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贺英泽不知道女生不是穿了衣服鞋子就能出门的。她没有时间打扮,本想推托不去,但他又强调客户是个喜欢通过家庭和睦程度判断商业稳定性的美国人,她只能努力加快速度收拾,但还是比预计的时间慢很多。正在洗手间吹头发,她突然从镜子里看见贺英泽在后方面无表情抱臂靠在门上,她万分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很快就好。”

“还要多久?”

“二十分钟吧。”

“二十分钟?”他看看表,“你到底还有什么事要做,需要二十分钟?”

“我头发太长了……”她放下电吹风,用梳子把头发猛梳了一阵,忽然灵机一动,转过头去,把电吹风递给他,“来,你帮我吹一下头,我梳这边。”

他望向别处叹一声,走过来打开电吹风,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阵乱揉乱轰。水滴溅得到处都是,但她是忍着不舒服梳头发。当挡住眼帘的长发被拨开,她从镜子里看见他个子高高的,轻松吹着她的头发,居然莫名其妙害羞地低下头去,不愿再看两个人的影子。可是,他的手指还是时不时会碰到她的颈部皮肤,让她更是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又叹了一声:“真不敢相信我在为你做这种事。”

她假装没听见,转过去,抬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嗯?”

“嗯什么嗯,动作快点。”

“哦哦好。”

再度转过头去,她满脑子都是抬头与他四目交接的刹那,他明明是那么严厉无奈的表情,却让她再度想起曾经吃无花果干时幸福的感觉。真想什么都不做,只是转过身去静静挂在他的脖子上,橡皮泥 一样粘在他身上再也不下来……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特无耻,羞愧得把头埋得更低了,没意识到自己窃笑得像个占了小便宜的孩子。

出发时间比原计划晚了二十分钟。临行前她问他是否吃了饭,他说没有,她去厨房搜刮了一圈,拿了一个自己最喜欢吃的烧麦,就跟他出发了。上车以后,贺英泽一直看表,她把烧麦递给他:“把这个吃了吧。”

“不想吃。”

“你没吃饭,这样对胃不好,怎么可以不想吃?快吃,不要挑食了。”

“我忙的时候不喜欢吃东西。”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应该在想工作。

“我就知道你平时工作都不会好好吃饭的,身体第一啊。你现在又没在忙,快吃快吃。”

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他接过烧麦,但嘴早被她养刁了,吃一口就皱着眉,把烧麦装回塑料袋里,往下挪了挪,不让她看到。贺英泽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简直就像让蜡笔小新吃青椒。 她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烧麦,挑了一下眉,他无奈地又吃了一口,把烧麦翻过来:“要不你吃一点?这边我没咬过。”

她拼命摆手:“不要不要,我吃饱了。”

看他跟服毒一样半天都没吃掉一口,她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离上飞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肯定会饿肚子。于是,她灵机一动:“这样,你吃完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吃完我再告诉你。”

“是骗我吃完吧,根本没有秘密。”

“不,有秘密的。不过不是太大的,你别期待太多。”

果然,这句话有点作用,前排的司机都从倒车镜里快速看了他们一眼。贺英泽凝神想了想:“跟我有关系吗?”

“对。”

“我身上粘了什么吗?”

“不是。”

“我忘记带东西了?”

“不是。”

他想了很久,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又痛经了?”

“不是!”她转过头也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痛经关你什么事!快吃你的烧麦,吃完不就知道了。”

果然,他比刚才效率高多了,只是一边吃一边抱怨:“我不喜欢吃烧麦,又黏又干,根本无法下咽。”

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样嫌弃她最喜欢的食物。可是,他变得越来越孩子气了,她知道这是他们距离拉近的象征,不由自主笑了起来:“那总比空腹好。”

他吃了几口,抬头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在想告诉你秘密后你的反应,想想就好想笑。”

见他快吃完,她鼓掌笑了:“太好了,一口吃完,加油!”

他乖乖照做,把剩下的部分一口吃下去。他咀嚼着食物,充满仇恨地看了她一眼。她用力一拍掌:“好了,我来告诉你这个秘密。”

贺英泽和司机都竖起了耳朵。

“其实刚才在路上,拿着这个烧麦的时候,我看着它,觉得它软软的,就一直在想……”她举起食指指天,“我好想吃掉这个烧麦。”

前排的司机差点笑出声来,用手掩着嘴假装咳嗽。贺英泽食物还没咀嚼完,就被自己呛得真咳了起来。她帮他拍拍背,笑得翻来滚去:“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我对你是真好,我这么一个吃货,把最爱的烧麦都让给你了。”却被他一把抓过去挠痒痒。

“逗我很有意思吗?现在这个烧麦在我胸腔里翻滚得难受,它说它想滚到你胸腔里去。”

“住手,住手,你没看司机先生都笑了吗,明明很好笑。”

司机被贺英泽瞪了一眼,吓了个半死,清了清嗓子说:“我只是想说,贺先生和贺太太感情真好。”

这一句话让气氛立刻凝固。洛薇才意识到两个人几乎抱成了一团,赶紧坐直了身子,望向窗外。贺英泽也不自然地打开了手机,翻看财经新闻。尴尬的空气飘移着,洛薇正想找点什么话题,贺英泽却先开口说:“昨天半夜你醒过来了?”

“是啊,做梦美醒了。”

“你做了什么美梦?”他心不在焉地问道。

“梦到你送我玫瑰花呢,奇幻大片吧。”

没得到他的回答,她更觉得窘迫了,瞥了一眼座位上的笔记本电脑,岔开话题说:“我用你的电脑查个东西可以吗?”

“嗯。”他注意力不在她这里。

她打开电脑,点了一下搜索引擎输入框,底下跳出几行电脑主人搜索记录。在一堆证券指数、股票名字、体育新闻、财经报道、时事政治等关键词里,居然出现了一行很令人出戏的记录:痛经的症状及治疗方法。她真的穿越进了奇幻大片的异世界。细细思考这一点,,她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触动。

梦见奇幻大片很正常,奇幻大片真正实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抵达香港以后,洛薇陪贺英泽应酬了一天,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推开房间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东西把她吓得揉了三次眼睛——床上有一捧红到发黑的玫瑰,至少有三四百朵,占据了半张床的面积。它们被一圈雪白羽毛包裹住,外面则是同样深红的真丝包装。她喜悦地惊叫一声,飞奔过去,想把它们抱起来,却发现连抱它们都很吃力。于是,也只能像抱大树那样环住它们。她用脸在花朵上蹭来蹭去:“好漂亮!我要它们带回宫州,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都不出门了,就跟它们待在一起。”

贺英泽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慢慢跟过来:“植物的生殖器而已,也可以让你这样激动。”

她皱眉细细思索,想起了早上无心说的话,忽然意识到这些玫瑰并不是酒店的礼品,或是凭空而降的,试探着转过头去:“无故送我花,你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吧?”

他默默地看了她几秒:“你我都清楚,你对我图谋不轨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太可怕了。这些玫瑰真是贺英泽送给她的。这么鲜红的玫瑰,象征的是炽热的爱情啊……这话她当然说不出口,也不敢胡思乱想,只是假装放松地打开电视机,选了一个鬼片点播页面,不经意地说:“啊,这里居然有鬼片。你敢看吗?”

“来我房里。”

屏幕上可选择的电影海报是披头散发、少了一颗眼珠的女鬼。早就听闻了这部电影首映时曾吓死过观众,她知道它属于五星级恐怖电影,所以异常期待。她不敢自己看,于是跟贺英泽去了他的房间。然而,这部电影的恐怖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和贺英泽一起在沙发上看完电影,哪怕天花板上灯火辉煌,她还是觉得一切都已变成了灰色,满脑子都是各种惊悚画面回放。秒针嘀嗒作响,房内空旷寂静得可怕。她抱着沙发垫子,只敢转转眼珠,连脖子也不敢动。贺英泽站起来,丢下一句话:“不敢回去就睡我这里吧。”

她认真地说:“我得想想,你和恐怖片哪个更可怕。”

“别期待。除非太久没碰女人,我对A cup不会有兴趣的。”

“你对我的cup好像一直很有意见嘛,我可是B!”她涨红了脸。

“B-或A+。”

她拗不过他,再度转移话题:“你是我上司的上司,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睡沙发?”

“不用这么客气,是你睡沙发。”他笃定地说道,进洗手间洗漱,末了还扔了一件衬衫过来,“如果不敢回去拿衣服,就先穿我的吧。”

这没有绅士风度的家伙!她才不管,先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等的时间一长,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前一天她穿着白天的衣服不小心入了睡,和这一晚在等他上床截然不同。她抓住他的衬衫,紧张得不得了,伸手拉背后拉链的手也有些发凉。当手伸到脑袋后面,忽地背后传来奇怪的声响,她知道不好了——往背后摸一摸,果然,裙子拉链滑丝,拉头还在脖子下方,链牙中间却开了个洞。满脑子都是女鬼的白面,她不敢独自跑回房间。后面五分钟的时间,她都在与这个该死的拉链做斗争。可忙得满头大汗,还是没能把拉头拉下去。终于浴室的门把响了一下,贺英泽从里面走出来。

“小樱,快点来帮帮……”她的话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

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裤和同色的拖鞋,上身裸着,正用一条浴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打开冰箱,蹲下来拿啤酒。她晃了晃脑袋,想要把他侧颜鼻尖上的美人痣和六块腹肌从脑袋里晃出去,但视线又被年轻结实的背部线条占据。她结巴地说:“那个,我……我卡住了……”惨了,她要说什么来着?

“什么卡住了?”

他用开瓶器撬开酒瓶盖,盖子弹出去的瞬间,他臂膀上的坚硬肌肉也跟着紧绷了一下。她想集中精力把话说完,却看见他仰头直接对着瓶子喝啤酒,鼻子高高挺着,喉结随之上下滚动……曾经与她接吻的记忆突然袭来。察觉到有想要重温那种感觉的欲望,她恨不得一头撞晕在墙上。直到他第二次问她什么卡住了,她才赶紧埋下头去:“那个,我裙子的拉链坏了,你帮我弄一下好吗?”

他放下啤酒瓶,直接朝她走来。她伸手阻拦他:“等……等等,你把衣服先穿上吧!”

“今天穿裤子都是因为你在。平时我睡觉不穿衣服。”他反应倒是很平常,直接朝她走来,“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就不要看。”

洛薇只能认命地转身背对他,垂下头,把头发拨到胸前。他在她身后坐下。床垫微微动了一下。他潮湿的手指碰到了拉链拉头,也不经意擦过她的颈项。清新沐浴露的香气将她包围。他另一只手把两排链牙合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裙子,压在她背部的肌肤上。他往下灵活地拉了两次,似乎就找准了位置。接着,“刺啦”一声,裙子上的拉链被拉开了。她能感到布料被分开,肌肤与深红色的文胸带暴露在他视线下。拉好拉链后四五秒时间里,他们都保持着静默,没有人做出下一步动作。呼吸异常急促,心跳就像在喉咙里一般……最后,她转过头说:“……谢谢。”

他好像也是才反应过来,僵硬地点了点头:“没事。”

之后,她钻到洗手间把他的衬衫换上。尽管穿好了衣服,但也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衬衫洗得很干净,却依然残留着细不可察的,他的清新香气。穿着这件衣服,她有一种……他变成贴身衣物的错觉。前夜的安全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关灯之后,他们没有去睡沙发,也没有人看对方的眼睛,更没有人主动去靠近对方。他们背对背,睡在床的左右两极边缘,中间空了起码一米的距离。直到两点,她依然睡不着,同时能感到那一边的贺英泽静卧着,每几分钟就会换个姿势,重新躺好。

第二天,他们很早就飞回了宫州,刚好回到家里过早。进浴室洗手时,她顺带踩上了体重秤,看数字惊心动魄的跳了数次,然后面带淡定微笑地激动了很久。没错,她又瘦了,而且瘦了不止一点点。虽然她做事慢条斯理,但胜在持之以恒,那么生活就一定会回报细水长流的惊喜。

读高中时她听爷爷说过,一个人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就会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事业和感情。

当时她不懂,现在发现真是金玉良言。典型的例子就是陆西仁,他是艺术总监,靠爆发式灵感工作,吃喝不节制,喜欢熬夜,感情生活也是乱七八糟、处处留情;常枫对食物欲望不强烈,不锻炼身体,生病也不当回事,所以他也理所应当地把King放在第一位;而贺英泽是最爱自己身体的人,他在衣食住行上从不亏待自己,从不熬夜,从不节食,但都相当有节制,还会定期去健身房、打高尔夫球、做全身体检,这样爱自己的人,理所当然地收获了成功而自私的人生,感情上也是人生赢家。她跟贺英泽学了很多好的生活习惯,也越来越觉得,认识他是一种幸运。

这种想法只持续到她下楼为止。

常枫和陆西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看见她,陆西仁的嘴成了“O”形,常枫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哇,洛小姐……你跟六哥去香港过夜就算了,现在直接回家了?”

他们似乎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她看了一眼贺英泽,想要寻求帮助,他叼着吐司翻报纸,没接到任何信号。见她没吭声,常枫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六哥把女人带到家里,洛小姐,你有几把刷子啊。”

她扛不住,直接到厨房给自己弄早餐,灌了自己一口牛奶。常枫无疑是个八卦王,表现得更加惊讶了:“你不会是和六哥同居了吧?!天啊,你们两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陆西仁也配合说:“难道这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终于在六哥的耕耘下灼灼绽放了?”

洛薇差一点喷牛奶,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来这里为你们六哥当厨师,负责午饭晚饭。”

他们这才半信半疑地坐回椅子上,难以理解地有些失望。她端着早餐坐到餐桌旁,一语不发地用餐,想早点离开这里。贺英泽和两位属下总算回到了正常的对话中。想到还要继续忙新品策划,洛薇迅速吃好,把餐具放下。贺英泽也放下报纸:“你就吃这点?”

“对啊。”她才瘦下来,可不想立刻反弹。

他将面前没动过的一盘早餐推过来:“把这些吃了。”

“谢谢,但我饱了,不吃啦。”她赔着笑把盘子推回去。

他又把盘子推回来,压迫感十足地看着她。她觉得头皮发麻,态度还是非常坚决:“不要,我好饱。我真的不想吃。”

“早餐重要,吃。”

本以为这段时间他命令人的习惯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以前的样子。看着眼前金黄的煎蛋,肥而不腻的新鲜培根、蜂蜜华夫饼,她觉得胃口变好了一点点。然而,想到她与贺英泽的差距,她还是意志坚定地把盘子推回去:“随便你说什么,我不吃。”

“洛薇,你不用减肥。”

她眨眨眼,没想到贺英泽也会说一些好听的话,于是好奇地说:“为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减也没用。”

她头上青筋乱跳,推了满脸应酬式的笑,“你这样做,会让我不由得怀疑你是想报烧麦之仇呢,贺先生。”

“你为什么要质疑,”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她身边,叉了一块培根就送到她嘴边,“我就是在报仇。”

“我就知道,我是不会中招的!”她冷笑着“负隅顽抗”,最后却还是掰不过他,被他捏住双颊,塞了一块培根进嘴里。她正想吐出来表示抗议,转身却不小心把他放在桌上的钱夹装掉在地上。她道了个歉,赶紧背着他把它捡起来,里面滑落出一张植物标本和两张旧照片:植物标本就是之前他们从时间囊里拿出的干枯蔷薇。第一张照片中,她与贺英泽都还是小孩子,他们坐在草坪上,她吃力地抱住他的胳膊,笑得特别欢快,他则是面无表情地把她的双马尾抓起来;第二张照片只有她一个人,是她穿着高中夏季校服的剪影。照片上的她走在梧桐树下,手抱书本,一手把被风扬起的发丝别在耳朵后面。她对第二张照片毫无印象,但能清楚地记得高中拍毕业照那一天,有一个人对她说自己时青春杂志社的摄影师,想拍她的照片作为素材。她大方答应后,他就让她自然行走,拍下了几张照片。

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贺英泽的钱夹里?而且照片边角有磨损,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突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本来想把两张照片都塞回去,但想想自己发呆了这么久,想掩饰也很难,于是迅速把蔷薇标本和后面那张照片塞回钱夹,只拿着小时的照片说:“咦,这不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吗,你居然还留着。”

贺英泽面不改色地夺回钱夹和照片:“上次合作方让我找青梅竹马孩童时期的素材,我看见这张就拿去用了。”

这撒谎速度和应变能力,真是上吉尼斯世界纪录都可以。她凑过去端详照片,笑着说:“我小时候好可爱对吗?”

“包子。”

“每次我看见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都会觉得,这小女孩真是太萌了。难怪你们以前都那么喜欢照顾我,看见这样可爱的小朋友,我也会忍不住善待她的。”

对着照片发了半天花痴,察觉到贺英泽陷入了沉默。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用难解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浑身神经都绷了起来,但还是横了他一眼说:“是不是想说我长残了?那也没关系,以后等我有了女儿,她还会这么好看。”

“放心,你的女儿一定比这个好看。”

如果这话换作别人说出来,洛薇一定只当是恭维的话,但贺英泽从来不无故恭维人,她好奇起来:“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女儿都像爸爸。”

“小樱,你几个意思啊?你怎么知道孩子爸爸就会比我好看?”

他没说话,只是揉乱了她的头发,收好钱夹上楼了。可是他走了以后,她却比之前更加心乱了。想起他们之间的对话,再想想这两张照片,她就莫名感到有些心动,又有些心酸。

一个男人把一个女孩子的照片放在钱夹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是明确拒绝过她的。

现在,她既得不到他的爱,也无法从单恋的牢狱中走出来。

他说她的孩子一定会比她好看。可是,她还有可能结婚生子吗?

再次留意到常枫和陆西仁,她发现他俩已经震惊得嘴巴都能装个鸭蛋。陆西仁震惊地说:“这还不叫恋爱?也是,这就是夫妻生活啊……”

洛薇脸颊滚烫地说:“他只是控制欲旺盛。”

想到自己的体重,她愤怒地把纸巾揉成一团,朝贺英泽的背影扔去。

“洛薇……”陆西仁朝她勾勾手指,待她靠近一些,小声说道,“我觉得啊,六哥对你可能已经……你懂得。”

“我不懂。你这么懂他,你们在一起好了。”

陆西仁看了她一会,“我还是比较喜欢黄玫瑰小姐。”

常枫却介入他们中间,难得俨然地说:“其实,洛小姐,为了你自己好,请和六哥保持距离。”

“我当然知道。”她回答得很快,神色也轻巧,但明显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他已经不是单身啦。”

“不。女朋友是多大的事?就算结了婚,只要他愿意玩也可以。”

隐约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洛薇端详了一下常枫。他望着她,斟酌了十多秒,告诉了她关于贺英泽回到南岛发生的一些事。

原来,贺英泽不光有个大名鼎鼎的爹,他母亲也不是普通人物:她和周锦茹是同一届选美出来的宫州小姐。虽然名次只差三位,两个女人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周锦茹嫁给谢茂,过上了豪门太太的滋润生活;吴赛玉跟了贺炎,没名没分,和他走上了颠沛流离的黑道之路。

尽管那时贺炎已经有了两个姨太,吴赛玉还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跟了他。他原本火爆的脾气,时常因挫折变本加厉。她却不离不弃、无怨无悔,贴心地陪伴他,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选美结束后第一年,吴赛玉怀了孩子。贺炎深受父亲器重,大部分时间都与父亲在外奔波,一个月见不到她几次。她身体虚弱,但也十分要强,不愿吐半点苦水。十月怀胎过后,贺炎仍然很难抽出时间,就连妻子难产的事都是别人告诉他的。医生尽了全力,还是没有办法,要他们面对二选一的难题。贺炎选了保母亲,吴赛玉却说要保孩子。如果孩子活不了,她即便活了也会立刻去死。他了解她的个性,她虽温婉,骨子里却很倔强,凡事说到做到。二人一番争执后,他终于缴械投降,威胁医生说,母子一个都不能没。然而到最后,母亲还是没能留住。这医生被贺炎亲自用子弹打穿了头盖骨。

贺英泽从小随管家长大,长得像母亲,性格却像父亲。初中之前,他从未感受过父爱,母爱更像是天方夜谭一样遥不可及。贺家在宫州又是一个男权至上的家族,所以,在贺英泽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能够引导他的正常女人。外加知道母亲的故事时正逢叛逆期,他对女人和爱情的态度变得更加奇怪。从十五年前贺炎死去,贺英泽简直就像是被仇人抚养着长大一样。哥哥们带她去赌场黑市的次数,比其他孩子去游乐场的次数还要多。陪伴他一起长大的人,不是一群同龄小伙伴,而是一群持枪保镖。

十三年前,作为一个初中生,他已经能毫无阻碍地与人聊枪支弹药、军火走私、藏剑杀人的话题。当父亲的好友说“我这匕首如此锋利,靠的是人肉磨刀石”并捶腿大笑时,他也能找到笑点,勾着嘴角轻轻笑出来。十一年前,他刚上高中,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在一个经验丰富的二十八岁美艳女子身上失去了童贞。九年前,他在金融圈崭露头角,展现不俗的商业天赋。这个时候,苏嘉年参加国际钢琴大师获得第一名,一举成名。洛薇和他已失去联系。七年前,贺英泽患上抑郁症,大学辍学,吃了一整年的抗抑郁症药。这一年,洛薇正在忙着高考。年末,常枫开始鼓励贺英泽,让贺英泽专心投身商业。五年前,贺英泽用钻石捞到了第一桶金,取得了家族的信赖。到这个阶段,他的生活作风已经和现在没太大差别,只是各方面都没现在大手笔。这时候,洛薇才刚在大学谈第一场恋爱。直到两年前,贺英泽变成了珠宝业的领军人物,从四哥那里接手甄姬王城。

仔细想想,洛薇居然不知道贺家的教育方式能否算成功。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曾受过这么多委屈,他就会想拥抱住她。最后,常枫说了一句话:“现在你知道了吗?六哥这样的人,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我不在乎他是否愿意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洛薇笑了笑,惊讶于自己并不感到难过,“我只是想对他好,想他过得好。”

她并不是感情白痴,当然明白这一夜后飞速升温的粉色气味代表了什么。她也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一旦爱起来,就会每天幻想与这个人结婚而后白头到老的画面。而男人的爱分两种,一种是和女人一样的婚姻之爱,一种是激情之爱。两种爱的程度都一样,有时后者更甚,但后者是有时限的,多则数年,短则一夜。所以,哪怕有女友存在,贺英泽应该也不会排斥给她一段激情之爱。她头热过,觉得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顺其自然就好。只是理智到底还是艰辛地战胜了情感。在这段感情中,她已经很辛苦了,不愿更加痛苦、如果和他继续下去,她不仅会失去爱情,还会失去尊严、名誉。

从这一天开始,她再没有和贺英泽走那么近过。

这一天下午下课了,小辣椒和几个同学走出大学校门,本想去买几本书,却被围观人群夺走了注意。顺着师生们的目光看去,一幕与学术氛围格格不入的画面出现了:梧桐叶飘落,染黄了橘柚飘香的秋季,一辆亮黄色的跑车停在校门口。跑车底盘低得几乎贴在地面,整个呈比目鱼形状,是属于那种停在任何一个小城市都会被路人围观合照的款式。更夺人眼球的是靠在车前的男人。他穿着群青色西装,一头法式小鬈发当真把他烘托得有了几分欧洲古典气质,黑领带上镶嵌的闪亮银线却出卖了他的骚包内心。他怀里抱着一捧金子般的黄玫瑰,地面上有黄玫瑰花瓣铺成的女性侧脸和一行字:致我的黄玫瑰小姐。

身边的同学都看傻了眼,偷偷问是哪个校花级的美女被看上了。小辣椒整个人都凝固成了石膏。她拉着她们低头小跑而去,却听见身后陆西仁的大喊:“语菲,我在这里!”

“哇,语……语菲,那……那个人好像在叫你?”同学站住了脚步,使劲拉扯她的袖子。她来不及解释,只能埋头狂奔。察觉陆西仁没有再呼唤她,她松了一口气,继续小跑前进,只想低调地从人群中消失。

可是,排气管的声音雷鸣般呼啸而来,那辆跑车刹在了她前方不远处。陆西仁抱着花,从上面走了下来。小辣椒想跑也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变成了这个丢脸事件中的焦点人物。没有任何神灵来拯救她。她只能硬着头皮,看着陆西仁走向自己。他微微一笑,怕惊吓到她般,柔声说:“嗨,苏小姐。”

“有何贵干啊?”她无奈地说道。这男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她不过是送了几次快递,他就跑到她学校来发神经。可恶,顺通快递不是说过要为员工的资料保密吗?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和我约会吧,我亲爱的黄玫瑰小姐,我好想爱上你了。”

他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一阵闹腾的起哄声响起,夹杂着几个女孩子花痴的惊叹,小辣椒只觉得更加丢脸了。她才不管他的出现有多么高调华丽,只知道他是有名的种马男,这方告白也告得随便有乱七八糟。

等了半响也没有得到答案,陆西仁低下头,投以好奇宝宝般的天真目光:“语菲,你的答案呢?”

“答应他!答应他!”旁边有几个学生应景地喊起来。小辣椒的同学也抱成一团,星星眼看着这一幕,没喝酒就被这个多金浪漫的“黄马”王子迷得烂醉。她们多么期待好姐妹流下热泪,直接和他谈恋爱,这样她们以后每天都可以看偶像剧了。

小辣椒满脑子想的却是该如何躲过窘迫。陆西仁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轻佻地笑了一下,丢出撒手锏:“我可是很优秀的人,只要有我,以后你都不用再打工了。”

看见她的脸逐渐红成了熟透的番茄,他嘴角勾成了自信的形状。正准备进一步攻势,却听见她怪叫一声,跳了起来。下身感到灭顶的疼痛。以村上春树的话来说,就是“被踢蛋蛋的感觉像是世界毁灭一样”。他张开口,完全发不出声来,捂着裤裆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