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工作以来,遇到无数的坎,每次越过一道坎,王桥就成长一步。这一次征收土地是王桥主政城关镇以来第二个坎。

第一个坎是向阳坝冰库的突发事件,算是圆满渡过。但是第一道坎是突发事件,咬咬牙就过去了。

第二道坎则关系着县委书记吉之洲提出“工业强县”的落实问题,是一个长期的拉锯战,非一日之功。

而且,当前社会上对征收土地有各种不同意见,这让工作难度增大了很多。晏琳和李宁咏同时到来只是让王桥头疼,征收土地则是一场持续考验人的战斗。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旧人新事

在农村集体土地征收时都有固定的标准步骤,其中关键一步就是发布征地通告,由县国土资源局在被征收土地所在地的村范围内发布征地通告,告知被征土地的村集体经济组织和村民:征地范围、面积、补偿方式、补偿标准、安置途径以及征地用途等。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点,通告发出以后,抢栽、抢种的农作物或者抢建的建筑物不列入补偿范围。

城关镇有十三万人口,地宽人多,再加上王桥到城关镇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因此他走到这一块待征收土地时,没有人认识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就是城关镇镇长,这让王桥得以有机会在近距离观察这一块很快就要变成创彩集团用地的土地。

这两天,他都得到了驻村干部一些报告,抽这个机会来看看现场。

走到列为难点之一的王家院子时,王桥果然看见王家院子至少有好几个楼房在长高,原本是一楼一底的房子,正在修建第二层、第三层,甚至有的已经修到了第四层,不少院子都堆得有建筑材料。

这是一个严重问题,如果不及时制止,将来必然会引起极大纠纷。

王桥思考着解决之道,走过王家院子旁边的小道。说是院子,实则是有十来户人家散乱地排在一起。在一家坝子里坐着几个人在喝啤酒,聊天。

“姐夫。我准备再修两层。”说话者长得非常敦实,留着光头。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王二娃,你这样乱修就是想套钱。政府肯定要管,到时强迁起来麻烦得很。你的小胳膊掰不赢政府的粗腿。”

听到议论,王桥就装作打手机,站在小道旁边偷听了两句。

王二娃就道:“政府那些人胆子小,只要他们来强迁,我就准备几个汽油瓶,扔在墙上烧。绝对把他们吓退。姐夫到时叫几个兄弟帮我撑起。”

一个相貌颇佳的少妇站在房门口,怒斥道:“许大马棒,你别听王二娃的话。我们院子的事,你不要管,管了又没有啥好处。我是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王家院子的事管我屁事。”

中年汉子额头上有一条伤疤。让其秀气的脸上多了些凶悍之气。他大口喝着啤酒,笑着对年轻人道:“王二娃,听到没有,你姐不准我管你的事情。我现在就是生意人,做生意赚钱,比打打杀杀强得多。”

王二娃道:“我这个也是生意。”

中年汉子摇头道:“既然是生意,那就好办,到时就和政府谈判。互相让一步就行了。贪心不足蛇吞象,最终找不到好。”

对于王桥来说。“许大马棒”是一个有点陌生又似乎听说过的名字。查看了抢建房子的现场,继续听他们对话也没有意思,王桥就顺着小道走过了大院子。他边走边给吴重斌打电话,寒暄几句,问道:“我记得以前许瑞有个堂兄在混黑社会,他堂兄叫什么名字?”

吴重斌对那一段复读班打群架的历史记忆十分深刻,也是面对后来女友时重要的谈资,他未加思考,脱口而出,道:“他堂兄叫做许大马棒,是黑老大胡哥重要的手下,听说如今生意做得很好。”

得到证实以后,王桥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现在不是当年,以前与黑社会相遇时他只是一个能打架的复读生。如今是一镇之长,身后有政权作为支撑,黑社会在政权面前就不堪一击的。

他最担心的是普通村民为了经济利益聚在一起闹出来的群体性事件,这种事情极为棘手,重不得轻不得,只能反复磨。

创彩集团落地是县委书记吉之洲亲口交待的任务,王桥知道其重要性。他无意中听到几句对话,意识到王家院子确实是难啃的硬骨头,副镇长罗基奎反映的情况必须要尽快解决。

王桥没有当场给相关人员打电话,而是沿着小道继续走,不一会又到了另一个硬骨头——张家院子,张家院子的房屋没有长高,但是周边的土地上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拇指粗的树苗。

在创彩集团待征地块上转了一圈,除了王家院子和张家院子外,其他地方还算平稳,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王桥摸出手机,给郭达打了一个电话,道:“明天下午,召开征收土地工作组第一次会议,由各职能组汇报前期工作。”

王桥随即又给宋鸿礼打去电话,道:“宋书记,这一次城关镇来了两名挂职干部,一名是省委办公厅常委办的晏琳,任城关镇党委副书记,另一名是市委宣传部的李宁咏,任青桥村党支部副书记。晚上班子给她们两人集体接个风,你一定要来参加啊。”

宋鸿礼道:“我今天还真不开,有个重要接待,无法分身。改天我单独与她们两人见一面。”

打完电话,王桥步行回到城关镇政府,走出一身热汗。

郭达坐在办公室看到王桥,赶紧走出来,报告道:“王镇,晏书记的办公室布置好了,你来检查一下。”

新办公室比照着黎陵秋的规格来安排,有一排书柜是现成的,会客沙发、办公桌和办公椅是新购买的。

王桥闻到新家俱散发出来特有的味道,道:“没有现成的办公家俱?我闻到有甲醛味道,你去弄几盆能吸甲醛的花,今天要把窗子打开,通通风。”

王桥看着晏琳的办公室,不由得想起李宁咏在青桥村的办公室,村办公室的条件比起镇里就要差很多。好在青桥村干部基础不错,李宁咏开展工作应该没有问题。

走出办公室。郭达就去办公室给负责送花草的园林公司打电话。

王桥从卫生间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问道:“请问,晏琳在城关镇来了吗?”

这是一个曾经听过的声音。声音的主人看到王桥站在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来者是晏琳的母亲陈明秀。她如今在红旗厂工会当副主席,今天上午到静州老厂区办了事,顺便就让师傅开车到昌东,来看一看到城关镇来挂职的女儿。

陈明秀给女儿打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于是她就来到了城关镇政府办公室。谁知刚来到了办公室,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虽然只是在出现在他们家庭短暂的一段时间。可是却给陈明秀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陈明秀下意识地道:“王桥,你来办事?”

王桥道:“我在这里工作。你是来找晏书记吗?镇里分管组织的黎书记带她到出租房里,她的出租房在天燃气公司。那里安全性比较好。”

陈明秀这是真吃惊了,道:“你后来考到哪个大学?我记得上了重点线的,怎么会分到镇上?”

若不是被晏琳从天而降占了位置,王桥其实就会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这是王桥心中的秘密。他早就决定永远埋葬掉。不给任何人提起。王桥笑了笑,道:“我参加了省委组织部的选调,分回昌东工作。陈阿姨,你到办公室来坐,我给黎书记打电话,她和晏书记在一起。”

陈明秀抱歉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是恰巧到静州老厂区办事,顺便到昌东看一看晏琳。”

“添什么麻烦。陈阿姨太客气了,妈妈来看女儿是天经地义的。”王桥指了指新装修的副书记办公室。道:“这是晏书记的办公室。”

这一间办公室门上有一块金属牌子,写着党委副书记。

陈明秀在女儿办公室转了转,皮沙发,大桌子,电脑、开水器,电话机,整个设施设备比自己想象中好得太多。

王桥道:“办公室刚布置好,准备弄几盆植物来,吸吸甲醛。”

陈明秀经历过红旗厂大搬迁,对办公桌散发的甲醛不以为意,道:“房子是老房子,只是几件家俱,平时开开窗,没有啥问题。”

王桥道:“陈阿姨先到我办公室去坐一会,我马上联系。”

整个三楼办公室,只有王桥办公室和宋鸿礼办公室没有挂职务牌子,主要原因是让两位主要领导清静一些,否则会陷入没完没了的接待之中。陈明秀进屋时,有意识找了找门上的牌子,结果没有看到。她一直在猜测王桥的职务,走进王桥办公室后,见到其办公设备比女儿办公室要高档一些,道:“小王在城关镇担任什么职务,镇长还是书记?”

王桥道:“我是镇长。”

陈明秀道:“正职,还是副职。”

王桥道:“正职。”

陈明秀道:“年轻有为啊。那我们家晏琳就是在你的领导之下。”

王桥道:“谈不上领导,我们是同事。”

现在的陈明秀已经不是六年前的陈明秀了,六年前的陈明秀只不过是红旗厂的普通员工,如今晏定康成为了红旗厂一把手,来往的都是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南州常务副市长等要员。王桥当了城关镇镇长,虽然很不错,但是只是县城的正科级,远远不能把陈明秀震住,只是他觉得发展得还不错而已。

王桥拨通了黎陵秋的电话,道:“黎书记,请找晏书记接个电话?”

晏琳接过电话,道:“王镇,你找我?”

陈明秀道:“我是妈妈,你怎么把手机关了。我到静州厂区办了事,顺便来看看你,我在小王办公室。”

晏琳吃了一惊,道:“我手机没有电了,一直没有来得及充电。不是我忘记充电,是电池不行了,总是发热。”她又道:“你怎么找到办公室去了。我第一天来报到,家长就跟了过来,别人会把我当成小姑娘。我在天燃气公司家属院,以后要住在这里。”

陈明秀道:“只是顺便来看看,没有这么严重,我这就打车过来。”

王桥没有挽留陈明秀。他把郭达叫了过来,道:“这是晏书记的妈妈,红旗厂的工会副主席,你叫老赵送陈主席到天燃气公司。”

郭达应了一声,快走回办公室给老赵打电话。

听到王桥准确地说出自己的职务,陈明秀有些惊讶地道:“小王,你怎么知道我在工会工作?”

王桥道:“上一次和晏琳、田峰一起在静州吃饭,我就听说你换过岗位。”

陈明秀这才知道女儿已经与王桥见过面了。她此时最想就是给丈夫打电话,给丈夫谈一谈在城关镇的奇异之旅。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女行百里母担心

小车开到了天燃气公司后,司机老赵就给黎陵秋打去电话。

此时,李宁咏已经被送回到自己家里。晏琳明显轻松了,与黎陵秋开始闲聊,了解城关镇的基本情况。

黎陵秋接到老赵电话以后,道:“我们下楼去,老赵将伯母送过来了。”

晏琳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这个老妈,哎,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黎陵秋道:“天下老妈都是这个样,你以后也肯定会这样。我记得儿子在九岁时第一次去夏令营,去之前还好好的,等到开了车以后,我就感觉心里空荡荡,没根没落。后来就开始怀疑儿子是否坐上了大车,越想这个问题越觉得可疑,带着老公又回到出发地点去找儿子。被老公嘲笑一番后,我才想起要给带队老师打电话。结果带队老师又关机,急得我啊不行。终于,在晚上打通带队老师电话。我不好意思说儿子是不是在夏令营里,只是问儿子乖不乖。听到老师说儿子很懂事,我这才放心。”

晏琳本身就有些强迫症倾向,听到黎陵秋的经历倒是很有些感同身受,道:“这是太关心导致的焦虑,和出了门总是怀疑家里没有关水、关电和关门一个道理。”

谈话间,黎陵秋和晏琳来到楼下,见到了陈明秀。

黎陵秋略为寒暄,告辞而去。

陈明秀望着远去的小车,道:“这个黎书记是什么书记?”

“黎书记是分管组织的党委副书记,是她给我找的房间,里面布置得挺好。”晏琳又用责怪的语气道:“妈,你跑过来做什么?我刚来报到,你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别人会小瞧我的。你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回去,我才来上班,不好意思找单位要车,你只能坐长途车,或者打个出租车回去。”

陈明秀嗔道:“我才来。你就想赶我走,这么不喜欢你妈。放心吧,我有车。小车班林师傅把我送过来的,他今天晚上就住静州老厂,明天他回来接我。老林师傅还在老厂住着,就是不肯搬家。”谈到这里,她忍不住就道:“你以前知道王桥在城关镇工作吗?”

晏琳道:“我知道。这一次下派挂职锻炼是组织安排,直接通知我,又不会同我商量。”

陈明秀从丈夫口中倒是得知了事情真相。丈夫一直不太愿意让女儿全部了解与老杜的真实关系。有些事情就没有给女儿说。此时在城关镇遇到了王桥,她更不愿意与女儿谈及下派挂职的来龙去脉。

上楼时,陈明秀还是忍不住提及王桥,道:“王桥发展得还可以最,都当了镇长。在昌东县里,镇长是不是都很年轻,刚才那位副书记年龄也不大,地方上干部年轻化落实得比工厂里要彻底一些。”

与妈妈谈王桥是一件别扭的事情。晏琳又回避不得,就道:“王桥这个年龄当镇长且实际行使党委书记职权。很少见。他提拔有点特殊原因,主要是因为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他在选调生中,也算优秀的。”

陈明秀追问道:“他这种情部不多?”

晏琳道:“很少。”

陈明秀道:“城关镇党委书记到哪里去了?”

晏琳道:“听黎书记说调到工业园区当常务副主任去了,平时在那边工作,不到城关镇来。”

到了四楼,晏琳打开房门。

出租房是精装房。三室一厅,原来的主人调到了静州,这个房子就空了出来。黎陵秋租下房屋以后,找人打扫了房间,又采购了比较齐全的日用品。

陈明秀对房间还是满意的。道:“房子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你是省委办公厅的挂职干部,县里肯定要重视。”

晏琳知道母亲对地方工作不熟悉,也不多说,道:“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要洗个澡,你自己倒杯水喝。”

等到女儿进卫生间洗澡,陈明秀赶紧给晏定康打电话:“我在昌东,在小琳的出租房里面,镇里帮助租的,条件还不错。”她随即用加重语气,道:“你猜我在城关镇政府见到谁了人,你猜猜?”

晏定康道:“城关镇见到熟人?我猜不出是谁,我还有事,别卖关子了。”

陈明秀道:“以前小琳在复读班的那个同学王桥,他在城关镇工作,你猜他在城关镇做什么工作?”

晏定康对当年满身鲜血的王桥印象太深,原本坐在椅子上,听到王桥两个字,就立刻站了起来,道:“搞错没有?王桥怎么可能在城关镇工作,我记得他高考超了重点线的,毕业后不应该分配在镇上。他在镇上,凭其学历和很短的工龄,应该是团委书记这类职务。”

陈明秀道:“你猜错了,王桥是城关镇的镇长,还兼任了党委书记职务,原来党委书记调到工业园区担任常务副主任了。”

陈明秀长期在工厂工作,对地方工作不熟悉,对如此任职的意义并不清楚。但是晏定康作为厂长,与地方联系非常紧密,就算是到了省工业园区里,有时也要与当地镇政府打交道。他是真是吃惊,道:“昌东城关镇少说有十来万人,王桥工作时间很短,能够担任起这么重的领导责任。”

陈明秀道:“镇长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正科级,我家小琳还是省里的副科级。”

晏定康道:“那完全不一样,小琳说得直白些就是为领导服务。王桥那种职务就是执政一方,承担的责任完全不一样。只不过在现在体制下,小琳靠近中枢,现在弱一些,以后发展前途反而大一些。王桥这种基层干部如果能够发展起来,就是很厉害的角色。但是他距离中枢太远,以后多半在县级打转,要想突破很难,但是突破后的基层干部往往能成大器。”

陈明秀道:“我侧面问过了,王桥没有结婚。没有谈恋爱,我们家小琳还是单身。如果他们在这一年谈起恋爱,你还反不反对?”

晏定康沉默了一会,道:“以前是以前,那时他们还在读复读班。现在是现在,我们都不要插手。让他们自由发展。”

陈明秀一直对勇救女儿的王桥抱有好感,道:“如果我是王桥,肯定就会狂追我们家小琳,小琳毕竟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以后能帮他。”

说话时,她站在阳台与客厅的门之间,看了卫生间一眼,不想让女儿听到后面的谈话。

在卫生间里,晏琳正在惬意地冲澡。温润热水包裹着全身。这是她最为放松的时刻。她闭着眼,脑里浮起李宁咏的模样。凭心而论,李宁咏是漂亮的有气质的女孩子,家世也好,与王桥站在一起甚为相配。想到这一点,她内心就隐隐有点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我和王桥早就结束了。”

“难道就不能重新开始吗?李宁咏也和王桥分手了,看她的神情,十有八九想要和王桥重归于好。她能重归于好。我为什么不行?”

“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到昌东城关镇来竞争,一年时间,我还是要回去的。我的选择面要宽得多。”

“关键是我还喜欢王桥吗?如果真喜欢,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的理由,当年在意吕琪是自己强迫症发作,我要克服自己的强迫症。”

晏琳脑中思绪纷乱。如无数马蹄奔过。

在穿衣服之时,她取了张纸巾,擦掉了镜子上的水汽,一个苗条、健康、白皙的身体出现在镜子。与几年前相比,镜中人稍稍胖了些。变得更加圆润,更有女人味道。

吹干了头发,画了淡妆,晏琳这才走出卫生间。

陈明秀已经打开了女儿带来的行李箱,将衣服取出来挂在了衣柜里,她听到女儿走过来的脚步声音,道:“你要在这里生活一年,必要的生活品还得卖,比如熨斗就需要,否则衣服拿出来都是皱巴巴的,影响形象。”

晏琳站在衣柜里,将出席晚晏的正式服装从衣柜里取了出来,道:“妈,晚上城关镇要给我和另一个挂职干部接风,等会黎书记来接我,你只能自己解决晚饭了。”

陈明秀道:“好啊,我正好可以去采购,你这里需要的东西还不少。”

母女俩就在一起收拾房间,谈起生活中的闲话。

到了五点半,黎陵秋准时带着车来到天燃气公司家属院。

陈明秀就站在窗台上,看着身穿浅红色长裙的女儿走上小车,迟迟收不回目光。等到小车走远,她拿了一个小本子,挨个房间记录所缺物品,准备到百货公司去购卖。

在城关镇伙食团里,两辆小车几乎同时停进院子里,从院子里分别走下来两个穿红长裙的女子,一个是晏琳,一个是李宁咏。

两个女子见到对方都有些傻眼。谁也没有料到,在这种场合下,两个居然会撞衫,这个衫撞得实在是尴尬。

王桥同样被两个撞衫的红裙女郎闪了一下眼晴,脑袋就如有一架重型轰炸机在起飞,轰隆隆乱响。

男女搭配,工作不累,今天参会的班子成员多数是男性,此时面对着两个漂亮让人不敢直视又总想偷偷看两眼的年轻女子,都有些兴奋。

人到齐,大家落座,例行的接风晏就开始。

王桥致辞后就打了招呼:“今天虽然是接风宴,但是不准向晏书记和李书记灌酒。我定个规矩,给两个女书记敬酒的,女书记可以沾沾嘴皮,敬酒的男同志必须喝完。”

李绍杰开玩笑道:“王镇,现在是男女各顶半天边,你这是歧视女同志。”

王桥道:“李书记是学法律的,我们这样做是先定酒法,然后在酒法下行事,完全符合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

除了从检察院下派的政法副书记开了开玩笑以外,其他人都接受了这个并不符合基层行事的“酒法”。

从这一点,久在机关打肚皮官司的晏琳看出王桥在城关镇确实有威信,不仅仅是职务带来的权威,而且有着强烈的个人魅力,形成了让众班子成员信服的非职务性权威。她有点惊讶王桥在短短任职时间内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论了解,李宁咏超过了晏琳。她知道王桥在工作中的魄力,也就不奇怪班子成员对其发自内心的尊重。

有了“酒法”,接风宴便不是太热闹,九点半就散了场。这也正是王桥要的效果。

办完了接风宴,以后他就尽量让晏琳和李宁咏不同时出现在相同的场合,免得尴尬。

晏琳回到出租房里,屋里就传来了茉莉花香。在客厅里出现一个花瓶,里面有些洁白的散发清香的花朵。陈明秀听到开门声,拿着擦桌布从里屋出来,道:“没有喝酒吧,农村干部劝酒都厉害得很。”

晏琳脸上略带红晕,道:“加在一起喝了两小杯。”

经过陈明秀的清扫和布置,屋里就有居家的人气。晏琳虽然觉得母亲在第一天追过来有点不妥当,可是站在洁净的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出租房内,还是觉得母亲来了真是好。

陈明秀拿了一串钥匙,道:“我换了锁芯,这样安全一些,免得房东手里有钥匙,偷偷进屋。”

晚上,母子俩睡在一张床上,透过窗,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

陈明秀道:“想到你要在这里过一年,我就不放心。”

晏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是城关镇党委副书记。”

“你官当得再大,也是妈的女儿。”陈明秀用手肘撑起身体,道:“小琳,你给我说实话,还想和王桥谈恋爱吗?”

第四百章 不同的夜话

“还想和王桥谈恋爱吗?”这是一个让晏琳无比纠结的问题,更是无法回答的问题,她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道:“我说不清楚。”

陈明秀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逼着自己,反正选择权都在你手里,合适就谈,不合适就不谈,千万别勉强。你爸刚才给我说,以前不准你和王桥谈恋爱是因为你那时还在读书,现在我们大人都尊重你的选择。只要是你选的,我们全家都承认。”

听着母亲的话,晏琳脑里出现了李宁咏穿红裙的俊俏模样,道:“妈,你理解错了,选择权其实并不一定要我手里。”

陈明秀惊讶地道:“为什么选择权不在你手里?我的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又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我们家条件还算不错。这些条件摆出来,有几个女子比得上,只要你愿意,王桥还有其他选择吗?”

晏琳道:“妈,你不了解王桥。王桥是心高气傲的人,如今事业又挺顺,凭什么就非要找我。其实,我和他很难再走到一起。有我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

“女儿,你也别太逞强了。王桥客观条件还是不错的,为人也好,你们还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在大学没有谈恋爱,肯定是放不下他。虽然他现在在镇上工作,工作差一些,以后可以慢慢调动。”在陈明秀心里,省委办公厅和城关镇确实存在着极大鸿沟,晏琳与王桥在一起就是“下嫁”。

晏琳见无法说服沉浸在“红旗厂第一夫人”光环中的母亲,变得消沉起来。道:“妈,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我要去参加县委的座谈会。下午要参加第一次城关镇的班子会。事情还多。”

晏琳睡着以后。陈明秀却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天花板。

她如今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多要一个孩子,如果有两个或三个小孩子,她和老公的注意力就会分散,不会长期就盯在女儿身上。长期盯着女儿的后果就是让女儿变得敏感又焦虑,甚至影响到婚姻生活。

这个观点是晏定康提出来的,提出的理由来自一些细节,比如。他发现女儿下楼以后又经常上楼查看是否锁门,进门以后就反复洗手。

这些都是轻微强迫症的表现,陈明秀最初坚决拒绝承认这一点的,在丈夫多次提醒以后,她承认女儿性格上确实存在某种焦虑,但是绝对不是强迫症。

想到这一点,陈明秀开始愁肠百转。

此时在她心里同样有个矛盾,一方面发自内心认为女儿条件好,应该找一个理想的对象;另一方面。女儿年龄渐渐大了,却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应该主动一点。把握住机会。所以,在城关镇意外遇到王桥以后,陈明秀内心焦灼起来。

当女儿沉睡以后。她给丈夫打去电话。

晏定康听到铃声响,还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他听了妻子的诉说,道:“你也别操心这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陈明秀道:“这是女儿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操心。”晏定康道:“你现在焦虑得睡不着觉也没有用,得靠女儿自己,我们不要给她施加压力,适当放手,她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与此同时,李宁咏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此次晏琳到来以后给她的刺激太大,大得唤起了被利益所遮盖的很多细节。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与王桥在一起生活的种种细节,这种细节又与撞衫的晏琳时有冲突,让她既伤心又生气,还有后悔。

她终于爬起了床,给大哥打过去电话。

邱宁刚还坐在书房看书,接到电话后,道:“三妹,有什么事情?”

李宁咏道:“我被气惨了。”

邱宁刚道:“什么事情被气惨了,你不是在城关镇挂职吗,是被王桥无视了?”

李宁咏道:“不仅是无礼,他居然一口一个李书记,这不是恶心人吗?”

邱宁刚拿着手机站了起来,一边走动一边与妹妹说话:“他不称呼你李书记,难道叫你三妹、宁咏,甚至更亲密的称呼吗?若是他这么叫,他就不是王桥了。我最后一次和他谈话时,他临走时称呼我为邱检,这个称呼让我印象深刻。”

李宁咏道:“叫我李书记,我也忍,关键是他的前女友居然也到城关镇挂职,她在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工作,副科级秘书,挂职是镇党委副书记。想着她天天要和王桥一起工作,我就冒火。”

邱宁刚有些愣神,道:“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宁咏气恼地道:“巧就巧吧,今天晚上城关镇开接风宴,我精挑细选了王桥喜欢穿的红裙子和高跟鞋,到了餐厅才发现我居然和她撞衫,撞得我恨不得当场把衣服扔掉。”

邱宁刚道:“这个想起来也正常,王桥喜欢红裙子和高跟鞋这种搭配,把你和她都影响了。”

李宁咏气得眼泪在眼珠里转圈,道:“撞衫就撞衫吧,最让我吐血的是城关镇班子成员还起哄,认为我和她象双胞胎,要让我们来一张合影。王桥站中间,我和她站两边。”

她还有一句话不好在哥哥面前抱怨,“想着我们两个红裙子都陪王桥睡过觉,心里就要抓狂。”这句话只能憋在心里,无法给任何人说起。

邱宁刚听妹妹抱怨了一阵,道:“你想要做什么?”

李宁咏道:“我想把王桥夺回来。”

邱宁刚道:“杨怎么办?”

李宁咏道:“让他滚。以前没有理解到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明白了。大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邱宁刚道:“我了解王桥的性格。你的机会渺茫。”

李宁咏道:“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邱宁刚道:“按辩证法来讲,任何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所以不能说没有希望,只是难度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