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是听说过,不过还没这种体会。”无双已经想到一边去了,“我弟弟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好玩,小脸圆嘟嘟的,两只小胖手挥来挥去,可好玩了,后来等他长大,就不好玩了。我一直催着母妃再生一个弟弟来玩,母妃只是笑,却不肯答应。现在我可以自己生一个来玩了,嘿嘿,想起来就快活。”

皇甫潇啼笑皆非,“你生儿子就是为了玩啊,小心以后儿子埋怨你。”

无双蛮横地说:“我是他娘,他要敢埋怨,我就揍他。”

皇甫潇笑道:“那我只好从小教他习武了。”

无双瞪他一眼,“哼哼,他十岁之前,肯定打不过我。”

皇甫潇忍不住搂着她,哈哈大笑,“你啊你啊,你是当娘的,却琢磨着要跟儿子打架,真是…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他脑海中浮想连翩,出现一个很像自己的少年与现在的无双打斗的情景,顿时觉得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就太美好了。

两人靠在一起,很是放松。无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闲话,大部分是异想天开,琢磨着以后怎么带着儿子捣乱,顺便提起小时候怎么跟着哥哥闯祸,怎么带着弟弟淘气,将来定要把这些本领都教给儿子。皇甫潇听得津津有味,却也并不提醒她,他们这个儿子是世子,生下来就注定了不可能有她那样的童年,他会循着父亲当年教他的路子来教这个儿子,以便将来把王府的重担放到儿子的肩上。

没过多久,勇毅亲王府有喜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燕京的高门世爵,也传进宫中。很快,宫里的赏赐便到了,大部分是锦缎、补品,还有一个和田美玉雕的麒麟送子。先帝与今上两代盛世,国库丰盈,宫里的内库也很充实,太后和皇上赏臣子东西都比较大方,就连无双见惯了好东西,看到那座玉雕都啧啧称奇,搁在面前,把玩了半天。

闻讯前来道喜的诰命夫人不少,尤其是成亲多年仍未生子的夫人们,都想来借借无双的福气。许多王公大臣都派人送了厚礼过来,恭贺摄政王后继有人。

萱草堂里,老王妃乐了大半天,心情激荡之下,颇觉困倦。余妈妈一边服侍她躺下一边随口说:“王妃有了身孕,这是大好事,就怕王爷与王妃恩爱,若是晚上还歇在无双殿,恐与王妃的身子有碍。”

老王妃想了一会儿才道:“你去说不合适,倒像是我这个做婆婆的看不得儿子儿媳夫妻情深。这样吧,你去跟荣妈妈说说,让她婉转些,请王爷晚上去别的院子里歇吧。王妃有了身子,其他人也该帮着分担一下,只注意着赐过去避子汤。王妃没生下孩子之前,避子汤都不能停。我孙子要紧,不能让任何人生出不该有的想头。”

余妈妈立刻点头,“是,我这就去找荣妈妈。”

第七十九章 疏离

荣妈妈对皇甫潇无比忠心,便是老王妃都要靠后。别人畏惧皇甫潇,老王妃也不大了解儿子,但荣妈妈是王爷的奶娘,看着他从婴儿成为世子、袭爵、权倾朝野,皇甫潇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也仍然明白,王爷心里对于长久没有儿子是怎样的焦虑。从她内心来讲,其实并不喜欢来自蛮族的公主,那些野蛮地方来的女子不懂诗书礼仪,哪能侍候好王爷?但是只要能生孩子,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如今无双进门不久就有了喜,荣妈妈对这位年轻的王妃也有了一分真心,能让皇甫潇如此高兴,让勇毅亲王府继续传承下去,王妃就有了天大的功劳。不过,即使王妃有了喜,在她心里排在首位的仍然是她从小养大的王爷。主母有孕,为丈夫安排妾侍通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老王妃怕王妃会不开心,从而伤到还没出世的小王爷,她自然要为主分忧。

皇甫潇与无双用完晚膳,然后在外面的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回来后无双先去沐浴,皇甫潇等在房里,拿起一本书闲闲地翻看。

他终于要当父亲了,那种感觉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让他欢喜之余有些恍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跟齐世杰他们讨论公事都集中不起注意力,头脑也不似以往那般清醒敏捷。王府的几大属官都为王妃有喜而高兴,也很理解王爷的心情,所以并没有说太多的公事,只挑了几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商议,然后就不再打扰他。

皇甫潇正在心里勾勒着儿子的模样,荣妈妈挥退了屋里的丫鬟,走到他身旁,笑着低声说:“王爷,王妃有了喜,您晚上就不能再宿在王妃屋里。奴婢知道您和王妃夫妻情深,可是王妃如今日子浅,小王爷不能受丁点损伤,这若是万一情动,可就不好了。您和王妃成亲已过了一个月,也该到其他主子院儿里去歇歇,倒不为别的,若是王妃怀着孩子,还把您日日拘在自己房里,只怕传到外头去,于王妃的名声有损。”

皇甫潇脸上的笑容一敛,神情间多了几分往日的冷峻。他放下书,想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嗯,本王知道了。等王妃睡着了我再走,今夜就去宋氏那儿吧。你先派人去说一声,我会去得比较晚。”

“是,奴婢这就使人去怡玉阁。”荣妈妈微微躬身,向他保证,“奴婢会守着其他主子用避子汤,在王妃生下小王爷之前,不会让别的主子有喜的。”

“嗯。”皇甫潇的神情淡淡的,让荣妈妈很是忐忑,不过他没再说什么,只拿起书接着看,荣妈妈便出去叫来茉莉,让她去怡玉阁告诉宋氏,王爷今夜会去她那里歇宿。

宋氏晋为侧妃,本来皇甫潇就应在她那里住三天,只是碰到王爷与王妃新婚,自然不能越过了王妃。如今王妃有了喜,宋氏心花怒放,觉得王爷应该第一个就到自己这里来。果然,当天晚上,王爷便来了她屋里。虽然到得晚,但她不会幼稚到跟王妃争风吃醋,只要王爷肯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本就年轻,还没到二十,又出身将门,不如书香门第的千金娇柔,皇甫潇跟无双生活了一个多月,对直爽天真的姑娘颇有好感,在她的服侍下也就顺水推舟。

一夜春风化雨,第二日一早,皇甫潇照例起身练武。宋氏与他一同起身,殷勤地侍候着他梳洗更衣,陪他用过早膳,再送他出门上早朝。

回到屋中,天才蒙蒙亮,宋氏虽然睡得晚,起得早,此时却精神振奋,容光焕发,没有丝毫困倦。她倚在榻上,笑容满面,琢磨着今天要做的事。

她的奶娘蒋妈妈很了解她的性子,连忙在一旁轻声说道:“主子万不可张扬,王爷待主子好,是主子的福气,现下更要谦恭忍让,别碍了王妃的眼,更别成为别院主子的眼中钉。”

宋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蒋妈妈提醒得是。王妃如今有孕在身,阖府都要把她当菩萨一般供起来,若是她看我不顺眼,便是做得过分些,看在她腹中孩儿的份上,老王妃和王爷都不会多说什么的。我既得了王爷的宠爱,又何必争这些闲气?”

“主子想得通透。”蒋妈妈欣慰地笑道,“王爷最不喜欢恃宠生骄的人,若是主子始终谦和恭顺,定会赢得王爷的欢心,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是啊。”宋氏越想越美,“母妃现在一定还为王妃有喜高兴着,我今儿也要去请安,陪着母妃一起开心。”

蒋妈妈连忙点头,“好,老王妃现在还没起,主子先歇会儿,免得在萱草堂待久了没精神。”

这时,荣妈妈送来了一碗汤药。

蒋妈妈赶紧迎上去,恭敬地从她手里接过药,递到宋氏手上。

两位妈妈都笑容可掬,并没有多说什么。这是规矩,不必解释。宋氏心里的欢喜减去大半,看着微微荡漾的褐色药汤出了一会儿神,最终只是无奈地暗叹一声,端起碗把药喝了下去。

荣妈妈笑着与她们闲聊了几句,这才回无双殿。王妃尚未起身,赵妈妈却已经在轻手轻脚地忙碌着。她跟着赵妈妈走了一段,等到离月华殿有了一段距离,这才拉着赵妈妈,委婉地说道:“王爷昨夜去看了看宋侧妃。你也知道,当初宋侧妃晋了位份,按规矩说,王爷应该在怡玉阁三日,但是因为与王妃成亲不久,王爷就始终在王妃这里,都没去看过宋侧妃。眼下王妃有了身孕,若王爷再像以前那般夜夜宿在王妃屋里,就会惹来很多闲话,对王妃着实不利。在咱们这样的王府,王爷对其他主子多少总要有所抚慰,但是王爷对王妃是最为敬重恩爱的,还请赵妈妈跟王妃提一提,免得王妃不明究理,冷不丁的听人说起,心绪波动,身子有损。”

赵妈妈自然明白,自家公主嫁到亲王府与嫁进皇宫其实没什么区别,惟一的不同就是王妃是正妻,而贵妃只是妾,但是过的日子是差不多的,想要独房专宠肯定不可能。现在王妃有了身孕,夫妻分房势在必行,只没想到王爷当晚就去了别的院子,若是顾及着王妃的心情,怎么也应该先在外书房宿两晚,然后再去宠幸别的女人,虽然实际上没什么分别,多少也算给了王妃脸面。王爷是王府的最高主子,她虽心有不愉,却不敢流露半点,只客气地点头,“荣妈妈放心,我会告诉王妃的。娘娘大度宽容,又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定会以孩子为重,不会怎样的。”

荣妈妈放了心,笑得很热情,“那就辛苦赵妈妈了。”

很快,王爷夜宿怡玉阁的事便在王府里传开了。除了韩氏依然平静无波外,各处都是暗流汹涌,议论纷纷。大家最想看的,就是王妃的表情,并猜测王妃会怎么对宋侧妃。

无双坐在梳妆台前,听着赵妈妈缓缓地说:“王爷昨儿夜里去了宋侧妃那里。这本是应当的,宋侧妃晋位之后,王爷都没去看过她,这倒像是不重视皇上和太后封的位份。王爷守着王妃,直到王妃睡着了才过去的,说明王爷心里最看重的还是王妃。不过,侧妃、夫人、孺人在那儿摆着,都是朝廷封的,不好一直冷落着,总得隔段时间过去坐坐。王妃现在有了身孕,正好歇着,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无双的手里捏着一根羊脂玉雕重瓣莲花头钗,慢慢地转过来,转过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复归平静。

赵妈妈骇了一跳。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远在龙城的大妃。

无双沉默了一会儿,平淡地道:“我就是个不贤的。”

赵妈妈大惊失色,“王妃切不可如此,当心孩子。”

无双默然,半晌才道:“你让她们收拾东西,过两日我要去栖霞庄避暑。”

第八十章 原则

无双的骨子里是很骄傲的,虽然表面看着随和,什么都不在意,万事不计较,其实心里是有原则有底线的。若是皇甫潇不来无双殿,她绝对不会献媚邀宠,更不会任别人欺到头上来。

皇甫潇曾经信誓旦旦地让她放心,必不让她受委屈,会一直陪着她,结果言犹在耳,他就去找别的女人了。这种男人,完全不可相信,更不能依赖。这一个多月的甜蜜生活蒙蔽了她的双眼,她还真以为这个男人至情至性,对待她如父汗待母妃那般坚定不移,专心一意,结果都是骗人的。她母妃说得对,中原人心机深沉,奸诈狡猾,尤其是身居高位的权贵,翻手云覆手雨,翻脸比翻书还快,根本就没有信用,发过的誓约,许下的诺言,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都可以轻易抛掷,谁信谁就输了。

无双扔下玉钗,起身出去,坐在可赏湖景的观星阁中,一边用早膳一边默默地想着以后要过的日子。

赵妈妈一脸忧色,想要劝说几句,却被无双身上透出的沉重压力所慑,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

无双的胃口还是很好。气得吃不下饭这种事,她是从来不做的,凭什么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况且她现在还有了孩子,更不能饿着。

荣妈妈忙完了手里的事,忽然发现,王妃自成亲以来第一次没有去给老王妃请安。以前虽然老王妃一直不让无双立规矩,但她始终坚持每天晨昏定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昨天才确诊了她身怀有孕,老王妃更是反复交代,让她不要再去请安,有闲了就去走走,以保养身子为重,无双今天早上不去萱草堂也是正常的,只是荣妈妈人老成精,总是隐约觉得,王妃不去请安,跟昨晚王爷去宋氏的怡玉阁歇宿有关。照理说,妻子要守妇德,不能嫉妒,但是王妃出身高贵,真要吃起醋来,把事情闹大,就不好收拾了。她想着,连忙匆匆赶去观星阁,想要看看王妃的情形,伺机劝解。

无双的神情举止与以往没什么分别,看到荣妈妈进来,还微微笑了笑,然后转头说:“珠兰,你去跟文妈妈说,这个蛋奶羹很香,我还要一碗。”

“是。”珠兰高兴地往小厨房走去。

无双拿起丝帕印了印唇角,淡淡地道:“荣妈妈,这里夏天太热,我不耐暑气,打算明天去栖霞山庄住一阵,府里的事务就暂时交给你料理吧。都是寻常琐事,你按照往日的章程办就行了,如果有大事无法决断,可以请示母妃。”

荣妈妈听她说要走,虽然老王妃和王爷都说过,要和王妃去大青山避暑,但是王妃以前都没主动提起过,今儿却似突然下了决心,不免让她多想了一些。

“王妃娘娘,您怀着身孕,路上颠簸总是不好,还是等过了头三个月再走吧。”荣妈妈轻声劝道,“不过是再过一个月,在府里要吃什么喝什么都容易,不似栖霞庄,出来采买都得到燕京城,很耗时间。”

无双笑道:“现在都六月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七月,入了秋,还避什么暑?如今一天比一天热,我从北边来,经得起严寒,却受不住酷暑,有了身子又用不得冰,那不是折磨我吗?所以我得去栖霞山庄住两个月,中秋节之前就回来。”

荣妈妈见她谈笑自若,仿佛心里并无芥蒂,虽略有疑惑,却也放了心,估摸着她即便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会以大局为重,克制住妒意,做一个贤惠的王妃,于是笑着点头,“王妃既是想去,可先禀了老王妃。本来老王妃就想去栖霞庄避暑的,只是顾及王妃的身子,打算今年就不去了,若是王妃想散散心,老王妃会陪着娘娘一起去的。”

无双自然不能阻止婆婆跟随,而且老王妃待她确实很好,所以她不介意与老王妃一起去山庄。她正要答应,便看到珠兰托送一小碗香气扑鼻的蛋奶羹进来,顿时喜上眉梢。直到珠兰把碗放到她面前,她才拿起小银勺,爽朗地笑道:“劳烦荣妈妈先跟母妃说说,我把早膳用完,再去萱草堂给母妃请安。”

荣妈妈痛快地答应了,并且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她先去透个口风,等无双再去时就没什么阻碍了。

看着荣妈妈离去,无双的眼神变得更加淡然。荣妈妈是皇甫潇的心腹,只对他一人忠心,如今过来侍候她,也不过是皇甫潇对她的一种保护,但是如果她和皇甫潇之间发生争执,荣妈妈肯定毫不犹豫地站在皇甫潇那边。她是绝对不会指望荣妈妈的。

吃饱喝足,无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饮了一盏茶,这才慢悠悠地出去,乘亮轿去萱草堂。

赵妈妈其实也觉得自己从小侍候大的公主委屈,但这是在大燕国,不是在神鹰汗国,男人要三妻四妾,女人是不能反对的,反而还要替丈夫安排侍寝的日子,照顾妾侍通房庶子女,这才是称得上贤妻。无双虽口口声声说她是不贤的,但也不能因为王爷去宠幸了别的女人就与他反目,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办法。

无双却是拿定了主意,并且没有告诉她,只是笑眯眯地走进萱草堂。

老王妃连忙让余妈妈去扶着她坐到身边,坚决不让她行礼,一迭声地问她,“夜里睡得安稳吗?早膳用得香吗?有没有什么不适?”

无双笑着回答,“睡得好着呢,早膳也不错,我吃了不少,现在没什么感觉,也不晕,也不吐,就是时常会觉得有些困倦罢了。”

“这是好现象。”老王妃眉开眼笑,“觉得困倦就去歇着,要是饿了就赶紧吃,不用分什么时辰,你那边白天黑夜都要安排人侍候着,随时都要有吃喝的东西。”

“嗯,荣妈妈、赵妈妈她们都安排好了的。”无双乖巧地点头,然后才说,“母妃,这里一天一天地热起来了,我想去栖霞山庄住上一、两个月。”

“好啊。我也去。”老王妃兴致勃勃,“说起来,我也有大半年没去那里了,还怪想的。夏天那儿很凉爽,住着很舒服。冬季就比城里要冷得多,便住不得了。”

无双轻笑,“那明儿我们就去吧,待会儿我就让车马房的人把车子准备好。”

她半点不提王爷是否跟着去,老王妃也不问,两人都乐呵呵的,言谈举止间仍是亲如母女般,一派和谐气象。

韩氏、宋氏和杨氏她们都在这里,也跟着凑趣,却都没有提出要跟她们一起去。大部分人都在心里琢磨,估计王爷不会去,那这段日子就会宠幸她们,这便是她们的好机会了,于是对王妃更加关怀,希望她在山庄里好好休养,将来生个健健康康的小世子。

老王妃最爱听这些话,顿时笑逐颜开,说着孙子,又联想到儿子小时候的情景,不禁连声感叹,顺便说了几件趣闻,逗得无双和其他人直乐。

到了下午,去栖霞山庄的人就确定了。无双、老王妃、窈娘、清姐儿,然后是跟着服侍的丫鬟婆子,其余侧妃、夫人、孺人没有一个跟随。无双让身边的大丫鬟去一一传话,让她们留在王府,好好侍候王爷。

那些女子或冷静、或激动、或兴奋、或感激,反应俱各不同,回的话却大同小异,“定当尽心服侍王爷,请王妃放心。”

等到皇甫潇晚上回来,才知道了王府里的变化。他一边往萱草堂走一边细细推敲,想着无双去栖霞山庄避暑的利弊得失,以及自己要怎么做才最合适。

齐世杰比他年长许多,而且是从寒微走到今天,因此阅历极为丰富,也就想得更多,这时跟在他身后,轻声提醒道:“王爷昨晚去了怡玉阁,王妃今日就提出到栖霞山庄去避暑,或许心情有些不畅快,王爷应适当安抚。”

皇甫潇愣了一下,“会吗?”他觉得去宋氏那里歇一晚,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王妃就会不快吧?除了无双外,他根本就没特别宠过哪个女人,不过是去住一夜,哪有那么严重?

第八十一章 世事如此

无双没在萱草堂。

这里依然很热闹,韩氏、宋氏、杨氏等人都在,陪着老王妃说笑、抹牌。等到王爷进来,这些女子都上前见礼。因为王爷昨夜已经去过宋氏那儿,意味着他不再独宠王妃,可以到其他院子里去宠幸她们了,所以很多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给王爷留下比较深的印象,让他能在晚上时想起她,去她的院子过夜。

皇甫潇没和无双成亲前,这种情形经常出现。他若是要特别重用哪一个女子背后的家族力量,就会宠她一段时间,如果当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时对哪个女子的印象好一些,就会去她的院子里过一夜。这种习惯已经持续多年,进了王府的这些女子也都清楚,所以,傍晚在萱草堂的请安对她们来说就很重要了。以前韩氏恬淡自守,从不与她们争风,但杨氏代理中馈,姿态强硬,让她们不敢太过放肆,此时杨氏降了位份,王妃又不在,宋氏年轻,镇不住,她们便没了顾忌,都很用心思,在短短几句话间便要尽展自己的优势,或明媚,或娇艳,或美丽,或温柔,让皇甫潇仿佛身入万花丛中,满目芳菲。

他不是轻狂少年,面对周围的软玉温香并不动容,仍如过去那样,对母亲行礼问安,陪着说几句闲话。

老王妃仍然沉浸在欢喜的情绪中,拉着儿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我明天和儿媳妇一起去栖霞山庄,荣妈妈留在王府,暂时管着每日的琐事。窈娘和清姐儿跟我一道过去,其他人都不用跟着,你身边不能没人侍候…”

皇甫潇一直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已经明白。老王妃不愿意在家事上动太多脑筋,一概交给儿子儿媳,所以对儿媳的安排并没有往深里想。荣妈妈是当年她和老王爷亲手挑出来的奶娘,这么多年来对皇甫潇尽心照料,忠心耿耿,她不仅是儿子信任的人,也深得她的信任,现在她们要去避暑,儿媳妇让荣妈妈留下来掌总,在老王妃看来,是再好不过的安排,对儿媳也特别满意。皇甫潇却知道,自己的王妃已经对荣妈妈不满,要把她调开,不让她跟在身边了。

反应这么激烈,这让皇甫潇既感意外又觉头疼。他是真不觉得去宋氏那里歇一晚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无双进门不到两个月就已身怀有孕,这的确对他非常重要,也让他欣喜万分,自然也对她怀着的孩子无比期待,更是小心谨慎,不能让她有丁点损伤,就连去宋氏那里,也是在守着她入睡之后才去的。说实话,他真觉得自己做得够好的了,没曾想无双还真像她说的那样,“就是个不贤的”。想着想着,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王妃不肯做贤惠人,现下又无比金贵,万不能动气,只能好好哄着。而宋家、韩家、杨家等家族对他这一系的势力相当重要,也不能不安抚。虽然无双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他倒并没恼怒,仍是心平气和。女人嘛,不能强求她像男子那么胸怀宽广,豁达大度,便是吃点小醋,也是无伤大雅。细想起来,无双只是打算躲到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并没做出什么不当举动,其实也是很理智的,只是她不愿意委屈自己,不喜欢装贤妻,那也不能勉强。到底是一国公主,从小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要让她立刻就识大体,顾大局,遵守三从四德,礼教规矩,确实不大可能。她去别庄散散心也好,他这段时间正好可以仔细琢磨琢磨,看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老王妃跟皇甫潇聊了几句,见儿子气定神闲,显然在朝堂上没遇到什么犯难的事,便很放心,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你别尽顾着陪我,快去看你媳妇吧。”

皇甫潇也有些挂念,便顺势起身,吩咐满屋佳丽好好陪伴母妃,随即赶往无双殿。

无双今天有意没有午睡,料理完中馈,又大致看了一下乌兰她们收拾的箱笼物件,然后去湖边散散步,回来看看书,就觉得很困倦,早早地用过晚膳,便躺下睡了。她懒得听皇甫潇若无其事地说笑,更不愿假意应和。她可以装聋作哑,但是得给她时间来转换情绪。她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可心里却像是扎了一根刺,隐隐发疼,更多的却是难堪。不是因为丢了脸面,而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付出了诚挚真心,可对方却给的是虚情假意,这就像是生生揭了她脸上的一层皮,有种火辣辣的痛楚,刺激得她几乎要恼羞成怒。更让她难受的是,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觉得皇甫潇做得没错,正妻有孕了,丈夫就去偏房侍妾屋里歇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使想让丈夫歇在正妻院里,也是安排通房去侍候,妻子是再也不能留丈夫在屋里的。

什么混账规矩?无双忿忿地想着,却是什么话都不想多说。她这次要把几匹好马都带到栖霞庄去,每天看着它们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她可不是中原的柔弱女子,非得如丝箩般缠在乔木上才能生存。她在心里冷冷一笑,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皇甫潇走进无双殿,立刻有丫鬟婆子迎上来行礼,小丫鬟飞快地奔进去禀报,茉莉、丁香和荣妈妈、赵妈妈都迎了出来。

皇甫潇只觉得无双殿里静悄悄的,与过去热闹欢快的气氛大相径庭,不禁有些诧异。他不动声色地问:“王妃呢?可用过晚膳了?”

茉莉连忙答道:“回王爷的话,王妃已经用过晚膳,刚睡下不久。”

“哦?睡了?”皇甫潇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色,沉吟片刻,又关切地问,“王妃可是有什么不适?”

茉莉摇头,“没有,只是王妃没有歇午觉,到晚上就感到困倦,所以便睡下了。”

“哦。”皇甫潇想了想,便道,“我去看看,你去让厨房摆饭吧,我在这里用晚膳。”

王妃已经睡了,王爷仍然选择在无双殿用膳,茉莉她们都在心中暗忖,看来王爷对王妃是真的很看重。至于夜里宿在哪个院子,她们都觉得是正常的,而王爷每天都来看望王妃,并在这里盘桓到很晚,这就是笃笃定定的宠爱了。

丫鬟们毕竟年少,未经人事,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变化,仍觉得王爷与王妃如之前一般恩爱。赵妈妈和荣妈妈虽觉有些不妥,但无双的表现太正常了,便是要去避暑,也是以往老王妃和王爷主动提过几次的,王妃现在嫌天热,要去庄子上住段日子,从哪方面讲都是应当的,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

皇甫潇用完膳,坐在那里一边饮茶一边低声询问无双的情形,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见过的人,一一都问到了。赵妈妈和茉莉站在他面前,回答得很详尽。

皇甫潇听完,反复琢磨了两遍,感觉没什么太大问题,便点了点头,起身道:“我今晚宿在月华殿。”

赵妈妈一怔,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打算住在桃叶渡还是一瓣香?”

这两个地方都在无双殿,桃叶渡可观湖,一瓣香可赏花,里面门窗俱各雕琢精美,墙上书画皆是珍品,摆设雅致,用具齐全,内间安有床榻,王妃赏景看花之时若是困倦了,可以在此歇息。

赵妈妈谨守规矩,妻子有孕后不好跟丈夫同房,便是丈夫留在妻子这里,也要另外安排人侍候。虽说委屈了王妃,但世事如此,入乡必得随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家主子再不是公主,而是别人的妻子了。

皇甫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我与王妃同住”,便往汤池的方向走去。

赵妈妈一愣,随即答道:“是。”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欣喜。

第八十二章 矛盾

整整一夜,无双和皇甫潇都睡得很沉。无双像是全无心事,熟睡的小脸如孩子般可爱。皇甫潇看了会儿书,也熄灯睡下。到了半夜,无双习惯性地偎到他怀里,他迷迷糊糊地顺势搂住她的肩,就这么一直睡到凌晨。

赵妈妈却是担心得没睡好,一大早就起身,在月华殿外徘徊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很安静,便摸到小厨房,看着文妈妈熬粥,做点心、小菜。

文妈妈没她那般焦虑,一边往点心里填馅料一边笑着看她,“王妃有了喜,以后就站稳脚跟了,你还担心什么?”

赵妈妈轻轻叹了口气,“王妃是大汗、大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没受过委屈,如今怀了孩子,自然不能侍候王爷,夫妻分房也没话说。王爷要去别的院子里歇宿,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就怕王妃想不开。”

文妈妈停了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做事。她的语气轻松,神情温和,“既然嫁来了这里,王妃总要适应的,慢慢来吧。王妃不是今天就去庄子上休养吗?我们把王妃照顾好,让她顺顺利利地生下小世子,这才是最重要的。说起来,当年大妃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大汗身边也有不少偏妃、侍妾,大妃也是这么过来的。直到大汗即位,大妃帮着出谋划策,才拢住了大汗的心。王妃刚刚成亲,其他主子却是早就进府了,要拢住王爷的心,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妈妈叹息,“我觉得王妃现在似乎不大想拢住王爷的心了。”

文妈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怎么会?你听王妃说的?”

“王妃什么也没说。”赵妈妈轻轻摇头,“这两天,王妃很安静,话少了,也不怎么笑,倒有点像待嫁之前的情形,一个人看书、写字、赏花、观鱼、在湖边散步,很自得其乐的模样,像是没把心放在王爷身上。成亲之后,王妃虽然不说,但行动间却是牵挂着王爷,很是情深意重,现在忽然变成这样,让我心里不安。”

文妈妈想了一会儿,轻言细语地说:“王妃觉得心寒,这是一定的。虽说正妻有孕,丈夫去小妾屋里,原是没错,可是王妃才诊出有喜,王爷就去了侧妃院子,到底是有些不妥,哪怕缓上一、两天,也是全了王妃的体面。这般迫不及待,看在别人眼里,就像是王爷之前与王妃那般恩爱,其实不过是为了让王妃怀孕,如今有了着落,就将王妃抛到一边了。”

“谁说不是呢?可王爷如此做,也是天经地义的,从道理上根本就挑不出错来。”赵妈妈微微皱眉。她一向精明强干,大妃派她跟着女儿过来,就是为了让她时时提点,并且帮着制服王府豪奴。在这方面,她做得很好,可是对于王爷与王妃之间的夫妻情事却是插不上手。王爷实在太强势,即便尊重她是王妃带来的身边人,可她不过是一个奴婢,在王爷面前根本就说不上话。况且,也没有理由,王妃怀孕产子,起码有十个月的时间不能侍候王爷,难道让王爷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忍着,不去别人的屋子?

她只能叹气,“王妃去庄子上避暑,正好静静心,只要想通透了,也就没什么了。”

文妈妈把点心放到蒸笼里,在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然后转身切菜。她做得有条不紊,神情安详,从容不迫,轻笑着说:“你啊,就别太担心了。事有轻重缓急,王妃现下不是要拢王爷的心,而是平安地生下世子爷。王妃才多大?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急。”

赵妈妈认真一想,也笑了,“是我糊涂了。王妃年轻着呢,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耗时间,也比所有的主子耗得起。”

“可不是。”文妈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王爷该起了吧,你得过去瞧瞧了。”

赵妈妈连忙起身,赶往月华殿。

皇甫潇确实已经醒了。他轻轻握住无双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想要拿开放好,准备起身。无双睁开了眼睛,迷糊着看了他片刻,脸上满是困惑,脱口而出,“你怎么睡在这儿?”

皇甫潇被她问得有些郁闷,“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睡?”

无双仍然没有清醒,还以为是在做梦,喃喃地道:“奇怪,我怎么会梦到你?明明你在别人那儿,我还会梦到,真是岂有此理…有什么好想的?这种人…就该扔到脑后才是。”

皇甫潇被她埋怨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上、颊上亲了一会儿,然后戏谑地道:“这可不是梦。”

“咦?”无双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你…你真的在这儿?”

“是啊。”皇甫潇笑道,“你好像很意外。”

无双撇了撇嘴,“你不是应该在怡玉阁的吗?”

“胡说八道。”皇甫潇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只有你才是我的王妃,别人都是侍候你和我的。我偶尔去她们那里,也说明不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糊其辞地做了解释,“目前的局势很复杂,宋家对我很重要。”

无双看着他,关切地问:“外头的情形凶险吗?”

“谈不上凶险,不过我在还政之前得把事情处理妥当。”皇甫潇起身下床,温和地道,“你接着睡吧。我先去上朝,等我回来,送你们去栖霞庄。”

“我睡不着了。”无双也跟着起身,“昨天睡得太早,已经足够了。”

“哦。”皇甫潇便没有坚持,转头叫人进来服侍。

无双的心里仍有些不自在,就没有上前去动手,而是让乌兰、珠兰侍候着梳洗更衣。赵妈妈为她梳了个看上去轻盈的揽月髻,戴上榴开百子镶红宝累丝金簪,配着身上的石榴裙,既华贵又俏丽。

今儿皇甫潇起晚了,就没去练武,与无双一起用了早膳,便出门上朝了。

无双与他一同走出无双殿大门,看着他在晨光中大步离去,不禁有些恍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心里,想忘也忘不掉。可是,她却已明白,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而是很多人的男人。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沮丧,然后又会猛醒,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看着皇甫潇渐渐远去,她并没有回屋,而是转身走向湖边,在敞轩中坐下,看着天上的彩霞慢慢浮现,缓缓铺满整个苍穹,在湖面上投下瑰丽的光彩,映得世间万物璀璨夺目。

无双殿里的很多房间里都放着她喜欢看的杂书,这里也有几本《梦笔杂谭》,还有安七变所著《九州志异》、《杂闻录》与诗集、文集、戏词歌赋集。她看了一会儿风景,便拿起安七变的书看起来。安七变才华横溢,著书立说之时却不喜用生僻典故,多用普通百姓都能看懂的白话,或是引用民间故事,常常用寥寥数语就能把意境渲染得活灵活现,浅显的文字却极其优美,读起来如饮琼浆,满口芬芳。无双自知道安七变是自己的亲舅舅以后,就派人把坊间所有他写的书都买回来,百看不厌。

她此时看的是安七变以前写的一出戏,正读的高兴,就听乌兰在一旁禀报,“王妃,韩侧妃和姚夫人求见。”

无双对这两位的印象不错。她们都已二十六、七岁,成熟稳重,恩宠基本已经没有,但是跟着王爷十几年,情份犹在。皇甫潇以前每个月会在她们那里吃顿饭或喝杯茶,跟她们说说话,却几乎不再歇宿。她们也早就没了争宠的心思,过得与世无争,倒是很自在。她放下书,对乌兰说:“让她们进来吧。”

韩氏穿着松花色衣裙,姚氏身着藕荷色裙裳,都很淡雅。两人笑着走进来,一起对无双行了礼。

无双笑道:“坐吧,可用了早膳?”

“谢王妃关心,妾身已经用过。”韩氏轻颦浅笑着说,“王妃娘娘,妾身与姚夫人过来,是想求王妃一个恩典,请容妾身二人跟随王妃去栖霞山庄,一是妾身也想出去看看大青山的风景,二是母妃与王妃身边也要人侍奉。妾身二人虽愚鲁,少见识,一些粗浅活计还是能做的。”

无双一挑眉,“韩侧妃这话可就太过谦了,谁都知道你的女红极好,有一手绝活。姚夫人的刺绣手艺也很不错。不过,我如今有孕在身,去栖霞庄养胎,却是不能爬山赏景了,只怕把你们闷着。再者说,我走了以后,王爷还需要有人侍候,你们不如留下来,服侍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