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次的叛乱事件,涉及皇室且圣上震怒,五皇子如今还押在天牢内,最近日日早晨,圣上根本不提此事,更不知会如何处置,我等做臣子的更是不敢多言。

“相国大人,秦亦所作所为,不过是忠君报国的本分,却还是没能完全化解宫内的危机,自惭尚且不已,哪里还奢望什么记功。”秦亦连忙跟他客气。

“你能如此想是最好,也是老夫平白地担心了,总觉得你年轻,怕你急功近利,有所愤懑。”云沛鑫抬手捋髯。“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尚且还做不到你这般沉稳。”

“相国大人真是谬赞了。”

“那咱们言归正传,如今情势之下,昀亲王已经没有希望荣登大宝,曜亲王则是最强大的对手。今日散朝后,数位平日就老成持重的同僚找到老夫,说应该联名上表劝圣上早日订立遗诏封入祈年殿,以平民心、臣心,最重要的是平各位皇子的心。”

尉迟晞手指轻叩桌面道:“不管从什么角度,三哥都比我有更大的优势,他已经领事多年,差事都办得深得父皇赞许,而我到现在还只是个挂着虚衔的亲王,尚未出宫建府,在臣子和百姓中更是几乎没有威信和声望。”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您宅心仁厚且至善纯孝,圣上都会看在眼里的,想要赢这一仗,什么威信、声望都是浮云,圣上的心才是关键。”秦亦边说边琢磨着,清朝的时候似乎就有这么个事情,四阿哥和八阿哥的争斗,是现代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云沛鑫见她若有所思,便道:“小秦此言虽然有理,但是这次昀亲王在坤福宫内的一番话,怕是挑起了圣上的疑心,可能会对殿下诸多猜忌,此时上表请立遗诏,是不是对我们不利,而给对方做了嫁衣。”

秦亦却没有担心此事,根据淑妃当年的话推测,顺康帝之所以能够继位,似乎也是私下做了许多的手脚,因为外面根本没有任何兄弟阋墙的传言;而且他还能故意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纨绔子弟,并且一贬再贬,就说明他对于手足亲情并不是十分在意,甚至还有些利用和践踏的意味。记得不知道谁说过,居上位者,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儿子、夫君抑或是父亲。而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儿子之间的争斗,远不如儿子对他构成的威胁那般让他心惊和猜忌。

“下官以为,上表之事不应急于一时。”

云沛鑫叹道:“老夫也是如此认为,但是即便我不联名,其余同僚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其实想要压下这件事很简单,圣上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但是这几日却有些不适,如若此事上表,知道的是众位大人想要皇室太平,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是不是圣体违和,到时候…”秦亦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不料云沛鑫却还是叹气。

“难为你这么短的时间想到如此办法,若是用在一般臣下身上,或许还能奏效,但是这几位同僚都是我朝出名的诤臣,俱是言官御史之列,往好听了说是刚正不阿,若是说实在话,他们都是那种以死谏为荣的人,用命去拼名垂青史的疯子。”云沛鑫说得有些激动,似乎十分不赞同这些人的做法。

“那我们就先发制人。”秦亦另外拿了主意道。

“如何的先发制人?”慕容千殇不解道。

尉迟晞却眼中若有得色,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秦亦忙把机会让给他道:“殿下可是有了什么好计谋?”

“不若由我上表请父皇立遗诏,这样…”

云沛鑫与秦亦一同摇头:“不妥。”

“殿下。”云沛鑫忽然沉着声音道,“说句托大的话,殿下是老臣从小教起来的,您从小便老成持重,有城府能装得下事儿,凡事懂得想十步走一步,而且宅心仁厚。这是老臣之所以扶持您的根本原因,但是您同时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太感性和容易心软。”

尉迟晞面露羞愧之色,言道:“太傅教训的是。”

“并不是说为上位者就要心狠手辣,但最少要做到,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理智和决绝。只要涉及到皇室,您总是觉得,都是手足同胞,不应该自相残杀、你死我活,但是却不去想或者说不愿意去面对成者王侯败者寇的现实,总觉得也许兄弟们还可以像以前那般和睦融洽。”云沛鑫脸上不知是惋惜还是无奈,“所以就导致您每每在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畏手畏脚,总想在办法上求个周全,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如若真的如此,我们当初便不争,不就什么都省事了嘛!”

自从尉迟晞搬出后宫去西宫以来,云沛鑫从未如此严厉地教训过他,而且句句说得让他无可反驳,只能惭愧地低头应是。

“在坤福宫的事情,我一直没与殿下讨论过,如今看来,您除了惋惜和同情,似乎并没有领悟到其他。”云沛鑫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而后起身一撩衣摆跪在尉迟晞面前,叩首道,“老臣说句万死的话,您若到现在还没有坚定与兄弟相争的心,那么五皇子的今日,说不定就是您的明日。”

尉迟晞闻言动容,羞愤难当地上前扶起云沛鑫,道:“太傅,学生知错了。”

秦亦在一旁看着,心里也百感交集,自己早就发现尉迟晞在对待亲情问题上十分不理智,可能跟他从小就没了母亲,心中渴望母爱有关,但是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或者说是还不够身份去说这些话,而且从她的的内心深处讲,她并不希望尉迟晞成为一个冷酷的君王。

不过就如云沛鑫所言,尉迟昀的事情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问题,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让尉迟晞保留着那份真诚,却没有充分地考虑到这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她也在心里不住地检讨着自己。

这个插曲过后,几个人继续讨论刚才的事宜,秦亦先开口道:“其实刚才殿下所言的先发制人,小人还是十分认同的,只不过不应该由殿下上表请立遗诏。”

“那该如何?”慕容千殇接言问道。

秦亦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转而问:“以曜亲王在百官中的地位和威望,如今若是有官员联盟保举他为太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尉迟晞和云沛鑫脸上都露出了明了却又有些悚然的神情,慕容千殇比他们慢了一步,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道:“秦兄弟的意思是…”

“恒之兄,小弟什么都没有说啊!”秦亦端起茶碗,状似悠闲地用碗盖撇着茶沫。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小秦他日必将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恒之啊,你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但是跟小秦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啊!”

慕容千殇倒是丝毫也不在意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翘楚不过是旁人的谬赞,恒之从未有过自持的念头,日后要多多向秦兄弟学习才是。”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九十五章圣宠骤浓

第九十五章圣宠骤浓

《璟史.顺康卷》

顺康五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淑妃薨,昀亲王上表请除亲王衔,为母守陵,帝允。

顺康五十一年二月,群臣纷纷上表,举曜亲王为太子,帝留中不发,余波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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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康五十一年,是后代史学家对于璟史争议最多、也研究最多的一年,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于淑妃的死、尉迟昀的请除和守陵,以及关于那只在野史中流传的逼宫事件;其次就是被后世称为群臣上表事件,有学者称,顺康五十一年初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是璟朝接下来的两百余年的导火索,如果年初少发生某一件事,后世的历史也许就会大幅改写。

而此时,群臣上表事件的始作俑者——秦亦,正坐在自家的后花园池边发呆。

“李铮李将军到——”外面传来下人的通传,话音未落,李铮已经迈着大步进入花园。

“身子可好些了?”李铮关切地问。

“其实早没事了,但是桑布不肯让我起来,非要听御医的吩咐,再将养一个月,我都快无聊死了。”秦亦转动身下的轮椅,面对着他无奈道,“最近外头传言纷纷,你还不知道避讳,天天往我这儿跑。”逼宫事件中,李铮入宫后疯狂地寻找秦亦,在见到毫无生气的人时将其猛地搂进怀里,不多时便开始谣言纷纷,而李铮年长还尚未婚,也被作为了他好男色的佐证一般。近日这些纷乱的事件,反倒将秦亦的出身问题暂时压制了下去,百姓总是对于八卦传闻更加具有兴趣。

“那些个每日无事可做就嚼舌根的人,理会他们作甚。”李铮体贴地上前替秦亦推着轮椅,沿着薄冰未消的池塘慢慢地走着。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影响李将军英武威猛的形象。”秦亦促狭地笑道。

李铮却并不还嘴,只是笑着摇摇头道:“你啊!”

那两个字轻轻地吐出来,拖着些微的尾音,带着一点点儿的无奈和宠溺的语气,让人秦亦觉得心里十分熨帖。

“近日的上表还是留中不发?”秦亦问道。

“恩,圣上这几日都没有提起过这是,似乎一本奏折都没看过似的。曜亲王早朝的时候诚惶诚恐地出来请罪,还上了折子,但是圣上也只是令人接了折子,便又去讨论其他事宜,对此事不置予评。”二月中旬已经算是初春,泥土上还附这薄冰,却已经有嫩绿从地下顽强地冒出头来。

“今日听说,圣上开始着手为殿下挑侧妃了。”李铮在一株绽出嫩芽的树下停下脚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侧妃?”秦亦一挑眉毛,那小子已经到了能够娶亲的年纪了吗?想想也是,都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若是在中国古代,已经是当爹的人了。璟朝风俗男子必须行冠礼,女子必须及笄方可大婚,但是纳妾并不算在此列,所以现在尉迟晞并不能娶亲,却可以立侧妃。这应该算是好事,可以通过联姻为尉迟晞手中增加砝码和政治支持,只不过奇怪的是,顺康帝为何会亲自过问此事。

“可知道都有哪些人选?”秦亦心下盘算这问。璟朝世家以及官宦人家的孩子,无论男女出生后都要在礼部登记造册,之后无论夭折、早逝、婚配、和离均需报备,从秦亦看来,似乎就是为了给皇亲国戚指婚的时候作为参考而用。

“听说礼部已经呈上了年龄以及家世合适的造册,圣上说要与皇贵妃参详过再行圈选,似乎还会在宫内办个诗会抑或是花会来考察品貌。”李铮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倒也说得头头是道。

“李大将军,你在这样下去,可快要被人当做闷骚男了。”秦亦笑得不行,扯动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只好自己捧着肚子呲牙裂嘴。

“什么叫闷骚男?”李铮虽然知道她是在笑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问。

秦亦满脸的坏笑:“就是表面严肃正经,其实内心风骚八卦的。”

“因为你关心,所以就去稍微打听了一下。”李铮不恼也不还嘴,只是微微一笑平淡地道,就好像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给秦亦倒了杯水那么简单。其实他属于武将,又不是名阳历代官宦的人家,在朝中并无什么好友及势力,还要小心不要让别人有所疑惑,倒也是很花了一番心思。

秦亦对他的这种性格,一直觉得十分窝心,他不会甜言蜜语、不会邀功请赏,但是他会把在乎的人实实在在地放在心上。也许都是些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细节,对于热恋中渴望激情的人来说似乎远远不够,但是对于秦亦这般两世为人,又对古代男尊女卑现象十分了解的人来说,似乎这般细水长流的体贴和温馨,才是让她更觉得舒适和安心的。

“不知道圣上为何会单单过问殿下的侧妃,我记得当年在礼部翻阅卷宗,皇子侧妃基本都是皇后娘娘与各皇子的母妃共同参详,而后圣上最多就是下令赐婚,那都已经是极大的恩宠,现在在这种情形下把提出给殿下娶亲,还如此上心,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殿下不会恃宠而骄的,你放心。”

“倒不是担心他恃宠而骄…”秦亦似乎有些莫名的忧心,话只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尉迟晞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了解他的城府和性情,那是无须担心的事情。她此刻担心的是顺康帝此举等于将尉迟晞放在一个显眼而又没有遮挡的位置上,所为枪打出头鸟,如此的偏宠似乎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难道是想把尉迟晞推出来与尉迟曜分庭抗礼,借此将他相中的接替人保护起来…

秦亦越想越不对劲,刚想回头吩咐备车去相国府,不料外面却又来人通报:“大人,陆诗蕊陆姑娘求见大人。”

“陆姑娘?什么人?”秦亦愕然,怎么会有姑娘家来官员府上求见,“你确定不是找夫人的啊?”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九十六章美女上门

第九十六章美女上门

“回老爷的话,那位陆姑娘说。是来寻李铮李将军的。”下人垂手回道。

“哦,那请她在偏厅里稍候,我们马上就过去,你去后宅叫夫人出来作陪。”秦亦吩咐道。

下人应诺着退下后,李铮方尴尬地说:“是我表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啊,就是去西萝那次,在路上候着送你的姑娘?”秦亦恍然大悟,“那可是个美人啊!”

秦亦此时满脑子的都是顺康帝的反常举动,听到李铮说什么表妹,也只想起是个美人儿,因为现代表兄妹是不能结婚的,所以她也根本没往什么别的地方想。

李铮面色更加奇怪,误以为她有些不悦,想张口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根本不知道陆诗蕊到秦府到底是要做什么,只能默不作声地推着秦亦向前宅走去。

陆诗蕊此时正坐在偏厅内,下人上茶之后只说:“请姑娘稍候,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和夫人了。”便施礼后退下,进退之间极其恭敬守礼,能看出来秦府的管教还是极其严格的。

见屋内无人。陆诗蕊便四下打量,偏厅内地方不小,摆设也不多,只贴墙放了多宝格,上面随意地摆着几个玉器和瓷器,都说不上名贵,却俱是素净清雅的类型,其余格子或放了几本书、或干脆空着,不像其余人家都摆得满满当当,却别有一番清爽的模样。北面一架红木山水屏风,前面两张并面朝南的红木靠背椅,中间放着曲桌,是待客时的主人位。其对面便是陆诗蕊现在所坐的客位,黄花梨东西各两对黄花梨的圈椅,中间放着雕花圆桌,摆着四色果品和茶碗。南面窗下放着的竟是一张方榻,窗上还贴着正月里的窗花,两旁垂着大红的花绦,似乎还留着年味儿。

门侧的墙上与时下流行的一样,挂着巨大的折扇画,画的却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将扇面画成一个扇形的墙窗,有砖石的边缘,木格子装饰,让人觉得自己正透过窗子向外张望,而窗外正是春意盎然的景致。一枝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桃花正斜斜地倚在窗口,一朵花开的正艳。其余的还是花苞,院墙似乎是临江的,能看到宽阔的江面和江畔星星点点的嫩绿,还有远处的农庄田地和一抹似有似无的远山。

陆诗蕊情不自禁地起身来到画前,这画的笔法极为奇特,近景似乎是极其的写实手法,都能看到墙砖的裂纹以及木格子上的纹理,远景却用的又是水墨的渲染。她看的径自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陆姑娘倒是对画很感兴趣,那是我家老爷年里无事的游戏之作,我不懂这些,也说不出什么好坏。”

又有一人轻声提醒道:“陆姑娘,这是我家夫人。”

陆诗蕊闻言回头,先俯身行礼告罪:“诗蕊见过秦夫人,奴家唐突了。”随后才偷眼打量面前的女子,暗道这便是外面传言的西萝女子,秦大人五年未添一妻一妾,独宠她一人,坊间传言她若不是国色天香,便是懂得巫蛊之术。只见她身材娇小,普通的居家妇人打扮。面庞圆润,柳眉杏眼,面上挂着笑意,却还稍显稚嫩。且不说国色天香,便是比起自己也差着几分,陆诗蕊微微失望,却还是随着她回到位子上,嘴里赞道:“秦大人这幅画画得极佳,且不说这奇妙的构想,便是这写实与写意放在一起表现景致的做法,就足以让人感慨不已。”

“原来陆小姐也是个懂画之人。”秦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话音未落便被李铮推着从后面转出,“陆小姐恕秦某有伤在身,无法见礼。”

陆诗蕊忙起身行礼道:“陆诗蕊见过秦大人,您这么说真是折杀奴家了。”她一边见礼一边打量秦亦,看上去是个瘦弱的年轻男子,脸色不知是伤病在身还是原本就是如此,白皙的如女子一般,容貌只能说是清秀,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脸上只有眼睛十分惹人注目,眸子漆黑灵动,甚至让她有一种这眼睛长在他脸上实在有些可惜的念头。

她起身后又向李铮行礼,余光飘向他的脸上,却见他面无表情,眼神也投向远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进屋后桑布便上前接过秦亦的轮椅,吩咐下人上茶。“陆姑娘既是李兄的表妹,在我府上便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多客套。”秦亦拍着桑布的手道:“有空便常来陪陪拙荆,她在京城没有亲友,总在家呆着也气闷得很。”

“老爷说的极是,若是妹妹不嫌弃,平日便常来坐坐,老爷平日公事繁忙,我自己呆在宅子里无聊得紧。”桑布脸上满是笑意地客套,手地下却悄悄拧了秦亦的后背一把,心里气恼得很,人家分明是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上门来刺探军情顺带示威的,你不但不还击还往家里招。

陆诗蕊今日倒真是刻意地打扮过,银灰色的窄袖绫衫,浅粉色的绣花半臂,白色的儒裙在最下端绣着一圈零散的桃花花瓣,头发却只是简单的鹊尾髻,末端散开缀着丝绦垂在身后,整个人像是早春的桃花般俏丽。

不过她这番功夫倒是似乎白费了,李铮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有什么停留,进入后便坐在位子上低头喝茶,下人添一杯他便几口喝干。再添再喝,对众人不断打量的眼神浑若未觉,最后还是秦亦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李兄,我家的茶水就这么好喝?”

李铮这才尴尬地放下茶杯,却还是不发一言。原本等着他说些什么的桑布,见场面尴尬只好自己开口问道:“诗蕊妹妹来找李将军,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舅舅一家从外地来探望姨母,家里都被姨母指派地忙做一团,就我闲着无事,便被母亲打发来找表哥回去作陪。”

桑布心里撇嘴。脸上却还笑着道:“亲人团聚可是大事,这是要赶紧回去才好,也真是难为了陆姑娘,找到我家费了不少周折吧。”

陆诗蕊听出她言语间的不满,便只是微笑并不回话。

最后秦亦开口道:“李兄,你家中有客我便也不留你,不客气地说,即使陆姑娘不来,我也要催你回去了,正准备去相府一趟,有些事情要请教相国大人。”

李铮起身望着秦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嘴唇蠕动半晌只吐出:“你当心身子,我有空再来看你。”

“行了,咱俩谁跟谁,用不着这么客套,只要你愿意,秦府的门永远对你敞开。”秦亦此时也察觉到了李铮的不安,却一时没想到这不安从何而来,只是用眼神安抚地看着他,见他脸上又露出笑意,自己也满意地笑了,“阿布,推我出去送送李兄和陆姑娘。”

等看着陆诗蕊坐上轿子,李铮也上马走远,桑布这才推着秦亦朝后宅走去,边走边道:“我开始还以为你不放在心上呢,不过你刚才那几句可真是说得漂亮极了,我看那陆诗蕊的面色都有些发白了呢!害我平白替你着急了半天,不过想想也是,你素来不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哪里是她那么个黄毛丫头能斗得过的。”

“你说什么呢?”秦亦莫名其妙地问,她心里还在琢磨到底哪家的姑娘跟尉迟晞比较般配呢,“就你这小样,还说别人是黄毛丫头。”

“我说陆诗蕊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教出来的,那么大个姑娘去人家府上示威。切,不就是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根据我的观察,李铮似乎并不喜欢她,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不然她也不用心虚地跑上门来探察敌情。”桑布这丫头倒是对这些无师自通地般分析的极其清楚。

秦亦瞠目结舌道:“你是说,陆诗蕊是把我当做情敌,上门来试探和示威的?”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桑布没好气地问。

“我以为她是来叫李铮回去陪客的啊!”秦亦愣愣地回答。

桑布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个没用的东西,亏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居然还是个木头疙瘩。”

被这么个小丫头教训,让秦亦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有些抹不开面子,讪讪地道:“可是外面都以为我是男的,哪个脑子正常的女人会把一个男人当情敌啊?”

“切,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面都说李铮跟你断袖,所以才迟迟不肯娶亲。”桑布皱皱鼻子道。

“行了行了,你个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没遮没拦的,以后看谁敢娶你。”秦亦挥挥手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给我更衣,我要赶紧去相府一趟。”

“切,谁稀罕嫁人。”桑布嘴里咕哝着,手脚却还是很麻利地替秦亦换了出门的便服,正蹲下身整理衣裾,忽然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老爷、夫人,宫里有内官大人奉皇贵妃旨意宣您入宫。”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九十七章数封密函

第九十七章数封密函

秦亦感觉此时宣自己进宫。应该是为着尉迟曦的侧妃问题,但是又想不通为何会宣自己,不过此时多想无益,说不定还有云相等其他人一起呢,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又叫桑布给自己换了官衣,备好马车便匆忙进宫去了。

因为皇贵妃提前吩咐,云珊已经在西庆门处候着,推着轮椅接她进去,她忙客气道:“真是有劳云珊姑姑,折杀小人也。”

“秦大人太自谦了,您是朝廷命官,奴婢怎么担得起有劳二字。”云珊依旧是清冷的性子,说话也都是平平淡淡,没什么感情和声调起伏。

“云珊姑姑带大了殿下和公主,还是娘娘身边儿的得力帮手,怎么能是一般奴婢能够比拟的。”

“秦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云珊还是冷淡淡地,秦亦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秦亦越来越觉得,天不遂人愿这句话似乎总是应验在她身上,被云珊推进屋内,四顾无人。看来今天还是只有自己被召见。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后院的小房间,而是正殿侧厅,正中立着一架雕花屏风,上面衬着粉白色的笼纱,厅内还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秦亦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想起那个外表妩媚柔弱,其实却冷漠犀利的女子。

皇贵妃并没有让她久等,不多时屏风后便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伴随着笑语道:“秦大人有伤在身,不用多礼。”

秦亦还是尽量地躬身施礼,而后才又坐回轮椅上,等待她说话。

皇贵妃挥手屏退屋内的下人,仅留下云珊一人,站在屏风一旁垂手候着。而后才道:“这次名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多亏秦大人心细如发,才避免了更大的伤亡和危险,圣上这几日总在本宫面前夸奖大人年少有为,沉稳得力,定然是今后的国之肱骨。”

“圣上偏爱,秦亦愧不敢受。”

“秦大人不用过谦,圣上可不轻易夸人,尤其是年轻一辈,总说应该严厉管束,而不要平白夸浮躁了反倒不美。”皇贵妃轻笑两声,“若不是为了避免影响,圣上早就下旨褒奖大人了。”

秦亦从西萝回来。很少见到皇贵妃,而这般相对奏答更是第一次,听着她一口一个大人,与当年自己在宫内之时简直天壤之别,不过却丝毫感觉不到受用,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美女蛇三个字,似乎在她对你笑得最甜的时候,就是蓄力准备致命一击的时候。

“为圣上尽忠是下官的本分,没有能力阻止宫内变故,害圣上和各位娘娘殿下受惊,下官今日时时心内不安,娘娘再说这等褒奖之言,真让秦亦羞愧难当。”秦亦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甜言蜜语,都一味地谦虚,以守代攻。

“秦大人果然是少年老成之人,凡事不贪功、不冒进才是稳妥之道。”皇贵妃似乎也不耐在这上面过多地浪费唇舌,很快便转到正题道,“陛下前几日提起,曦儿应该到了婚配的年纪,别的不说。这个侧妃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按照陛下的意思,现在先挑选和考察相貌品行,月底前把人选订下来先行赐婚,今年立夏前后便可以把婚事办了。”

“你在礼部做了五年,与曦儿情分又不一般,所以本宫宣你进来,便是想让你参详一下人选。而且按陛下的意思,这是曦儿第一次迎娶妃子,虽然只是侧妃,但是只要不违制,便办得热闹些,宫内也已经好几年没什么喜庆的事了。”

秦亦一直安静地听着,她知道皇贵妃不可能只是为了这点儿事情而叫自己特意进宫来一趟,虽然没怎么与她交手过,但是她深深地知道,这女人若不是有所企图,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果不其然,她接下来话锋一转便问:“秦大人似乎已经是弱冠之年,不知可曾定亲?”

她虽然貌似随口一问,但是秦亦才不信她没有调查过便如此随便一问,只不过是为了引起话题而已,便答道:“贱内桑布从西萝一行便随侍下官左右,不离不弃,臣已经允诺冠礼后将其晋为正妻,补齐三媒六聘正式迎娶过门。”

皇贵妃闻言愣了半晌才道:“秦大人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尊夫人遇到大人这般重情重义之人,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小臣能遇到拙荆,也是三世修来的缘法。”秦亦不卑不亢地道。

皇贵妃见碰了个软钉子。倒也很快便放在一旁不提,只说:“这里是陛下与本宫近几日圈定的人选,望秦大人想法考较一下诸女的品貌德行,写个折子呈上来再议。”

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就被放出宫来,秦亦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也许是自己一直把皇贵妃当做什么蛇蝎美人,所以内心一直多加提防,所以才会有此感觉吧。“念及此处,她掀开车帘向车夫吩咐道:“先不回家,去福满楼。”

福满楼名义上是京城富商福程海的买卖,其实私下里是秦亦为尉迟曦治下的产业,也是他们各种信息的交汇中心。五年前,秦亦思忖再三,在尉迟曦与云沛鑫面前提出,利用人伢子的职业特性,构架起一张从京城散布到个道府的巨大人脉网络。云沛鑫在秦亦的构想上完善了细节和实施步骤,上表提议将人伢子定为官府治理,每年审核并发放凭据,各道府也必须每年将名册递上京城审核存档,以防止拍花子等拐卖行为的大肆泛滥。没费任何周折就得到了顺康帝的批复,于是便将一批自幼培养的死士掺进人伢子的行业,逐渐将用蛊虫控制的奴隶卖入各道府的官家抑或世家,而京城的情报网则全部由自由训练的死士构架起来。这福满楼便是各处消息的集散地,一层层的情报通过各种渠道递到楼内,各项命令再通过楼内人员布置下去。而这整个庞大的机构,全都是秦亦在一手打理,云沛鑫与她的一致认为,尉迟曦不应该参与进这项事宜,而秦亦也拒绝了尉迟曦将整个机构全部交由她决策的打算,与云沛鑫商议后,以慕容千殇统领监察部门,对楼内各项事宜均可过问、质疑、查证,这样就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自己的职权。并且也最大限度地控制了一人独大抑或欺上瞒下的行为。

此时还未到晚饭时辰,楼内只有稀疏的几个喝闷酒或是谈生意的客人,小二见有人进门,便招呼道:“客官您好,里边儿请,请问您一共几位?”

“就我一人,想要个僻静的雅间。”秦亦环顾一眼大厅,似乎面有不满地道。

“好嘞,您楼上请。”小二一打手巾板儿在前头带路,秦府的两名家丁抬起秦亦的轮椅,便径直地上了楼去。

出乎秦亦意料的是,慕容千殇居然正在楼上的密室内,眉头紧锁地看着几份密函,专注地连秦亦进屋都丝毫没有察觉。

“咳!”秦亦在门口轻咳一声。

慕容千殇猛地抬头,右手在一瞬间已经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左手心扣紧几枚淬过毒的飞镖。见到出现在门口的是秦亦,这才放松下全身绷紧的肌肉,却还是紧皱着眉头,沉声道:“秦兄弟来的正好,刚准备派人去寻你,你来看看这几份密函。”

秦亦心下疑惑,楼内管事都是老人,从来都没有将自己还未看过的密报先呈予慕容千殇的事情发生。

好像为了解答她的疑虑一般,慕容千殇依到屋内的塌上,右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道:“这是我派去岭中的监察人员带回的密函,似乎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只带出了这么几份,还不待我问出什么,人就昏了过去,现在已经送回宅子,派了大夫去照看,你先看看密函再说。”

被他说得有些忐忑,秦亦将轮椅摇到桌前,迫不及待地翻开密函。还未看几句她的面色就变得与慕容千殇一样的阴沉,待到几封信都看完,她的脸简直沉得要滴下水来。

“你看该如何是好?”慕容千殇问道。

“此时是我的疏忽,我会自向殿下和云相请罪的。”秦亦紧咬下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