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自己处于上位,能够轻易压制住王桥,这是让人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更愉快的是王桥原本是应该到省委办公室,现在却断崖式降落到了县政府办公室,这也是让人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秦真高知道康市长已经答应过彭克县长,这顿饭在两天之类肯定要安排,而且根据康市长的日程安排,晚餐就定在明天,这是康市长首肯的。但是,他就是不接王桥的电话,让王桥多打几次电话,方才能够显示市政府办公室在面对县政府办公室的优越感。

到了接近下班的时候,杨春问:“王主任,饭局定下来没有?”

这一句甚为普通的问话让王桥感到颇为尴尬,道:“杨主任放心,我一直在与秦秘书联系,他还没有正式回话。”王桥这一句话回答得也很含糊,他没有明说秦真高没有接自己的电话,而是说秦真高没有正式回话,用一句含糊的问话掩饰自己面临的尴尬局面。

即将下班时,秦真高回了电话:“王大主任,今天一直在开会,不好回电话。你是不是问彭县长和康市长吃饭的事,时间大约定在明天,地点还没有定下来。我有个建议,麻烦你跑一趟,我们一起在市里面找个好位置。把小李叫上,我和郑娅参加,先亲口实践一下味道。”

一般情况下,市政府都有比较可靠的定点餐馆,根本用不着由县府办的人去共同确定餐馆,这明显就是秦真高在有意制造些多余的程序。

在那一个山头就得唱那一个山歌,王桥在这种情况下也得将骄傲放回到内心,道:“好,我马上就出发,得稍微晚一些。”

秦真高特别叮嘱道:“把小李叫上啊。”

挂断电话,王桥马上跟杨春作了报告。杨春高兴地道:“你先去侦察环境,那当然是最好的。费用简单,反正明天要吃饭,一起结了。王主任,我说过多次了,你就是分管后勤的,吃吃喝喝的小事情就别请示了,自己处理就行了。”

乘坐着县府办的车来到了电视台,等了一会,李宁咏背着包就出现在门口。王桥站在门口,简单说了晚餐的事。李宁咏不高兴地道:“秦真高果然是小人。我老公是把桑铁汉都拉下马的人,还要受他的气。”

王桥道:“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李宁咏挽着王桥的胳膊,亲热地道:“你不用给我做思想工作,我知道轻重缓急,该下小时得下小,该低头是得低头,否则农奴永远翻身做不了主人。”她又哼了一声:“等老公翻了身,给他好看。”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低头(二)

坐着县府办的车前往静州。

上一次在静州开车差一点惹出麻烦,这一次公事就直接叫了县府办的小车。县府办的司机的水平总体不错,很少出差错。另外,王桥和李宁咏不开车,就都可以喝点酒。

李宁咏道:“秦真高喝酒一般吧?”

王桥脑里就想起“我要日蒋玲”以及嘴巴里包着一块肥肉的经典笑话和镜头,独自笑个不停。李宁咏娇声道:“你不能一个人笑,要分享?”由于有县府办的师傅在场,王桥给秦真高留了面子,笑而不语,结果挨了李宁咏不少拳头。

到了预定地点下了车,王桥道:“阳师傅,一起上去吃饭。”阳师傅道:“我就不去了,我哥就在旁边,好久都没有到他家坐一坐了。你们要回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在前往静州饭店之时,王桥在李宁咏耳边讲了“我要日蒋玲”的典故,将李宁咏笑得直不起腰。站在金壁辉煌的大厅前,李宁咏道:“这明明就是成熟的定点酒店,哪里用得着我来确定,就是折腾人。老公,记着这事,以后要报复回来。”

王桥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天就吃点美食,假装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如强奸,无法反抗时就好好享受。”

李宁咏道:“我同意你的看法,晚上我们俩人就好好享受,干脆就在这里开个房,让阳师傅明天来接我们。”

王桥道:“我同意。今天就享受生活。”他随即给阳师傅打去电话,让阳师傅明天早一点来静州接人。

王桥虽然是新来的副主任。但是分管后勤,还协助联系县长。更是邱老虎的女婿,因此阳师傅对王桥很是客气,连声答应,爽快得紧。

预定房间是一个大包间,有休息室,有电视机,还有一台电脑。沙发是真皮,用具都颇为豪华和高档。房间没有人,秦真高和郑娅据说还在路上。王桥也不着急。要了茶水,看着电视,与李宁咏有说有笑。

等了二十来分钟,秦真高来了,又等了一会,郑娅才来。除了郑娅以外,还有郑娅的一位朋友,也是静州一中毕业生,与李宁咏也认识。五人坐了一会。涂成功也来到席间。六个人坐在一起刚准备动筷子,又来了两个王桥不认识的老板模样的人。

原定是提前探路,看一看吃饭的地点,结果变成了八个人的饕餮大餐。喝完第一瓶剑南春时。秦真高道:“今天我的同学王桥来了,大家多敬几杯酒啊。”

第二瓶剑南春打开,涂成功就端着酒杯走过来。道:“王主任,我要敬你一杯。上次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以前有朋友还想将我和李宁咏之间牵线,哪里想到王主任下手好快。让我悔之莫及。”

李宁咏道:“涂总这是没影的说法。”

涂成功一本正经地道:“那只是一个预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被王主任占了先,让我是后悔莫及,不应该等人来牵线,应该是直接来找你。让我最追悔莫及的事情是什么,是未战就先败。”作为富二代,他是久历花丛中,漂亮话是张开就来,根本不考虑真实性,也不会为了这些漂亮负责。

李宁咏歪着脑袋看着相貌还算英俊的涂成功,快言快语道:“如果用那句老话什么什么想吃什么,似乎有点不友好,不过你和我家王桥相比,确实没有什么机会。”

涂成功就道:“王主任,那就为了共同的追求,我们喝上一杯。”

王桥道:“共同追求这一点我是不承认的,但是为了友谊,我们还是应该干一杯。”自从那天发生冲突以后,王桥便一直注意查找静州矿业集团的资料。越是查找资料,越是觉得静州矿业集团崛起得太为迅猛。从静州看守所出来以后,他和邱宁刚还谈起过静州矿业集团的事情。因此,他对涂三旺算是有三分了解。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改天我到昌东来拜访你。”涂成功想起牛清德说起王桥咬牙切齿的样子,哈哈大笑道:“牛清德是被你欺负惨了。牛总是很强悍的人,居然被你弄得没有脾气,只能在背后发火。”

王桥道:“喝酒,喝酒。”

碰了酒,涂成功又低声道:“改天我爸请彭县长吃饭,到时再一起喝酒。”

秦真高道:“涂总,你们别光顾着讲悄悄话,这两位新朋友还要向王主任敬酒。”

王桥是从心底瞧不起秦真高,见他神气活现地坐在主宾位置,招呼着在场的人围攻自己,暗自叹息一声:“秦真高这人到底是缺少城府,有了点小权就把尾巴翘上了天,迟早就吃亏的。”

经过了城管委的酒精考验,这点酒还暂时不能难为王桥,与诸人都喝过酒后,王桥主动出击了,倒了两杯酒,端给了秦真高,道:“真高啊,我们两同学在一个寝室睡了四年,缘分啊,现在都到静州工作,也是缘分,如今你在市政府,我在县政府,更是缘分,多重缘分在一起,得喝掉这个大杯。”

郑娅知道秦真高酒量不行,急忙阻止道:“王桥,秦真高不能这样喝,这杯酒下去,绝对要放倒。”

李宁咏知道王桥是存了射人先射马的心思,跟着站起来,道:“郑娅,我还得补充一点,我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发小,谁知道找的男朋友是两同学,而且是同寝室的同学,我们也得喝一杯助兴,他们喝大杯,我们喝小杯。”

在酒场上,大家都是唯恐其他人喝得不够多,见秦真高和王桥架了起来,顿时集体喝采,推波助澜。秦真高从进入学校那一天起,就将王桥看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刚才喝了几杯酒,已经略有些酒意,在大家起哄之下,脑袋发热,端起酒杯就将一大杯酒喝了进去。

这一杯酒是今天的高潮,此杯酒下去,秦真高就不敢再喝。

酒席结束,王桥在签字时,心里还是抖了一下,今天晚上这一桌饭,连酒带菜,花了三千多块。虽然这笔钱由县政府办公室来支付,他还是觉得太浪费了。

在酒店走道上,秦真高无语地用手撑着墙壁,突然,快速地走到了卫生间。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再也控制不住,在走道口就吐了一摊。年轻的女服员看到地上的一摊,觉得特别难闻,她还是忍着逼人的气味,将这一摊子收拾干净。秦真高刚往回走几步,又有一阵恶心从腹部涌了上来,他急忙往回走,走到门口再也控制不住,又在门口吐了一摊。年轻服务员刚刚把那一摊子清理干净,转眼见又见到那人在此大吐,气得眼泪在眼框里乱转。

这与以前在老味道餐馆如出一辙。王桥没有亲眼看见秦真高在老味道卫生间门口不停地呕吐,但是听吕一帆描述过此事。昨日重现,让王桥暗觉好笑。

吐了两次,又喝了一枝口服液,秦真高肠胃舒服多了。他觉得脸上挂不住,道:“到楼上唱歌。”

涂成功瞧了郑娅一眼,道:“我有这里的金卡,享受贵宾服务。”他有意识叫几个小姐过来加深与两位领导身边人的友谊,眼珠子一转,就对郑娅道:“楼上有个美容院,服务非常不错,你们几个去不去尝试一下。我的金卡是通用卡,都记在我头上。”

郑娅是美容院的常客,早就想来这里试一试,道:“好啊,涂总请客,却之不恭。真高,你不能再喝酒了。”

李宁咏也不想跟着些陌生人唱歌,道:“都是自己人,别傻傻地喝酒。”

涂成功笑容满面地道:“遵命,我们最多喝点啤酒,一点都不劝,上当受骗,自觉自愿。”

三个女人就去美容院,几个男人就去唱歌。

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的不长时间里,王桥隐约探知彭克与涂三旺关系不错。由于涂成功与牛清德联系密切,出于对牛清德深刻的了解,他对和涂成功和涂三旺都持警惕态度。今天这个机会也是近距离了解涂成功的一个机会。

到了九楼,走出电梯就看见一阵着盛装的美女排成两队,鞠躬欢迎。涂成功显然是常客,立刻就有大堂服务人员将一行人带到了最偏颇的大房间。进屋以后,又进来一个衣着颇为撩人的性感女子,与涂成功在角落里私语。

不一会,进来一群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站成一排等待着来宾挑选。

涂成功对坐在一起的秦真高和王桥道:“这是最高等级的VIP,绝对安全,就算有警察来了,都会有提示。”

这是秦真高的主场,王桥就用目光示意。秦真高没有什么反应,就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涂成功见两人没有明确反对,就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小妹来到秦真高和王桥身边,再直接塞到两人的怀里。

王桥头脑相当清醒,稍稍侧了侧身,让性感小妹坐在沙发上。而在旁边,那个女子直接坐在了秦真高怀里。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杞人忧天

“帅哥,吃块西瓜。”性感小妹用牙签叉了一块西瓜,递给王桥。王桥打量了性感小妹一眼,接过西瓜,慢慢吃掉。

歌声响起,涂成功搂着一位高挑女子,站在大屏前,一边摇摆,一边开始唱歌。秦真高则开始跳舞,在闪烁灯光下与女子贴得很紧。

等到歌声稍停,王桥对涂成功道:“涂总,我人不舒服,先走了。等会你给秦真高说一声,我现在就不打扰他了。”

涂成功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只见秦真高的手伸进了女子衣服里,确实不方便打扰,笑道:“改天,我到昌东请王主任吃饭。你是彭县长的人,大家就不是外人,别客气啊。”

走出歌舞升平的房间,仿佛离开了妖怪的洞穴。王桥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开始给李宁咏打电话。对于王桥来说,他和青皮一起到东城之东跳砂舞,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和障碍。涂成功是个有着利害关系的生意人,秦真高又面和心不和,在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不会摸性感小妹那怕一个指头,更何况李宁咏还在楼下做美容。

在当前情况下,王桥可以为了工作低头陪着秦真高吃个饭,应酬一二,但是要一起搂抱小姐就越过了底线。

“喂,还在美容吗?他们在唱歌,我不想唱了。”

“我刚刚开始做,还得等一会。”

“那我去开房间,等会把房号发给你。”

王桥没有离开宾馆,直接开了房间。在房间等李宁咏时。他打开电视,漫无目地换着台。颇有些心绪不宁。从最近了解的情况来看,王桥发现彭克县长与涂三旺、牛清德等矿山老板接触得很频繁。不仅仅是工作关系,还有相当密切的私人联系。王桥虽然是初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可是见识过社会最阴暗的东西,有着寻常同龄人没有的警觉,不太愿意与矿山老板们搅在一起。

晚上十一点钟,李宁咏从美容院上楼,进门就道:“你看我的脸,怎么样,是不是比平时更光滑。”

王桥将烟头在烟灰缸按灭。道:“你平时就很光滑,实在没有必要美容,青春少女素颜是最好的。”

李宁咏凑在镜前仔细观察着刚刚做过美容的脸,通过镜子这才看见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头,惊讶地道:“你怎么抽这么多烟,受了秦真高的气?”

王桥摇头道:“秦真高是疥癣之疾,我想是另外一件事情。”

李宁咏将外套脱下来,将姣好的身材展示在王桥面前,还有意转了几圈。道:“你等会,我去冲洗一下,我们在床上来讨论严肃的问题。”

两人都很有兴趣研究对方的身体,认识以来一直乐此不疲。等到激情过后。王桥仰面躺在床上,道:“你爸和彭克关系怎么样?”

李宁咏软绵绵地娇声道:“关系还不错,我爸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还是部门的头头。”王桥道:“那时彭克是在哪个部门工作?”李宁咏想了一会,道:“在我的记忆中。彭克当过中小企业局局长,又来是安监局和国土局。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王桥道:“难怪如此。我在府办工作时间不长。总觉得彭县长和矿山这一块的老板接触比较密切,我有些担心。”

李宁咏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彭克能当上县长,在上面是有臂膀的,没有臂膀的人能当上县长?吉书记如果调走,他肯定就要接书记的班。”

王桥道:“难道你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与老板接触太多有可能出事?”

李宁咏道:“你的思维好奇怪,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

王桥总觉得有阴影,道:“彭克是本地人吧,应该不会在本地任书记。”

李宁咏道:“彭克一直在昌东工作,但是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中专毕业后分到昌东。彭克现在算起来应该是梁强书记的嫡系,是静州最早纳入梁强队伍的处级干部,这是我爸说的。梁强书记的人在昌东还能有什么问题。我爸为什么会支持你跟着彭克,也是有原因的,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婿跟着一个走下坡路的领导。”

这倒是说的真话,邱大海是个精于谋划之人,不会让准女婿列入危险之中。

聊了一会,李宁咏渐渐地沉入了梦乡,王桥做了一个决定:“尽管从理论上来说紧跟彭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从直觉来说还是稍稍距离彭克远一点好。”

早上回到县府办,王桥随即找到杨春,报告道:“昨天与秦真高吃了饭,酒喝得多了些,开销不少,用了三千多。”

杨春笑道:“只要和市领导关系处得好,这点钱算个卵,以后会成百倍给昌东县赚回来。”他原来担心这个邱老虎的女婿不好打交道,谁知王桥这个年轻人极为眼色,颇懂进退,这让他有点意外,又增加些提防心。

他又道:“今天你重点关注晚上的宴会,不能出差错。”

王桥道:“没有问题,地点确定,房间确定,菜品确定,酒水确定。”

杨春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四确定总结得好,以后要在办公室推广。”

晚上的宴会果然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了一点纰漏。市委常委、副市长康正平与县长彭克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面,在酒场上,两人一句工作都没有谈,反而抖了些黄段子出来,宾主都很高兴。

王桥在县长彭克身前礼貌、恭敬,尽到了一位县府办副主任的本身,但是并没有表现得过分谦卑,也没有刻意去拍彭克的马屁。

让王桥很瞧不起的是秦真高的表现,秦真高在外人面前总是将市长秘书的架子摆得很足,和一些老板接触频繁,指手划脚。但是在康正平面前表现得非常紧张,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让王桥看得都有些为他着急。

宴会之后,彭克将康市长送走以后,由章同国秘书陪着坐车离开。

杨春喝了不少酒,喷着酒气,高兴地道:“王主任,你是走那里?”王桥笑道:“既然来到了静州,我还得回邱叔家里去一趟,否则不礼貌。”杨春道:“我喝得有点多,就不去看望老领导了。我明天让阳师傅来接你。”王桥也没有拒绝,爽快地道:“等会我直接和阳师傅联系,约定明天来接我的时间。”

王桥在市人大家属院下了车,等到杨春的小车远去以后,他没有进小区,而是在转角处打了出租车,直奔杨琏家里。

杨琏早就将茶水准备好,等到王桥喝了茶以后,道:“今天怎么想到晚上到我这里来?”王桥道:“心中有难题,没有人说,准备和杨叔夜聊。”

杨琏眼睛闪亮了一下,笑道:“你虽然年轻,也算是久历江湖了,能有什么难题。”王桥道:“说难题之前,先打听一个事,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邓书记上任的消息。”

杨琏道:“他遇到一点小麻烦,还要过教育部这一个程序。”

王桥实话实说道:“我对高校这一块干部任命方式不太了解。”

杨琏耐心地解释道:“高校的行政级别其实也与各级党政机关相类似,行政级别的高低直接反应了学校的行政地位和国家的重视程度,副部级高校的校长均由中。央和国。务。院来任免,副部级高校的党委书记需要中。组。部来任命,除以上32所副部级高校外,大部分普通本科以上高校都是厅局级,这些高校的校长和党委书记的任免不由中。央和国。务。院以及中。组。部决定。其中有一个特殊点是教育部有75所直属的非副部级(厅局级)高校,其校长由教育部相关领导直接任免。邓建国所在学校是教育部直属院校,因此他的任命要走相关流程,比较麻烦。在静州市估计只有数人知道邓建国的事。”

讲了一大通,他又道:“现在能说说你遇到的麻烦了。”

王桥道:“这事有可能是我自找的烦恼,也可能是杞人忧天,更可能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觉得有些领导和老板关系太密切,我觉得这不正常。”

杨琏道:“这有什么不正常,自古就是如此。红顶商人胡雪岩,关于他的书多得很。”

王桥道:“关键我是处于县政府办副主任这个敏感位置,如果走得太近,不符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如果走得太远,我的工作不好开展。”

杨琏思考了一会,道:“你确实比一般的年轻干部想得远,我觉得此事很难也很简单,其一,你必须在法律法规和政策允许范围内做事,超出原则的事情不要去做,这样你行得正站得稳,弊端就是遇到素质不高的领导时就有可能失去领导喜爱,少了些提拔机会;第二,你要记住你是国家的公务员,而不是私人的人。我虽然希望你记住这两条,但是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得靠自己的悟性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王桥道:“我也正是这各种想法,只是有点把握不准。”

杨琏道:“你产生了这种想法,不可避免会影响你的行动,这有可能会让自己走得困难,青云之上的人往往是反其道而行之。”

王桥道:“有所得有所失,得失总是互相依存。看见那些老板,我脑子里总是回想起姐夫跳楼时的场景,我希望生存得更长一些。”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旧乡人

每一代人由于集体经历不同,会出现一些类似的行为模式。

每个人的经历必然会反映在思想和行为之中,没有人能够逃脱。

在夜间,王桥听杨琏讲了一些老故事。这些故事是其他人的故事,是二三十年前的老事,但是这些人和事其实还在影响着这个时代。同理,这个时代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影响下一个时代。这是路径依赖,或者叫传承。

写过字、聊了天,这一夜在书香中过得很是宁静。

早上起床,王桥独自离开了杨家,在七点半准时来到了人大家属院。阳师傅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口。阳师傅看着王桥过来的方向,道:“王主任,这么早就起来了。”王桥道:“走了一圈,找吃的。你吃了吗?”阳师傅道:“我没有吃,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米粉店,味道不错的。”

王桥平常早上多半是吃面,道:“米粉比较没有嚼劲,还是吃面。”阳师傅笑道:“王主任这是傲慢和偏见,我带你去吃回米粉。”王桥道:“没有想到阳师傅还是个青年,就冲着傲慢和偏见,我们就去吃粉。”

在静州往往把米粉简称为粉,吃米粉就叫做吃粉,不明真相的人们听到满街明目张胆“吃粉”声,往往会惊讶得很。

两人步行,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一家“正宗水城羊肉米粉店”,阳师傅轻车熟路地点了粉,特意吩咐道:“多加一份羊肉和羊杂,还有羊腿。那太好了,加一份羊腿。”

一碗米粉堆积着大片大片薄薄的羊肉。以及煮得粑软的羊腿,还有适口的酸菜。色香味俱全,惹得王桥胃口大开,几乎连汤都喝完。他出了身透汗,浑身舒服极了,道:“还真是傲慢和偏见,如果不是阳师傅,我就要和一款美味失之交臂。”

吃完饭,阳师傅主动付了款。王桥道:“改天开张票,把钱报了。”阳师傅道:“杨主任有过交待。我们几个驾驶员都借了几百块钱,到时统一处理。”

回到昌东政府办公室,泡了茶,然后陪着领导参加了两场会,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他拿着笔记本,刚走到办公室就见到赵良勇在办公室等自己。

“老赵,好久没有见你了。”王桥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叫“老赵”。没有称呼赵校长。

赵良勇道:“王主任,中午有空没有?”

中午时间很短,一般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否则下午有可能精力不行。王桥原本也想休息。可是来者是旧乡的老友,于是道:“走吧,我请你吃饭。但是中午不能喝酒。”赵良勇道:“赵海在下面,他不好意思到楼上来。”

王桥道:“赵海都出来了。那我们下去见一见他。”

赵海是因为强奸罪被判刑,是当年旧乡诸人中结局最为悲惨的。王桥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现在赵海从监狱服刑出来,所犯罪行也就受到应有的惩罚。

在下电梯的时候,恰好宫方平副县长也在电梯里。王桥在处理垃圾场之时,与宫方平接触十分频繁。最初宫方平对于王桥这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十分不感冒,屡次批评他,对其提议基本上不予考虑。实践证明王桥绝大多数建议都是对的,宫方平这才慢慢转变了对王桥的看法。如今王桥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几乎天天见面,宫方平更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王桥介绍道:“这是旧乡中学的赵校长。”

赵良勇拘谨地打招呼:“宫县长好。”

宫方平只是点了点头,偏着脑袋对王桥道:“你虽然离开了城管委,但是还是要关注垃圾场,有空去看一看。你现在身份变了,是代表我去查看公路的进展。”这一段时间,垃圾场屡屡闹事,作为分管领导也觉得十分麻烦,让王桥盯着这一块的事情,自己就能放心一些。

王桥道:“我这两天就抽时间去看一看。”

电梯到底后,宫方平大踏步向外走,回头道:“等彭县长回来,记得提醒去看一看今天的重点工程。”

望着宫方平远去的背影,赵良勇整个人这才放轻松,道:“俗话说扮君如扮虎,你天天跟这些领导们在一起,会不会很紧张。”

王桥道:“初来时还觉得紧张,久了也就习惯了。领导也是人,一个鼻子两个鼻孔,没有什么不同。”

赵良勇道:“对于我们来说就不同了,见到教育局长都得毕恭毕敬,小命被人捏着,让我们站着就站着,让我们躺下就躺下。象我们这种旧乡的老师,要调到城里来是比登天还难。我在旧乡工作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挪一挪位置了。”

听到这话,王桥便明白了赵良勇的心思,道:“你有调动的想法?”

赵良勇道:“在王主任面前就不说假话,昌东往往都是在暑假期间调整各个校长。教育局正在做方案,准备将各个学校的校长进行轮换,进重点校我就不奢望了,但是在旧乡这个最偏僻的地方搞了近二十年,也应该换个位置了。王桥是领导身边的人,应该在教育局说得起话,能不能给我打个招呼,在这次调整时换一个位置。”

王桥道:“我都叫你老赵,你就别太客气,不要叫我王主任,就直呼名字,或者叫蛮子,和以前一样。”

赵良勇嘿嘿笑道:“现在还叫你蛮子,被别人听见会说我不懂事的。”

王桥道:“没有外人的时候,总可以叫我蛮子吧。”

赵良勇道:“还是王主任好,不忘本。好、好,我不称呼王主任,就叫蛮子。”

王桥想起有一段时间赵良勇和牛清德走得很近,直言道:“你怎么不去找牛清德,他说话也很管用,至少比我要管用,我是新到县政府办,与教育局关系还没有建立起。”

赵良勇脸色略有些尴尬,道:“你和牛清德不一样。如今牛清德不是以前旧乡的牛清德,我们这些老朋友进不了他的圈子,找他办了事,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出个难题。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校长,实在不敢去接牛清德牛老总的招。”

赵良勇的话还没有完全说透,为了由副转正,他去找过牛清德,当时牛清德没有收钱,而是直接去找了组织部彭家振副部长,彭家振副部长出了面,校长的帽子就戴在了头上。没有花钱就把事情办成了,当时他还感到牛清德很仗义。前一段时间,牛清德回旧乡时喝得醉醺醺地,突然打电话给自己,让他带两个新分来的年轻女老师一起唱歌。

这是赵良勇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只是想着自己帽子的由来,还是厚着脸皮带了两个新分来的师专生去唱歌。旧乡如今也有一家唱歌的地方,就在牛清德原来开的馆子旁边。喝得醉醺醺的牛清德与新老师跳舞的时候手脚不太干净,害得两个新老师在事后大哭了一场。

此事后,赵良勇坐在主席台上,眼光总是回避着那两个年轻女老师。他想换个学校,也与这件事情有些关系。

王桥倒是很痛快,道:“你想调哪个学校,除了两个重点学校,其他的都可以争取。”

赵良勇大喜,道:“能调到昌东四中,那最好不过。”

昌东四中是除了城区重点中学之外条件比较好的学校,由于条件好,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就比较多,赵良勇最初并没有想到四中,只是听王桥口气,便大着胆子提了四中。

王桥道:“那我就试一试,不能保证成功,也不能保证能到四中。”

两人说着话,走出了县政府大院,沿着主街步行了十来分钟,来到一个鱼馆。赵良勇道:“王主任喜欢吃鱼,所以我找了这家小鱼馆。鱼馆小是小,味道不错,关键是有王主任最喜欢吃的黑鱼。”

上了楼上的包间,王桥推门而入,见到了留着光头的赵海。在旧乡之时,赵海总是留着一头长发,还有点忧郁的文艺愤青范。现在留着光头,将鹰沟鼻子衬托得更加显眼,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不再忧郁,也不再文青,而是一种阴冷。

“赵海,什么时候出来的。”王桥见到沉沦到监狱的旧乡老友,很有些感慨。

赵海盯着王桥看了一阵,道:“我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蛮子居然成为县府办主任。”

王桥道:“我是副主任。”

赵海道:“对我来说正和副都差不多,你们是统治阶级,我们是被统治阶级。”

王桥在看守所生活过一百多天,知道强奸犯在看守所日子很不好过,他原本不想喝酒,见到赵海以后主动道:“还是拿一瓶静州特曲,我们三个喝一杯。”

香喷喷的黑鱼端上来以后,一瓶酒倒成了三杯。王桥道:“什么话都不说,先喝一大口。”酒入身体,大家似乎渐渐找到往日的感觉。赵海猛地喝了一口,这一口足有二两,他的眼睛变得红红的,道:“蛮子,吕琪在哪里,我在监狱的时候还经常想起她,她可是旧乡最漂亮的。”

王桥也长喝一口,道:“她考了研究生,以后和我没有联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旧乡人(二)

吕琪就如一道闪电,总会刺伤王桥。他不想多谈吕琪,道:“你有什么打算?”

赵海摸了摸锃亮的光头,道:“一个朋友介绍,到一个建筑公司打工,静州的建筑公司。我早就离婚了,老婆和娃儿这几年都没有来过,我也不管他们,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赵良勇道:“赵海也不要灰心,如果需要我们旧乡兄弟伙帮忙,随时说一声,我们几个虽然都不富裕,但是混口饭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三人之中,赵良勇一直在学校工作,经历最为简单。王桥年轻最小,经历却一点不比赵海单纯,王桥看着赵海削瘦而阴沉的脸,道:“如果要找工作,我们都可以给你介绍,但是最好不要去你朋友介绍的工作。你最好是脱离以前的生活,与以前的生活彻底割开。”

王桥猜测得不错,确实是监狱里一起劳改的静州籍贯犯人介绍的这个工作。赵海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道:“我除了当老师,什么都不会做。现在能有一个不歧视我这种身份的公司,我还能有什么追求。”他望了望王桥,又看了看赵良勇,道:“我和你们不同了,从我走进监狱那一天起,我和你们就不同了,现在你们都是统治阶级,我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的被统治阶级。”

赵良勇道:“不要这样说,我们都是朋友。”

赵海突然间就愤怒起来了,道:“我一直不承认我是强奸,和那个女孩子搞了四次。除了第一次,后面三次她都给我留了门的。我们搞得很快乐。这不是强奸,这最多算是通奸。”

已经从监狱走了出来。现在再来讨论是不是强奸完全没有意义。王桥道:“别想以前的事情,你年龄也不大,完全可以从头再来。工作、老婆、孩子,都可以有。”

赵海拿起酒瓶,给大家都满上了酒,道:“忘记过去谈何容易,我经常人做梦就想的是在旧乡的生活,反而很少梦到家中的生活,看来我就是一个不应该有家的人。”

一瓶酒喝完。赵海又陷入深深的伤感之中。这种情绪并非是在走进监狱才有,而是深深地存在于内心,平时压抑着,喝完酒便容易显露出来。

酒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一个坏东西。酒喝到一定量以后,交感神经兴奋起来,人就容易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再加上酒精麻痹作用,使大脑的抑制作用明显减弱。因此。有些人喝酒便出现异常,比如朱柄勇喝酒以后就要闹事,赵海喝酒以后便严重忧郁。

王桥见到赵海的模样,知道几年监狱生活并没有将其本性改变。仍然是那个性格偏激的赵海。王桥甚至预感到监狱还给赵海增添了更多杂质。

吃过饭,见过老友,王桥以不容置疑的态度结了帐。然后与两位旧乡老友告辞职,回办公室。他现在远不如在城管委时自由。在城管委时,作为领导班子成员受约束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在自我安排。到了府办,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很少了,必须围绕着县政府领导的指挥棒转,日子过得并不快活。

很多在县委办和县府办工作的人都有装几年孙子再当大爷的想法,当然也有装惯了孙子就不想当大爷的人,这种人依靠在大爷身边将大爷的光环套在自己身上,也就以为自己就是大爷了。

赵良勇在车站附近与赵海分了手。他在街道上走了一阵,想着王桥所说的话,渐渐兴奋起来,没有走牛清德的路子依然有极大可能解决自己的调动问题,这就是东边不亮西边亮,此路不通走彼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