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青桥村江老坎家里,村里干部已经等在此处。江老坎见到王桥就道:“王镇,当真要修路,镇里是不是有新政策?”

王桥道:“新政策没有,但是有老政策。我以前在政府办公室工作时就知道,每年市里都要给各县下任务,去年的任务是六十公里。能列入乡村道路硬化年度建设计划的项目,上级部门每公里补助十万元。乡村道路硬化建设项目的其余缺口资金由当地群众自筹解决。”

江老坎道:“每公里十万,这条路也就是三四公里,有几十万,也解决了大问题。就是这个桥不好解决,还得集资。”

王桥道:“老办法,还是搞三点式。镇里补助一些,县里有一些,村里筹资一些。每家出点劳动力,也可以节约钱。”

谈起筹资和出劳动力。就点到了三社问题的核心。如果三社都不通公路,大家也就没有怨言,要人出人,要钱出钱。现在的情况是三社有一半通了公路,另一半没有通。通了公路的显然不愿意出钱出力。但是,未通公路的社员就要提出来相反意见,以前在三社通公路地方修水渠等公益设施,都是全社出钱出力,为什么这次就有些人不出钱?

大家讨论了一会,都觉得无法解开这个疙瘩。

江老坎碰过好几次灰,对此事也不积极,道:“现在农业税、提留统筹本来收起来就很难,现在又要集资,大家肯定不愿意。如果镇里硬来,搞不好要打架。”

正说着,天空飘起细雨,不一会,雨点变大,打在地上发出“扑、扑”的响声。王桥抬头看了看被黑云遮住的太阳,想起植树的场地,道:“这个天气真怪,早不下雨迟不下雨,偏偏这个时间下。植树场地一片泥泞,领导们皮鞋要被搞脏。”

他就给办公室打去电话,要求按照参会领导的人数准备伞。

十几个镇村干部就转移到堂屋,继续谈事。

王桥这才抛出了自己方案。道:“三社修路涉及到三社每一家,我个人想法,这一次不强制执行,而是广泛征求大家的意见,形成统一意见,才决定做不做。”

江老坎有点失望。道:“不用征求意见,我都晓得,肯定是一半愿意出人出钱,另一半啥都不愿意干。”

王桥道:“虽然大家都是本村本土的人,可是也不能拍脑袋就得出结论。到底大家愿不愿意干,还得做思想动员工作,讲清楚好处,群民们肯定会顾全大局。我们先成立一个领导小组,我为组长,罗镇为副组长,江老坎也是副组长。具体分为几个步骤。”他在经过反复思考后,制定了一个城关镇村民议事规则,共有六条,每一条就是一个具体步骤。

“第一步,针对三社修路这个事,镇里和村里要深入到每家每户,摸清楚思想状态,特别是不同意的原因,我相信大家会提出五花八门的道理,收集起来,有针对地做制定措施。在这个基础上,先召开党员会和村民代表大会,讲清楚修路的意义,统一骨干力量的思想,形成修路的初步方案。”

这是中规中距的办法,大家都没有意见。

“第二步,把这个初步方案公布出去,两种方式,一种是张贴到村办公室我面,第二种是开会,这两种方式同时进行,目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情。”

“第三步,根据村民的意见,修改修路方案并再次公布出去。”

“第四步,每家每户都要签定表决。如果经过前期工作,不同意修路的达到百分之八十,说明大家没有形成共识,暂时停止工程。”

在大家意识中,政府决定要做的事情,遇到困难就克服困难去做。没有想到王桥架起这么大的一个阵式,居然会因为有百分之二十村民不同意就不做了。

江老坎闷了半天,道:“王镇,不用签字,肯定不会超过百分之八十,这事做不成。”

王桥道:“前面的工作要细致,要深入到每家每户去发动,发动以后,大家认识会提高。”

江老坎道:“没用。”

王桥道:“你这个说法就太武断了,我问你,三社河通公路那一部分一共有多少共产党员,有多少名共青团员,有多少名村民代表,共产党员、共青团和村民代表涉及多少家庭?”

江老坎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可是确实没有做过这种调查,无法回答王桥的问题。

“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才称得上工作细致。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家庭,就意味着说服一位村民代表、党员和团员,就能增大说服一个家庭的可能性。”王桥又道:“还有另外一个调查,河两岸有多少人家的亲戚,可以叫亲戚给亲戚做工作,事半功倍。只要宣传到位,工作细致,剩下不同意的人绝对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如果工作很细,仍然不行,那就停止吧。”

大家原本都不相信能达到百分之八十,听到王桥分析,又觉得真有可能。

王桥继续道:“第五步,分解工程,落实到户,由各村民小组组织实施;当然这也得看什么事,比如修桥就不能交给每家每户,有些挖沟工程可以,这要随机应变。大体上这么个意思。”

“第六步,这是关键一步,吸收群众代表工程的担任工程的会计、出纳、保管和质量监督等职,镇村干部只管办事不管钱物,完事以后,竣工结算,张榜公布,群众随时可以查账。”

这六步就是以后城关镇村民议事规则的标准模板,是王桥深入思考的结果,也是准备给邓建国副书记关于基层组织建设的方案。

王桥讲完,会场有些偏冷。罗基奎和江老坎都没有发言。

王桥点名道:“江书记,由村民代表管钱管物,你没有意见吧。”

江老坎这才回过神来,道:“我能有什么意见,少管事,乐得轻闲。”

反倒是接近六十岁的村文书最为积极,道:“我觉得王镇的办法好,把事情都摆在大家面前,这碗饭吃不吃由大家来选。吃不吃这碗饭是村民自己的决定,不管修路还是不修路,以后都没有多话说。让村民管钱更好,免得老是怀疑村里干部,让我们里外不是人。”

抛出了规则,王桥也不急于大家全部真心拥护,道:“今天不急于表态,大家再仔细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今天是植树节,我还要去植树。”

几个镇干部冒着雨水离开了青桥村,留下几个意见不一致的村干部在江老坎家里争论起来,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村里小道都是土路,雨水之后,王桥皮鞋全是泥,裤腿也是泥,头发贴在头上,看上去颇为狼狈。时间马上就要逼近十一点,王桥没有办法回去换衣服,就直奔植树现场。反正都是在野外植树,皮鞋脏一些,没有什么大问题。

到了现场,他用水将皮鞋上面的泥巴清洗了出来,但是裤腿始终很脏,没有办法完全清洗出来。

十一点,几辆车开了过来。

晏琳坐在第一辆车里,隔着玻璃窗,老远就见到了被雨水淋湿的王桥。县里打头阵的是副书记华成耀,他主动引导着中巴车来到指定位置。王桥和宋鸿礼则站在外围,迎候着下车的省委办公厅一行人。

男人的魅力在年轻的时候主要靠自身,步入社会以后,男人魅力就逐渐由自身向社会角色转化。晏琳位于山南最高中枢机构,经常接触到权力再握的大人物,尽管这些大人物各有各有难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大权在握的他们确实自信心十足,很有男人魅力。

平时在一起工作的省委办公厅同志们离开省委办公厅时,惯例都不会低于县处级。

晏琳坐在车上,静静地看着在雨中有些狼狈的王桥——这个在学生时代散发着强烈男性魅力的恋人。

第三百五十一章 植树

植树现场,所有植树工具都准备齐全,树坑挖好,树苗放在坑边。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守在一边,等到领导们开始拿起工具,就用镜头和笔记录下来,然后变成明天的新闻。

王桥眼见着省、市、县领导们都下了车,朝备好的点走去。他对站着不动的宋鸿礼道:“我们去招呼一下?”宋鸿礼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王桥道:“县里领导也在,不去不好吧。”宋鸿礼看了一眼县委书记吉之洲,才道:“那我们去打个招呼。”

宋鸿礼和王桥两位城关镇主官就迎了上去。

县委书记吉之洲正在与袁成洁常委和省委办公厅一位戴着眼镜、脸色白净的陌生领导在一起谈话。

上一次省委办公厅来到城关镇时,是一位姓尚的副主任带队。这一次带队领导发生了变化,事先又没有传来参加植树人员具体名单,只有单位和人数,王桥还真不知道这位领导是谁。

晏琳与讲话领导之间隔着三四个身位,不远亦不近。她面带微笑,听着几位领导交谈。

宋鸿礼和王桥走过来后,省委办公厅领导一直在讲话,市委袁常委偶尔插话,县委书记吉之洲则认真地听着省委办公厅领导说话。

宋鸿礼和王桥不能打断领导谈话,就站在一边等着。

省委办公厅领导讲了十来分钟,眼见着到了十一点半都没有结束。太阳变得炽热起来,在外围有些同志开始植树,但是核心圈的同志都没有动,等着领导的下一步动作。终于,讲话领导抬手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开始植树吧。”

吉之洲望了城关镇两位主官一眼,抬手将他们叫到身边,正要向领导作介绍。恰在这时。省委办公厅领导手机响了起来。这位领导拿着手机走到一边,说了两三分钟,回来就对袁成洁道:“老袁,我们赶紧植树。省里有急事,催着下午回去开会。”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大步向前,拿起了放在树坑旁边的锄头。

吉之洲赶紧就跟了上去,与袁成洁一起陪着省委办公厅领导植树。

宋鸿礼脸色平静、肚子骂娘。没有再凑上去,来到了距离吉之洲有四五个树坑的地方开始植树。王桥朝着晏琳方向点头示意,也跟着宋鸿礼一起植树。

树种进坑里,第一次必须要把水浇透。由于此地没有预埋水管,就由王桥协调了城管委的一台水车,专门停在旁边不远处供水。在提水的时候,王桥才和晏琳单独遇到,两人提着胶水桶交谈了几句。

王桥道:“你们马上要走?”

晏琳道:“刚才听到蒋秘说了一句,植完树就要回静州,在静州吃饭就回去。下午有个会。省委的会。”

王桥道:“蒋秘是谁?”

晏琳有点诧异地看了王桥一眼,道:“蒋秘是省委副秘书长,办公厅常委副主任,很有份量。今天杜书记、邓书记都在省里开会,否则也应该来的。”说话之时,她的目光不由得朝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沾满泥土的裤腿。

王桥同时也看了一眼晏琳锃亮的高跟皮鞋,道:“你穿皮鞋来植树,等会被泥巴糊得找不到眼睛鼻子。”

晏琳笑了笑,道:“穿习惯了。本来准备换一换,又和裙子配不上,就算了。反正在这儿也用不了多少时间,等会洗一洗就行。”

很多年以前的复读班时代。晏琳还很少穿皮鞋。有一次与吴重斌等人出去吃饭,她穿过一次高跟皮鞋和长裙,将少女高挑身材衬托得很是窈窕。王桥对那次的高跟鞋和长裙印象颇深,算得上是第一次对晏琳留下较深的印象。如今,略高的皮鞋成为了晏琳必备品,往日追求完美又有几分泼辣的少女成为温婉大方的知性女子。

提着胶水桶。两人匆匆交谈几句,就擦肩而过,各自回到自己的集体中植树。

十二点钟,参加植树节的领导们都完成了任务。晏琳用矿泉水瓶子清洗了皮鞋,洗了三遍,将所有泥土都洗净,这才作罢。她走到中巴车前,低头看皮鞋,皮鞋洗得很干净,只是少了此光泽,未免不美。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完美症又发作,赶紧上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透过洁净的窗户玻璃,晏琳能清楚地看到身形挺拔的王桥。这么多年过去,王桥身材仍然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因为酒精和夜生活而变形。她暗道:“王桥在基层当一把手,听说基层一把手都是土霸王,花天酒地的,不知他有没有丰富的夜生活。”想到这里,她感觉到了额头上的些许温暖,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蒋副秘书长、袁成洁和吉之洲一起上了中巴车,在植树现场有县委副书记华成耀等昌东县领导恭送。

城关镇宋鸿礼和王桥站在县领导后面,两人没有上前寒暄,只是站在后面,扬着手对着半空一阵乱扬。

王桥眼光穿透玻璃,寻找到了晏琳的位置。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一下,随着汽车启动就被强大力量分开了。

领导们走了,其他人陆续就散了。城关镇林业站技术人员开始逐一检查,遇到有问题的树就挖起来重新载过。

一年一度的全民植树节就算走完了程序。

送走了所有领导,宋鸿礼和王桥便成为了现场的最高领导。

在山南有省、市、县和镇四级,镇是最低一级,王桥在今天现场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什么是上级,什么是下级。在省委副秘书长眼里,他和宋鸿礼这两位提供了场地、资金和人力的城关镇党政领导就如透明人一样,压根不存在。这位省位副秘书长百分之一百见到吉之洲将两人招到身边,可是他并没有同县级以下官员应酬的兴趣,急急忙忙开始载树。

宋鸿礼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王桥,道:“历来城关镇党委书记都要进县委常委的,我算少数几个例外。什么原因,今天你也看见了。我这个是个死硬脾气,自尊心还超强,最不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像今天这位省委办公厅的领导,就算你把脸笑成一朵花,也绝对得不到对方一个好脸,我又何苦去贴他。”

王桥来到城关镇以后,与宋鸿礼就很对胃口。今天在现场的感受和宋鸿礼基本上一模一样,道:“我也最怕贴冷屁股。以前我拿厚黑学看过,由于脾气原因,确实学不到基中精髓。”

宋鸿礼道:“这是我的经验教训,王镇还得吸取,你还年轻,前途远大,该低头时就要低头,该下小时还得下小。”

在春节期间经县领导们以及市里有关领导汇报工作,虽然是有上下级之分,却也得到了相当认可,不算是热脸贴冷屁股。

想着今天的状况,王桥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不能抹下脸皮和自尊去迎合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领导。在这一点上,王桥是相当认可宋鸿礼的。

等到中巴车离开,王桥把林业站董义贤叫到身边,道:“今年种的树能成活多少?”

“我们全部要检查一遍,再把水浇透,成活率还是很高的。”董义贤又抱怨道:“每年植树我们是欢迎的,就是省市领导别来,他们匆匆来匆匆去,害得我们累了多少天。”

王桥在部下面前还得讲大义,道:“他们来植树就是一个秀,但是也是一个必须的秀,这个秀就是旗帜和方向。在某国同样也有秀,总统到餐厅吃饭,表面上很亲民,实则有一堆特工和记者,这就是秀。这个秀就代表着深刻的含义,不能不秀,唯一差别就是秀得好还是不好。”

他这个观点也前面的感受同样是真实的,领导的行为往往就是一个风向标,引导着群体的行为。

董义贤听到镇长这么说,也就表示理解,道:“但愿下一次别放在城关镇。”

王桥道:“如果明年由城管委园林科来操办植树造林活动,你可能又要抱怨不重视城关镇。虽然说搞这个现场会给林业站增加很多事,可是林业站也在县领导面前露了脸。”

董义贤道:“县领导又管不到我,我表现得再好,都进入不了他们的法眼。只要你和宋书记觉得我老董做事还算卖力,忙活一场也就值了。”

在与林业站老董谈话之前,王桥由于被省办公厅领导直接忽视而产生了一些小失落。与老董谈话之后,王桥突然就醒过神来:“都说董义贤是粗人,但是话糙理不糙。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是市县两级领导,省委办公厅的领导不过是过烟云烟,等到自己需要与省委办公厅领导有交集的时候,那时的省委办公厅领导与现在的省委办公厅领导没有半分交集。”

这一次与晏琳再见面,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王桥似乎感觉自己把某些心结放了下来。

宋鸿礼洗手回来,道:“老彭中午叫吃饭,就在门口外的馆子,吃江湖大盆菜。”

经过最近几次接触,王桥选择性遗忘了当年彭家振对自己“致命一击”,成为了能坐到酒桌上的朋友,笑道:“走了一天,肚子还真饿了,腊排骨、土鳝段、肚子鸡汤,想着都香啊。”

在城关镇外面的小馆子,牛清德、彭家振和陆军已经到达,点了菜,又要了茶。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和解

在小车上,宋鸿礼忽然道:“王镇,听说你和牛总有点小矛盾?”

听到这句问话,王桥敏感地意识到今天的中午饭有问题,道:“宋书记,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话题?”

宋鸿礼道:“上一次家振作东,我和牛总在一起吃饭,喝了酒以后,牛总提起这个话题。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去年城管委请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吃饭,你和牛总在会上和酒桌上就较量过一次。你和牛总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到现在都揭不开?”

提起牛清德,王桥脑中就浮现起无数个画面:从到旧乡学校报到第一天被牛清德恶语相向,到牛清德带着派出所民警扫黄,到牛清德侵犯吕琪,到与牛清德、刘老七在牛背砣大战,再到洞中尖头鱼消失。可以这样说,王桥在旧乡恶梦般的经历几乎都与牛清德有关。

这种种事情最让王桥无法原谅的是侵犯吕琪,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吕琪都是王桥隐藏起来的逆鳞,对于冒犯者,王桥不准备和解彭家振一样“相见一笑泯恩仇”,一句话,不和解。

王桥决定不绕弯子,道:“宋书记,今天中午牛清德是不是在场?”

宋鸿礼坐在副驾驶位置,回过头来,道:“老彭和我想为你们撮合,牛总是牛部长的亲兄弟,你们两人长期顶牛,对你的发展肯定有影响。对待省委办公厅领导,我们可以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因为隔得太远,他们管不到我们。但是牛部长不同,他对我们这种级别的干部很关键,县官不如现管,说得就是这种情况。”

这是前辈对后辈的肺腑之言,说得很实际,没有虚言。

王桥苦笑一声,道:“牛部长是牛部长。牛清德是牛清德,在我心里是将他们两人分开的。”

宋鸿礼道:“他们两人是分不开的,中午的酒席已经摆上了,这杯酒如何喝?”

王桥郑重地道:“宋书记。谢谢你的好意,这杯酒我决定不喝。”

宋鸿礼道:“我记得某国领袖曾经说过,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讲的是大国关系,用在人身上也部分适合。王镇还是年轻人,多一个朋友总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就多一堵墙。”

说话间,小车进了城。

王桥道:“宋书记,真的抱歉,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决定不喝这杯酒。”

宋鸿礼叹息一声,道:“既然不想和,也不能勉强。那我把你放下去吧。”

王桥来到城关镇以后,与宋鸿礼一直配合得很好,这是第一次当面拒绝了宋鸿礼的建议。王桥工作时间短,年龄不大,但是经历十分丰富,因此远比同龄人更能洞察人心。他意识到一味与宋鸿礼保持一致并不是最佳状态,两人在大合作前提下也必须也有分歧,否则久而久之就会失去自己的独立意识,变成傀儡。

下车时,王桥拱手道:“宋书记。抱歉。”

宋鸿礼抬了抬手,道:“没事,我就说你到静州去了,免得生了隔阂。”

王桥拱了拱手。道:“好,我就去睡个大觉,下午就不露面。”

宋鸿礼道:“你给赵师傅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就先走了,免得家振和牛总久等。”

目送着小车离开,王桥便不再管牛清德之事。

宋鸿礼办事老到。只要不是存心挑事,肯定能将事情遮掩过去。王桥一直以来都在城关镇忙忙碌碌,现在却因为中午一顿饭而暂时不能回到办公室。他没有联系司机老赵,而是在街上慢慢步行。

从中师到昌东县城,转眼过了十年,王桥从一位中师生成了城关镇代理镇长。回想这十年经历,他不禁心潮澎湃。

与这十年取得的成绩相比,被省委办公厅领导冷淡完全不算事。

与这十年取得的成绩相比,拒绝与牛清德和解带来的后果也完全不算事。

王桥从早上开始忙到了现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他走到熟悉的中师后街,要了一碗香喷喷的豌杂面。城关镇干部在这个时间段很少到中师后街活动,因此,他能够独享一会安静不受打扰的午餐。

豌杂面馆十年如一日,依然是如此鲜明的苍蝇馆子特色,苍蝇乱飞,味道正宗,吃客不少,三教九流皆有。王桥叫了一碗面,伸手扇飞在头上飞旋的苍蝇。等了一会,一碗色、香、味皆不错的豌杂面被一位面无表情的大嫂放在自己的面前。

在这种小馆子吃面是寻找自己青涩的回忆,根本不能计较服务人员的态度,王桥呼哧呼哧地大口地吃着碗杂面,发出不太文明的清脆响声。在响声中,他动起了心思:“牛清德为什么急着找自己,作为县委组织部长的弟弟,作为手握重金的老板,能有什么事情找到自己头上?”

吸着面条,王桥在脑中形成判断:“牛清德被我教训了几次,肯定也难以释怀,他能低下头,请我吃饭,找彭家振和宋书记当中间人,绝对是在城关镇有重大利益。他这人是开矿山的,这事就得和矿山有关。”

城关镇除了管理城区以外,还管理着面积不算小的农村,从青桥三社往北走就是巴岳山一条支脉,磷、铅锌、煤、铁、石灰石等矿石资源丰富,储量大,品位高,以前引起昌东地震的大兴煤矿泥堂井口就位于此。

王桥对于辖区内的企业还是挺重视的,上任后大体上都去过,唯独有泥堂井口未去过。这个井口涉及到以前的常务副县长吴永志、还有静州矿业集团,各种利益错综复杂。王桥如今还是代理镇长,在城关镇人代会未召开之前,他不会去触碰泥堂井口的事情。

“老梁,你准备一份城关镇矿山企业的汇报材料,向县委汇报,一定要详细准确,两天后给我。”王桥知道牛清德也是一个非常强横的人,他既然有事相求,肯定是利益相关的大事,提前做些准备,免得到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在城关镇外面的小馆子里,宋鸿礼、彭家振、牛清德、陆军、罗基奎和郭达等人坐在一起吃饭。

牛清德喝了几杯酒,脸色黑红,透着亮光,用开玩笑的口气道:“鸿礼兄,今天家振部长出面请王桥吃个饭,他都不给面子,年轻人太骄傲了。”

宋鸿礼一本正经地道:“牛总,王镇是城关镇镇长,昌东县重要的领导干部,你不要开这种玩笑,特别是在城关镇干部面前。我、杨镇、郭主任都很尊重王镇。”

宋鸿礼是多年领导,又是昌东县有名的铁脑壳,牛清德被“批评”几句,颇为尴尬和恼怒。幸好他是个黑红脸皮,又吃了酒,有效地遮掩了其真实表情。

彭家振打了个哈哈,圆场道:“牛总和王镇都是从旧乡出来的人,两人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呵呵呵。”他说这句话很有意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方式,从牛清德的角度来说,两人互骂也算直来直去。从罗基奎和郭达等人角度看,说话直来直去意味着关系不错。

宋鸿礼脸上表情很沉稳,看不出喜怒。他端起酒杯与彭家振碰了碰,道:“今天上午植树,省委办公厅来了人。王镇把那摊子事处理完以后,就到静州去了。”

坐在一边的陆军突然道:“王镇有个女同学在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公室工作,市委上一次请尚主任吃饭,还特意把王镇叫过去做陪。这一次植树,那个女同学来没有?”

宋鸿礼道:“来了。”

办公室主任郭达道:“这一次是省委蒋副秘书长带队植树,规格更高,王镇的同学也参加了。”

陆军眨着眼,问道:“王镇又到静州陪同吗?”

郭达和罗基奎都此事都不知情,答不出这个问题。宋鸿礼慢慢啃排骨,啃了几口后,又用纸巾擦了嘴,才答道:“王镇只是说要到静州,做什么事情不清楚,应该不是陪同省里的人。”

对于牛清德来说,这是一顿扫了面子、没滋没味的午餐。

吃过午饭后,彭家振血压升高,头昏脑涨,就请了假,到县中医院去做理疗。

牛清德坐在车上,大骂:“宋鸿礼是只老狐狸,根本就是在玩我,什么事情都推给王桥,王桥他妈的又躲着不见。”

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外出学习未归,常务副部长生病请假,组织部办公室主任陆军便不想去上班,坐在牛清德车上,说些闲话。

牛清德道:“王桥到静州,我们也到静州,老子在昌东办事向来顺风顺水,就是这个城关镇让老子不爽。我们去洗澡,去去火气。”

陆军是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的心腹,也是牛清德的好朋友,他品着宋鸿礼的话,道:“我打听过,王桥的那个女同学叫晏琳,他爸爸是红旗厂的一把手厂长。”

牛清德道:“这个女的和王桥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军道:“王桥在我们同学中算是最英俊的,找的女朋友都很漂亮,我知道好几个。”

提起这个话茬,牛清德就想起了曾经在旧乡工作过的吕琪。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个性格颇为刚烈的女子。每次洗澡看到腹部被钢笔戳过的伤痕,就会闭着眼想一会。他狠狠地骂道:“既然王桥不给面子,也别怪我不客气。”

陆军道:“宋鸿礼是老狐狸,王桥是刺头,那事还真不好办。”

牛清德道:“铁棒都要被磨成针,何况一个刺头。”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人以类聚

陆军和王桥是中师同学,而且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王桥、杨洪兵、陆军和杨明、刘红五个人在青青年少的中师时代成为好友,共同抒发理想,探讨人生,享受青春。

进入社会后,五人被现实狠狠地撞在腰上,渐渐地,境遇各不相同,人生道路也发生了变化。王桥由最偏僻地区的乡村教师华丽转身成为了城关镇主官。杨洪兵以拼命三郎的精神屡立功劳,成了静州刑警中队长。陆军则担任了昌东县组织部办公室主任。两位女生都在教师岗位,皆从乡村进了城。

他们五个人在当年中师班上,是混得最好的五个人。

在处理老同学王桥和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之间的关系上,陆军从开始起就毫不迟疑地站在了牛清扬这一边。陆军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很简单,决定其命运的人是牛清扬。就算王桥最终能成为一方诸侯,但是等到这一天来到时,自己的年龄也必然大了,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

小车如发狂的野牛,在昌东和静州之间的公路上奔驰。陆军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把手,招呼道:“朱师傅,慢点慢点。”

朱师傅道:“牛总喜欢开快车,放心。这车好,我的技术也不错,绝对保证安全。”

牛清德开矿暴富以后买了路虎,最初是自己开着过瘾,觉得亲自驾车很牛很拉风。适应了当富人以后,牛清德发现诸如静州矿业的涂三旺等大老板都有专业驾驶员,自己并不开车。他这才醒悟过来,真正牛人是不开车的。于是,他请了以前开过大车的朱师傅当驾驶员,也把架子抖了起来。

小车驶入了静州郊区,来到了静州温泉城。

温泉城是由静州矿业集团投资兴建,曾经火红一时。静州梁强案以后,涂三旺父子在静州臭了大街,没有人敢于与他们合作。温泉城人气渐渐消落。

陆军深知涂家父子的作为,对进入温泉城也有点忌讳,提醒道:“我们今天到温泉城?涂家这父子俩一点都不耿直。”

牛清德道:“我是做矿的,肯定要和他们合作。他们也只是自保而已。他们成天喝香喝辣。被检察院带走,肯定熬不住”

陆军对涂家父子陈见甚深,道:“和他们合作,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卖了,牛总还得警惕一些。”

“我心中有数。没得事。”牛清德黑红脸膛在酒精作用下显得透亮,道:“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公司来弄一股?”

陆军道:“我就是拿工资吃饭,卖了屁股,也没有钱来参一股。”

牛清德便换了话题,道:“听我哥说,他准备放你出去到镇上工作。”

陆军有点失望,道:“镇里条件艰苦,当个副职未免太没有劲。”

牛清德批评道:“你这人和王桥杂种相比就是胆子太小,不敢想。我哥上次无意中说过一句话,要让你担任组织员。这就是副科级,只要过了试用期,外放就是镇长。到时主政一方,做出点成绩,又有我哥作后盾,绝对比王桥有前途。王桥别看现在这样猖狂,到时总得拉清单。到了昌东这个地方,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以后会晓得什么叫做慢刀子割肉。”

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是一个嘴巴十分紧的人。陆军作为办公室主任,有时都猜不透部长的想法,今天从牛清德口中得知了部长对自己的安排,也就是只有一年多时间就有可能外放担任一镇之长。不禁暗自庆幸自己靠近牛家兄弟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小车开进温泉城,直接进入最里面的别墅区。每一幢别墅都是一个小型温泉,能让别墅暂居者充分享受的私密温泉。

以前涂成功送给王桥的就是别墅区的消费卡。

牛清德喜欢小别墅的情调,除了给自己购买比消费卡更加昂贵的白金卡外,还给一些关系户买了消费卡。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最里间的小别墅,坐在前厅又宽又软的沙发上给涂成功打电话。

“成功老弟。我来了。听说新来了一批新鲜妞。你给当哥哥安排两个漂亮文静的,不要那种招摇的,就要那种,那种。”牛清德脑里想的是吕琪那种类型,由于喝了酒,嘴里一时说不清楚,就开始想词。

涂成功与牛清德接触甚密,极为熟悉牛清德的性喜好,道:“就找个知性女子型,这是老牛最喜欢吃的嫩草。”

“还是成功老弟最了解我,你过来一起耍。”牛清德大声武气地道,一点没有在陆军面前掩饰。

陆军与牛清德走得很近,可是限于身份,还是第一次与牛清德一起来到这种场所。他听到了牛清德与涂成功的所有对话,知道找两个知性女子型是什么意思,牛清德要用一个,另一个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他内心也在激烈斗争,一方面觉得与牛清德一起做这个事情不妥当,因为牛清德的哥哥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不应该将把柄交给牛清德;

另一方面觉得此时无法拒绝牛清德的好意,因为牛清德的哥哥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不应该为此事拒绝牛清德。王桥已经当上了城关镇镇长,还有看不透的高深关系,因而可以拒绝与牛清德吃饭,而自己则没有拒绝牛清德的勇气和能力。

拒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是实力的体现;

第三个方面就是他内心也有一股强烈欲望,想要和妻子以外的女子特别是漂亮女子有亲密接触。他对王桥深有嫉妒,除了王桥工作一年在牵涉进彭克案后仍然担任了城关镇主官这个原因外,还有就是与王桥交往的女子个个都是漂亮得不象话的佳人,比如以前旧乡吕琪,比如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晏琳,还有邱老虎的公主李宁咏,每次想到这三个漂亮女人,他总会暗自感慨:为什么了好白菜都让王桥给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