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就感觉到一双微凉而柔滑的手,搭上了自己的额头,鼻中嗅到一股脂粉和草木的清香混合的气味,阿圆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头很疼吗?我帮你揉揉。说罢也不等他发表意见,就用手托起他的头,放在自己浑圆结实的大腿上,一双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捏起来。

这是卫宇自己的记忆中,除了母亲以外,唯一一次与女子这般亲近,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向了头面部,脸涨的通红不说,连耳朵脖子也都一口气儿红的起来。但他却没有跳起身来,不是因为他沉溺于温柔乡不想自拔,其实他脑中清醒的很,记挂的却是秦亦交给他的任务,套出情报。

因为此时自己从水寨逃脱容易,但秦亦受伤行动不便,再带上她一起走的话,他自问还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他脑子里十分清明地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护得秦亦周全,这是李铮将军交给自己的任务,也是自己心里最迫切的愿望。

所以他没有推开阿圆,而是闭上眼睛看似十分享受地说:“阿圆姑娘真是温柔体贴,将来若是谁娶了你,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阿圆羞红着脸说:“宇哥别哄我了,我们山里女儿家,哪里有城里的小娘子那样明理贤惠。”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如被炭火烤过,心道幸好他是闭着眼睛的,不然被他看到自己的模样,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谁说的,我倒是觉得你这样的最好,山里的姑娘敢爱敢恨,利爽干脆,不像城里的娇贵小娘子,连出来逃难都要住上房。”卫宇貌似无意地说着。

“我可没见过什么城里的小娘子,谁知道你是不是说出来骗我玩儿的!”阿圆眼睛闪亮,她十分敏感地听出了卫宇话里对秦亦的不满。

“咱们不说这个了,你扶着我出去走走吧,我在屋里快要闷死了!”卫宇忽然半撑起身子,凑在阿圆的脸边说了这么句话。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五十七章良心难安

卫宇这边努力地用“美色”套取情报的时候,桑布爹在埋伏地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女婿去了已经实打实的十二个时辰,他却只能在这里干等。秦亦和卫宇一走,章冬泽就约束所有部属,没有军令不可妄动,而后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派了几个人将桑布爹拘在了秦亦的帐篷内,口称让他好好休息,到时候好为大军带路,但是帐篷口那真刀实枪的兵士站了好几个,难道是怕有人刺杀他不成?桑布爹心里打定主意,等到天擦黑要是还没有消息,他便毒倒门口的人,自己悄悄溜去水寨。

可惜还没等他在房内鼓捣出能用的毒药,就听到外面到处都是嘈杂的脚步声,忙乱不已。他忙从帐篷中探头问:“敢问兵爷,这是怎么了?”

“不该你问的事情就别瞎问。”一个黑脸儿的兵士没好气地说。

还好另一个人还不错,态度良好地跟他解释说:“章将军现在在调遣人马,准备今天天一擦黑就出发攻打水寨。”

桑布爹一听就急了,大声嚷嚷道:“攻打水寨?我女…秦大人和卫军爷还没回来。你们怎么就要攻打水寨?”

门口的两人都是章冬泽的贴身亲卫,所以比一般的兵士知道一些内情,所以面面相觑都没说话。最后那黑脸的又吼道:“不是告诉你,不该问的别瞎问嘛!知道多了不好。”而后摸摸鼻子又小声埋怨同僚:“就你多嘴,告诉他干什么!”

“我这不也是看在他给咱们带路的份儿上就那么一说嘛!谁知道他这么着急。”态度好的那个喃喃地解释道。

桑布爹此时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议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地一声,原来章冬泽根本不想知道水寨里的情况,他一早就计划好要在今晚攻打水寨。而至于混入水寨获取情报,不过是他的计谋,他只是想把秦亦骗到水寨里,然后再趁乱杀了完事。

虽然他不懂他们官场上的这些勾心斗角,想不明白章冬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以自己大半辈子的经验,还是一下子就想通了章冬泽的阴谋。

这可如何是好,桑布爹在帐篷里团团打转,这可是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啊!自己那逆子已经让阿布伤心欲绝了一次,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情投意合还待她极好的,要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害死了,那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女儿。想到这儿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心道,豁出去了,已经是大半截被埋入土的人了,为了女儿女婿就拼这一回吧!

他摘下腰间的烟袋锅,拧下烟嘴,将里面装着的白色粉末小心地倒在桌上,然后不急不慌地装好烟嘴。塞了满满一烟袋的旱烟,点着以后坐在桌旁慢慢地抽起来,时不时地将烟气吐向桌上的粉末,不多时那些粉末就变成了茶褐色,并且开始自己向外冒出烟气。

这烟气像是自己有生命一般,朝着帐篷外面就飘飘悠悠地去了。不多时,整个营地都弥漫着一股烟叶的香气,与平时的烟味不同,这股气味若有若无,勾的人心里麻麻的、痒痒的,会抽烟的已经全都按捺不住,扔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到处寻找气味的源头;就连不会抽烟的,都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想要去尝尝这香得让人心里猫抓一样的烟,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章冬泽在帐内也味道了这股味道,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烟枪,平时连吃饭都能就着烟吃,一闻到这文儿,当下就抽出腰间的烟袋,点了一锅就开始过瘾。但是没抽几口,他就觉得自己困意上头,竟身子一歪就叼着烟袋睡着了过去。

而此时整个营地已经像开了锅的饺子一般,人头攒动,都是在找烟抽,根本顾不得别人在做什么,前一个人抽了几口睡着了,后面一个从他嘴里抢过烟借着抽。就这样不到半个时辰,三万军兵居然没有一个醒着的人了。

桑布爹这才把烟袋从嘴边拿开,刚一起身就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他随手抄起桌布掩在嘴边,飞快地擦去一抹血红,然后从门口睡着的兵士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塞进自己的靴筒内,而后搜走了章冬泽身上的官印和兵符,便头也不回地朝水寨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卫宇正在阿圆的搀扶下逛着水寨,他装作赞叹地四下乱看,心中暗暗记下各处暗哨岗楼的方位,还要分心于阿圆说笑,表面上轻松自在,其实心里忙乱得恨不得多生出个脑子。

“宇哥,你老家是哪里人?”阿圆用手挽着卫宇的手臂,名义上是掺着他走,其实根本是把自己的身子倚在他身上地走。

“我老家是京城的,但是我不到十岁家里出了变故,就把我卖给了杂耍班子,以后就全国各地的跑了!”

“难怪你官话说的这般好,原来是京城的人!京城那边一定很热闹繁华吧,连话都这般好听的地方。肯定也是个漂亮的地方。”阿圆心生向往地说。她从小就出生在水寨,也长大在水寨,她的活动范围就是水寨和周围的山里,连外面的庙会都只去过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被爹娘抱着去的,自己已经没了印象。所以当她看到卫宇,那时候他满脸红潮,呼吸急促,但是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定在了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在那眼中看到的是惊艳。不是她自己不害臊,但是论相貌,她可是水寨的一朵花,多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天天在她家门口转悠,就为了多看她一眼。而她也仔细打量过秦亦,不过就是双眼睛大了些、黑了些、亮了些,其他的鼻子嘴巴脸型,哪里都没有自己好看。而她第一眼看到卫宇的时候,她眼里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俊朗的青年,而且是一条通往山外的路,一条让她摆脱水寨的光明大道。

“官话好听吗?我倒是觉得你说话好听的紧!”卫宇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会说奉承话,他都已经被自己的话酸的牙都倒了!

阿圆红着脸娇嗔道:“你这人真是油嘴滑舌,怪不得那富家的小娘子都被你骗到了手。”

“你这样说我可是要伤心的。哪个骗了她?是她死活要跟着我走,我看她可怜便与她一道了。”卫宇嘴里胡乱应付道,冷不丁地问:“这寨子里怎么这么安静,好像都没有旁人似的,冷森森怪怕人的!”

“哦,还有些老人和孩子,应该都在午睡吧。”阿圆这句话说的有些含糊,而且错开了卫宇的眼睛,让他觉得她这句话定然是撒了谎的。

“该不会像秦亦说的,这寨子里都是山魈蛇鼠,诱骗了我们来做晚饭的吧?”他便说便胡乱指着道。“说不定这宅子就是个果壳变得,里面的竹楼都是竹叶,草木都是树叶,你…”

他忽然转头看向阿圆,神秘兮兮地笑道:“你自己说你到底是狐狸精还是美女蛇?”

阿圆开始听到他提起秦亦有些不喜,但听了后面的话又笑得直不起腰:“你这人真会胡说八道,我要是狐狸精,你早就被我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那我看你就是狐狸精,因为我现在就真的分不出东南西北了!”卫宇被自己的话很是恶心到了,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他觉得这简直比让他上战场去杀上百个敌人还要艰难。

“你快别瞎说了,我肚子都笑疼了!”阿圆笑得满脸通红,弯着腰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肚子,“寨子里的人都去后山打猎了,因为要储备过年用的腊肉、肉干什么的。”

“除了你们姐弟全去了?”卫宇一脸的不信,“你别诓我了,难道七老八十的和还没断奶的都去打猎?不想告诉我就别说,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犯不着用这种话来搪塞我。我累了,不想逛了,回去吧!”说罢就甩开阿圆的手转身往回走。

“哎呀,你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阿圆跺脚道,“我要是诓你就让我不得好死!我们寨子里人本就不多,天天打打杀杀的哪有几个能活到七老八十的!现在寨子里年岁最大的老爹不过才六十多,腿脚麻利着呢,上山我都追不上他。我们寨子里面,父辈的都差不多年纪,现在孩子都跟我和弟弟相仿,我们这一辈也没几个成家的,哪里来的奶娃娃?寨子里最小的就是我家隔壁的刘壮,今年也有十四,怎么就不能上山打猎呢!”

卫宇心里一阵狂喜,合着现在这寨子里就只有阿圆和阿峰二姐弟,其他人都在山上狩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过他还是压制着自己心里的喜悦,扭头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不信你,快别气了!你生气的样子可没有笑起来好看,人家都说女人越笑越漂亮,越生气越丑!”

阿圆开始还是板着脸,但是听他越说越歪,到底还是撑不住笑了出来,上前搀住他的胳膊说:“你不是说累了吗?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他俩一回到屋里,卫宇就借口自己累了想睡觉,让阿圆自己去忙,见她关门走了,这才悄悄起身插上门,凑到窗边四下张望,见外面没有人影,从窗户翻入隔壁秦亦的房间,兴奋地压低声音说:“秦大人,现在可是下手的绝佳机会,寨子里只有他们姐弟俩!”

“啊?你确定?”秦亦大吃一惊,她刚才虽然觉得寨子安静得很,但实在没想到会只有两个人,喃喃自语道:“他们这是在玩儿空城计啊!”

“秦大人,咱们现在赶紧走,回去带人马过来吧!”卫宇急切地说。

“恩,你现在马上回去,叫章将军发兵,我留在这里接应!”秦亦思付片刻道。

“不行,属下怎么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绝对不行!”卫宇坚决不肯同意。

“我这里有药水,不会有危险的,你速去速回。”秦亦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跟卫宇一起走,不过是给他增加拖累,便催促他赶快回去,最后不惜用官职相压。

卫宇无奈,只好嘱咐她多加小心,自己翻窗而去。不料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只身赶来的桑布老爹,一问情况更是怒上心头,他问清楚了那药效只要一泼水就会苏醒,而且对自己如何中毒丝毫没有记忆,又得知桑布爹已经将兵符官印拿到了手,便生出个大胆的主意道:“老爹,您先赶去水寨躲在暗处,秦大人目前没有危险,我回去把水军的一万人唤醒,他们原本就不归章将军统帅,应该会听我的命令,我想一万人来对付水寨,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恩,这主意不错,我等下看看要是有机会,就给他们寨子的井里下点儿**,说不定咱们都不用动手就能拿下寨子。”桑布爹点头应是。

二人商议既定,就分头行动。

却说寨子里面,阿圆再折回来发现卫宇锁了房门,忙去隔壁一看秦亦还在熟睡之中,还以为卫宇不过是不想被人打扰。又见弟弟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玩儿了。便自己铰了块布去做荷包,想送给卫宇做个信物,越想越觉得心里挺美,绣起来就也不觉得累,等到她觉得有些看不清而抬起头的时候,却已经是日头西斜的时辰。

她看时间去打猎的人该回来了,便起身收拾了针线簸箩,登上吊楼去看看人们回来没,抻着脖子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人,却听见卫宇的声音到处在喊:“阿圆,阿圆,你在哪里啊?我饿了!”

阿圆急匆匆地跑下吊楼,回到卫宇的房中笑着道:“你可还真是能睡,这一觉都到了太阳落山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不用给他们打猎的人预备晚饭?”卫宇是刚领着一万水军匆匆回来的,怕阿圆发现他们便自己先潜回来拖住阿圆,让水军自己看情况摸过来。

“他们的晚饭要等打猎回来,大家一起烤猎物吃。”阿圆抿嘴笑着,“你身子还没好,那些烤的东西不吃为好,要不我去给你熬点儿粥喝?”

“那敢情好,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卫宇假意推脱。

“我就欢喜你麻烦我!”阿圆一甩身后的辫子,蹦蹦跳跳地跑出房去。

“咦~我就喜欢你麻烦我~”桑布爹从床底下钻出来满脸的诡异表情,“酸呦,酸死我这老头子了!”

“阿爹,您就别拿我开心了,要不是秦大人下的这个命令,您以为我会招惹上她啊!”卫宇满脸的无奈,“别说您了,我都被我自己酸得寒毛直竖!”

桑布爹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自己打开嗅嗅然后说:“喏,这包你自己吃,另外这包等下偷偷倒进粥里,哄她吃下去。我去秦亦那边了,不在你这里碍眼。”

晚饭时分,寨子里人头攒动,外出打猎的人们都举着火把,扛着猎物,满脸收获地幸福归来,但是就在这个原本应该喜庆祥和的时刻,忽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大喝:“寨子里的人,你们已经被官兵包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一个个地走出寨门,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话音刚落,还未等水寨中的众人回过神来,四周就忽然亮起了明晃晃的火把,而火把下赫然都是穿着军服的人,还有一排排平端着弓箭、高举着钢刀的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惊呆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几个胆大冲动的拎起武器就想冲上来拼命,还没等挨到官兵的身前,就已经被乱箭射死。瞬间,欢乐的狩猎盛会变成了血染的屠场。

寨子里的人们都被鲜血唤醒,他们虽然不知道寨子是如何被攻破的,但是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上到花甲的老人,下到未及冠的少年,没有一个人退却,全都扬起了武器,他们像是不怕死一般冲向官兵,一轮轮的箭雨落下,一片片的人倒下,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不肯停住脚步。秦亦不住地叫,一定要抓住活口,到最后水军将士只好放下手中的弓箭,与匪徒肉搏战在了一处,随后他们就发现,制服一个人必须立即将他五花大绑塞住嘴巴,不然撞刀求死的、咬舌自尽的,没有一个人肯束手就擒。

水军从来都没见过这样顽固的悍匪,只要稍不留神,他们就不顾一切地攻击、再攻击,直到自己的生命终结。

秦亦已经被眼前的惨状骇得不敢去看,耳中满是厮杀之声,鼻子和肺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

卫宇从屋内出来,虽然他上过战场,但是见到眼前的一幕也有些震撼,实在是太过惨烈,从这些人身上就可以想象得到,在裕丰城围攻的那些青壮年的主力,又该是多么难以对付的啊!

卫宇绕过战斗圈走到秦亦身边,轻声道:“秦大人,那阿圆和阿峰姐弟已经因为喝了下过药的粥,现在在屋内昏迷不醒,而且我刚刚得知,他们二人就是魏兴华养父母的血脉,拿他们二人去要挟魏兴华可能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秦亦总算是在一片血腥之中听到了一些好消息,心下稍安地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兵士进去将那二姐弟好生捆绑起来,小心看守千万不可出一丝纰漏。

战斗还在继续,死亡远远多于被擒,等到阿圆和阿峰姐弟转醒被带出竹楼的时候,迎接他们二人的就是满地的血污,还有到处翻找食物财物的水军官兵。

阿圆被五花大绑,手脚半分也动弹不得,口中也被塞入了防止咬舌的木球,她只能用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卫宇,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她一定已经将卫宇杀死成千上万次了,她的双眼圆睁,眨也不眨地盯着卫宇,直到眼角迸裂流下血丝,她都不肯挪开视线。

卫宇被她看得无言以对,他又能怎么样呢,都说各为其主,虽然没有任何仇恨冲突,但是立场决定了他们的敌对。可以说他当初在骗阿圆的时候,一心惦记的是秦亦的安危,所以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自己这样做是否道德,或者说,他一直把这个作为理所应当的任务去完成。一件与平时的刺杀、冲锋没有任何区别的任务。

但是此时,在阿圆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中,他的心开始不安。不是因为阿圆的目光凶狠,在战场上他见过许许多多凶狠的眼光;也不是因为阿圆的目光带着憎恨,他杀死过多少人,就在那些人临死的眼中见过多少次憎恨的目光。

让他觉得良心难安的,是因为他在阿圆那被凶狠和憎恨层层掩饰的目光中,看到了爱。

这个女子的眼里有对他的爱!这个发现击穿了卫宇心里的防线,他不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杀死敌人取得胜利,而是利用了一个女子爱他的心。

卫宇觉得自己瞬间变得痛苦无比,原本觉得已经麻木和冰冷的心,此时被悔恨充斥和噬咬着,让他坐立难安。

秦亦此时也看到了阿圆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她也被良心狠狠地刺了一下,利用一个女子纯洁美好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她最痛恨的行为,而今天,她自己也沦为了这样的一个罪人。这份良心上的谴责,也许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

她只能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你这样做是为了减少更多无辜之人的死亡,你这样做是正确的,是有价值的,是…真的是这样吗?她到最后却开始这样质问自己,为了挽救别人的生命而去牺牲另外的人,这样做,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她苦涩地张了张嘴,想对卫宇说几句话,却发现自己也丝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拍拍卫宇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看下去了。

转身离开的瞬间,卫宇忽然轻声说:“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会这么做,因为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秦亦身子一颤,不敢再听他说下去,几乎是踉跄着狼狈地离开了水寨。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五十八章全线告捷

水寨的惨烈战局,让众人的心情都格外低落,而秦亦却还有更头疼的事情要去面对,因为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情况,阿圆现在知道了她的女儿身,而她又是个关键的人质,还恨自己入骨,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她替自己保守秘密。不过这还不是当务之急,摆在眼前的难题,是两万还在睡梦中的军士,以及主将章冬泽。

看着睡着了还紧捏着烟袋不放的章冬泽,秦亦心里纳闷不已,自己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会想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桑布爹蹲在门口抽着烟说:“你自己拿主意,要不干脆解决了他,就说被水寨的人暗杀了呗!”

“爹!”秦亦无奈地说,“您这不是教我滥杀无辜嘛!”

“哪个会是滥杀无辜?”桑布爹瞪眼道,“是他先要害死你的!”

“但毕竟并没有成为现实,只能叫杀人未遂…”秦亦叹口气道。“再说出来剿匪主将被杀,让我回去怎么交代啊!”

“随便你吧!”桑布爹气得手直哆嗦,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起身就朝林中走去。

正在烦心不已的秦亦没有发现,桑布爹的背影比前些日子佝偻了许多,而且刚进入林中不久,就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还没想出该如何处理章冬泽,却又见卫宇一掀帐帘进来道:“大人,阿圆被人杀了!”

秦亦大惊之下,心中却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的如释重负,忙问:“怎么会被杀,不是在营中押着吗?”

“是我杀的!”卫宇垂首低声道。

“你…”秦亦说不下去了,应该说她根本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昨天卫宇那痛苦和自责的表情她是看在眼里的,但今天却又是他亲手杀了阿圆,原因是什么她也是心里清楚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鼻子酸酸得十分想哭。

卫宇见她没有说话,就行了个礼准备告退。秦亦在他转身后忽然低声喃喃道:“值得吗?”

“那你呢?现在这样值得吗?”卫宇头一遭没有正面回答秦亦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说罢不等她回答,就大踏步地走出了营帐。

秦亦苦笑着也问自己:“值得吗?”可惜这是个永远也无解的问题。她最终还是把目光集中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上,着人打水给他擦脸,将章冬泽从睡梦中唤醒。

他醒来果然丝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会睡着的,自己嘟囔:“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抽袋烟的功夫就睡着了。”说罢还在桌边磕打磕打烟袋。

“章将军睡得可好?”秦亦这才开口。

章冬泽大惊,猛地抬头望去。看见秦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对面,虽然面容憔悴,身上也有白布裹着的伤处,但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没急着说话,而是朝外面看看天色,见天还大亮着,他以为自己不过是抽烟的功夫打了个盹,所以就转头问:“秦大人何时回来的?水寨中情况如何?某见大人久去未归,正准备发兵前去营救。”

“那可真是劳烦章将军记挂了!”秦亦沉下面色道,“章将军可知今天是几号?可知道你之前为何会睡着?又可知道睡着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章冬泽面露疑惑,但秦亦跟他说话的态度令他十分不悦,也沉下脸说:“秦大人,请注意你的态度,难道要逼我回去后向殿下参奏你一本顶撞上官不成?”

“哈哈!”秦亦大笑,“章将军,看来你还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不是你参我的问题,而是我要参你!”

“你参我什么?”章冬泽怒道,“我驻守边关多年,本事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而不是靠讨好主子、摇尾乞怜得来的!你若是要参。某就等着看你看你的理由,若是无中生有诬陷上官,到时候即便是鱼死网破,某也要与你斗到底!”

“哼!”秦亦冷哼一声,心道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却又决堤似乎少了点儿什么,难道就因为觉得她没有真本事,就要将她置于死地不成?

“参你什么?第一条就是死罪!”秦亦说罢甩手将官印兵符丢在他面前,“章将军连印信都丢了,还凭什么这么大的底气与我大呼小叫?”

“什么!”章冬泽一看桌上丢着的东西,再伸手去摸自己身上,忽然拍桌而起,“秦大人,你到底对某下了什么药,将某的印信偷走再嫁祸于我?”

“今日秦某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反咬一口。”秦亦也毫不示弱,“敢问章将军,您将我和亲随派去水寨,你身边儿都是自己的近侍和两万嫡系步兵,我秦亦何德何能,能远在水寨对您下毒?而且我还告诉你,你不仅自己玩忽职守丢了印信,还让所有兵士全都中了设计,如今还在昏睡!”

“什么?”章冬泽几步奔出帐篷,果然看到外头的兵士还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他上前摇摇这个,晃晃那个,所有人都丝毫没有醒来的预兆。

“这…”章冬泽猛地回身朝秦亦怒道,“你这个妖女究竟做了什么!”

秦亦闻言大惊,这人为何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心里却也悄悄起了一丝杀意。

章冬泽此时却有些陷入癫狂的架势。双目圆睁瞪着秦亦,厉喝道:“什么年少有为,什么沉稳老练,你不过就是跟你那妖女的娘一样,用狐媚之术蛊惑了圣上和亲王殿下,才能如此平步青云、备受圣宠。但是某不怕你,某当年没有被你那妖精娘迷惑,如今也不会被你迷惑。”

秦亦目光闪动,追问道:“你认识我娘?”

“哈哈哈哈哈哈!”章冬泽貌似癫狂地大笑,“妖女秦婉,二十年说她名镇四海都毫不为过,且莫说手机小卒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不计其数,就算是人中豪杰、国之能臣,都对她追捧至极,而最后更是险些让齐国与我朝为了个女人兵戈相向!”

“哼,这是好笑!”秦亦不屑道,“齐国与我朝本就是各怀心思,彼此觊觎,这是从我朝立超以来就众人皆知的事实,却将此归结到一名弱女子身上,你身为边关大将真是羞也不羞!”

章冬泽略一语塞,却又立即理直气壮地说:“即便此桩不算在她身上,但是她身为女子。先后委身于三名君王,其余之人已经不足考究,她难道就不是个妖女?”

“这个更加的好笑,男女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最后却要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你身为男人也不觉得羞愧倒也罢了,居然还跟我这里理直气壮地大放厥词!”秦亦更加不满,看向章冬泽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退一步说,即便她是个妖女,又与我有何相干?”秦亦此时也毫不客气。指着章冬泽的鼻子道,“我若是有心害你,为何不干脆将你害死,就说是被水寨的人杀害,却要在水寨被我一举擒下之后,还要将你就醒?就为了听你骂我是妖女?”

“水寨…”章冬泽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亦说,“你拿下了水寨?”

“水寨已经被抄空,兵士们正在将其焚烧销毁,我惦记营地的情况,这才匆匆先赶了回来,但却不是要听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虽然从章冬泽的话里,秦亦听出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她此时压根儿就不想去问,无论这身子的父母是何许人士,都已经与自己无关。而且她却也压根儿没觉得自己会跟那名叫秦婉的女子扯上什么关系,难道就是因为都姓秦不成?这名字是自己前世的名姓,与这古代的生活没有半分关联。

秦亦懒得跟他再做纠结,手里掂着兵符道:“章将军,不是秦某与您夺权,只不过这兵符既然是从您手中丢失的,而被我寻回来的,那么为了避免您再次不当心遗失,还是放在我手里保管为好。而且我也逾矩提醒您一句,主将失兵符者,无论是何原因,按律当斩。当然,您不说我也知道,您不怕死,这么多年驻守边关,怎么会是怕死之人。但我却还是要劝您,多为子孙考虑,听说您长子已经有人引荐,可能年后就要入兵部任职,若此时出了您丢兵符被斩首的事情,这别说兵部,怕是回边关做个校尉都会被人耻笑的吧?”

秦亦眼看着章冬泽的目光黯淡下去。脸色也止不住地白了,也不再胡乱叫嚷,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定低声笑道:“另外下官再提醒您一事,圣上早就知道下官的身份,所以您若是想用这个来扳倒下官,说不定是要让您失望的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裕丰城外的匪徒的日子如今大不如前,也许是野兽的特有惊觉感,让很多人都觉得有大祸临头的不良预感。尉迟晞布置在凌江江北的空营帐以及闲散的官兵,每天都做出一副忙碌的热火朝天的模样,故意被包围圈漏过的探子向匪徒报告着朝廷大军还是按兵不动。所以暗藏自己小算盘的人,就开始向外转移自己的嫡系队伍,留下的都是临时攒凑的流民地痞。而这些向外转移的人,都被包围圈的官兵一个不拉地扣押起来。

这日尉迟晞在军帐内听着下头的回报,笑道:“这还真是天助我也,原本以为会大费周章的剿匪,不料他们这一群长了个狗鼻子的东西,竟然能嗅到自己大祸临头,如今将嫡系分散转移,却是方便了我们!”

他话音刚落,底下登时一片赞誉之声,说全赖殿下指挥有方,英明神武。听到英明神武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秦亦,当年她最喜欢用这个词,“殿下英明神武,定然会比小的个子高的”,“殿下英明神武,所以要多吃点儿饭菜才好”…如今西边多日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剿匪进行的到底如何。

他正想着,秦亦到似有感应一般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是不是在沼泽里沁了湿气,怎么好端端地打起喷嚏来。”桑布关切地问。

“怕是有人想我了!”秦亦随口应道,“爹娘到底跟不跟咱们一起走?

桑布垂下眼帘摇摇头道:“我看娘似乎有些想去,但是爹不愿意离开,说他在山里住了大半辈子,换地方住不惯要短命的,娘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桑布爹那别扭的性格,秦亦是早有见识的,所以只安慰了桑布几句,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秦亦,你说那个章冬泽为什么那么跟你过不去?”桑布一边收拾着衣物一边愤愤道,“你自己都不记得父母是谁,他凭什么就给你硬安上个妖女的娘?再说父母的过错又与你有何相干,你当初还说他是个令人敬佩的老将呢,我看就是个蛮不讲理又心底恶毒的老混蛋!”

“行了,别为了个老混蛋气坏了身子,赶紧收拾了东西,咱们要马上回去,这里已经比预计多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抓紧可就要延误军机,可就不是我能承担起的罪过。”秦亦一闲下来才觉得自己浑身都疼痛难忍,脚上的伤因为自己到处走动反而比当初还要严重,桑布给她重新上药的时候,不得不将原本的白布连皮带肉地扯下,小丫头心疼的哭了半天,然后便严令禁止她再下地乱走。

“爹,娘,我们要先走了,不管什么时候,你们只要是向来投奔女儿,都莫要担心,径直来京城找我们就好!”走前桑布的爹娘也来到营帐送行,秦亦拉着他们的手再次邀请道。

“行了,就你小子罗里罗嗦地闹心,赶紧走吧!”桑布爹满脸的不耐烦。

桑布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岭东,可惜她再不舍也总有离开视线的时候,所以她们谁都没有看到,就在她们一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桑布爹剧烈咳嗽几声,一口血喷出来就歪倒在了路边。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五十九章返回大营

第一百五十九章返回大营

秦亦回到凌江岸边大营的时候。见营中众人虽然说不上笑逐颜开,但也都面露喜色,她看着蹊跷就掀开车帘,正好看见王梦阳正好路过,便开口叫住问:“王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