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澡桶是新置办的,干净得很。”

谢玄拱手道谢,想着不能欠闻人羽的人情,还得赚些钱财。

他替小小倒好热水,又摆上皂豆,守在门边:“你要是力气不够,就唤我。”

小小等关了门,才散了头发,解开衣裳,躺进浴桶中去,温水浸润过肌肤,不由得呈出口气来。

谢玄不能在屋里呆着,豆豆却没防碍,它会游水,看见浴桶里盛满了水,开心得摇头摆尾,努力游到桶沿上。

伸出尾巴尖儿,往水中探了探,整条蛇都竖了起来,抽回尾巴尖,飞快游到床上,在枕头边盘成一团。

把烫着了的尾巴竖得高高的,好让风吹凉些。

小小被豆豆逗笑,洗干净头发,擦得半干睡回床上。

豆豆还翘着尾巴尖,小小替它吹了两口,它这才“嘶嘶”着把尾巴卷起来。

闻人羽带了银针来替小□□毒,谢玄领他进去,屋内水气氤氲,小小头发半湿着躺在枕上,脸色素白,发似乌木。

闻人羽赶紧垂下眼眸,不敢多看,取出银针,对准穴位,轻捻针尾,一扎一弹,银针震动,小小蹙起眉头。

她肤色白得透明,冰雪也似,脉下一点黑意隐隐现现,待将毒血逼至指尖,闻人羽取出银刀:“桑姑娘,且忍一忍。”

割破指尖,挤出毒血

谢玄心疼不已,摸摸她的头:“师兄立时就替你买糖蝴蝶去。”

小小乖巧点头,飞快将手臂缩回被中,她知道医者父母心,师父替人瞧病,便不拘男女,只问病症,可别人碰她,她总有些别扭。

扎针割指,难免肌肤相碰,闻人羽原来是思无邪,沐浴之时被小小看见,也不觉得什么。

此时思有邪,明明轻触即放,也须得默念一段清心咒。

谢玄送他出门去,闻人羽走到院门边问:“谢兄,山穴之中那个符胆,可是你画的?”

谢玄一时想不起来什么山穴,待想起来点点头:“不错,是我画的,怎么?”

他到此时也没觉得这多么了不起,看闻人羽郑重其事,问道:“怎么?”

闻人羽摇一摇头:“无事,谢兄的道术叫人佩服。”转身出门,走到廊下,想起师父书房中那付偈语。

“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

原来这天下,除了师尊紫微真人之外,还有人能画先天符。

作者有话要说:老道:说赔我就赔,赔一送一

小小:等一只糖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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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蝴蝶(捉)

惊蛰

怀愫/文

逼毒之后,小小很快乏累, 她眯眼躺在软枕中, 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谢玄取出黄符,叠成纸鹤,让纸鹤守门, 去市集给小小置办衣裳鞋袜。

还未出驿站的门, 就见院中贵人的侍女捧着白玛瑙碟子, 中间摆了几个玲珑小粽, 用彩色丝绳扎起,送到闻人羽的院中。

谢玄一算日子, 明儿便是五月初五,端阳节了。

他嘴角一弯, 笑了起来,他们小时候是很爱过端阳节的。

还不到端阳日, 师父便会去镇上买来彩绳彩线,编成长命缕, 供在老君像前,持受香火,等到端阳那一日, 一早就把他们俩叫到院里。

用雄黄调酒, 在他们额上画个“王”字, 再给两个小徒弟系上长命缕,三人一道分食粽子。

谢玄会带着小小去河边,捞小鱼虾米, 带回去给师父拌韭叶,做五毒菜,还会炒盐酥蚕豆,师父叫它雄黄豆。

师父的甜粽子也裹得极好,里头要搁甜枣蜜豆,有一回还用江米蘸蔗浆给他们吃。

村中小儿若是来经过,师父总会笑眯眯的给他们两个。

如今师父不在,小小受伤,他更要替小小结一个长命缕,系在手臂上。

谢玄刚到池州时以为池州已是富庶,到了商州一看,才知道天外有天,商州有船舶码头,水上商道四通八达,门楼铺子尽皆奢华,连街上行人的衣着打扮也讲究得多。

将要端阳节,街上的铺子人家都悬起艾草,小贩担着担子卖各色粽子,甜的咸的

谢玄先去了成衣铺子,给小小挑了两身衣裳,一身淡雪青,一身青竹色,想到小小的鞋子又旧又破,不能再穿了,又到鞋铺给她买鞋。

看了才知道原来女孩的鞋还有这许多式样,光是缎面绣花就有各种花色,各种图案,谢玄站在鞋铺前一只一只细看。

他生得英俊,站在那儿买女鞋,女客过来都掩嘴而笑。

谢玄浑然不觉,只不知道小小喜欢什么样子的,她还从没穿过花鞋子。

伙计一看谢玄挑了这个看那个,他站在那儿,面嫩的姑娘媳妇都不敢过来,赶紧招呼他:“客倌要买多大尺寸的?”

这可把谢玄问住了,他还不知道尺寸。

随手拿了只鞋子在手里,在手掌中比一比,告诉伙计道:“要这么大的。两双,一双浅紫,一双竹青。”

伙计笑了:“那您要什么花色的?”

谢玄拿不准是挑个花的还是绣的叶的,穿在小小脚上,没甚差别,全都好看。

旁边一位女客笑了:“雪青的那双绣花,竹青的那双绣果,可不就有花有果了,取个好意头。”

女客和伙计都以为谢玄是来替小媳妇买鞋子的,大男人挑得这样细,可见小夫妻恩爱得很,这才替他出主意。

谢玄笑了:“多谢。”

伙计把两双鞋子细包起来,说道:“客倌,隔壁绒花铺子买绒花送粽香囊,您带着我家的东西去,多送您一只。”

谢玄本就要买香包彩绳,挑了一团五彩线绳,又买了酒、肉和甜咸粽子,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走到了糖画摊子上。

过节的时候小儿手里都有闲钱,一只糖画一枚钱,摊前小儿排了长队,叽叽喳喳等着卖糖画的给自己画糖人。

草扎垛子上插着形形色色的五毒,蝎子蜈蚣盘在竹签上,是端阳节里卖得最好的图像。

谢玄人高马大,站在孩子堆里,轮到他时,他摸出个钢板来:“我要一只糖蝴蝶。”

卖糖画的拿小勺一勾芽糖,往炉里添了一把柴:“好类。”勺子吶下就勾出一只蝴蝶来,粘在竹签上递给谢玄。

谢玄怕蝴蝶晒化了,急步回到驿站,把糖蝴蝶插到小小的床头。

小小还睡着,被子盖到下巴,神色安谧,睡得极香甜。

他把衣裳鞋子放在小小床头,捧着两坛子雄黄酒到隔壁的小院找老道士。

老道士架着腿儿,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手边已经倒了五六只酒坛子,正与大胡子两个人划拳吃酒。

他是道门中人,却跟闻人羽朱长文几个说不到一块,只有大胡子合他心意,拉来一起喝酒吃肉。

肥鸡鸭子拆得七零八落,凉亭地上吐了一地的鸡骨头。

大胡子自忖酒量出众,这会儿喝得满面赤红,抱着酒坛道:“道长说的那个猴儿酒,当真如此甘美?”

老道士也有五分醉意了,摇着脑袋:“那是自然,我等那猴儿许多日子,好不容易它才把酒酿成了,被我一口气喝了个尽,一群猴子追着我跑,胡子都差点被揪掉。”

大胡子满心钦佩,心生向往:“若能尝上一口,揪了头发胡子也值了。”

谢玄默默无言,把酒坛送到二人手上,老道眼前一花,拍着谢玄的胳膊:“好徒儿,知道孝敬师父。”咕咚咕咚把酒吃尽了。

谢玄还留了一坛,待明日一早,给小小点额用。

回到屋中小小已经醒了,她睁眼就见床边停着一只蜜色糖蝴蝶,眼角一弯,等看到两身新衣,愈加欢喜。

挑了竹青色的那一件,坐在镜前梳头,将一头乌发散在脑后,系上丝带,想了想又从小荷包里出取那对红珠子耳坠。

衣裳鞋子都正合适,急急开门要去找师兄。

一拉开门就见到门前站着闻人羽,闻人羽捧着一只食盒,目光在小小脸上微转,见她耳中红珠轻晃,低下目光:“桑姑娘,明日就是端阳节,我送些粽子来给你…和谢兄。”

食盒里盛着一碟小粽子,每只粽子扎得只有龙眼那么大,五六只叠在一起,做得小巧精致。

小小伸手接过,看向闻人羽的腿:“多谢你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闻人羽微微一笑:“桑姑娘手确是很稳,除了创处一点未破,上了药已经好得多了。”

小小点点头,捧着粽子想送进屋中去,闻人羽突然叫住她:“桑姑娘。”

小小回身望向他,闻人羽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一共只有两句,都已经说完了,可难得与她同处,还想再多说两句。

“怎么?还有何事?”

她双瞳雾色,似含着水气,将闻人羽看在原地,他怔了片刻才道:“谢兄与桑姑娘的道门缉书,我已经叫人撤下了,之前是我们多有得罪。”

其实双方有错,闻人羽这么说完,小小又点点头:“那多谢你了。”

一句说完,又要回身,闻人羽再没旁的话能说,急着又加一句:“桑姑娘,明日城中有赛龙舟看。”

小小眼睛一下亮了,她还是小时候跟着师父师兄看过一回赛龙舟,说是赛舟也不过是几条小船在

塘里划个来回。

师父喝多了雄黄酒,告诉他们京城的赛舟才热闹,河道又长又宽,龙舟就雕出龙头的样子,船头船尾都有鼓手击鼓,河道两边观者如潮。

“那船是雕龙头的吗?”

闻人羽不知道,他没瞧过商州的龙船是怎么样的,可小小难得有兴致与他说话,他头回觉得自己笨口拙舌,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我也不知,只听驿站小吏说很是热闹。”

小小点点头:“那我跟师兄明天去看赛龙舟。”

闻人羽刚想说一同去,院门外传有个声音唤他:“闻人羽!”

一个火色衣裙的姑娘从院门外进来,连跑带跳的走到闻人羽身前,胳膊攀上他的手臂,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小小:“你是谁?”

闻人羽脸色微红,挣脱出来,退后一步,行礼道:“郡主。”

红衣女孩眉头一蹙,嘴巴一噘:“让你不要叫我郡主。”说完还盯着小小,“你是谁呀?”

目光盯着小小的脸,看她肤光如雪,眉长口小,一身淡青色的布衣裙,除两耳红珠之外,通身无饰,但神色澹静,清丽非常。

红衣女孩将小小从上到下扫过一眼,待见到她手中的食盒,立时恼了:“这是我好容易裹了送给你的,你怎么送给别人!”

看向小小的目光隐隐带着敌意。

闻人羽一时语塞:“我不知道这是郡主亲手裹的,对不住。”

小小看那女孩目中有泪,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将食盒递给她:“给你。”

她喜欢吃肉的,师兄买回来的那些,一只只包得拳头那么大,里头塞上大肉,肉汁煮进粽米中,咬上一口才好吃呢。

红衣女孩目光似火,一把将食盒推开,食盒打落在地上,里头的玛瑙碟摔了个粉碎,五六只小粽滚在地上,丝绳沾了灰。

闻人羽低眉敛声,对着红衣女孩行礼:“给郡主赔罪,这是我一人的不是,还请郡主莫要迁怒。”

红衣姑娘大眼含泪,她从小到大,哪曾包过粽子,为了裹几只好看的粽子,包了一堆,好不容易才挑出这五六只来,竟被他轻易送人。

又羞又恼,瞪向小小。

就在此时,谢玄回来了,他进门就见这情状,大皱眉头,几步走到小小跟前,把小小拉到身后,问她:“怎么了?”

小小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这郡主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闻人羽再次致歉:“是我的不是,我不知这粽子是前院送来的,想送些来给谢兄与桑姑娘。”

红衣女孩一见谢玄,怒意反而消了,原来不光是送给那女孩的。

她吸吸鼻子,眨眨眼睛,一时懊悔,方才不该这样发脾气,这下可好了,闻人羽一定生气了。

她看向小小,发间点缀的金蝴蝶双翅扑扇,对小小道:“你跟我一起去看龙舟,好不好?”

她方才还盛气凌人,这会儿又小心翼翼,怕小小不愿意,还对小小道:“赛龙舟的时候可多人了,跟我去看十步之内都没人敢挤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节快乐!

我吃了个黑毛猪的粽子,并没有觉得比普通猪肉更好吃

吧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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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缕

惊蛰

怀愫/文

郡主虽在跟小话, 可眼睛却时不时看向闻人羽, 偷眼看他的脸色。

虽然他平日就是这么一张脸, 既不喜也不怒, 不论如何纠缠都有涵养的模样, 可她还是知道, 闻人羽生气了。

她看向小小的目光愈加渴盼,好像只要小小一答应, 闻人羽就能不再生气一样。

郡主生得大眼玲珑, 这么看着小小, 让小小想起豆豆来,豆豆肚皮没吃饱的时候,便会用这种目光看人,看得人不得不将手中的肉干抛给它。

谢玄一把扣住小小的手:“我会带她去看赛龙舟的,就不劳烦郡主娘娘了。”这就是朱长文说的贵人, 不能让小小受她的闲气。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隐有泪意,郡主急巴巴拉住小小的袖子:“我跟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要什么?衣裳鞋子胭脂珠钗什么都行。”

她说这话并无坏心, 她一身织金红裙, 头上戴的嵌红宝石珠钗,双腕套着金环, 这还只是家常打扮,对她来说小小穿的就是素衣布衫, 实是她生平从未见过的粗糙。

闻人羽飞快看了小小一眼,他知道这是小小的新衣,她是着意打扮过的, 对郡主道:“桑姑娘是修道之人,道书有云,至简至纯,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最后一句发自内心,想看小小一眼,可到底持住了,连余光也不曾瞥过去。

谢玄咧咧牙,闻人羽说话总叫他牙酸,拉着小小的手紧了紧,那郡主发间的金蝴蝶让小小戴上一定更好看,如今先送给她糖蝴蝶,等日后有了银子,也打这么一对金蝶儿给她。

什么至简至纯,他得带着小小把天下好吃的都吃了,好穿的都穿过,到那会儿再说什么至简至纯。

郡主越说越错,越错越急,粉面泛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小看她果似豆豆,拍了拍她:“我知道。”

她光看就知道了,这位郡主五蕴之气纯净无瑕,确是没有一点坏心。

郡主有了台阶下,拉着小小笑靥如花,真心实意对她道:“我叫明珠,你叫什么?”

小小瞥了谢玄一眼,每到要与人互通姓名之时,她便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都是师兄给她随便起名的缘故。

谢玄立时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鼻子。

“我叫小小。”

明珠又问:“那你和你师兄跟不跟咱们一道去京城?是不是也要去道门大比?”

小小看向谢玄,闻人羽道:“我正因此事来找谢兄,谢兄请借一步说话。”

闻人羽和谢玄到院中树下谈话,明珠一双眼睛粘在闻人羽身上,看了半日也不见闻人羽回头,垂头丧气回过头来。

看见小小眼睛又明亮起来:“咱们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