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福道:“王桥虽然人年轻,鬼板眼还不少,两次都是他在背后当摇扇子的军师。”

姚向辉取出手机,给镇办公室主任打了过去,道:“你们党政办是吃干饭的吗?不与政府办勾兑好,很多事都不提前透露消息。春节要到了,你去给府办的头头脑脑拜个年,喝点革命小酒,增进点感情,免得做事情被动。”

放了电话,他又对杨明福道:“体制改革后,社区、小院全部要算在城关镇头上,增加了工作量,你只能给我顶上去。你要向王桥学习,多动脑筋,什么时候算计一下城管委,我单独请你喝酒。”

城关镇副镇长杨明福被一阵调侃弄得面红耳赤,忍不住暗骂王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暗渡陈仓(三)

王桥此时沉浸在幸福之中,如果不出意外,谁都认为难以成功的暗渡陈仓之计成功了百分之六十,只等正式文件发出来,就可以将环卫所由差额拨款变为全额拨款。

乐彬同样喜笑颜开,叮嘱道:“等到文件发出来,你把朱科长约出来,喝酒,打麻将。也要请编办常主任单独吃饭,以后我们找编办的时间还多得很。但是一点都不要提这次发文件的事情。桥主任分管组织人事和宣传工作,要多和组织部、宣传部、人事局、编办这些部门打交道,这对你本人也有好处。俗语说得好,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嘛。”

“嗯,我会跟县委部门多联系。”王桥每次在夜深人静之时,组织部部长牛清扬和常务副部长彭家振两个人的形象就出鬼头鬼脑地钻进头脑里,有这两人在组织部掌权,无论自己在城管委如何卖力,如何卓有成效地工作,所取得的成绩到了组织部都会归于零。每次想到这里,他暗自沮丧,觉得回到省委是一个遥远的梦。

“努力或许不能成功,但是不努力就是肯定不能成功。”想到组织部时,王桥就用这一句正确的话来为自己打气。

而转机,似乎可能来自于李宁咏。据她所言,牛清扬能当上组织部部长,与她父亲有极大关系。

王桥走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王桥啊王桥,你可以去送礼,可以拍马屁。但是你的事业不能依靠一个女人,连想都不许想。我们王家人宁愿不成功,也不能丧失属于我们王家的骄傲。”他又想道:“如果早知道李宁咏是邱主任的女儿,我还会和她好吗?扪心自问,至少在目前,我喜欢的是李宁咏而不是邱宁咏。”

等了七八天,县政府的会议纪要和县政府文件《关于环卫体制调整的通知》一齐正式下发。

王桥迫不及待地拿过文件。看到“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这句话以后,喜不自禁。让乔勇立刻到城管委办公室。

乔勇进门时,王桥把文件拍在桌上,豪气地道:“你看这份文件,仔细瞧瞧。”

乔勇在文件中看到了关键的一句话。神情茫然地道:“我们为此争取了好多次,这样就行了吗?未免太简单了。”

“当然还不行,万里长征走了关键一步,以后事情相对容易得多了。”王桥拍着乔勇的肩膀,道:“我们到乐主任办公室去,商量如何把后续工作做好。”

乐彬心情着实不错,道:“文件我已经看到了。等会让财务小秦把文件的复印件送到财政局朱科长手里,现在年度预算“一下”刚刚下来,这份文件来得正及时。算了。还是桥主任亲自把文件送过去,同时把朱科长约出来,我、王主任、乔勇、小秦陪他喝酒。”

“一下”是行政事业编制预算的术语。在昌东,行政事业编制预算都是实行的“两上两下预算”制度。

一上——单位编制预算建议数,将部门人员、资产等基础信息报送财政方面的主管部门,为编审基本支出预算提供依据;

一下——财政部门下达预算控制数,部门单位根据控制数及部门预算项目建议修改调整形成预算草案。

二上——部门单位上报预算草案,并报送预算编报说明。

二下——财政部门完成对各部门预算草案数据的审核。编制汇总形成本级财政部门预算草案。财政部门向本级党委、政府汇报预算草案,并报送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审批。财政部门根据人民代表大会批准的本级预算草案。在规定期限内批复各部门预算。各部门自财政批复本部门预算之日在规定时间内,批复所属各单位预算。财政部门批复部门预算后,在规定期限内,相关部门向社会公开各自部门预算。

此时刚刚进行到“一下”的程序,恰好可以对明年预算进行修改。

县财政局大楼类似于银行大楼,高大气派。在三楼预算科办公室里,朱柄勇翻看着县政府文件的复印件,见到用红笔勾出来的“县环卫所是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便将文件朝桌上一放,道:“你们打一个报告到财政局,附上县政府文件的原件。”

小秦长期跑财政,与朱柄勇关系熟悉,道:“我们只有一份原件,还得存档,就用复印件吧。”

王桥见朱柄勇根本没有提反对意见,也没有提起编办,不愿意节外生枝,道:“朱科,你先收着复印件,明天我们把报告和原件一起送过来。”

朱柄勇笑道:“桥主任真有点本事,这种文件都弄来了。”他似乎这才注意到王桥、乔勇和小秦都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道:“不好意思,办公室窄了,只有两把椅子。你们别站在这里,坐沙发。”

沙发在屋角,与办公室有一定距离,不方便说话,王桥还是站在办公桌旁边,道:“朱科长,晚上聚一聚。”

朱柄勇道:“那天我喝得大醉,回家又睡了一晚上沙发。老婆一个星期没有理睬我。”

上一次喝酒,原本计划只喝两瓶,朱柄勇喝起兴后,主动要了四瓶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王桥没有揭穿他,道:“今天晚上控制总量,尽量少喝点。吃完饭打麻将。”

朱柄勇道:“我给老婆打个电话,如果她来喝酒我就参加,她不来我这个妻管炎就要改日再陪王主任喝酒。”他拿起桌上电话,给杨明打电话:“老婆,没有课吧。晚上我要喝酒,你来参加吧。不来参加。我又要喝醉。没有外人,都是些老朋友。”

杨明厌恶一切喝酒的男人,为了让容易发酒疯的丈夫少喝点酒。她同意来参加晚上的酒宴。

约定饭局,王桥回到办公室给李宁咏打了电话,“晚上有饭局,请财政局吃饭,喝酒是有关明年预算的事情,很重要。”

李宁咏道:“我恰好晚上也有饭局,吃完饭。我们再联系。还有,过不了多久就是元旦和春节。是不是要到你家里去拜访,丑媳妇怕见公婆,可是总得见公婆啊。”

王桥迟疑了一下,随即道:“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细谈。”放下电话,他啥都不想干,静静地拷问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李宁咏主动要到家里去看望父母,为什么我并不兴奋,甚至还有些疑虑。如果,如果换成吕琪要去看望老人,我会是什么心情,肯定会迫不及待。”

凭心而论。李宁咏无论从相貌、身材、学历、谈吐和家世等诸多方面都不差,家世在昌东县城更是引人嘱目,可是从吕琪、晏琳、吕一帆再到李宁咏。王桥身体里那一股随时会激起的冲动似乎越来越弱,考虑的现实问题越来越多。

晚餐订在昌东饭店。昌东饭店是昌东档次最高的饭店,在这里吃饭是为了表示对财政局的尊重。

乐彬是老江湖,深知在昌东县城里,钱才是一个单位能否搞好的关键,钱宽松一些。平时给职工发点福利,就算工作要求严一点。职工们亦能接受。如果单位福利差,一把手在单位的威信很难树立起来,说话不灵,办事自然不力。基层同志很现实,他们追求的不是政治理想,而是实实在在的办事效果。正因为此,财政局管钱的同志很重要。

包间里,乐彬请朱柄勇坐主位,朱柄勇道:“乐主任开什么玩笑,我朱柄勇喝点酒是容易头脑发热,没有喝酒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你快把位置定下来,我们好落座。”

主宾依次坐下后,朱柄勇道:“上次喝多了,被老婆冷落了半个月,所以这次把老婆也叫了过来,以示监督。”

杨明过来吃饭,王桥暗觉尴尬,虽然与杨明谈恋爱是七年前的事情,可是杨明毕竟是自己的初恋情人,与他们夫妻俩分别吃饭时倒不觉得有异,三人面对面在一起还是觉得不自在。

在王桥差额变全额计划中,财政局朱柄勇很关键,因此他必须要和朱柄勇搞好关系,因此将心里的小尴尬放在脑后,神色如常地谈笑风声。

杨明推门进来时,诧异地见到王桥,同样觉得不自在。她在朱柄勇身旁坐下,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低头摆弄着碗筷,不言不语。

乐彬与朱柄勇讨论着己经完工的工程尾款支付问题和今年资金安排。王桥没有分管财务科,对委机关财务运作不熟悉。他尽量不插话,认真听着两人讨论,从讨论的片段中,他如海绵一样吸收到关于机关财务运作方面的核心要点。

乐彬扭开一瓶酒,道:“别光顾着说话,开始喝酒,弟妹来一杯。”杨明这几年跟着朱柄勇参加过无数次饭局,仍然不太习惯饭局你来我往的热烈气氛,她捂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道:“乐主任,我真不喝酒。”

朱柄勇在旁边道:“杨明今天不是来喝酒的,今天是来监督我喝酒,让我少喝。”

杨明温言道:“乐主任,他今天只喝一杯,行不行?”这么多年过去,早己嫁作他人妇的杨明还是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鸟,说话亦是细声细气。

王桥回忆起当年短暂的青涩的快乐时光,还是有些感慨。

乐彬是擅长调动席间气氛的高手,得知王桥和杨明曾经是同学,顿时兴趣大增,开起玩笑道:“杨明这么漂亮,王桥在读书时代肯定胆子小,不敢追求,让朱科长抱得美人归。”

杨明嫁给了朱柄勇,可是对王桥的真挚感情仍然埋在心灵最深处,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就低头吃菜。

乐彬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王桥没有接腔,端起酒杯道:“朱科,敬一杯。”朱柄勇知道杨明和王桥的事情,作为最终的胜利者,很大度地端起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碰完这杯酒,王桥感到脚间手机在颤动,他拿出手机,走出房间。

“你在哪里吃饭,我和台领导在外面吃饭,他们谈些荤段子,恶心死了。”

“我在昌东饭店,和乐彬一起请财政局的同志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李宁咏惊喜的声音:“我也在昌东饭店,你在哪个包间,我过来敬一杯。”母亲一贯挑剔,却看上了王桥,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准备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桥道:“来吧,我现在在二楼大厅。”

得知王桥在二楼大厅,李宁咏推门而出,正好看见依着栏杆打电话的王桥。

李宁咏喝了几个小杯,约莫一两多酒,白净的脸上飞起几朵红晕,艳若桃花。与脸色灰暗的杨明相比,显得春青逼人,俏丽动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危机重现

李宁咏亲热地挽着王桥的胳膊,道:“那边有沙发,陪我说会话。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起段子来下流得很。”

邱宁勇从另一个包间走出来,春节即将到来,各种应酬直线上升。他在公安局分管治安,应付的事情更多,酒局一个接一个,累死个人。好在节前酒局都有红包可拿,他的赴会率比平时要高。

他刚走出房门,就见到三妹亲亲热热挽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急忙闪在柱子后面,好奇地偷窥妹妹。

沙发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李宁咏头靠着王桥的肩膀,道:“元旦节来到了,我们是不是去见一见两边父母。”这个问题若是不提出来,王桥还可以忽略,只要提出来,绝对无法忽视。王桥道:“争取在春节后我们去拜访两家老人。”李宁咏道:“为啥要春节后,春节前就去见两边老人,在春节就可以热热闹闹过年,免得我们各在一边。”王桥道:“那就春节前吧。我得回桌上去,还有客人。”

王桥起身时,李宁咏在其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道:“我跟你去,给乐主任敬杯酒,他是我们家的老熟人了。”

杨明还在包间里,王桥最初不太愿意让李宁咏到包间去,转念一眼,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必过多再意其他人的想法。特别是朱柄勇这人,一幅横刀夺爱君莫怪的心思,也应该被消解掉。

身在柱子后面的邱宁勇认出高个子男人是城管委新来的副主任王桥,暗笑:“妈还在唠叨,说是想办法让三妹和王桥多接触,谁想到三妹早就和这个小子好上了。老大眼光邪性,一眼就看出老三和这小子好上了。”

王桥和李宁咏一起走进了包间。

王桥道:“乐主任,小李来敬杯酒。”

李宁咏迎着众人的目光。落落大方地端着酒杯,和乐彬打了个招呼。

乐彬热情地道:“小李也在这边吃饭啊。”他对服务员道:“加一张椅子,一幅碗筷。”

当李宁咏跟在王桥身后走进包间,杨明立刻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因为两人在行进过程中,有轻微的身体接触。这就突破了普通男女之间的距离。她看着漂亮、时尚的李宁咏,突然涌出来一阵酸楚的感觉。

“我是主动与王桥分手,结婚也是好几年了。王桥如今条件这么好,自然会找一个漂亮女朋友,我有什么资格吃醋。”道理是这个道理,杨明还是觉得心情压抑。

朱柄勇看到李宁咏后,眼睛就有点发直。初次见到杨明之时,他觉得杨明简直太漂亮了,结婚数年后。妻子提前有了黄脸婆的趋势,特别是与敬酒的电视台小李相比,更是相形见拙。

漂亮女孩在酒场上是有优势的,总能得到大家的原谅。李宁咏用一杯白酒,轮流就敬了在场所有人。如果换一个人,至少要喝了六七杯酒才能走出包间。

当李宁咏要离开时,乐彬主动道:“小李是在哪里喝酒,我和桥主任过去敬一杯。”

李宁咏脸微红。道:“就是电视台的同事,用不着。”

“我们城管委是弱势部门。还得请电视台正面宣传,敬酒是应该的。”乐彬还是坚持要去敬酒。

王桥也就只能跟着去敬酒。

等到乐彬到电视那一桌敬酒以后,电视台的副台长秦超又过来回敬。

你来我往,大家都喝了不少。

朱柄勇又有点酒意了,在散场时,他拉住王桥。喷着酒气,道:“你是不是和小李在谈恋爱?”

王桥没有否认,道:“正在接触。”

朱柄勇又道:“小李才毕业,能分到电视台,肯定有点关系。”

乐彬走在朱柄勇身旁。悄悄在耳边道:“我给你透个底,小李是邱书记的女儿,跟着妈妈姓,所以姓李。”

朱柄勇参加工作之时,恰好是邱书记在昌东如日中天之时,倒现在仍然官威不减。朱柄勇愣了神,道:“是邱书记的女儿?”乐彬道:“他们还没有公开,这事保密,别说出去。”朱柄勇半张着嘴巴,道:“王桥真是一步登天,和邱书记女儿谈恋家,在昌东可以横着走了。”乐彬道:“凭着桥主任的工作能力和干劲,没有这层关系,迟早也要上去的。”

乐彬是洞察世情的基层干部。他知道朱柄勇、杨明和王桥之间曾经有过复杂关系,将李宁咏身份挑破,有利于加重王桥的份量,也就是加重了城管委的份量,这样就确保“差额”转“全额”的顺利实施。

而且,李宁咏的身份只能隐藏一时,迟早会被传出来,早和晚的区别而已。

王桥原本不想提起李宁咏的身份,乐彬主动挑破,他也只能默认。

在互相敬酒的这种氛围下,李宁咏不想躲躲藏藏了,大大方方地在昌东饭店大堂等着王桥,然后一起步行回家。

两人牵着手在路灯下散步,又在围墙阴影下聊了半个多小时,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走进家门,李宁咏见父母坐在沙发上用古怪的神情看着自己,往日总是热闹的电视机静悄悄趴着,屋里透着些怪异气氛。

“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回来得不晚啊。”

邱大海目光炯炯地看着女儿,宽大手掌朝桌上一拍,道:“三妹,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了,和谁在一起?”

李宁咏微微扬着头,道:“我和电视台的同事吃饭。”

邱大海道:“你在沙发上和谁拉拉扯扯。”

李宁咏跺脚道:“爸,你盯我梢。什么拉拉扯扯,话这么难听,我和男朋友在一起。”

李珍英喜笑颜开地道:“上次给你介绍的对象就是小王,我还以为你真不愿意,谁知你们都好上了。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

李宁咏略带羞涩地道:“我和王桥己经开始谈恋爱了,当然不能再去相亲。再说你也没有说相亲的对象是王桥。”

邱大海很满意这个未来女婿,道:“今年春节让他到枫林山庄吃饭。”

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邱家每年春节都在枫林山庄搞一次小规模的家宴,参加者不是亲朋便是故旧,都是邱家的核心圈子。邱大海让王桥参加枫林山庄的家宴,说明很是看重这个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

李珍英提出反对意见。道:“让他先到我们家来一趟,让老大、老二都瞧瞧,大家意见统一了再到枫林山庄。”

李宁咏当即道:“妈,这是我的事情,带他回来见见二老就行了,别让大哥二哥回来,如果要搞三堂会审我就不带他回来。”

李珍英啧啧地道:“真是女生外向,还没有嫁出去就帮着外人说话。明天有空没有,把他带回家。我和你爸先见见面,这样总行吧。”

李宁咏笑道:“这才差不多,我和王桥商量一下,找个时间过来,不一定在明天,时间得由我们来定。”

邱大海挥了挥手,道:“随便你们好久回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是女孩子,少喝点酒。满身酒味象什么话,赶紧去洗澡。”

李宁咏洗澡以后,又给王桥打电话,道:“明天有时间没有,我爸妈要见你。”

王桥道:“抱歉啊,明天垃圾焚烧炉启用仪式。要出什么事,我还真判断不出来,暂时还定不下来。”

李宁咏温柔地道:“那就由你来定时间,但是不能隔得太长。”

“我知道,明天没有意外。后天就去。”王桥放下电话时,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第二天,县建委、城管委、阳和镇等相关单位分管领导齐聚阳和垃圾处理场,参加焚烧站开火仪式。

焚烧站有进料口、垃圾滑落槽、烟囱、燃烧炉等设备,位于现在倾倒点左侧。当焚烧炉开始使用以后,倾倒点就可以停止使用。

倾倒点有极大的安全隐患,一旦垃圾车操作失误滑到沟底,必然是车毁人亡的结局。焚烧站开火以后,在解决“苍蝇多、臭味重”两大难题的同时,顺带还消除了垃圾场最大的安全隐患,这三个难题解决对城管委分管领导是有利的。但是王桥脸上并没有笑容,一直紧盯着焚烧炉的烟囱。与山大研究城市环境的博士多次电话沟通以后,他知道这种简易燃烧炉很难达标排放,会产生大量二恶英,严重污染大气,这是比苍蝇和臭味凶险得多的污染。

建委副主任张义绅一声令下,加过油料的垃圾熊熊燃烧起来。陆续有垃圾车开到进料口,升起翻斗,垃圾通过滑槽进入了燃烧炉,迅速燃烧起来。燃烧炉后门正对沟底,燃烧剩余的炉灰恰好可以作为老垃圾的覆盖物。

身材高大魁梧的建委丁勤奋局长背着手,看着垃圾燃起的烈焰,自信地道:“焚烧炉建好以后,能彻底解决苍蝇和臭味问题。”

副镇长程岭跃欣慰地道:“垃圾场从建设到现在,至少有二三十次群体性事件,把我磨得够呛,现在总算解决了问题。”

王桥抬头看着烟囱冒出来的灰色烟尘,脸色凝重。

丁勤奋最不喜欢城管委新来的年轻副主任,见王桥面色严肃,没有一丝笑容,心生不快,拉长声音道:“王主任,建委所有工作全部完成,以后垃圾场再出事情,和建委就没有关系了。”

王桥很讨厌丁勤奋盛气凌人的态度,不卑不亢地道:“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说了算,是专家说了算。而且建筑责任终身负责,怎么能没有关系。”

建委在昌东县各部门中历来强势,丁勤奋打心眼里瞧不起城管委年轻的副主任,哼了一声,道:“我们能做的己经全部做完,从今天起,说破大天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危机重现(二)

丁勤奋随后觉得和一个年轻人生气有失身份,转身上车。刚刚在车上坐稳,垃圾场外疾驰过来一辆小车,车停稳后,阳和镇书记蒋大兵和镇长金泽义从车里钻了出来。

蒋大兵上前几步,将手伸进车里与丁勤奋握手,道:“县里在开中部六个镇的工业经济发展。散会后,我急急忙忙赶回来。走,到镇里喝一杯。”

丁勤奋下了车,笑道:“蒋书记和金镇长不吃县老爷的饭,跑回来办招待,我是恭敬不如从命。”

金泽义正要上车,眼睛余光见到站在焚烧炉前的王桥,走上前握个手,道:“乐主任今天怎么没有来?”

王桥道:“乐主任外出考察学习,没有在家。”

金泽义道:“一起吃饭。”

在旧乡时,蒋大兵是牛清德的后台兼盟友,王桥对蒋大兵没有任何好感,再加上与建委丁勤奋局长话不投机,本来很不想吃这顿饭,只是他代表着城管委,不能意气用事,便与金泽义一起前往阳和镇。

一行人来到场镇专门做羊肉汤的餐馆。按惯例,镇党委书记蒋大兵是主人,应该居中而坐。蒋大兵态度坚决地要拉丁勤奋坐在主位,丁勤奋推脱一阵后还是坐在了主位。

聊了些闲话,蒋大兵偏头问程岭跃,道:“焚烧炉开炉的效果如何?”

“从今天来看,烧得还是可以。”程岭跃看了一眼丁勤奋,小心翼翼地道:“丁主任,这里没有外人。我想问一句实话,垃圾烧起后。烟囱一直在出灰烟,灰烟有没有污染。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丁勤奋不以为然地道:“焚烧炉是静州设计院设计的,通过了环评,有保护措施。火力发电的烟灰比这个多十倍,还不是一样要搞。”

王桥多次询问山大相关专业博士,又查看了相关资料,断定焚烧炉这个温度将造成严重污染,绝对有大量二恶英产生。相比在座之人,他算得上最有常识的人。在这个场合下。他没有多说,专心品尝羊肉汤。

丁勤奋不愿意多谈污染的事,将话题扯到王桥身上,语重心长地道:“我上山的时候,看到垃圾车沿途都在飘垃圾,影响很坏啊。王主任还年轻,日子长得很,要将这些小事做好。”

环卫工作涉及面大,牵涉到千家万户。工作做得好。大家认为是理所当然,做得不好时,顿时成为千夫所指。城管委管的事以前都归建委管,丁勤奋深知城管委应该做哪些事情。顺口给王桥提了个意见。

蒋大兵表情严肃地道:“垃圾到处飘,公路沿线的社员恼火得很,好些人都说要把垃圾车拦了。不准从公路上过。镇里是左劝右劝才把局面稳住,你们再不加强管理。镇里总有一天压不住,到时出了事就不要怪我们。”

受到了两个部门主官指责。王桥心里窝着火,还是表态道:“城管委会加强管理,还请大家监督。”

金泽义为人厚道,见两位老江湖将矛头对准年纪轻轻的王桥,道:“今天焚烧炉开火,这是一件高兴事,大家喝酒。”

这是一顿极为别扭的酒宴,阳和镇蒋大兵、建委丁勤奋有说有笑,将城管委王桥冷落在一边,就连来敬酒的阳和镇干部都有意无意忽略还有一位城管委领导。

如果是在校期间,遇到这种情况,王桥肯定会拂袖而去。但是作为分管环卫的领导,要处理垃圾场的麻烦事肯定离不开阳和镇,所以无法潇洒地拂袖。他冷眼旁观敬酒和喝酒的人,暗自告诫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的内心一定要强大,不要为外物所惑。这些敬酒的人不是尊重丁勤奋,而是尊敬建委主任这个官位。”

金泽义为人厚道,见王桥受了冷落,主动与他碰了酒。

喝完酒,焚烧炉开火仪式正式结束,参加开火仪式的人都散去。

王桥在吃酒时窝了一肚子气,决定暗查沿途垃圾车的运行状况。他在路边站了一个小时,经过的六辆垃圾车都有不同程度的抛洒,数量不少的塑料袋被车流带起来的风吹到半空,飘飘洒洒落在公路上。

打铁还需自身硬,自身不硬,就挺不起腰杆,说不起硬话。王桥回到办公室,用电话给乐彬汇报以后,立刻召集环卫所所长、办公室主任和纪检干事开会,研究如何治理垃圾车飘垃圾的顽疾。

很快,城管委开展整治垃圾场的通知发了出去。

通知发出两天后,王桥带队设立了环卫垃圾车检查站。

环卫垃圾车检查站设在距离垃圾场约一公里的地方,王桥、乔勇、姜永战等人站在公路边,逐一检查前往阳和垃圾场的环卫垃圾车。

县环卫所没有专业的密闭垃圾车,为了防止向外飘垃圾,买了花胶布简易遮盖垃圾。几辆环卫所垃圾车经过时,皆按照要求用花胶布对垃圾进行了简易密封。乔勇脸上露出笑意,道:“从目前的检查效果来看,总体还不错,大家都守了规矩。”

王桥道:“乔所长是著名的乌鸦嘴,下一辆车肯定地会出问题。”

果然,一辆垃圾车开了过来,车尾不断有塑料袋子飘了出来,如空中飞舞的白色乌鸦。

乔勇和副所长姜大战有分工,乔勇管环卫所的垃圾车,姜大战管各镇街和企业的垃圾车。姜大战道:“这是所里的车,该乔所出马。”

乔勇拿着一面小红旗,在公路中间舞动,等到垃圾车停下来,他责问道:“周伟,为什么不盖花胶布?”

垃圾车司机周伟道:“花胶布脆性大,用几次都会坏掉,盖了等于不盖。”司机们都嫌盖花胶布麻烦,只要花胶布损坏,趁机就不盖蓬布。

乔勇道:“花胶布坏了也要盖,桥主任宣布过,没有盖蓬布,抓到一次罚款五十块。”

周伟听到罚款就急了,道:“我一天忙到黑,一个月才赚几百块钱,你抓到一次就扣五十,硬是要下黑手嗦。”

乔勇不停地给他递眼色,又站在踏板上,凑在周伟面前低声道:“桥主任在旁边看着,不罚款搁不平。你找三十块钱餐饮发票,我帮你报,但是二十块肯定要罚。”

周伟朝着王桥方向骂骂咧咧,从驾驶室里取了一块破损严重的花胶布,勉强盖住垃圾。

垃圾车走了以后,乔勇道:“周伟平时表现很好,今天是初犯,就少罚点。”王桥给了乔勇一个面子,道:“罚款不是目的,关键是要把事情办好。”

又一辆垃圾车过来,车门上没有环卫所编号,属于乡镇或外单位的垃圾车。姜大勇主动拿着红旗上前,站在路中央将垃圾车拦住,道:“怎么没有盖蓬布?我们几天前就发了通知,还专门开了会。”

驾驶员惊讶地道:“要盖蓬布?我不晓得这事。”

姜大战道:“没有盖蓬布不准上山,赶紧回去把蓬盖加起来。”

驾驶员连忙递起烟,求情道:“车都来了,就让我进垃圾场,下回我一定盖。”

姜大战悄悄朝王桥方向指了指,道:“那边坐着城管委分管副主任王桥,放你过去,我是猫抓磁巴脱不了爪爪。”

驾驶员不信,“坐着的那个人怕不到三十岁,怎么可能是副主任,你哄我。”

姜大战道:“我哄你干逑,有规矩就要按着规矩办,否则就不用定规矩了。你就算进了垃圾场,也进不了大门,大门那边还有委里的检查人员。你赶紧回去加装蓬盖,下午还可以来。”

驾驶员自认倒霉,掉转车头,踩着油门使劲跑,弄得一条公路尘土飞扬。

在公路上坐了一天,下午五点时,侯、乔、姜三人蓬头盖面,连鼻孔里都全是灰尘。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危机重现(三)

夜幕降临,王桥用纸巾擦了鼻孔,道:“我们明天准时在这里守点,一定要把这股歪风刹下去。从今天得的经验来看,环卫所不能再用容易损坏的花胶布,必须要用可以反复使用的帆布。”

乔勇累得够呛,不想继续守卡,道:“桥主任,明天能不能让环卫执法中队来守公路。我们都还有一摊子事,守在这里不是办法。”

王桥断然否定道:“我们坚持三天,再让环卫执法中队守三天,然后开展不定期巡逻,明天记着所有车全部换成帆布。”

乔勇苦着脸道:“环卫所的钱都拿去付受伤工人的医院费了,你能不能给委里财务说一下,借点钱买蓬布。”

财务是由一把手乐彬直管,副主任要用钱得提前打招呼。王桥给仍然出差在外的乐彬拨通电话,报告了守卡成果以及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

凡是涉及垃圾场的事都很敏感,乐彬在电话里表态道:“买帆布很有必要,可是建委的钱估计还得等几天,财务实在没有余钱,你暂时让垃圾车用花胶布,有了钱就换帆布。”

王桥道:“既然乐主任同意买帆布,我想办法买去赊,等以后付帐,这样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