

一身毛病

游氏声音不大,厉色却重,此话一出,满室寂静,只余茶香缭绕,几个人心中,都无话可言。

她的难处,在座的没有人不知道,也不是想不到的。

花凌天由着自己的性子将她的桢洁给毁了,游氏就只剩下一条路,游氏只能嫁给花凌天,如若不嫁,游氏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而黄国安,也不可能再娶她了,因为她的桢洁是毁在花凌天手里的,黄夫人即便中意她,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就算黄国安不计前嫌愿意接纳她,她也不可能嫁入黄家了。

何况,游氏喜欢黄国安,怎么忍心让黄国安受这样的羞辱呢?就是她自己,都是绝不肯再嫁去黄家的。

这事本就是花凌天不对,可是若是吵嚷出来,游氏的名声清誉也就全毁了,不但于事无补,花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然而游氏还有三个妹妹尚未出嫁,游氏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吵嚷出去,游家的名声都坏了,还有谁愿意娶游家女儿为妻?

她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游家声名,为了自己三个妹妹,忍气吞声的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这些顾忌掣肘,她再清楚不过了。

花未眠轻轻抿唇,要说在世家大族,也不会没有这样的事情,那些奶娘媳妇丫鬟环绕的小姐姑娘们都不能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别说游家不过是个小生意人的家里,游氏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只要花凌天稍稍布置,游氏是绝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的。

“…我当时心乱如麻,什么心思都有过,但心里最恨的人,还是花凌天,若非是他,我又怎会如此?可是事到如今,恨又有什么用?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我从始至终都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不能跟爹娘说这件事,否则以娘的性子,只怕即刻就要冲出去跟花家的人拼命的,所以我只能瞒着,忍着,却不愿意嫁给他,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段时日的浑浑噩噩,是游氏最不愿意回想的过去,现在想起来,不复当年心痛如绞的痛处,但是也未必就是淡定,心里弥漫的是积年的艰涩,依旧是伤痕累累,“花凌天说要娶我,我没有回答他,他这人虽贪花好色,但素来是得到手之后还得磋磨一段时日才会放手,是以他即便夺了我的身子,却还要娶我,当时他说了许多爱重我的话,我心里都是不信的,他要娶我做他的妻子,说他只喜爱我一人,旁人他都瞧不上,他只想娶我回去,后来,他得不到我的应承,就有些恼了,却也没有如何再用什么手段,那拿着匕首逼我成亲的事,就是在他知道了黄大哥的事情之后发生的,他要我在黄大哥回来之前就跟他成亲,否则他就把这件事吵嚷出去,让旁人都知道我跟黄大哥的事情,还说要告诉旁人,是我勾/引了他,我不能又把黄大哥拉扯进来,更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了游家将来的声誉,我只能应下来…他即刻就来提亲,当时在父亲面前,父亲问我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他,我知道父亲心里有疑惑,不然不会问我的意思,我也知道其实父亲并不中意花凌天,可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应下,之后,我们就成亲了。”

“娘,你这般做,不算你负了黄先生,黄先生虽不知内情,但他…他并没有怨怪娘很久的。”

那时游氏心境,她多少是能够猜到一些的,游氏的性子,想不出什么阴谋诡计,素来也不是在阴险内宅长大的女子,不会使计害人,就更不会费心把自己捞出来了,何况摊上名节二字,身为女子就更说不清了,当初她被周氏抓到跟云重华私会,她还不是一气认下之后才再做谋算的么?

以游氏的柔婉性子,就是再不愿意,她怕是也只能跟花凌天成亲了。

“我答应跟花凌天成亲之时,就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我从此之后,跟黄大哥都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是他,而我,是花家未过门的媳妇,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的,我也早已收了心思,只等着嫁入花家就是了。”

她命中如此,没有什么负不负的。

年少情爱,总是当不得真的,女子婚事,说到底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她自己能够做主的?

父亲疼惜她,才许她跟黄国安成亲,可若是没了黄国安,她也不是不能嫁给别人的。

何况,她都已经是花凌天的人了,心里怎么还能挂记别人?她自当收心,从今往后,好好在花家,替花凌天相夫教子,就此一生。

“过门之后,我才知殷实之家是这样的,处处是规矩,处处是礼节,花家到底跟游家是不一样的,新婚之时,他虽对我很好,但是到底,门第是不配的,”

游氏顿了顿,才幽幽的道,“我跟花凌天成亲之后,就不再想旁人了,一心一意的只待他好,我想,大抵我是用真心也是能够换来真心的,却未曾想到,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家里,我那一套为人处事的法子,竟都是错的,都是不管用的…他倒是新鲜劲儿未曾过去,跟我好的蜜里调油,旁人,却都如吃人的虎豹一样,难以为善。”

婆婆刻薄恶毒,最疼嫡子,时时刻刻就想着磋磨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媳妇,几个庶出的出嫁小姑子不是好对付的,初进门的日子不好过,后头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但是,她一开始就选择了忍,因为满心顾忌她决定了要忍下来,于是之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的忍了下来。

游氏沉默许久,屋中各人各想各的心思,也没有人说话,游氏在默了半晌之后,抬眸定定的看着花未眠和花博文道:“你们两个,实是我和花凌天的亲生骨肉。”

“成亲之前,他跟我有了那么一出事,成亲之后,文哥儿不足月生出来是常情,花凌天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是以花家上下都拿此事说话,倒也是他一人咬定是我胎里受惊才至于早产儿子的,这也是因为我生了儿子他高兴,所以他一力澄清,府里也不过是些风言风语,后来也就算了,毕竟我头胎就是儿子,是花家嫡长孙,只要他开口承认了,旁人又能说些什么?”

游氏欲哭,却无泪,声音淡漠的很,“我以为他待我是真心实意的,护了我一回,我倒是生了就这样跟他平淡过一辈子的念头,心里只想着罢了罢了,他就算有些不好,可到底公公还是不错的,待我也好,但凡居家过日子,总会有些磕磕碰碰的,我既然生了文哥儿,后来又有了眠儿,为了孩子,为了我自个儿日后的日子,我是能够忍下来的。所以,即便他在老夫人怂恿之下抬了胡氏做姨娘,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的,那一份对他想要过一辈子的心思,却也淡了不少,我想,我是喜爱过他的,不过到头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信了。”

“他素来不是个长情的人,胡姨娘他也不过几日就丢在脑后了,不过是她惯会讨巧,比我会哄男人开心高兴,所以倒也不曾如我一般被厌弃,”

游氏不愿将从前的琐碎再拿出来念叨,说了几句,就又道,“我与他情分淡了之后,他心里就不大痛快了,我知道黄大哥是他心头一根刺,他素来心胸狭隘,又爱胡搅蛮缠,又加上婆婆挑拨,我跟他也是日日吵架,其实说起吵架,也不过是他关上门指着我破口大骂三四个时辰,我只能暗自垂泪,半分辩驳不得,否则就是变本加厉再多加两三个时辰。”

想起当初情形,游氏心中苦笑,嫁过来之后才知道,花凌天真真是一身的坏毛病,她一开始也不是那样怯懦的性子,偏偏新婚好了一场好话贴心话哄得她说了一场,后来情分淡了,他竟又用那些话反过来讥讽她,日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句句难以入耳,难听得不行,逼得她心里活生生存了一股子郁气恨意,可为了孩子,竟是不能忍也得忍了。

她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花凌天娶妻不过是他自己大有主意,他不愿意遂了自己母亲的心愿娶个会管制自己的,就偏要游氏这样温厚软性子的,游氏门第比游家低,还不能管他,到时候也能由着他磋磨,又是自己逼嫁过来的,还不是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更紧要的是,在花凌天眼里,媳妇不过是个摆设,在家里养着就是了,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玩玩也就算了,妻子这种东西在他眼里,跟服侍人的老婆子没有什么分别,只要是能伺候他高兴的,什么脏的臭的都是不要紧的。

“娘当初的日子这般不好过,父亲又这般忌惮黄先生,娘为何还要让父亲知道那一夜大雨时,娘跟黄大哥在一起过?”

花未眠叹气,花凌天后来受了刺激要卖儿卖女,焉知不是游氏这一番刺激的?

母慈护儿

实际上,她和花博文是不知道那一次花凌天和游氏争吵的,若非黄国安说起,花未眠是完全不知情的,她想过的,她那时才两岁,花博文三岁,大概都被奶娘带着回自己屋子睡觉去了,绝然不知道主屋那边发生了何事。

“因为我忍不下去了,我实在是太生气太伤心了,一时口出之言不能控制,我说过之后有些后悔,但是却到底是出了一口恶气,却没想到之后的后果会是那样的,”

百忍成精,忍无可忍从头再忍,这些话,游氏不是不知道,其实她根本不是这般柔弱的性子,小时候,弟弟还未出世,只有两个妹妹在时,她还在几岁的年纪,那也是淘气过的,领着妹妹爬树抓鱼无所不为,弄的几乎让人以为她是个男孩儿只不过是投错了胎而已,小时候人人都说过她是个假小子的,就连黄国安都说过,还笑看她去掏鸟窝了的,她慢慢的改变,不是自己要变的,是被逼的,爹说她是长姐,不能再这般野性子了,在黄国安面前,她也不想自己像个野丫头样的,在妹妹面前,她更是不好意思淘气了,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变过来,她硬生生的压下所有肆意洒脱,硬生生的成了个柔婉的小姑娘,其实若要细看,她眼底的那些桀骜不驯还都是看得见的,这样的柔弱,即使伪装的再好,总有崩溃的一天,“那一日,他在外头吃了酒,醉得厉害,到了我这里来又是一番破口大骂胡搅蛮缠,怎么难听便是怎么骂的,我是早打发眠儿和文哥儿去睡觉了的,不然的话,岂不是叫一双儿女都看见他们父亲那般丑态?”

“他骂的难听,而我心绪烦乱,就顶了几句,结果就触怒了他,他是从来不敢对我动手的,好好歹歹,我也是他自己求娶回来的妻子,他即便再不喜欢失了兴趣,也从不曾在老夫人和旁人面前下了我的颜面,他是最要面子的人,不管里头烂成什么样子,该有的体面他是定要给我的,他是不肯让旁人说他的风言风语,所以我们再关起门来如何闹,外头还是好好的,所以谁也不知道我们自己的事情,那天我触怒了他,他又喝了酒,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怒气冲冲的就走了,我也是怒气上头,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再也过不下去了,我一个人冒着大雨就跑出了花府…那夜大雨滂沱,我在大雨里茫然不知往何处去,只觉得生平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岂不快哉?”

想起当日情,游氏声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气,又幽幽的道,“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我竟还能碰见黄大哥…自我出嫁,我就把这个人和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记忆都给封存起来了,却没有想到,我此生还能与他重逢…我与游家订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黄家,我不知用何等面目去见黄大娘,更不知用何等面目去见黄大哥,到了花家,更不知黄家情形如何了,我与他是待了一夜,他问了我许多话,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天不亮,我就走了,回了花家,我与他这一夜,就应当是一场梦,是我的一场梦,原就是不该的…”

她嫁到花家,再得不到外头的消息,何况,她是不敢使人去打听黄家的情况的,周氏管束很严,她能从周氏手中争得自己院子那一亩三分地的管束权已经是很不易了。

花未眠一叹:“娘,你后来知道黄先生家里的事情么?娘,你是想过他的处境的吧?…他没有再考,本该是他的妻子却被人横刀夺去,他搬走了,黄夫人也在病中去了,他在江北山塘胡同里做教书先生,一做就是十多年,他更是不愿意再去考了,娘,你们一同长大,你该知道他的心思的吧?先生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娘不会不知道,可娘原也没有错…那次相见,是意外,却未必不是缘分…许多心绪,只有当事人心中知晓,旁人是无法知道的。”

有些事情,游氏不愿意说出来,更不方便说出来,黄国安也是这样的,在她看来,这分明是两个有情人,只是她想到日后,她怕是不能为游氏和黄国安做些什么的,忍不住看了花博文一眼,若她去后,花博文能撮合黄国安和游氏重新在一起,也是好事一桩,不过,还得二人解开各自心结才好。

花未眠这番话一说,游氏却越发觉得心中酸涩难受,垂了眼眸,没有接她的话:“我回家之后,张妈妈虽费力封锁了我出去的消息,但却是瞒不过花凌天的,他知道之后赶过来,又是一场大骂,我心口郁气难抒,暗想我这几年从没有舒心顺意过,若不是他,我怎会落到如此田地?我这般忍耐,委曲求全,看在他眼里却是什么都不值,什么都是错的,口中那般污秽言语,我为什么还要受着?他不高兴,我便要让他更不高兴!”

游氏冷冷一笑,眉眼却透着莫名哀戚,“我硬着性子与他大吵了一场,我极尽所能的嘲讽他,讥笑他,我想要刺激他,自然也说了我跟黄大哥在一起一夜的事情,他当即听了便是大怒,立时就说要找人去杀了黄大哥,我当时就告诉他,他若是动了黄大哥,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他的不仁不义,到时候不仅是他,花家也会颜面扫地,公公极重声誉,此事若是闹出去,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彼时已经嫁他为妻,我都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再也不惧他了!我知道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时拧了性子,再也不愿那般忍下去了!他这人极好面子,生怕我将他的事情抖落出来,两个人大吵一场,他就便妥协了,说不会动黄大哥的,但是他定要我后悔!我知道,那时候他就疑心我跟黄大哥不是第一次见面,还说文哥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胡搅蛮缠更甚从前,我哭过闹过,文哥儿是跟他在一起才有的,怎会不是他儿子?那夜被单上的落红,他是亲眼看见的!”

高声怒完,眸底哀戚越发的重了,眼底隐有泪光闪烁,“我却没有想到,就因为我这唯一的一次反抗,却害了文哥儿…若是早知道他竟狠心要卖了自己的儿子,我是绝不会与他翻脸,绝不会把那件事拿出来说的…”

当时情肠几乎裹满愁绪,一颗心都碎了,哪里顾得上这些呢?

人在发脾气的时候,又何曾长了后眼睛,能预测到之后的事情?

何况她,是忍了许久的。

花未眠听完一叹,她已是都明白了:“娘,其实不论你说不说,之后父亲都会查到的,若是真叫他知道了,只怕事情更加不可控制,说破了反而也好,父亲投鼠忌器不敢对黄先生动手,这也是好事,父亲若是真深信不疑大哥是他的儿子,又怎会一直心存疑窦呢?说是三人成虎,但焉知是父亲一开始就不相信娘的缘故呢?父亲没有信任娘,娘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娘若不闹一场,难道还要忍气吞声的继续被欺辱么?闹了,又焉知没有好处?若是没有之后卖儿子的事情,焉知父亲不会想出别的法子来对付大哥?所以娘,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不能全怪您的。”

“娘在大哥走失之后,近乎怯懦的忍气吞声,从不跟人争论,是不是为了保护我?”

很多事情,她以为是游氏怯懦,但焉知怯懦软弱,不是一个人的伪装和保护色么?

“我不管旁的,我只知道,不管我自己好不好,我都不能再因为我的忍不住和我的意气之争,再伤了你!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文哥儿,不能连你也失去!”

游氏定定的看着花未眠,“眠儿,娘如何都不要紧,娘争不过,娘就不争,娘只要能保住你平安长大,她们怎么对待娘都没关系,娘死了活了都行,娘会拼却这条性命,护你周全!娘不懂心计筹谋,但是一颗爱子之心,世间万同啊!”

“花家犹如虎豹豺狼之地,若无完全把握,我们没有丈夫父亲护佑,是不能太扎眼的,这嫡妻嫡女之位,哪有那么顺当的能够保下来?花家诸人不值得娘真心对待,除了文哥儿,娘只愿你能好好活着,平安喜乐,所以娘当初反对你和重华,也是怕他不曾真心待你,怕你重蹈娘当年的覆辙啊!…你不知道,这世上,唯有真心二字最是要紧,也唯有真心二字,最为难得…你真心相待的人,还不知别人是何心思,貌似亲密无间,其实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娘,只是不希望你吃亏,也不愿你,失去真心。”

花未眠眼中蓄泪,依偎进游氏怀中,哽咽半晌,涩声道:“娘,我都懂得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您的心,我懂。”

母亲哪有弱小可言,母亲的心都是伟大的,只可惜风霜刀剑,总会先伤了护着幼儿的母亲,世间万象,都是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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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氏不懂算计筹谋,也不愿,其实也只是她太看重真心二字,为了真心二字,什么都舍不下,什么都要顾及,她一颗真心待人,却不知人心隔肚皮,哎,眠眠有样学样,这才有了前世惨死,不然也未有这重生之事了。

不可再拖

“娘,此事有司衙门是已经知道了的,妹妹和妹婿如今的身份尊贵,知府大人会放在心上的,此事千错万错都是父亲的错,娘又何错之有?如今我能回来,一家团圆是极好的事情,往后,我会好好孝顺娘亲的,”

花博文温柔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和亲妹妹,替二人擦净眼泪,笑道,“娘已跟父亲和离,往后大可随心度日,往事随风去,也不必再想起那些事情伤心了,我与妹妹心中疑问已解,娘已不必再说了。”

适才在黄国安家里,黄国安已经说过二人俱是游氏和花凌天的亲生骨肉,这会儿游氏也证实了,又说了这么多陈年往事,许多事情都串联起来,几个人心中对这十多年的事情都清晰明白,确实是不必再说了的。

“大哥说得是,父亲的事情,娘不必再想了,花家的事情,娘也不必再想,那边自然有人操心,娘只管好好过日子就是,”

花未眠见游氏浅浅一笑,知她已从方才的伤痛中缓了过来,忍不住又道,“娘,我在黄先生家中见到了一幅画,是月夜荷塘里的荷花,那画上还有几行字呢——”

“习习明月清风夜,通宵共舞惜残年。并非逃遁厌此世,只因独爱花未眠,”

花未眠还未说完,游氏已打断了她的话,眼底的情绪早已湮没无踪,微微笑道,“没想到黄先生还留着那幅画啊,那画是我年少所作,上头诗句是黄先生写的,我当年与他笑语,说将来嫁人若生了女儿,就要叫那孩子闺名未眠,却不想你父亲姓了花,想起当年笑语,花家有无人肯给你取名,公公不在,我就自个儿做主给你取名叫做花未眠了你打小就很喜欢的。”

“娘说得是,我打小就喜欢得很。”

花未眠没再敢继续往下说了,她是带了画轴过来的,就抱在手里,本来说完那话之后是想要给游氏看看的,她说这些做这些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游氏是否还对黄国安有情,在黄家时,黄国安分明还对游氏不能忘情,她却不知游氏心思到底如何了,不敢唐突乱说,更不敢瞎猜,就用言语试探一番,结果话还未说完,就被游氏轻飘飘的给带开了。

看游氏那个样子,三言两语就答了她的话,还称黄国安为黄先生,显然是不想多谈关于她与黄国安的过往,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不得不说,若是单独要说她与黄国安之间的事,只怕游氏是不肯再说了的。

她知道游氏这会儿心神疲累,也不敢相逼,抱着画轴的手紧了紧,闭紧嘴巴不再开口了。

“罢了,如今事儿都说清楚了,我也就依了你们的话,什么都不想了,放宽了心歇着,反正外头的事情自有你们操心,我是不管了的,”

游氏说了这许多的话,又因之前累了又担心忧愁了一回,强撑到现在只想歇着,便对着几人笑道,“你们也累了,歇着去吧,回头等我好了,咱们再好好说话,以后时日还长,咱们还能好好说话呢!”

“既如此,那娘就歇着,我跟妹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花博文温声应了,转身出门唤了洛兮和引月进来服侍游氏,然后当先出了游氏的屋子,花未眠一见外头站着的人,微微一笑:“大哥,这是张妈妈,赖明,赖明家的,都在这儿了呢,如今府里头就是他们几个管事呢。”

花博文回来的消息能瞒过府里的人,但是这几个管事儿的却是瞒不住的,这几个人都是得了消息就过来拜见大少爷了。

这几个都是在花家办老了事儿的,自然认得花博文,如今一见小时候的青涩男孩子如今长成了清雅温厚的少年,个个都红了眼圈,赖明两口子红着眼圈给花博文见礼:“见过哥儿,哎,哥儿这些年吃苦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这就着人收拾茗湘苑去!”

张妈妈是游氏陪房,花博文从一开始生下来都是她看在眼里的,当初花博文丢了,她跟游氏一样伤心得很,缓了好久才好些,这会儿看见花博文好好的站在跟前,当下就泣不成声了,一行抹泪一行哭道:“哥儿回来了…回来就好了…你可把老奴跟夫人的心都带走了啊…哥儿这些年可还好么…”

花博文自然知道眼前这几个是真心为他回来高兴的,当即温声笑道:“劳几位惦记了,我好得很,赖管家和两位妈妈别哭了,我回来是高兴的事儿,大好的日子就别哭了,我还要谢谢你们替我管着花家呢,我此番回来,就不走了,有什么话,咱们来日方长,好说的很。”

花博文顿了顿,看了游铭川一眼,又道,“舅舅陪我在府里走一走吧,我这会儿回来,也不知道府里变了样子没有?张妈妈,你过一个时辰替我把府里没有差事的人都叫到议事厅来,我既然回来了,还让出嫁的妹妹掌事,就不大像话了,先熟悉熟悉府里的庶务吧,等我成亲后,那时自有少奶奶掌事。”

他这一番吩咐,倒像是在张妈妈的意料之中一样,几个人未有异色,答应着就去了,游铭川凝着自个儿的外甥微微一笑,眼底皆是赞赏。

若非花未眠强势身份又尊贵,她本是不该插手娘家事务的,这会儿正主子回来了,很该接过庶务的。

这个外甥行事颇为稳重,他这为姐姐担忧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花博文原本是想着过几日再接掌府中的事情,可想起花未眠所说的三月之期,心里就有些凉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还要接过她手中的许多事情,只剩下这一点点的时间,根本虚耗不得,是以才这般吩咐的。

想到这里,便对着游铭川微微一笑,“舅舅先行一步,我与妹妹还有些话要说,我随后就来找舅舅,”

游铭川点点头,当真走了,待人都走尽了,花博文看四下再无人能听见他们说话,这才转眸,深深看了花未眠一眼,沉声吩咐道,“妹妹,你现下跟妹婿回房去,若你还有精神,就把你跟我说的事情告诉妹婿,不必再拖着了,这事早一刻说早一刻就好,你拖来拖去反而坏事!你若是不肯,我也不必守着对你的承诺了!”

他答应过她,不把这事告诉别人,但是她若再不说,他当真是觉得对云重华太不公平,好似他是帮凶一般。

花未眠一愣:“大哥?”

云重华倒是好奇,方才一直未开口,这会儿揽着花未眠笑道:“怎么?你们兄妹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成?”

转头又望着花未眠亲昵的笑,“眠眠,你瞒着我什么事情了?让大哥这么严肃?嗯?”

他压根不觉得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他二人之间有过承诺的,不会瞒着对方任何事,该说的一定要说,是以,他觉得这次的事情想必也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情而已。

“我…”

花未眠本还不觉得如何,听了云重华的笑言,只觉得心口尖锐的疼痛呼啸而过,她跟花博文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手心紧张的皆是汗,几乎都想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一番,她那时就知道,她能对花博文开口都是积攒了何等的勇气,可是要她对云重华开口,她怕自己还未开始说,就已经心痛而死…一个我字出口,万万再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花博文沉着眉眼看着花未眠,淡淡的道:“你不想说?那我来说罢,我替你说,你不开口也好。”

“不必了,”

拒绝的话冲口而出,花未眠讷讷道,“不必劳烦大哥了,我自己来说,我现在就去说。”

罢了,早晚都是要说的,大哥说得对,何必再拖着呢?

默默的看了花博文一眼,她扯着不明所以的云重华转头就走:“重华,你跟我回秋水小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花博文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深深一叹,摇了摇头,拧眉叹道:“妹妹,你既命不长久,当初又何必答应他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叫你割舍,你可会心痛?只怕心都碎了吧…你到时去了,徒留他一人,他可如何过?唉…你是情不自禁,他也是…”

他与花未眠单独谈话时,曾对她的诸多做法表明过自己的看法,唯独在知道一切之后,没有对花未眠和云重华成亲的事情说过什么,他看得出云重华是个极好的人,风趣幽默却不轻佻,待花未眠也是极好的,他本也觉得二人在一起极好,但得知花未眠的事情之后,却觉得花未眠实在有些冲动了,可他却无法责备,毕竟这世间,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二人回了秋水小筑,看着花未眠屏退丫鬟,只两个人在内室相对而坐,云重华一眼的兴味,瞧着一脸沉肃的她笑道:“什么事儿?快说罢,弄得这般严肃做什么?”

花未眠看着面前的男子,往事一幕幕越想越是心疼,眼中蓄泪,视线模糊,她却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问他:“…重华,你还记得当初你说要娶我,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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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在平安夜开始黑了~~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祝看文愉快~~(>^ω^<)

没有一生

云重华收了脸上的笑意,定定的望着面前似是要哭的女子,轻轻拧眉:“眠眠?”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当时说要娶我,我当时真是不懂,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我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甚至不择手段,你虽不知全部,却还对我坦诚相待,竟还觉得我是有苦衷的,居然还喜欢了我?!我还以为,我这回重生,再也不会触及情爱之事了呢!”

花未眠脸上挂着自嘲的苦笑,不等云重华再说话,又盯着他道,“你看我,比你看自己还要通透呢!可我当时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我当时听到你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若不喜欢,怎会与我白首偕老…你晓得么?当我听到白首偕老四个字的时候,心里一片冰凉,比那数九寒天的大雪还要冷啊,我怎么可能与你白首偕老?你不知内情,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我当时问你,你了解我多少,知道我多少事情,我当时就告诉过你,你说要娶我的这句话,重如千斤,若将来你不能承担,这份感情就会压垮你的,可你,可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说你从小时到现在的事情我都知道,将来无法预料,我亦不能未卜先知,但是我希望跟你一起经历,我能替你分担,我能替你承担,我告诉你我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是我相信人定胜天,总有一天,你会把你心里藏着的事情告诉我的…”

想起当日誓言,云重华喃喃就出了口,与当初话语如出一辙,说到后来,心念一动,赫然抬眸,眸光亮的迫人,“你还有事情不曾告诉我?你心里还藏着事情没有告诉我?!”

他逼视着她,眸光亮灿,恍若又开了一眼的灿烂桃花,隐隐闪烁的眸光里却藏着几分惶然,几分脆弱,几分不确定。

“重华,我以为重生一回,我再也不会为什么人什么话心动了,却不想你那一番告白,还是让我动容,若是我再心狠一些,也就不会有你我二人这番纠缠了,”

花未眠轻轻一叹,一字一句缓缓地道,“重华,我当时回答过你的,我没有时间了,我从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考虑,这话,我没有骗你。”

“你究竟要说什么?花未眠,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有极不好的预感,他听她的话,心乱如麻,只觉得心中燥郁,忍不住低吼道,“什么没有时间了?究竟是什么时间不够?!”

“我当初告诉你,我是重生而来的,重生的一切情由都与你说的很清楚,那些话没有半句假话,只有一样,不,两样事情我瞒了你,我没有告诉你实话,”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我之所以能重生,是我跟阎王以物易物,当初他告诉我,说我前世屈辱而死,因果轮回,因此后四世都是金凰贵女之命,不是郡主就是公主,我不甘心就此轮回投胎,我就用我后四世金凰贵女之命,跟阎王换了三个月的重生时间,我只有三个月,只能活三个月,没有一辈子,我,没有一生。”

“我之所以这般拼命做事拼命筹谋安排,是因为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你说得其实很对,因为我只有三个月,所以我不必顾惜自己的性命,我才会豁出性命做那些事情,那茶蛊的效用,其实是我骗了你们,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解药,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慎言此去,我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这茶蛊上了身,我根本从未想过要解,茶蛊真正的害处是十年后悔反噬,其余那些都是我编的,为的是早些与你成亲,怀孕之事确是个意外,我准确重生那一日,就是救了你的那一天,也是凑巧…其实,你很多疑虑都是对的,我怕你看出来,很多时候都误导了你。”

她这话说的极慢,缓缓而言,一字一句,甚觉锥心,说完之后,都不知道自己的牙齿已经把下唇咬出了血迹,一身寒凉,心头荒凉,原来,与他坦白之后,是这样的感觉…

生离死别,历来是先生离,再是死别,她不知道旁人如何,只知道越是忍着,越是心疼,原来自知大限将至,是这样的感觉。

云重华初听这话,只觉得心头茫然一片,半晌都反应不过来,有心想问问她是不是又在开玩笑了,却看见了她一眼的哀戚冰冷,那闪闪泪光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你骗我?你竟真的骗我!?”

茫然之后,只觉怒气上头,将手边茶盅茶壶一股脑的全部扫到地上,站起来吼道,“花未眠!你拿我当什么?!你心里究竟拿我当做什么?!你说过不会骗我的!我们说好的,你陪我一辈子!你答应过我,我们都说好了,你不会再骗人的!”

她答应过他,不会骗他,却还是骗了他!还是在这样大的事情上骗了他,苦苦瞒了这么久竟不肯告诉他?!

莫名的,有一种被玩弄的气愤充盈心中!

他眼中的伤心一闪而过,他待她并非不好,她竟什么都不肯说,这算什么真心?算什么相濡以沫?算什么相知相爱?

难怪了,她本来就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根本没有打算跟他白头偕老的,是他自己傻,她三番两次的暗示,他竟还不懂?!竟还要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贴上去,他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他忽而纵声长笑,一眼悲愤伤心:“我懂了!我懂了!难怪那时你会问我那样的话,说若我知自己娘子只能活几年或者十几年不能陪我相守到老,我会如何,还给了我好几个选择,要我回答你,我真是懂了!我那时还以为你是不放心,不放心我对你的心,怕我是骗你的,我一心一意是为了你好,着急的给你解释给你表白,告诉你我是一片真心,如今才知道,我这一片心,你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花家大小姐口口声声说的暗藏机锋的话,我自愚钝,竟然听不懂,白费了大小姐一片良苦用心了!想必那时,你也在心里笑话我这个外室子傻得要死吧!”

“可怜我是个傻子,竟把你的话当了真!”

他真是个傻子,竟被她两三句话就消了心头疑惑,被她绕了进去,竟傻乎乎的说什么此一生若只一瞬,纵然今世相守一瞬,亦是一生,竟说什么只要能跟心爱的人相爱一瞬亦是一生,竟说什么不管日子长短,纵使平淡,他也喜欢向往,竟说什么若她先他而去,他也不会求死,他会替她完成此生未完成的事情和梦想,竟说什么盼着妻子在奈何桥边等着他几年,等他也去了,便告诉他此生只爱她一个人,没有找别人,这都是什么话!

他放声大笑,眼底却是悲凉一片:“花未眠,你可真是厉害啊!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竟骗了我说这样的话!你拿我当作什么?!你不能陪我终老,你何不斩断情根?!你何不避而不见?!你何不与我断绝来往?!你何不对我实话实说!?人生而百年,谁求的不是一个相伴一生的偕老之人!!!”

若是实话实说,他何苦痴痴的存了要与她相伴一生的傻念头!惹来今日这番苦痛心伤!一颗心被狠狠的剁碎了,多疼啊!

他一片真心,就被这人狠狠的亲手砍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