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疑惑地打开荷包,只见里头装着一对耳环,还有一对金钏子。而那花样看着是那么的眼熟,梅花,都是金丝的缠枝梅花,跟自己当初的金簪一模一样的梅花。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尚延的脸庞,无声地落下泪来。自己曾今那么费尽心机地想要查清他的底细,想要去除掉他这个隐患,却不料到头来却是他救了自己,还搭上了自己的姓名。

玉绾怔怔地看着秦亦手里的首饰,神色复杂,又扭头看着尚延,似乎在等待什么。

尚延伸手紧紧地抓住那对耳环,塞进了秦亦的衣袖中,另外拿起金钏子,努力抬头望向玉绾,神色有些期盼却又惴惴。

玉绾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凑上前去将双手伸了出来,帮着他给自己带上钏子,伸手轻抚腕上的钏子,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随即又扭头催促秦亦:“快送他回城,然后找大夫来啊!”

秦亦低垂了眼眸,没有正面回答,只低声道:“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此时便赶紧说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玉绾勃然大怒,铮地一声抽出长剑架在秦亦颈间,喝道,“你速速给他找大夫来。”

“我不唬你,他现在只要随意移动,那登时便会没了性命,你还不如将你想说的话,一次说与他听,免得日后遗憾。”秦亦只垂着头闷声道。

玉绾这才扑上前来细看尚延的伤势,她本就是习武之人,对伤情也有几分了解,看到这般情况,将下唇咬得渗出血来,才强忍着没叫出声,泪珠却成双成对地滚落下来,顺着她的脸颊、下颌,滴滴答答落在尚延的手背上。

尚延努力抬起手,抚上玉绾的脸颊,嘴唇抖动半晌,吐出两个字道:“别…哭…”

声音依旧是金属摩擦一般,却谁也没觉得难听,玉绾以前只觉得自己是能够忍受这声音,现在却觉得,这声音是世上最好听不过的,若是能听一辈子该多幸福。

“我不哭,不哭!”她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握住尚延的手,尽量地柔声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呢。”

尚延用另一只手抓住秦亦的手,覆在玉绾的手上,又费力地说了两个字:“妹…妹…”

“我知道,我都明白!”玉绾再次泣不成声,顺着他的意思握住秦亦的手道,“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你放心,我会护她周全的。”

尚延微笑着似乎点了点头,最后将目光落在秦亦的脸上,他此时嘴角已经不住地涌出血沫,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用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秦亦。

秦亦犹豫片刻,再看看他的眼神,终于迟疑地开口唤了声:“哥哥!”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九十二章边关生变

第一百九十二章边关生变

尚延拉着玉绾的手。看着她一双皓腕上的金钏子,嘴角噙着笑,又去朝秦亦瞧去,目光却只在她鬓角耳边盘旋。

秦亦瞧出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抬手朝自己耳垂摸去,却不摸也知道,压根儿就没有耳洞的。扭头再去看到尚延的眼神,手心儿里攥着那对儿耳环,心下一狠,抬手捏捏耳垂,便径直捏着金针便硬穿了过去,皱眉咬牙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再看尚延,瞧着那一对儿金耳坠子挂在秦亦颊边,终于露出了笑意,随即便在秦亦的怀里阖上双眼。

玉绾只觉得自己的心,就随着尚延的手猛地一沉,便再也不知掉到何处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回过神来,只见秦亦还保持着刚才姿势,将尚延揽在怀里,耳垂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上前伸手将尚延抢过自己怀里,恨恨地盯着秦亦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他为你隐瞒身份,为你销毁存案,为你头一次对主上有所欺瞒,最后却落得如此结果…”

她抱着尚延,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泪珠骨碌碌地滚落在他面庞,喃喃自语地说:“你个傻瓜,这真的值得吗?”

秦亦此时跌坐在地上,心里百感交集,从第一次在夜市上见面,他便一直是自己心里的一根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痛上一阵。自己一直想去追踪他的痕迹,却每每都擦身而过,如今听了玉绾的话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心想要消除抹掉的东西,早已经被他全部悄无痕迹地擦除,如今还为救自己送掉了性命。

玉绾还在哭着控诉,却终于将秦亦说得恼了,怒道:“他救我我确实很感动,也很震撼,但是我想提醒你,我的命不是我选的,当初也不是我自愿到璟朝来的,到了璟朝以后。我自谋出路,从未求过他什么,用过他什么。难不成他把我送来,最后又良心发现,这却要来怪我?”

秦亦站在玉绾面前,面沉如水地说:“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是想让我给他偿命,那我便站在这里,任凭你处置了去。”

“你说的对,这原本就不该怪谁,这分明就是你们的名,你么逃不掉,躲不开。但我却不信命,我倒想看看,我的命到底是老天掌控,还是在我自个儿手中。”玉绾便说便缓慢地向后走去动。

秦亦本没在意,甚至还分许不许难为他们,便径直放走,谁料想,玉绾退去的方向,正是这半山腰的悬崖所在。冷眼瞧去郁郁葱葱,草木茂盛,但一个不慎摔下去,莫说是尸身能否收敛安葬,站在上面便是连影子却也是看不见的。

所以就在秦亦扭头去看被抓起来尉迟殷的时候,只听自己身后众人一片惊呼,待她回头,玉绾已经抱着尚延的尸身从她眼前消失。

望着那边被人踩倒,碰歪的草木,秦亦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到底是什么滋味,就有人跑过来报,说外头有人正寻她,说是京中有要紧的信件,让她赶紧回去。秦亦以为是尉迟晞从京中发来的信件,不过是通报军情,再对岭中之事做一些批复指导。

谁知道出去一看这信,秦亦登时觉得天旋地转,竟是有人前来报信,说着西南方向的刀兵目前正是节节败退,最后并说,有人怀疑李铮私通外国、泄露军情,最后使得我军战战失利。

她举着这信封强自笑道:“不过又是齐国搞的花样罢了,难道还以为陛下会信他们不成。”

“大人莫要不信,咱们出京报信之时,已经听说,皇上下令使副将暂领主职,紧急诏书召李铮李将军回去呢。”送信之人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与秦亦听得。

不听倒也罢了,听完这番话,秦亦先是觉得无稽、好笑。但笑过后心里却还是翻腾着一阵焦急,翻身上了旁边的一匹快马道:“赶紧先回城看看情况!”其实她此时心里,巴不得身下的马儿能将自己直接送回京城,不管事情好坏,总要亲眼看了才算是真信。

回到平岭郡之后,便是忙着收整尉迟殷余下的人马,原本打算以他为饵,看能不能钓出那背后的人,却不料他在这个问题上却硬朗得很,死也不肯吐露半句。

这几日秦亦过得自是心急如焚,岭中事情棘手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京中那边总是罕有消息传来,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空话,这使得她心里越发地疑惑起来。

她这日从早晨起来,便一直没得闲,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的忙,但心里却总是觉得惴惴,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忙了一上午直到午间,到吃过午饭众人也都是好的,但是在其中半点儿没人惹事儿的状态,让秦亦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世上之事便都难得碰巧二字。她心里一直觉得有事儿,事儿便还真就来了。刚歇过午觉,便有人进来报说京中有旨意送到。且不说外面的话什么消息,秦亦自己在朝中为官多年,该听的不该听的,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之前自己虽然喜欢遣人各处打探消息,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笃定的,但今日听说上头来人,手中真切地有了旨意,心里才是真的着慌了起来。

果不其然。说是旨意倒不如说是罪状书,将李铮什么好大喜功、目无尊主、培植党羽、里通外国地说了个遍,若不知道人名,单单听这言语真是让人恨不得把他立马斩了干净。

秦亦也不信这会是尉迟晞的主意,心里七上八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幸得岭中这边还算有副官照看,她便叫人收拾东西备马,准备第二日就起程。

东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桑布却寻到前头来,说要跟着一起回去。秦亦当然不肯,只说:“傻丫头,你跟我回去做什么,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块轻闲无人指点的地方,你且好生在这里住着,我此番回京,究竟是福是祸还尚不好说,所以…”

“就是因为还不好说,才要跟你回去!”桑布语气坚决地说。

秦亦自然是希望桑布能直接借此机会摆脱京城那假身份,却不料她也是个犟的,二人吵闹大半晌,到底还是吵闹不出个决断来。

晚上秦亦直接备了酒水,菜肴,单单请了苏茗为客,还没等上菜,秦亦便先几杯冷酒下肚,席间眼神略带迷离地端着酒盏对他说:“苏茗,我跟你说,这是我当做比亲妹妹还要亲的人儿。不是我自夸自家,每每最难得,并不是这一遭,只是她自己忘记罢了。千好万好,最难得是那心肠…”

苏茗陪着略饮了几杯道:“秦大人也不用跟我这里客气,阿布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至于李铮一事,怕还是要费些唇舌之争的,也没什么大的意思。不过想来,圣上还不至于连这都分辨不出,所以你也莫要担心得过甚。”

“原本我是想找个什么合适的日子,正式摆一小桌酒,到时候也算是我把妹妹什么都交给你,如今看来却只能仓促了,苏茗,我还是那几句话,你若是对我妹子不好,那被说你是玉枳,你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着你算账的。”秦亦这些日子心里就有些积郁,碰上李铮这事儿之前,不能说事事幸运呢,但觉得也还算是诸事顺当,可自从京中要临阵换将的消息散布开来以后,她便平添了多少担心在里头,生怕万一京中出了什么变故,自己回去自投罗网倒也罢了,没必要平白牵扯了桑布尽力。

“这个自然,请秦兄一定放心,不是为着你的警告抑或是什么旁的,但我也敢再次跟你应承一句,我这辈子,都会像今日这样好生对待她,呵护她,照顾她。”苏茗端起面前的酒盏,与秦亦伸出来的略一相碰,二人刚要满饮,却见桑布满脸是泪、却又气哼哼地从屋里冲出来,抬手就打翻了二人的酒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什么?也不当面问问我,便将我这么转让了出去不成?”桑布满脸的眼泪,却也不抬手擦拭,只哭得满脸狼狈。

“好端端的这是哭什么,难道这嫁姑娘,都是定要哭一场才好的是不是?”秦亦刚才凉酒喝得急了,而后几口热菜一吃,将酒劲儿都激发出来,现在人飘飘忽地似有些醉意,抬手去拉桑布的腕子,想扯过来给她擦擦眼泪,却差点儿自己踉跄着摔出去。

桑布忍着气,上前扶住她道:“看看,就你现在这样子,身边没人照顾,我努力放心的下?”

“傻丫头,找个人照顾容易,但找个能贴心一辈子的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但我今日只问你,将你许给苏茗,你可愿意?”秦亦被桑布搀着靠在塌上,还是不死心地问。

桑布将她往塌上一推,道:“反正你现在把我许给谁都没用,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人不管的,除非你们把我绑起来,不然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回京。”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九十三章快马回京

绑起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秦亦的目光在屋里逡巡,想看看哪里有绳子或是什么。

桑布被她气得要死,扭头对苏茗说:“你过来帮忙,我要把这家伙捆起来,我押着她回京得了!”

“阿布你别激动,秦大人不过是多喝了几口,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你跟去京城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留在这里,到时候跟我一同回去比较好。”苏茗忙开口劝解。

“你,你竟也说出这种话?那算是我看错了你!”桑布扭过头去,“不管我能不能帮上忙,至少我能帮她打理生活起居,能陪在她身边劝慰着她,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胡思乱想,那我是绝对不干的。”

“那、那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下?你就不怕我没人照顾、没人陪着、没人劝慰?”苏茗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副可怜相。

“你…”桑布先是一愣,然后提高声音问。“尉迟殷都被抓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外边儿的人还并不知道尉迟殷被抓,我要留在这里帮秦大人打掩护,好让他能将尉迟殷秘密押送回京。”苏茗说,“那你就不会舍不得我?不会担心我的安危吗?”

桑布小脸红红,先偷眼去看秦亦,见她已经闭着眼睛睡得安稳,这才凑近苏茗小声道:“苏茗,我是舍不得你,我也会一直惦记你,但是我必须跟她回京。”

“这又是为什么?”苏茗皱眉问。

“你们两个我都关心惦记,都放心不下,但是当这两个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会选择跟着她,陪着她。因为她是我的亲人,而你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也是这辈子跟我关系最为亲厚密切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理解我、支持我,不在这个让我两难的问题上为难我。”桑布半垂下眼帘,轻声地说。

苏茗被她那一句“你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说得登时便满心甜蜜起来,咧着嘴傻笑半天,才凑近握住桑布的手,凑到自己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然后说:“看来我苏某人真是找到了宝贝,阿布,我为日后能娶到你这么善良美好的女孩儿而觉得幸运。”

桑布被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得后退两步。想要抽回手却又有些不舍,旋即就又被苏茗扯进怀里,似乎是想要撷取更进一步的甜蜜。

一个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发间、耳畔,伴着苏茗湿热的呼气,让桑布觉得心慌意乱,却又没有力气、似乎也不想挣脱,扭动一下身子略做推挡,带鼻音地说:“那你不反对我进京了?”

“你都说得这么有理有据,我支持还来不及,又怎么反对你呢!”苏茗连说话也没停下亲吻,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

就在他觉得桑布的推阻越来越没力道,然后身子越来越软,似乎可以吻上娇唇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秦亦的声音:“苏茗你也真是没用,还以为你能用美男计把阿布留下呢,结果被人家的美女计给攻陷了。”

秦亦这一说话,可把桑布吓得不轻,忙伸手推开苏茗,话都不敢说一句,扭头就朝里屋跑去。

苏茗偏身坐在秦亦身边,抱怨道:“你这人。就算你没睡着,好歹也等我尝到味道再出声嘛!”

“去你的!”秦亦抬脚就把他踹到一旁,说,“那可是我妹妹,我没找你算账,你反倒来抱怨我?”

“咳咳,是我错了!”苏茗抬手借咳嗽掩饰着尴尬,而后正色道,“你让我派人打探,根据搜集回来的消息,无论是边境还是京中,得到的都是一致的结论,不管此事是不是陷害…”

“自然是陷害,李铮怎么可能会…”秦亦登时激动起来,随即便发现自己有些过激,泄气地摆摆手道:“你继续说。”

“结论就是,李振真的被抓了,边境已经换将,连他的家人都也已经被控制起来。”苏茗将最后的话说完,又劝解道,“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咱们只能查探出表面的情形,说不定只不过是皇上迷惑对方的招数。”

听他提到尉迟晞,秦亦心里忽然想起他以前说的,很喜欢的那只白猫,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如果自己就是他喜欢的那只白猫,那么李铮岂不就是那个要将猫儿夺走的人,如此说来…

秦亦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心里不住地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尉迟晞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胡思乱想。

“打算什么时候走?”苏茗没话找话地问。

“不都说了明日早晨启程。”秦亦心中郁闷,又端起酒杯仰头喝干。

苏茗将她手里的酒杯夺下,给自己倒满浅酌着问:“既然放不下,为何还不赶紧回去。”

秦亦心里一阵自苦,何尝不想回去,但她如果不听皇命,丢下差事急着回去,谁知道尉迟晞会不会有旁的想法,这些就是她不能为外人道明的苦衷。

她喝了这许多酒,除了心中实在烦闷,也是想借着酒劲儿能蒙头大睡,免得自己胡思乱想不说,还要为明日赶路养精蓄锐。

但是躺在塌上辗转反侧,竟是过了子夜时分还未睡着,一直听着更鼓在外头响过一回又一回,最后终于不知是什么时辰,迷糊糊地睡去,却又像是被梦魇一般,胸口好似被大石压着喘不过起来,想伸手去推。四肢却又酸软无力,正觉得马上要被憋死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一松,新鲜的空气登时冲进肺里,呛得她剧咳起来,身姿却不知怎么的朝下飘落,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却如何都醒不过来,而且这种高空的坠落感这么真实,真实得让她明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还是心跳加速。头皮发麻,手脚四处伸拉,想要抓住些什么止住自己的落势。

最后终于坠落在一个柔然的物体上,却十分违背力学、物理学还是不管什么学的原理,因为她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般地落下,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冲撞、疼痛。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都说是在做梦,自然是不会觉得疼痛,可是若说是做梦,这身下的绸缎、脑下的枕头,为何摸着却又都这么真实,正在疑惑之时,远处传来隐约的声响,她凝神细听,竟是有人在说:“奴婢给皇上请安。”

她诧异极了,努力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皆是杏黄,她慌乱起来,难道自己在龙床上不成,听着帷幔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坐起身,四下摸着,想要找个角落躲起来。而就在那脚步声停在她身边,仅有一帘之隔的时候,也就正在她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的时候,那床竟凭空消失了,而她也继续下落。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她本以为自己还会轻柔的落在什么地方,便也没有慌张,甚至怡然自得地享受起来,谁知这回却出乎他的意料,径直摔落在一片硬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摔散架似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半天都不敢动弹。

她心里暗骂,都摔得这般狠了,为什么还不醒来。还要在梦里受罪。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她才有力气扭头看看周围,这回竟像是落在个花园子里,好不容易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才发现这回落在的竟然是个熟悉的地方,又是那个自己梦中、画中的园子,但是此时园子内外静悄悄的,除了她自己的耳鸣,没有任何声响。她浑身像是都摔断了骨头一般无法动弹,便呆呆地躺在地上,心想,大不了在梦里也再睡上一觉,倒也不是坏事。

可惜事与愿违,刚刚阖上眼睛,便听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人的哭喊、重物碰撞、掉落的声响。

她翻身起来一看,竟是一群官兵正在抄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拔脚就往后院跑,心急如焚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终于在跑进后花园的时候,见到个一袭青衫的背影,站在园中的荷塘边,那身影让人看着那么遥远、飘渺,让她无论怎么跑也触碰不到,张嘴想喊:“快走,这里危险。”却发现自己只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官兵涌入后园,将那人团团围住,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但最后那人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只得束手就擒,却被人当场手起刀落,头颅高高飞起,带着鲜红喷溅的血水,在空中腾出一片血雾。

她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紧,疼得喘不上气,随即便是空旷、漫无目的的空旷,好像整个儿世界都随之而去似的。她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血雾想要看清那人到底是谁,纠缠了自己这么久的梦境,为何看到最终的结局,却还是让她如坠云雾。

就在此时,她忽然被人摇醒:“秦亦,秦亦,醒醒,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了?到时辰了,该起来准备启程回京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殿前求情

被桑布唤醒。秦亦揉揉眼睛,摸摸身上的被子,似乎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醒了,刚才摔得疼痛感还依旧存在,四肢和后背稍稍一动就觉得痛楚。

“不是我说你,昨夜喝那么多做什么,大早晨一进来,就见你睡在地上。”桑布一边抱怨一边将秦亦扶起。

她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是裹着被子睡在地上,“这,我这是做梦还是醒了?”她迷迷瞪瞪地问,这一开口又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都沙哑肿痛起来。

“肯定是昨天吃了凉酒,晚上又睡在地上受了潮气,让我说你什么好!”桑布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手下却是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疼不?疼就是醒了,赶紧换衣服,外头都等着你呢。”

“哦!”秦亦好不容易爬起来,抻了抻胳膊,舒展一下筋骨。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揉揉手臂道:“你也真舍得使劲儿,疼死了。”

“快别嘟囔了,趁着天还没大亮,赶紧出城去,这还是你昨天左右嘱咐的,今天自己还拖拉。”桑布早就对秦亦每每起床时候的混沌状态习以为常,也不管她便手脚麻利地给她穿好衣服,浸湿了凉水手巾给她往脸上一蒙。

秦亦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抓住手巾胡乱抹了把脸,朝窗外看看天色,急忙朝外跑,嘴里还抱怨:“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儿叫我。”

桑布翻翻眼睛,懒得搭理她这种无聊的抱怨,抓起贴身的包袱,也跟着她从后门溜出。

门外早已经备好马匹、马车,几个人装作行商模样,低调地隐藏身份上路。

秦亦心急如焚,一路上除了必要的停留,毫不拖延,这一路风吹日晒,加上心火,让她喉咙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谁成想刚到城门口,就看到城墙上贴着的大张皇榜,周围聚集了许多百姓围观。

“这李铮我以前见过。挺俊俏的小哥,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将军,你说咋还干这种事儿呢。”

“什么大将军,还不是凭借祖上的荫蔽,不然能轮的到他?要我说,如果我生在他家,我不也是个大将军,怕是不比他差的。”

“管他是荫蔽还是本事,竟然里通敌国,看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就是,咱们这边儿郎们上阵杀敌,他却跟齐国那帮咋种狼狈为奸,说什么都是白搭。”

“就是,皇上要将他斩首示众,我看都是太便宜他,就应该千刀万剐,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秦亦听到这些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路上,信息交通不便,只是一门心思往回赶路。竟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她纵马上前,俯身问:“这位大爷,可知道这处决是在什么时日?”

“这位小哥是外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砍人想过过眼瘾?算你运气好,正正就是今天,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吧。”老大爷吧嗒着旱烟道。

秦亦一听这话,连谢都没顾上说,举鞭抽马就朝城内赶去,路上的人都急忙闪躲,骂声不断。

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一口气来到宫门口,翻身下马,亮出腰间的令牌,便直往里冲。

“给秦大人请安,您…”侍卫的话尚未说完,就见秦亦一阵风似的从他们面前跑过。

“唉,定然是为了李将军的事情。”一名侍卫叹气道。

“你还叫他李将军?呸,他就是个奸细,是个十恶不赦的叛徒。”另一个侍卫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

“不过我总寻思着,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啊!”

“收声,你不要命了,这案子是圣上亲审亲断的,就凭你也敢说三道四。”

他俩说话的当口,秦亦早已跑到昭阳宫门口,气喘吁吁地问门口的内官:“这位大人,敢问圣上此时是在何处?”

那内官见秦亦满脸风尘、头发微乱,衣袍在手中拎着,不住地喘着粗气。皱皱眉头道:“陛下吩咐,若是秦大人来便叫您自己进去,不过您这仪表姿态,总是要拾掇拾掇,才不至于御前失仪,先去梳洗…哎,您倒是等我把话说完,您那仪表…”

秦亦哪里等得及他唠叨,一听尉迟晞是在里头,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噗通跪倒唤了声:“皇上!”

谁成想屋里竟然还有别人,看打扮像是宫妃,秦亦忙垂下头盯着地看:“微臣莽撞。”

“冉儿你先退下。”尉迟晞挥手打发了身旁的女人,见她出去并关好房门,这才看向秦亦,皱着眉头道:“起来吧,这么莽撞!你这模样可不是一般的狼狈。”

“陛下,臣不起来,臣只想问,李铮到底犯了什么罪,说他里通敌国,不尊圣令,可是事实?可经过查证?”秦亦沙哑着嗓子费力地问。

“你这嗓子又是怎么了?”尉迟晞眉头皱得更紧。听完她的话以后又叹气道,“我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但是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朕亲自看着查办,他自己也供认不讳,在朝堂之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认罪,你让我又能怎么办?”

“认罪?”秦亦第一个念头便是屈打成招,还没等说就想起,是尉迟晞亲自督办的此案,定然不能这么去问。“他自己认罪,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当初听说要去攻齐,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将齐人打得怕了,以后不敢再犯境,让边陲的百姓不用再受苦了,皇上,您说,这样的人怎么会里通敌国,怎么会叛变呢?”秦亦便说便扑簌簌掉下泪来,不住地叩头,“恳请皇上收回命令,将此案再重新审清才好。”

“秦亦,李铮也跟随我多年,于我亦师亦臣,你以为现在只有你难受,只有你难以置信吗?当初我得知此事的时候还是全心信他的,但是后来随着桩桩件件的证据被呈上来,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然后我的功夫教习,我的将军,当着我的臣子的面说,他早就投靠了齐人。接连三次的战场失利,几乎次次全军覆没,我璟朝的壮年儿郎,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背井离乡上阵杀敌,却被他们一心仰慕信任的将军送上了不归之路,我若不斩他,你说我对得起那些将士,对得起那些将士家中的父母妻儿吗?”

秦亦跪在下面痛哭失声,伏在地毯上,嘴里坚持地说:“陛下,此案定有内情,望您详查才是。”

“啪!”尉迟晞将一个折子从龙案后丢到秦亦面前,“你自己看,这是他的认罪状。是他在朝殿上亲笔所书,一没用刑、二没屈打,这总不会是我捏造的吧?”

秦亦双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拿起折子犹豫了半晌,一狠心翻开,果然是李铮的笔迹,桩桩件件,如何通敌、如何联络、如何将己方将士骗入对方的包围圈,得到了什么好处,一件件写得均仔细详实,让人不由得不信。

泪水噼里啪啦打在折子上,秦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会是李铮做下的事情,愣了半天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道:“陛下,您可请太医给他看过?会不会是中了蛊?不然怎么会突然这样性情大变,做出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

“秦亦,我知道你心里是不信我的,你心里总梗着别的思量,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没你想得那么没气量,也绝不齿于凭借权势杀了对手而得到我想要的女人!”尉迟晞咬着牙说出这番话,“李铮除了是你的心上人,也是我的臣子、我的将军,我可以说,只要你能想到的,我当初也都想到了,我也都一一验证了,我才是最不愿意看到这件事的人。”

秦亦脑子一空,紧紧地闭上双眼,他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自己在朝中辛苦多年,最终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想要得到的女人,她端正地跪好,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叩头求道:“求陛下让臣最后见李铮一面,给他送送行,也算是陛下念在臣多年勤恳做事的份上。”

“你现在还对他心心念念,你可知他为什么亲近你,还不是因为他早就从齐国那里得知了你的身份,以为你也是齐人的探子,后来发现你根本不是,但却十分得我的宠信,这才继续跟你在一起,为得不过是套取消息,你如今却还这么执迷不悟。”尉迟晞又扔出一个爆炸消息。

秦亦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麻木了,对他这番话根本提不起任何想法和念头,只又磕头求道:“臣恳求陛下成全。”

“你,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尉迟晞一甩袖子起身,朝里间暖阁走去,走到暖阁门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进来跟我说话的时候,人已经拉出去行刑了。”

秦亦一听这话,猛地起身就朝外冲去,随即就听到外面内官的声音传来:“秦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快传太医。”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一百九十五章生死两隔

桑布被宣进宫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内官来传旨的时候,她在家中都快要急疯了。以往有事都是找李铮或者苏茗商议,此时却一个找不到,一个不在京中,让她登时没了主意。

跟着内官进宫的路上,她心里一直惴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也不敢造次,更不敢开口问,只好自己在心里煎熬,好不容易停在一处房屋门口,那内官微微欠身行礼道:“秦夫人请进,秦大人正在里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