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是要准备赐婚事宜,秦亦第一时间先见到了那假公主温晏,还好除了神色有些硬气,小姑娘长得倒还是不错的,只是见到人也不笑,倒像是个冰美人。先是从宫内请了老嬷嬷专门负责教导规矩进退,又置办了嫁妆行囊。将许多兵刃都私藏在车下箱内。

“秦亦,这一套,怕是还要叫你却跑一趟了。”尉迟晞叹气道,“换做别人我也不放心,而且苏茗也一同要去,你们平日相熟,有什么事也可互相商议。”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查出事实真相。”

由于此番行程极其着急,只准备了不到十日便全都收拾停妥,秦亦任送亲使。苏茗也一同前去送亲。嬷嬷什么的都带着上路,在路上继续教导礼节。

桑布自然也不肯被丢在家里,其实尉迟晞早就准了让她也一同去岭中,但秦亦故意逗她:“这次是去赐婚,又不是去打仗,你紧紧跟着我是做什么?若真是想去,便自己去求了陛下来。”

“我不管,不管,反正你不能把我自己丢下。”桑布扯着秦亦的胳膊百般央求。

“这次很奇怪啊,以前每次都是我拉着你去,这回怎么这么自觉主动?”

“哪有!我不过是在家呆的烦闷了,想跟你出去散散心罢了!”桑布扭身去收拾东西,“反正我不管,你去求求皇上,我就是要跟去。”

“好吧,那我去求求情,正好此番皇上不准苏茗一起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来回路上就要那么多天,真是无趣的很。”秦亦边说边凑过去看桑布的脸色,那丫头果然手下一顿,扭头就问,“苏茗为什么不去了?”

“因为陛下说,如果桑布要去,那就不让苏茗去吧,如果桑布不去,那你便跟苏茗一起去岭中。”

“这是什么道理,我…”桑布这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被秦亦耍了,气得捏起小拳头上来就要打人。

秦亦慌忙抓住她的双手,嘴里还打趣道:“可不能打,打死了可就守寡了,我可没反对你跟苏茗,你也没必要杀我灭口。”

“呸呸呸,有口无心,坏的不灵好的灵。”桑布急忙啐了几口,又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种东西是好拿出来这么说的嘛!”

“行了,你赶紧收拾东西,我外面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秦亦逗完小丫头,觉得自己心情又恢复到正常水准,这才整理一下衣服出发去衙门。这几日衙门的公差对她可谓是退避三舍,都是为了她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这几日不但挑剔计较,还有些喜欢较真儿。

虽然来之前还特意调整了情绪,但一到衙门,秦亦便基本把自己要控制脾气的意愿抛诸脑后,这里手脚慢了,那边东西捆得不结实,只要谁被她看到,总是要指摘一二。

苏茗从马车后头绕过来道:“秦大人,最近可是肝火旺盛,怎么脾气这般急躁,平日可从未见你如此,倒像是对这赐婚的差事尤为上心。”

“有吗?我自己倒是不觉得。”秦亦扭头又去查看车驾上私藏的兵器,又问,“温晏这几日怎么样?”

她原是担心温晏会不会对这次的赐婚有什么心理抵触,不料苏茗却会意错了,心里揣度着难不成是瞧上了温晏?

事物全都收拾停妥,便出发朝西南而去,依旧是当年秦亦陪着尉迟晞入岭中的路线,桑布虽然走过一次,但那时候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所以从来没查看过沿途的景色,她一路瞧去倒也觉得稀罕。

但秦亦此时根本就没有心思放在什么风景之上,每日都在车内查阅密报,考虑对策,到也乐得苏茗每日陪伴身边,讲解风情地貌地讨她欢心。

大队人马原本就走得不快,所以虽然秦亦心里着急,但也还是走了许多时日才到了凌江岸边,故地重游,她跟桑布都有些唏嘘,当初二人的相识,便是从这江对岸开始的,如今一晃已经经年,让人忍不住感慨。

此番入岭得到的待遇,可比当年好出数倍不止,平王率岭中各大官员在江畔等候。船刚一停稳,他便迎上来道:“秦大人,久违久违,一路车马劳顿,先去已经备好的园子歇息,咱们明日回王府,您看如何?”

“王爷太客气了。”秦亦忙三步并作两步下得船去,给平王行礼道,“可真是折杀微臣了,一切听凭王爷的安排。”

她这边忙着应酬,却不料四下还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上延和玉绾都做夷民打扮,在一旁眼瞧着秦亦随着平王离开后,玉绾方道:“边境正在开战,你我却来这里盯着秦亦来赐婚,我且问你,这来监视秦亦的命令,到底是你决定的还是主上决定的?”

“自然是主上!”上延简单说了几个字,就扭头便走。

“哎,你等等我!”玉绾在后面气得直跺脚,“好好的跟踪她做什么,还偏偏要咱俩来,真是大材小用了。”

“妇人之见!”上延被她唠叨烦了,竟然吐出这么一句。

这下玉绾可不干了,竟气得眼泪夺眶而出道:“莫要觉得你自己了不起,你自己看看,现在你身边,除了我还有谁理你?你莫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比我高出几等的地位来,我就应该对你低三下四,忍气吞声。我喜欢你是不假,所以我能够包容你的冷淡、说话尖锐,但这不代表我就理应如此,我就是天生要来受你这些欺辱的。”

上延的脚步微微一顿,他背对着玉绾,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玉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男人,那个连话都不肯多说的男人,居然跟她说了对不起。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哭得更加厉害,怎么也收不住了。

上延只好走到玉绾面前,满脸的不耐,眼中却还是闪过几分真切的关心,略有些讪讪地问:“不是都道歉了,为何还哭?”

“没,我、我这不是哭。”玉绾反手去抹自己脸上的泪水,却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眼角不住地有新的泪珠滚落。

上延犹豫半晌,却到底还是收回了已经伸到半空的手,只丢了块丝帕过去,道:“你自己好生擦擦,都哭得跟花猫一样了。”

好不容易见玉绾止住了哭泣,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上延才说:“这回到岭中来等秦亦,是主上的命令,并且事关重大,我原本以为你定然知道,谁成想你竟会以为这是我的私自决断,难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么不堪之人?”

玉绾被他说得有些难为情,但是心里却有有几分雀跃,他终于肯于自己说话解释,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在她看来,这就是能达到良好沟通的一个启始。

“但我始终不明咱们来监视赐婚做什么?”玉绾又问。

“这里倒是有两层意思在其中,一来,咱们主上与平王倒是有些往来的,虽然交情不深,但是却也有些利益牵扯;二来,若是能从中挑拨起平王的反意,那岂不是大大缓解了我国边境争斗的压力。”

“听你这么一说到还真是,我平日就想不到这许多的关联。”玉绾不住地点头,平日里,除了上延之事她会关注和在乎,剩下的便是一门心思的练武,虽然这些对着上延四处忙乱,她却依旧对这些个事物提不起兴趣,全都是为了上延才跟着忙碌的。

心里的百般不喜尚且不说,单单说上延的态度,就已经多次让她想拂袖而去,但她又偏生是个奇怪的,只要上延微微给她些好脸色,或是关切一二句话,或是做了什么个让她觉得温暖的举动,她便又心甘情愿地留下不再想走。

其实有时候心里何尝又不会骂自己没用,难道就为了个男人,就连自个儿的尊严、自傲全都不要了吗?但想归想,一旦见着上延,所有的思量就都抛诸脑后,真可谓是只要自己能做到的,决计无法开口说个不字。

她这儿正想得出神,只听上延道:“你还杵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走,他们人都离开大半晌了,咱们赶紧去他们住的地方瞧瞧,看能不能混进去看看。”

“那边不是已经安排了人进去,咱们去做什么?”玉绾回过神来问。

“听别人说,终归不如自己去看的真切。”上延说罢便朝秦亦的落脚处而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那玉枳公主,身份呢查得如何?”

“若说疑点倒真是不少,但是却又毫无凭证。”玉绾也扭身跟上他的脚步,将之前报上来的消息说与他知道,“那公主可算是凭空冒出来的,似乎从未在玉枳王宫住上个一日半日,但是玉枳王对外便道,这公主从出生就是个体弱病虚的,所以才一下生,便没有加封公主的名衔,且放在公主的母族抚养长大,如今到了适婚的年纪,玉枳王这才接回女儿,认祖归宗后大排宴席,应诺了尉迟晞的要求,将女儿嫁与平王为妻。我这么琢磨着,玉枳王那个窝囊废,本就是个愿意巴结璟朝的没骨气坯子,如今有这等联姻的好事,他哪里舍得不用自己的女儿,却弄个假的来顶,更何况我觉得他也根本就没有这个胆子。”

“恩,你说的倒也有理,着人去她母族也查探清楚,最好能有什么把柄捏在咱们手里这才是最好。”二人说话间已经围着秦亦的住处转了一大圈,无奈四下的戒备看似松散其实内藏玄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人起了疑心,若是那样,前面的诸多准备工作便是白做了。

“这个死丫头倒是一年比一年厉害,且不说这官兵的拱卫,光是外面的暗哨,就不是个能让人小瞧的实力了。”玉绾皱着眉头说。

“这里有尉迟晞亲自下旨赐婚的公主,他们精心在意元也是应该,咱们先回去吧!”上延一看没什么漏洞能溜进去,又不想采取武力,便只得回去静候探子的回报。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九十章螳螂捕蝉

第一百九十章螳螂捕蝉

感冒发烧中,今天写了两千实在没力气了,明天再多更一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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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此番来的目的,除了要暗中查探以外,最最要紧的其实是拖延时间。当然如果平王尉迟殷没有这个意思那是最好,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只要不是不得已,还是要一拖延抚慰为主,毕竟现在这种状态下,璟朝经不起内乱的打击。

这些日子,她看似轻闲,到处游玩取乐,其实暗地里的工作做得实在不少,通过西萝女王还有岭中的一些密探的回报,她已经十有八九能确定尉迟殷是有意要反的,但是他却不是主谋,另外还有一个似乎始终阴在黑暗中的人,像影子一般,虽然被人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但是谁也摸不着抓不到他,而种种迹象都显示,其实他才是背后的主谋。

综合了好几方面汇总来的资料,秦亦还是对这个谜一样的人物毫无头绪,不过唯一可以肯定,并且有些价值的,便是那人近日不在岭中,所以她心中就酝酿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她没有与任何人商议,写了封信,等到回信后,乔装改扮去了一趟平王府,回来以后便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第二日照样正常出行。不过她这次的目的地稍稍有些远,竟是在岭山的山中,只因为听说那边地势险峻,风景极其旖旎。她嫌人多太闹,只带了几名贴身的近侍,便出发了。

不多时她的马车后不远处便缀上了一行人,而在这一行人的后面,却又跟上了两个人,正是尚延和玉绾。

“你又跟着她做什么,咱们到了岭中之后,可做过一点儿正事儿?天天跟着她去逛街,游玩,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玉绾止不住嘴地抱怨道。

“你没看见前面有人跟踪她嘛!”尚延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又能怎么样,咱俩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私人护卫了不成?”玉绾更觉得心里堵得慌。

“跟踪她的是平王的人,而且领头的那人,虽然经过修饰装扮,但我看着像是尉迟殷。”尚延难得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玉绾快步跟近些细细一看,“还真是尉迟殷,他跟着秦亦做什么?”

“所以我们要追去看看,还指望着尉迟殷能给璟朝添些麻烦,他可别出了什么差错。”尚延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心情十分平和,连玉绾的唠叨喝问题都不觉得像平时那么烦人和闹心。

他的态度让玉绾有点儿受宠若惊,一高兴也就忘了自己还有什么疑问,跟在尚延身边,远远地缀在后头。

秦亦的车队在山脚下停住,所有人都下车下马,朝山顶爬去,随后的“尾巴”们,自然也只能随之效仿。

“你说她到这么荒山野岭的到底要干什么?”玉绾低声问。

尚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自从进山以来,他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总是隐隐惴惴地不安,他这般心神不宁地,好几次差点儿把人跟丢了。

玉绾觉得十分奇怪,但是林中很静,为了不暴露目标,她只能尽量隐藏着自己的声音,哪里还敢开口说话。

秦亦一行人刚走到山腰处的开阔地,后面缀着的人就按捺不住,呈半圆形包抄上去,将她和手下的几个近侍围在了当中。

秦亦一见眼前之人,挑眉问道:“平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秦亦,本王得到确凿证据,你原本就是齐人,不过是齐国派过来的探子之一,一直在像齐国通风报信,泄露朝廷机密,实乃死罪。其实这风言风语,很早之前就有人在传,本王自然是不信的,还彻查责罚过散步谣言之人。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也容不得本王不信,本王真的是十分痛心,皇上对你那么信任和倚重,你却瞧不清状况,甘心做那齐人的走狗。”平王见四下无人,倒也不再隐瞒身份,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王爷既然说有人证物证,为何不在平岭城中就抓了我,偏生要到这荒山野外的,还要乔装打扮的动手?”秦亦愤愤道,“怕是你觉得自己的阴谋快要被我识破,便恼羞成怒准备先下手为强了吧?”

“本王为人向来光明磊落,从无阴谋诡计,又何来恼羞成怒一说?”尉迟殷冷哼一声道,“你就莫要试图转移视线了,不过是多挨片刻罢了,本王今日便要为圣上清除叛逆。”

“就凭你?我怕你还没这个资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凭什么都是皇子皇孙,你却要看着别人坐在龙椅之上在,自己却在岭中这满是毒瘴之气的地方呆着,是不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要兴兵造反是不是?想要自己得天下是不是?”

“是!是!是!是又怎么样,你说的没错,凭什么?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别人能做皇帝我却不能,不服气便要去夺过来,就这么简单罢了,我也不怕跟你说,反正你也是个将死之人,难不成你还能托梦去告诉尉迟晞不成!哈哈哈哈哈!”尉迟殷仰天大笑,他早在秦亦去找他之前,就已经在心里暗暗揣摩着怎么除掉秦亦,如今真是瞌睡了就得个枕头,再舒服不过了。

在一旁树上看着状况的玉绾轻声道:“这两个人真是奇怪,怎么感觉说话都是话里有话…你听,似乎附近山里还有别人!”

尚延此时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尉迟殷的袖口,因为刚才在他扬手的一瞬间,在阳光的映射下似乎闪过一丝寒光,却并不是匕首刀具,反而像是…他摇摇头让自己不要乱想,那种东西怎么可能随处皆是,自己也不过是在齐王那边看到过一个罢了,但转念又一想,既然齐王能得到,别人又为何不可能有呢!

他的心瞬间就揪紧了,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尉迟殷的袖管,生怕他什么时候猛地一抬手,自己就会看到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事情发生。他眼睛不挪地方,但身子却悄无声息地朝秦亦上方的树梢挪动过去。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九十一章奇峰突起

第一百九十一章奇峰突起

吐血地替换,居然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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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殷满腔欢喜。秦亦被围在中间却也没什么紧张之色,反而听悠闲,自己一撩袍襟坐在块大石头上,忽然抬头对他一笑,轻声道:“既然今日是要死在这里,却不知平王殿下肯不肯让我死个明白。”

秦亦虽然样子不是绝色,但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她如今坐在石头上,微微抬头看着尉迟殷,更加显得眼睛大而朦胧,脸颊尖削,下巴小巧,在配上一笑,让尉迟殷都忍不住忽得失神,半晌才说:“哈哈,怪不得尉迟晞那么宠信与你,我原本看你貌不惊人,还当那些谣言都是空穴来风,如今看来还真是有点儿门道。”

“今日是我失策,我也没得可怨,只是我这人有个毛病。有什么事不弄个明白,我心里就不舒服,所以还望平王殿下可怜可怜。”秦亦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配上雾蒙蒙的大眼睛,视觉效果极佳。

“那你倒说说看,你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本王知道的,便是告诉了你也无妨。”尉迟殷原本就是个极狂妄自大的,但被人一直压制着,只能装作低调,如今有人来问,他巴不得把自己吹嘘吹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早就把秦亦当做手心中的雀鸟,只要自己微微用力,便能将其捏死。

“在圣上上次经岭中出使西萝之时,你便已然有了反义是也不是?”

“你倒是不笨,只不过你现在想到已经晚了,也不怕告诉你,你们来的时候本王早已经筹划几年了。”尉迟殷洋洋得意地说,还顺便抖开手中的扇子,装模作样地扇动起来。

“这么说来,是老王爷发现了你的谋反举动,所以被你下了蛊毒以致害死,是也不是?”秦亦依旧笑靥款款,嘴里问出来的话却利得如刀子一般。

“这也不是什么能瞒得住的事,你能猜出来原也不难。的确是我找人下的蛊毒。”尉迟殷收起脸上得意的神色,脸色略沉地说,似乎对父亲的死也并不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可怜老王爷一辈子精忠为国,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秦亦感慨道。

“切,我父王就是太软弱不争气,当年如果他肯争,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会是我,而不是尉迟晞那个黄口小儿。”尉迟殷满脸的怨恨。

秦亦却托着下巴佯装思考,半晌才说:“如果当年老王爷登基,你以为就凭你母亲的身份,能住进坤福宫?到时候谁是真命天子却还未可知呢!”

“你…”尉迟殷满脸的怒火,举步就想上前,但随即一想又笑道,“本王念在你是将死之人,便不与你一般计较。”

“那可要多谢王爷宽宏大量。”秦亦暗藏讥讽地说,“不知当年你六皇叔来找老王爷,可也是为了夺权篡位之事?”

“自然是…”尉迟殷话说到一半,忽然如见到鬼魅一般变了脸色,手中扇子“啪”地一合,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朝左右看看。这才颤着声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呦,我还以为王爷天不怕地不怕呢,连当今圣上和自个儿的爹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露出这副模样,当真难得。”秦亦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嘴上却讽刺道。

“胡说,谁说本王怕他!”尉迟殷又再度站直身子,但却不似刚才那般狂妄,刻意提高的嗓门只让人觉得他不过是色厉内荏。

“不怕他,不怕他你为何什么都听他的,却不敢自己做主。”秦亦不屑地一眼撇去。

“放屁!”尉迟殷气得连风度都没办法保持,虽然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其实不过就是个台前的木偶,但是自己心里知道跟被人一语道破却是两回事,更何况还是在他的下属面前。他恶狠狠地盯着秦亦,眼睛里都恨不得喷出火来。

“王爷别恼啊,您看,您都要杀我了,我都没恼。”秦亦眯起眼睛,抬头正迎着已经升至当空的太阳,抬手遮挡阳光,在光芒下,显得她修长的手指更加白皙剔透,竟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

尉迟殷有些看呆了,想伸手见秦亦拉过来,心道我也尝尝这真龙天子的禁脔是什么味道,但刚上前两步,就被秦亦身边的侍卫抽刀怒视,便又站住脚。咳嗽两声问:“好了,你都问了这许多,也该本王问你了。”

“王爷要问便尽管问,秦亦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亦偏头看向尉迟殷,然后声音尽量放软,还拖了个尾音,这个动作和声调,是苏茗平日里常用的,她倒是头一回使出来,自己也不知效果如何,暗道,若是天雷滚滚你可也别怪我。

尉迟殷只是眼中神色一变,但却没有什么举动,不过二人的头顶上却传来清脆的一声枯枝断裂的声响,虽然不大,但在这个寂静的时刻却显得异常清楚。

二人几乎同时抬头,却只见一只大鸟展翅朝天空飞去,双双放下心来,又再度对视。

而树冠上,尚延狼狈地背靠树干,刚才竟然一口气没提住,差点儿踩断树枝,若不是玉绾及时拉住他。又有书上栖息的鸟儿被惊动,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收藏。

他稳住身子,反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却不知为何,不敢抬头去看玉绾的面色,二人都不能说话,所以他只要低着头,就可以假装自己不知道玉绾的反应,却无缘故地觉得一阵心虚。

下面此刻也是一阵安静,过了许久,尉迟殷才问:“尉迟晞这回是派你来查探我的吧?阵仗倒是弄得不小。还弄了个玉枳的公主过来。”

“王爷既然知道还问我做什么。”秦亦丝毫没有吃惊慌乱,真是懒洋洋地说,“不过那公主倒真是个美人,王爷难道就真的没有动心吗?”

“美人算什么,日后本王得了天下,什么样的美人到不了手。”尉迟殷眯缝着眼睛瞅着秦亦,“本王现在倒是对你更有兴趣。”

“没想到王爷也好这一口?”秦亦挑挑眉毛,“只可惜,有人管得太严了些,您怕是有贼心没贼胆儿吧!”

“你…”尉迟殷再次语塞,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不想再拖延下去,恨声道,“纵然你再牙尖嘴利,也没有用处了,到阴曹地府留着去跟阎王爷说吧。”

他说罢就挥手让自己的手下上前,不想在这里再耽搁时间,不料却又听秦亦叹气道:“王爷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原本咱们不是商议好的?”

“那不过是骗你罢了,你以为你亮出齐人身份,我就能信了你还帮你?你也未免太天真了,本王早就想除掉你,还真是要谢谢你给本王这个绝佳的机会。”

“唉,我原本还想跟王爷好聚好散的,没想到王爷却死寻死路。”秦亦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神色带着怜悯地看向尉迟殷道,“王爷,难道您就真的以为,在您自己的地盘儿上,便可以安枕无忧了吗?便是连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跟踪?什么跟踪?”尉迟殷惊了一跳,忙四下看去,但却也没有什么发现,又定下神来说,“你就别负隅顽抗了,如今已经没人能够救你,本王给你留个全尸。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秦亦的话不仅让尉迟殷吃了一惊,也让树上的二人吓了一跳,玉绾立刻就扭头去看尚延,目光中满是疑惑和不信任,难道他刚才被发现了,还是说…他原本就与那女人有联系不成?

尚延从刚才就一直低垂着头没去看玉绾,此时因为心中无愧,便只顾低头想自己的事,更是没有抬眼。而这般垂头的模样看在玉绾眼中,却更加觉得他是心虚之故。

树梢上正各自思量心事的时候,树下的局面却已经开始白热化,尉迟殷的手下已经开始缩小包围圈,跟秦亦的近侍发生了刀兵的碰撞,铿锵作响地划破了林中的寂静。

玉绾趁着喧闹轻推尚延,撇嘴道:“你还不下去救你的‘妹妹’,人家可是等着你下去呢?”她故意将妹妹二字做了重读。

尚延却满眼惊讶地抬头问:“她等我下去,她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难道她说的什么伏兵不是指你?”玉绾见他的神色不似伪装,便将信将疑地问。

“自然不…”

尚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下头传来秦亦的叫喊:“还不出来,再耽误可要死人了。”

玉绾原本动摇的想法,登时又变成了怀疑,斜眼瞥着尚延,语气满是醋意地说:“别抻着了,再不下去怕是真要出事了。”

尚延听到秦亦的叫喊,注意力便都被吸引到了树下,只顾着看局势,压根儿没有听到玉绾说的话。

玉绾气得冷哼一声,自己几个起落站到旁边的树上,不肯在与他站在一处。

这时候下头已经愈打愈烈,秦亦身旁的近侍已经都挂了彩,能看出不过是在强自支撑,他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但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下去帮忙,就这么一耽搁,下头就又传来秦亦的一声痛呼。低头一看,只见她手按着下腹,指缝中渗出鲜红的血色。

“你想下去便下去,反正我是决计不会帮你的!”玉绾语气中带着哭腔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你再做什么都掩饰不住的,连她是你妹妹你都不在乎了是不是?那你便下去啊!”

尚延此时已经顾不得玉绾在耳边说些什么,他眼睛全被秦亦指间的血色占满,却只见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短弓,搭箭便射,却因为扯动刀口,箭羽微微一偏,紧擦着尉迟殷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并挂落一缕长发。

尉迟殷被她的这个举动惹恼,抬手就从袖中亮出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而如今在场的人中,除了尚延,便只有秦亦还认得此物。

那个奇怪的物件,居然是一把火枪。

秦亦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并着腰间的疼痛,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尉迟殷手中怎么会有火铳?她来到这世上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看过甚至哪怕是听说过这种东西,所以她在潜意识里就一直觉得,这就是一个绝对的冷兵器时代,这才大胆地做了这个计划,但是一把火铳,彻底打乱了她的笃定。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紧地盯着尉迟殷的枪口,她的记忆中,古代的火铳什么的,都每打一次便要重新装填火药,只要他第一枪不中,那便还有机会反击。

虽然她心里冒出了几千几百个念头,但也都不过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而那黑漆漆地枪口在她眼中似乎被无限地放大,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怕自己一走神就看错了方向。

所以她清楚地看见,尉迟殷勾动手指,那枪口一阵乱颤,便窜出一道火光。但是还没等她闪躲,眼前便出现个黑影,身姿如落叶般飘逸而下,却在中途像是被飓风拦腰吹过,陡然地改变了运行轨迹,最后重重地摔在她的面前。

秦亦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眼前之人她虽说不上熟悉,但却还是一眼就认出身份的,也是自己今日一心想引出的人,却不料会是以这种方式,原本以为他是与尉迟殷相互勾结,想等自己最后反击的时候引他出来援手,而后一网打尽,但是,现在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为什么会救自己?

她在自己满脑子浆糊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上前扶住黑衣人,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尉迟殷的手下再次围攻上来,秦亦忙朝林中发出了信号,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后越来越大,许多赤脚的夷民从林中钻出来。虽然他们在林中穿行的动作极快,但是他们还是来晚了,等他们来到秦亦身边的时候,尉迟殷的手下已经全部倒地不起,而且是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只有尉迟殷一人,满脸茫然和难以置信地站在当场,手里还握着那把火铳,连火药都忘记装填,撒了一地。

玉绾压根儿没给他反抗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手气剑落,将他握着火铳的手齐腕斩下,这才在尉迟殷的嚎叫声中退到秦亦这边,冷冷地瞪她一眼,上前去查探她怀里的人:“尚延,你怎么样?”

秦亦刚才已经看了怀中之人的伤势,她自知是无救了,火铳的制作工艺不好,在体内大范围炸开,估计这人五脏六腑都已经受到了伤害,她此时也顾不得眼前这个武艺高强的神秘女子会不会伤害到自己,只是低声问:“你叫上延是吗?为什么要救我?”

尚延费力地将自己的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秦亦手中,示意让她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