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沁面前也是摆着一只肥美的闸蟹,不等她出手,谢承东已是将一只螃蟹掀了盖子,十分仔细的将盖子上连骨的蟹胃,蟹鳃和蟹胃一一剔除,这些俱是大寒之物,不能吃的,剥好剔好后,谢承东才将那螃蟹递到了良沁面前,低声道;“这东西寒气重,你少吃些。”

良沁脸庞止不住红了起来,她不敢去看傅良澜,也不敢去看白燕云与齐自贞,桌子上很是安静,除了剥蟹的紫铜物件与杯盏相碰的声音外,并无人说话,良沁握着闪亮光泽的长柄勺,刮下了一块金黄油亮的蟹膏,刚送入嘴中,便是一股鲜美自唇齿间流入四肢百骸,良沁长于江南,而江南人都是爱吃蟹的,良沁还记得小时候,每逢中秋佳节,傅家的厨房亦是会给各房送去大闸蟹,那时候总是母亲为自己剥蟹,再将蟹肉小心翼翼的送到自己嘴里,良沁从未想过,这一生还会有除了母亲以外的人,会为自己剥蟹。

她没有出声,只轻轻抬眸,向着谢承东看去,就见谢承东正专心致志的剔着蟹壳中的蟹肉,待他将那一块雪白剔透的蟹肉送到自己碗里时,良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小声和他说了句;“你快自己吃吧。”

谢承东见她杏眸如波,双颊晕红的坐在那里,他淡淡一笑,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让人将蟹壳撤去,端起花雕抿了一口。

傅良澜似是压根没瞧见这些,只细细吃着手中的螃蟹,白燕云倒是忍不住了,只压低了声音,与一旁的齐自贞笑道;“齐姐姐,您瞧瞧,咱们的司令多会疼人呐,咱们这剥螃蟹剥的手指都红了,司令也没说给咱们剥一个蟹脚,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齐自贞闻言,眸光向着谢承东看去,就见他正看着良沁,他的眸心温和,漾着怜爱之意,她知道,他从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也从没这样看过傅良澜,更没有这般看过白燕云,她久久凝视着谢承东,手指却是情不自禁的将紫铜小匙捏的更紧。

谢承东察觉到齐自贞的视线,他自良沁身上收回目光,向着齐自贞看去,两人四目相对,齐自贞心中顿时涌来一阵酸苦,她转过身子,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吃完螃蟹,为着解腻与驱寒,每个人都是喝了些花雕,良沁酒量尚浅,半杯花雕下肚,已是面如桃花,比起平日里的苍白,更是添了几分丽色,吸引着人移不开眼睛。

散了宴席后,傅良澜已是让人在花园里搭好了拜月的祭台,案头上摆满了果品糕点,上香后,仆人们则是在园子里放好了桌椅,供主子们喝茶赏月。

秋风习习,良沁原先喝了半杯花雕,到了此时酒意上头,已是有些头晕,再被夜风一吹,不免更是难受,谢承东看了良沁一眼,担心她着凉,遂是让人拿来披风,为她披在了身上,又见她脸色潮红,遂是与她笑道;“半杯就醉了?”

良沁不胜酒力,只赧然点了点头,不得不与姐姐告辞,提前领了阿秀回到了东院。

傅良澜心知谢承东心思全在良沁身上,待良沁走后,谢承东人虽在花园,却是心不在焉,如此一来,即便月色再美,傅良澜也觉得无味,只寻了个由头,提前散了这一场花中赏月。

良沁回到东院后,阿秀让人送来了清茶,良沁喝了两口,脑子里仍是晕晕沉沉的,忍不住倚在沙发上小憩,迷迷糊糊中,惊觉有人向着自己走来,那人身材高大,脊背笔直,身上透着淡淡的硝烟味与清凉的烟草味,她恍惚中不知此人是谁,待他走得近些,才看清是谢承东。

许是酒意作祟,良沁看见他,便是笑了,谢承东望着她白里透红的一张脸,满是娇憨之色,谢承东弯下腰,缓缓抱住了她的身子。

后院。

“今晚这月色可真是不错,只可惜司令的心神都被新人给勾去了,他的眼底,哪还有咱们这些老人儿的影子。”白燕云仍是笑嘻嘻的,可一语言毕,想起席间谢承东对良沁的诸多爱护,眼睛还是忍不住的红了一圈。

齐自贞闻言,也没说什么,仍是一语不发的迈着步子,丫鬟与老妈子与两人相隔数步之远,遥遥跟着。

“齐姐姐,您倒是好性儿,瞧着那傅良沁后来居上,住了您的东院,您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白燕云转了转眼睛,开口道。

齐自贞微微一笑,轻声道;“别说区区一座东院,就连这整座司令府都是司令的,司令爱让谁住,就让谁住,我哪儿敢怨。”

白燕云抿唇道;“姐姐之前身子不好,一直在后院休养,只不过妹妹近日瞧着,姐姐的身子倒像是大有起色,姐姐不妨带着珊儿从后院搬出来,也好跟妹妹作伴。”

“燕云你风华正茂,膝下又有琪儿,你的福气全在后头,又何必与我这旧人儿作伴。”

“姐姐。”白燕云停下了步子,齐自贞瞧着,只得与她一道站住了身子。

“姐姐这些年虽然住在后院,不问宅子里的事,可燕云知道姐姐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如今太太带回了自己的亲妹子,以后这官邸还不成了她们傅家姐妹的天下?姐姐若再和燕云生分,往后这司令府里,哪还有咱们的立身之地?不说咱们,只怕连我的琪儿,和姐姐的珊儿,都要拿捏在傅良澜姐妹手里。”

白燕云说到此处,忍不住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道;“司令如今被傅良沁迷住了心窍,我瞧着也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姐妹若再不联手,这往后,难不成是由着傅家两姐妹搓圆搓扁?”

齐自贞闻言,轻轻握住了白燕云的手,温声道;“外面天凉,妹妹还是与我一块回后院,有什么话,细细再说不迟。”

白燕云心中一动,见齐自贞不再以“燕云”相称,而是唤了她一句“妹妹”,便已是心知齐自贞答应了自己与她联手之意,当下不由得喜笑颜开,只与齐自贞走在一处,两道倩影一道向着后院行去。

主楼。

“你这明儿就要回江南,行礼都打点好了吗?”

午后,傅良澜唤来了良沁,明日良沁便要返回江南,谢承东命人备下的各色礼物整整堆满了一整节火车厢,这些并不是聘礼,只不过是带给傅家老少的礼物,此外,男人还派了随身侍从,由心腹邵平统领,一路护送着良沁回江南。

053章 惜别

“行李都已让嬷嬷们收拾好了,姐姐只管放心。”良沁坐在傅良澜身旁,想起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到江南,见到生母,心里也是浮起一丝欢喜。

“嗯,等你回到江南,要不了几日,聘礼就会送到金陵,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做你的新娘子,嫁妆之类的,姐姐会替你打点。”

听着傅良澜的话,良沁心里自是十分感激,感激之余,不免也是歉疚,她看着姐姐的眼睛,只轻声言了句;“姐姐,谢谢你。”

“都是自家姐妹,谢什么?”傅良澜凝视着妹妹的面容,念起丈夫对良沁的心思,说不难过也是假话,她缓缓抚上了良沁的面颊,温声道;“司令给你的东西,从来没给过我。即便没有你,他也不会像对你这般来对我,所以良沁,你不要觉得对不住姐姐。”

傅良澜话音刚落,良沁的眼瞳中顿时涌来了泪花,她看着姐姐眼角的细纹,却是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将身子靠在了傅良澜肩头,犹如儿时那般,依偎在长姐的怀里,很轻很轻的喊了一声;“姐姐.....”

傅良澜也是红了眼圈,揽住了妹妹的身子,宽慰道;“姐姐说过要照应你,等你嫁过来,咱们姐两在一块,带着康儿和平儿那两个小东西,好好的过日子。”

良沁点了点头,泪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落进傅良澜的云鬓中,渐渐地不见了踪迹。

晚间,官邸东院。

“明天我会送你去车站,邵平跟我多年,有什么事,你只管和他说,记住了吗?”谢承东从身后揽着良沁的身子,两人立在窗前,与她低声开口。

闻言,良沁便是抿唇笑了,“这话你都说好几次了,我早已记下了。”

听良沁这般说来,谢承东才想起自己的确已经嘱咐过了此事,当下也是笑了,继续道;“等到了金陵,你父亲那边倒好说,至于你嫡母,她要是难为你,你也不用理会,只管让邵平去处理。”

良沁心知他是为自己好,便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谢承东揽着她的腰身,想起明日的分别,不免又是开口;“傅家若有人再敢欺负你,千万别忍着。”

谢承东虽是清楚如今的良沁有自己撑腰,早已是今非昔比,可念起她之前受的那些委屈,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有你在,不会再有人欺负我。”良沁心中也是明白,这次的她回到江南,比起从川渝回到江南时,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人的际遇总是如此,原先她不过是个弃妇,在傅家凭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如今,却是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就连良沁自己偶尔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承东揽紧了她的身子,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窗外的月色出神,隔了许久,良沁才轻声道;“等我回去,川渝还会攻打江南吗?”

良沁话音刚落,谢承东揽在她腰间的手指便是一滞,他沉默片刻,才道;“良沁,梁建成当日从江北逃脱,已经回到了川渝。”

听到“梁建成”这三个字,良沁心中微紧,眸心中流露出淡淡的惧意,她低下眼睛,道;“那他,还会让父亲把我送回去吗?”

“不会,”谢承东声音低沉,“上次他冒险潜入江北,差点丢了性命,这事已经被阮朝的人知晓,阮朝的人认为他意气用事,不堪大用,阮朝已经从川渝撤了兵。”

谢承东语气虽是淡然,可也不得不承认,梁建成当日只带了区区几个侍从,就敢潜入江北,这份胆识,也算是非比寻常了。

而他甘冒大险,不为旁的,竟只是为了良沁....

谢承东念及此,便是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大手却仍是箍在良沁的腰身上,一直没有松开。

“阮朝从川渝撤了兵?”良沁一怔,转过身向着谢承东看去。

“嗯,”谢承东点了点头,“先前阮朝助他夺回了川渝,眼下没了阮朝的支持,以他的兵力,固守川渝都是难事,自是没有那个能耐,再去攻打江南了。”

“再者,我已经派了三团和七团的士兵驻扎在了金陵,你放心。”谢承东温声宽慰着怀中的女子。

良沁微微点头,可想起梁建成,仍是有些惊惧,忍不住轻声道;“建成他为人阴狠,我是真的怕他......”

“你喊他什么?”谢承东挑了挑眉,打断了良沁的话。

良沁心里一个“咯噔”,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侧过身子,只觉得心跳的厉害,不知要如何面对谢承东。

“我....”良沁眼睫轻颤,隔了片刻,才说了句;“对不起....”

谢承东唇线微抿,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将良沁抱在怀里,低声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良沁没有出声。

“沁儿。”良久,谢承东蓦然吐出了两个字。

良沁一惊,就见谢承东俯下身子,在自己耳旁低声道;“听阿秀说,这是你的乳名。”

良沁点了点头,“平日里,只有娘这样唤我。”

谢承东便是一笑道;“以后,我就和娘一样唤你。”

听他唤的那一声“娘”,良沁不禁有些脸红,轻声道;“咱们还没成亲,你就喊娘。”

谢承东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下次,你不必再喊我谢承东,你直接喊我的表字。”

良沁知道,谢承东姓谢名承东,字瑞卿,世人偶尔也会唤他为谢瑞卿。

良沁抿着唇,只觉得那一声“瑞卿”无论如何都没法从嘴巴里唤出来,谢承东见她不愿开口,也没有难为她,只陪了她一会儿后,便是离开了东院。

待谢承东走后,阿秀慌忙走了过来,对着良沁道;“小姐,您是不是哪里惹着司令了?司令离开时,脸色可吓人了。”

良沁心头有些怅然,她轻轻摇了摇头,阿秀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再多嘴,只为良沁将床铺好,“小姐,咱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还是早些休息吧。”

良沁点了点头,待阿秀走后,她躺在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才隐约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人走了进来,她努力睁开眼睛,只依稀瞧见一道魁伟的身影,她困得厉害,压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清晨。

阿秀将良沁唤起,为她梳好长发,过了中秋,江北的天气已是一日凉过一日,一大早更是寒意丝丝的,良沁穿了件长袖淡粉旗袍,外间披了一件同色薄绒斗篷,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整个人仿似刚从水里出来般,到处都是水水嫩嫩的,满是女儿家的雅致。

几个嬷嬷和丫鬟手中俱是拎着箱子,大件的行礼早已让人送上了车,这些人手中拎着的不过是些随身物品,良沁这次回江南,带的东西可谓应有尽有,就连医生和护士也全都备下,甚至就连官邸里的厨子也被谢承东下令,一道跟上了车。

良沁领着阿秀,两人穿过宅院,走到月洞门时,就见谢承东正在那里抽烟,显是在等着自己。

看见良沁后,谢承东熄灭烟卷,待身上的烟味稍稍消散,方才走到良沁面前,良沁看着他,心中既是讶异,又是震动,她只以为经过昨晚的那一幕,她当着他的面不小心唤出了“建成”两个字,他定是记在了心上,这一日并不会再来送自己。可熟知,他竟还是来了。

“早饭吃了吗?”谢承东上前,握住了良沁的手。

良沁的嗓子仿似被什么堵住了般,竟是无法开口,她看着谢承东的黑眸,只觉得鼻尖一酸,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了?”谢承东见她红下去的眼眶,遂是抚上她的面庞,低声说了句;“舍不得我?”

他这一句本是随口一说,带着几分笑意,可良沁听着,竟是点了点头。

看着她点头,谢承东微怔,继而心中便是涌来一股喜悦,他没再说什么,只伸出胳膊,将良沁搂在了怀里。

良沁鼻尖酸的厉害,她并没有躲,只将身子埋在他怀里,甚至就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要流泪,可泪水就是忍耐不住,从眼眶里落下,打湿了谢承东胸前的军装。

谢承东抚着她的长发,在她的额角印上一吻。

阿秀与一众嬷嬷,丫鬟都是退到了一旁,每个人都是垂着眼眸,不敢往谢承东与良沁这边看。

不知过去多久,就听月洞门外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司令,该送良沁小姐上车了。”

听得这一抹声音,良沁从谢承东怀中抽出身子,谢承东为她勾去腮边的泪珠,回头,就见一身军装的贺连恺笔直的站在月洞门外,面色恭谨。

“好。”谢承东答应着,牵着良沁的手,走出了月洞门,良沁有些窘,也有些赧然,路过贺连恺身边时,良沁忍不住向着他看了一眼,却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神情寂寥,见良沁抬起头,他便是十分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良沁见他并没有鄙夷之色,便是微微放心,只垂下眸子,跟着谢承东一道离开了官邸。

054章 萃之

傅良澜也是带着谢振琏和谢瑶一道在主楼前等着良沁,两个孩子俱是舍不得小姨,到底是年纪还小,也不懂小姨要嫁给自己的父亲意味着什么,只听母亲说等小姨从江南回来,就能日日和小姨住在一起,两个孩子才愿意放良沁走,谢瑶向来黏着良沁黏习惯了,此时亦是搂着良沁的颈脖,隔了许久才松开。

傅良澜带着一双儿女,将良沁送上了车,即便姐姐三番五次的告诉自己,不必对她心怀歉疚,可是看着母子三人,良沁心里仍是既羞且愧,眼见着谢瑶在车外依依不舍的冲着自己挥着小手,良沁的眼眶也是湿润了起来,只对着外甥女挥了挥胳膊,示意她跟着母亲回去。

一旁的谢承东瞧着这一幕,遂是言了一句;“平儿很喜欢你。”

良沁心里微酸,直到车队缓缓驶出了帅府,再瞧不见傅良澜母子三人后,良沁方才收回了目光,对着谢承东说道;“你平日里忙着军务,姐姐也要打理宅子里的事,康儿和平儿虽然有乳娘和嬷嬷照顾,可那些乳娘和嬷嬷,又哪儿会真正疼他们呢?”

谢承东闻言,念起自己平日里的确如良沁所说,的确疏忽了孩子们,只觉得他们吃饱穿暖,有人照顾就已足够,细细想来,倒是一眨眼,孩子们都这样大了。

“你说的不错,”谢承东握住了良沁的手,眉宇间浮起几分自嘲之色,淡淡一笑;“我总觉得他们还小,可一眨眼,才发觉他们都长大了。”

“往后,你若有了空闲,就多陪陪他们。”良沁声音低柔。

谢承东向着她看去,一字字告诉她;“我已经错过了他们的成长,等咱们有了孩子,我不会再错过。”

说起孩子,良沁眸心便是一恸,不免想起自己在川渝失去的两个孩子,那两个和她无缘的孩子,是她心里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痛,至今,她也都还记得,自己孤身一人远在川渝,只盼着能有一个亲骨肉,好让自己支撑下去,可梁建成却那样残忍....

“我的身子已经坏了,只怕,不能再给你生孩子了。”良沁声音很轻,既是心酸,也是歉疚,继续道;“好在,你已经有了康儿和琪儿,还有珊儿和平儿,往后,你多疼疼他们。”

谢承东闻言,倒是什么也没说,揽过良沁的身子,亲了亲她的脸颊。

车队一路驶到北阳站,专列已是在那里等候多时,谢承东下了车,牵过良沁的手,两人一道向着专列走去。

路边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官兵,仆从们俱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待谢承东与良沁走近,邵平顿时一个立正,向着谢承东行了一个军礼;“司令。”

谢承东回了一礼,男人黑眸炯深,沉声道;“我把良沁就交给你了。”

邵平心中一凛,立时恭声开口;“还请司令放心,属下定是会竭尽全力,保护良沁小姐周全。”

谢承东点了点头,回身看向良沁的眼睛,温声道了几个字;“走,我送你上去。”

良沁便是微笑起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有阿秀陪着我。”

谢承东“嗯”了一声,看着阿秀扶着良沁,主仆两一道上了专列,邵平向着谢承东最后行了一礼,礼毕后也是领着侍从上了车,谢承东站在站台上,透过专列的窗户,向着良沁看去。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良沁声音轻柔,说完,顿了顿,又是开口;“你也是,不要抽太多的烟,也别喝那些酒了。”

谢承东点了点头,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他从窗户中握住了良沁的手,黑眸却是向着阿秀看去,嘱咐道:“照顾好小姐。”

阿秀连忙答应着,专列缓缓开动,谢承东却依旧没有松手。

“你快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了。”良沁握了握他的大手,轻声说着。

谢承东口中说好,脚步却是不停,良沁有些见他如此,心里终究有些柔软,忍不住弯了弯唇,眸子清亮柔软,谢承东凝视着她这一抹笑,专列越开越快,只让他终是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

良沁望着他高大挺阔的身影,直到专列驶出了北阳车站,那抹身影仍是站在那里,最后变成一道黑点,消失在视野。

“小姐,您瞧瞧,司令对您多好,他这是舍不得您呢。”阿秀为良沁端来了一杯牛奶,配着两样点心,说起来就是笑。

良沁拿了一块点心漫不经心的吃着,也没有去理会阿秀的戏谑,想起谢承东,脸庞还是忍不住的微微红了起来。

专列上除却送给傅家老小的礼物外,一应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都是齐全的,此外还有各种西点,牛奶,咖啡,果汁之类的更是应有尽有,就连良沁平日里爱看的一些书专列上也是备下了,整座专列上就她一个主子,诸人又全知她是谢承东心尖上的人物,自是一点也不敢怠慢,一路虽是千里迢迢,可在仆从们精心照料下,良沁却也压根没察觉到旅途的劳累,终是顺风顺水的回到了金陵,傅镇涛早先得知了消息,早已让人在码头等候,倒是十分排场的将良沁一行接回了府邸。

江南,金陵司令府。

“不过是个妾侍,偏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也不怕人笑话。”傅夫人半倚在美人榻上,一个模样秀气的丫鬟跪在地毯上,轻轻的给她捶着腿,细瞧下去,纵使有脂粉遮掩,傅夫人脸庞上仍是带着几分病色,显是气得不轻。

“母亲,二妹如今今非昔比,谢司令眼下宠着她,咱们也就顺水推舟,您何必和她置气?”大少奶奶守在一旁,温声细语的安慰。

傅夫人太阳穴突突跳着,脑仁儿里更是疼的厉害,听着媳妇的话,仍是愤恨不已;“我倒是不是针对她,我是气那谢承东,我的良澜跟了他十年,又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先前良澜哪次回来有过这般的风光?先不说这次江北给咱们家带回来的那些礼物,就说那个邵副官,谁人不知道那是他谢承东的心腹?他这将邵副官都给派了回来,不明摆着是我难堪,怕他那心头肉在我们傅家少根头发丝儿?”

“母亲说的哪儿话,母亲想想,良沁怎么说也是咱们傅家的女儿,她这得了谢司令宠爱,说到底也还是咱们江南的尊荣,先不说豫西赵家,江西陆家,这大江南北的,谁不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往江北送呢?谢司令看上了良沁,也是咱们江南的福分。往后有了大妹和二妹在江北,咱们有了江北支持,往后又有谁敢欺负咱们?”大少奶奶笑意融融,与婆婆轻声细语的开口。

听儿媳妇这般说来,傅夫人脸色稍霁,然而想起远在江北的女儿,仍是忍不住叹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懂,我只不过是为良澜不平,谢承东这般大张旗鼓的要娶良沁进府,你当良澜心里能好受?还不是强忍着,打碎了牙齿只能往肚里咽,说不得,闹不得,苦了她了,”

傅夫人说着,不免难过起来,只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

“母亲不要难过,良澜是司令嫡妻,又有一双儿女,不论二妹今后如何得宠,也总越不过良澜去。”大少奶奶宽慰着。

傅夫人抬起头,强自将女儿的事从心里压下,对着儿媳道;“良波今日怎样了?他今儿回府,你也别见面就和他吵,有什么话,你们好好儿说。”

大少奶奶一听婆婆说起丈夫,眼圈就是红了,“他这几个月都是住在小公馆,儿媳连见他一面都难,就算是想和他吵,也吵不起来呀。”

傅夫人皱起眉头,“那尤萃之还整天缠着他?”

“可不是,那尤萃之说是大学生,可依儿媳看,可是比那些窑姐儿都有手段,母亲是没瞧见,大爷如今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就连父亲让他搬回来,他也不听呢。”

“那尤萃之的来历,让人打探了没有?”傅夫人又问。

“打探了,”大少奶奶吸了吸鼻子,道;“那尤萃之是苏州人,祖上倒也算是,后来家道没落,遂是跟着家里人去了川渝读书,那一年若不是父亲让大爷去和梁建成打仗,大爷也不得认识这个妖精。”

大少奶奶说完,便是一阵气苦,忍不住嘤嘤哭泣。

“川渝?”傅夫人默念着这两个字,有心想捋个什么,可听儿媳口中对傅镇涛颇有怨怼之意,又见她此番在自己面前哭泣,不免心烦意乱,越发不喜,只斥道;“行了,你自己管不住良波,在我面前哭又有何用?你且下去,回头我和你父亲说说,总不会让良波一直住在小公馆就是。”

“哎。”大少奶奶压根不敢回嘴,只期期艾艾的答应着,起身告退。

待儿媳走后,傅夫人只觉头疼更甚,她这一辈子只生了三个子女,除却傅良波与傅良澜外,幼子儿时便是夭折,可长大成人的这一双子女,此时也是不让人省心。

055章 脏病

良沁这次回来,自然不会再住小楼,傅镇涛早已听说了良沁在江北极得谢承东喜爱,又见良沁这次归乡所带回的礼物,无一不是珍宝,再有邵平亲自护送,不消说,也心知谢承东极是看重良沁,如此,傅镇涛也不敢怠慢了女儿,只让人在南苑又是细细收拾了一番,增添了好些物事,才让良沁与六姨太一道住着。

晚间,六姨太握着女儿的手,见良沁的气色比起在傅家时要好上了许多,不免放下心来,温声道;“沁儿,和娘说说,谢司令对你好吗?你姐姐,可曾怪你?”

“娘,您放心,姐姐对我很好,司令他....也对我很好。”良沁实话实说。

六姨太听着,便是长舒了口气,想起女儿之前受的苦,不免微微红了眼圈,轻声道,“这就好,如今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司令和你姐姐不曾薄待你,我也就放心了。”

良沁体谅母亲的拳拳之心,指握紧了母亲的手,向着母亲依偎了过去。

六姨太轻拍着良沁的身子,“娘现在就盼着,你能给谢司令生个一儿半女的,往后才算是有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