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军,那个猛啊!十万大军,竟然惨败成这样。彭超惶惶不安对符坚发出密函,告之状况。

当符坚收到彭超的密函,勃然大怒,撕了密函,下旨,亲自去看个究竟。

谢玄这边呢?此时北府军驻扎在淮河以南沿岸,遥望前方,过个河就是君川了。谢玄瞻望一江之隔的君川,嘴角不禁微笑起来。

他的打算自然是斩草除根了。所以必须趁热打铁渡江去君川,决一胜负。

在出发之前,敏敏就为他打点好了,可是谢玄却按住她忙碌的手,一脸柔情揽过她,“这次你就等我回来吧。”

她怔忪看着他,“为什么?”

“这都是胜利在望的事,你就安心在这等我凯旋归来。”

她抿起唇细细注视着他,眼神中带着不舍。

谢玄轻叹口气,拥她入怀,“行军打仗,我们男儿都疲惫不堪,何况你一女子?你陪我颠簸了两个多月,我甚是心疼。现在我只想让你休息而已。”

她的手抚着他的胸膛,头抵在上面,倾听着他的心跳。不言不语。

谢玄笑过,看着怀里如猫一样乖顺的她,眼中温润带着宠溺。

她拿起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心脏处,专注而坚定道,“你要知道,这里已经完完全全被你霸占了。”

他怔住了,手轻轻按住,感触到心脏处为他跳动。他低头吻住她的发丝,享受地闭上眼睛,“敏敏,等我回来。然后我们一起隐居山中,生一军队的孩子。”

她倏然睁大眼,“那你的官怎么办?”

“辞了。”

怎么会?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升官加爵,增大谢家门楣吗?怎么会就放弃了?

谢玄好像知道她心里所想,嘴角轻轻上扬,“我们谢家的家训就是如果选择了要去干某事,那就一定会把事情干得很好,无论有多艰难,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顶住。”

听他这一说,她明白了。谢安不愿做官,但一旦做了官,就全心全意把这官做的坦坦荡荡,无愧朝廷。而谢玄也正是如此,既然做了,就一定要把事情做的圆满,不留一点痕迹。

突然,又想到谢玄之于她的感情,忍不住扑哧起来道,“难怪你会如此忍耐,对于我,你还要追求完美。让我死心塌地爱着你。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家的家训,让我找到你这样好的相公。

谢玄怔了怔,露出些尴尬,“这都是叔叔的教诲。”

谢安?她甚是吃惊。有些苦笑。她和他的媒人竟是谢安?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中,让她和谢玄纠葛不清。

不得不承认,人生的际遇,多少是带点宿命的。

她这一生,与谢家,是剪不断理还乱。

“以后跟相公,隐居山中,白首不相离。”她笑道。

谢玄听闻,笑得甚是明媚,“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和他,都找到了这“一心人”,现在只需白首不相离。

谢玄走后,敏敏常常独自一人眺望江上,盼望着她的相公早日回归。

不到三日,她盼的人没回来,却盼到了谢朗而至。将近两年没见到的他们,见到时,却变成了公式化的问候。

“我来,受叔叔的命令支援谢玄的。”谢朗公式话地说。

他皮肤比以前白了许多,眉宇间少了份硬朗,却多了柔情。神情中少了当初的霸气,但是却也消失了微笑。

她语中带笑,“他去君川了,你怎来这支援了?”

谢朗哑住了,搔着头发,颇窘迫的样子。

她也不多追问,直接问:“什么时候过去?”

“我只身前来,朝廷还在向东南那边调动兵将呢。”

她点了点头,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转脸再去看他,却见他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眼中闪烁不定,似欲言又止。

她轻扯一个微笑,“你…你和思琴最近好吗?”她找不到话题,半天只能吐出这句慰问的话。

谢朗讪讪而笑,似是在自嘲,却又像是回答无关紧要的事,“什么都好。”

“哦。”他的一句话,让她想接下来问的问题全部答了。她怏怏笑着,不再说话。

谢朗原本闪烁的眼,此刻暗淡下来,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情绪,似悲伤,似哀怨,“你无话跟我说了吗?”

她咬了咬唇,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他们之间,连叙旧的必要都得省去。对她还是对他,甚至对谢玄与思琴都是好的。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曾经的种种,还是要避免触及。

谢朗见她不情愿的样子,喟然一叹,“好吧。”随即笑了笑,问道:“这次如果堂弟胜利了,这次可是功不可没。必当加官晋爵。”

“相公说打完这一仗,便辞官,带我去隐居山中。”

她语中带着甜蜜,语笑嫣然的样子。谢朗怔忪一下,笑了起来,“是吗?堂弟真是上了心了。”

她的笑容凝聚在脸上,如烂漫的山花灿然朝阳。谢朗眼眸带着缱绻,嘴角苦涩…他希望一直萦绕在心的那坚不可摧的思念能瞬间瓦解。可是他做不到。看着自己喜爱的人幸福,但幸福不是自己给的,那是多么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骚动不安。一名士兵踉跄爬了进来,惶恐道,“不好了,我们行营遭不明秦军袭击了。”

两人不可置信对视一下,有经验的谢朗立马问道:“留守行营有多少了?”

士兵皱眉抿唇,甚是痛苦,“还不及500人。”

谢朗大振,“堂弟怎这般糊涂,怎么也不考虑他妻子的安全。”

整个大营里都是些伤残小兵,谢玄当时也没考虑到秦军会把眉头指向暂时驻扎救助伤病的小本营。

外头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谢朗连忙指令:“赶紧找辆马车来。”

士兵连忙称是,跑了出去。谢朗对在一旁有些怔的敏敏道,“现在我们只有逃了,赶紧走。”

“我得收拾点东西。”她连忙跑回自己的大营,从床底下拿走了三块玉佩。胡乱收拾点衣服,跑了出去。

谢朗已经在外打点,见她跑来,道,“走。”把她抱上马车,带领几十个士兵从后方出去。

“其余的士兵怎么办?”在紧急关头,她还是很善良地顾及着其他人。谢朗一丝震撼,却听见在他身后的几个有官衔的士兵举起矛枪道:

“誓死效劳谢将军,誓死保护夫人。”

他们各个都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眼神太过坚定,让谢朗与敏敏为之一振。

她吸吸鼻子,悲怆道:“我定当转告相公,他有如此忠诚的下属。”

士兵们的矛枪在地上狠狠一戳,表明心意,纷纷向外冲,与秦军决一死战。

谢朗二话不说,挥鞭驾马…

可是…区区不足五百的士兵怎是对手?后方之路,怎能轻易逃窜?在他们的正前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士兵,正等着他们。

谢朗骤然停下,对着车内的敏敏道:“不要出来。”说罢,吩咐其余士兵出列作战。

寡不敌众,谢朗是知道,他也不报生存的希望,他只想,那马车里的人儿能够平安。他带领其他士兵奋勇杀去。

在秦军中,一个俊逸出尘的男子嘴角轻翘,眉不跳,心不乱挥一挥手。

秦军前方的士兵首先出列。那是与谢朗同样多的秦兵,而不是全军出动。谢朗虽是不解,却有些怅然,他到底能不能保护的了她?

北府军以一敌五,交锋第一次,胜出。

秦军中坐在马上的男子嘴更加上扬,又是一摆,第二列秦军出列。

他似乎不是想至他们于死地,而是在探测他们的实力。

于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一一被他们歼灭。

直到第六列之时,谢朗这边只剩下6人。再这样下去,不被杀死,也会被累死。谢朗盯着前方,想看清马上指挥秦军的人,但是距离太原,他看不清。

他眼神睹到秦军右侧是片不大不小的林子,上了马车,持起缰绳,赌命一般对其他剩余6人道:“上马,去林子。”

6个听指挥,迅速上马,带着马车,齐体奔向林子…

秦军见后,把目光转向马上的那名男子,只见那男子脸上难得的微笑展露,下令道:“放箭…千万别射到了那辆马车。”

一接到指挥,秦军的弓箭手上前,站成一排,齐体向那些奔向林子的人马射去。

“嗉”百发弓箭脱弦而发,即使是浑天法术也无济于事。

6人一一倒下,谢朗咬咬牙,拼命奔驰。

敏敏在马车上呆不下去,撩起帘子,把头探了出来,看到只剩下她和谢朗,把嘴唇咬得更紧了。谢朗回给她一个勉强的微笑,见后方见不到了秦军。微微送了口气,停下了马车。钻进马车,抓起敏敏带的行李,掏出一件衣服,套在身上,把发盘了起来,扮成一女子的模样。这一举动把敏敏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她甚感不安起来。

她还没听到他的回答,却听到后方有阵阵马蹄声。谢朗也不回答,直接出了马车,驾着马车继续奔驰。

“敏敏…”谢朗幽幽一声的呼唤,那似乎是一种决绝却深远的呢喃,他轻扯个微笑,“原来…我也是可以为你死的。”

她一吓,见他正在解马,马车本是两匹马,他扯出一匹,上了马。

“你…”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想去抓住他。

但还是迟了一步,谢朗笑着驾马,“他们的目标是你。”说罢,在对剩下的那匹马狠狠挥一鞭,马儿顿时一嘶鸣,拉着马车狂跑而去,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距离渐行渐远。她呆呆看见后面目送她的谢朗驾着马朝着另一方向驰去。她想尖叫,想呐喊,想痛哭,可是此刻却什么也做不了。

秦军中马上的那俊逸出尘的男子,似乎就等着这一时刻,嘴角弧度再次上扬,眼中参杂着一股无名的恨意,下令道:“射杀骑马的那人。”他看着马上的人,带着一种轻蔑,或是一种嘲讽,他眼神草草看了一眼。他转向了奔驰的马车,笑意更浓了。

终于,他还是要见到她了。

马车跌跌撞撞,快要把她五脏六腑给震碎了,她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的翻滚。马车的轮子突然绊在路中的石头上,引起车内巨大的震动,她一个不稳,直接撞在马车里的椅柱上,脑袋瞬时懵了,感到一股疼痛贯穿到全身,眼睛慢慢地也睁不开了。

马车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制拉停,帘子被撩了起来,她努力睁开眼去看。

印入眼帘的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他正在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是他?

她试着伸出手去碰触到底是不是真实,然而大脑的巨疼,让她无力再抬起,昏厥过去。

何必戚戚

在广阔的天空下,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她踏着迷茫的步伐,四周张望,突然一丝恐慌袭来,她拼命地奔跑,她希望找到一处让她安全的地方,让她不再流离失所。她发疯地奔跑,拼命地、绝望地。远处恍惚之间似乎有了一个人儿,在向她招手,她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前方的男子对她招手,脸上温熙如初,明亮的眼睛正含情专注于她,轻声唤出:“锦诺。”

她呜咽捂住唇,看着向她招手的男人,她想去奔向他,却怎么也迈不出步伐,她伸出手想让他拉住她的手,可是那个男人却一点点消失,一点点。她想嘶吼,却发现自己没了声音,她绝望跪在地上,不停地呜咽无声。眼前突然幻出一人,跪在她面前,安抚着她,轻声说:“以后,你就呆在我身边吧。”

她蓦然抬起头,却见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眼中带着邪魅,更或者带着一种…深深的恨意。

她拄着手,倒退了。可是眼前人却凶狠抓住她的手,原本笑意的眼眸突然骤变,变成了犀利。

“我要让你知道,你伤我伤了有多深。”

“啊…”脑袋瞬时发出前所未有的痛楚,她捂住脑袋,摇晃着脑袋,痛哭起来。

“哈哈…锦诺啊,锦诺啊,我是那样恨你入骨啊。”眼前的男子狰狞大笑,仰天长笑。可眼角却涔出了泪。

她痛苦痛哭着,喃喃说着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眼帘的是紫色的帷幄。她怔了怔,刚才的情景竟然是梦?为何却那么真实?她恍惚起来,试着想站起来,却脑袋一疼,硬生生的跌回了床。她吃痛的呻吟一下,紧紧咬起嘴唇。

“夫人,你没事吧?”一双焦急的眼关心地注视着她。她看过去,是个不过二八年龄的小姑娘,扎着双角的髻,一身青色的衣裳。

“这是哪?”她看看四周,一屋的紫色格调,不禁有些吃惊。怎么让她想到了慕容恪当年让她住的“千秋院”里格局?

小姑娘看着眼前这个并不十分绝艳的女人,看不出一点吸引力,可是为何会让她的主子那么上心呢?她晃脑不去想,回答她:“这是天一山庄。”

天一山庄?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她记得在她失去神志的那刻,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她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口已经走来一人,他眉宇锁得很紧,一进来却专注注视起她。

她看着来人,竟然不知怎么称呼他。叫哥哥?谎言没揭穿前她也许会叫,此刻,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叫眼前这个曾经自称是陆锦年的男人。

“醒了?”他歪嘴一笑,如当初一样的微笑。

“嗯。”她点头,不放过他眼神中任何情绪,“你是谁?”

他愣了会儿,探究看着她,“不记得我了?”

她当然记得他,并且深刻记得。这个从头到尾都是谎言的男人。只是她不知他现在又在计划着什么?她记得慕容恪说过,这个男人跟前秦有关,而她也是在被秦军追逐的时候昏厥被救。明显眼前这个男人是前秦中人。而她正是阻碍他们掠夺的将军的夫人,也就是敌人。

衡全再三,她决定装着失忆,一脸迷茫地反问:“我该记得你吗?”

料不到她会忘记他,再次试探问:“你记得你自己吗?”

她想了想,“不记得了。你知道吗?”她甚是迷茫,认真盯着他看。她想知道,这个心机城府的男人会怎么回答。

男人也注视着她良久,似乎有些怀疑,但看见她依旧很笃定的迷茫,竟然有些软化了质疑。眉宇间原本深锁渐渐展开来。他带着笑容走了过来,微眯着眼睛,在她鼻上轻刮一下,甚是宠溺,“你是我的…”他眼中突然溺出一种明媚,轻叹一声,抱住她,“我的宠儿。”

她怔在他的怀里,不知这个男人又打着什么盘算?宠儿?哼,感觉怎么像是宠物?她心底冷笑,脸上却一副天真的模样,“是真的吗?”

“我会骗你吗?”他眼眸中突然羡出别样的色彩。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心思太过深沉,她根本就琢磨不透,会不会这次是自己挖个坑却被他给活埋了?

她顿了顿靠在他胸膛。头上的一双眼却没放过她痴呆的表情,忽明忽暗看着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眼神此刻却温柔无比。

一旁的小丫鬟吃惊张着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主人眼神竟然如此柔情。怎么回事?

“我该叫你什么?”她装着懵懂的样子,如猫一样。

他有些恍惚,抬起她的下巴,眼不禁眯起,“你想叫什么?”

她定定看着他似笑的眼,这个男人每一句话都是如此逼人,要是说出一点破绽,他也不会揭穿,而是一点点摧残她。

既然落在他手上,不做垂死挣扎,就这么认输?那不是她。她对着他很无辜地眨巴眼,“不知道。”

“叫我——主人。”他含笑。

“主人?”她大惊,他好毒,让她卑微成这样。她惊慌看着他,却见他眼神中竟然有着一股…报复的气韵。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指点着她的唇,眼皮微微下垂,“你定会让那些比你漂亮的女人羡慕死。”

她倏地增大眼,这句话怎么如此让人惊慌。

“我要带你回家,好好宠爱你。”他笑了起来,邪魅众生。

“这…不是主人的家吗?”她咬起唇,甚是不得其解。

他眼神忽然昏暗,点着她的额,嬉笑道:“我的家,比这大千倍万倍。那里有很多人,会让你很享受的。”

她不禁哆嗦起来,他眼中带着太多的危险信号,让她彷徨不安。她…惹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男人。

在她修养的这几天,除了头部偶尔产生的剧痛并无什么,偶尔来的大夫为她把脉后,却不给她开药,只是开些补品而已。

几日相处,她知道侍奉的那丫鬟叫青儿,从小买到天一山庄侍奉这里的主子,也就是那个男人。青儿也不知她主子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一个月会来这住三到五日。

她问这是在什么地方,青儿告诉她这是山海关附近。

她一听山海关,就想起很久以前,她与谢玄曾经路过,并且遇到了他。他还曾经邀请过她,说这里,他有家。

不想,竟是这天一山庄。

真是造化弄人,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来“做客”了。

在她修养近七天,她的“主人”再次光临她的寝室,那是她正准备午休。他脸上甚是阴霾,不和气把服侍她的青儿支走,大刺刺坐在她床上,盯着她眼,一句话也不说。

她知道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想问,但显得仓促。要是问了,那么就显得她不“纯洁”了。

于是她只有装着很好奇的样子看着他,唯唯诺诺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不问你出了什么事,而是问我怎么了?这叫做迂回战术。

他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又不禁恍惚起来,叹了口气,苦涩笑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了。”说罢又把她拥在怀里。

她头抵在他的胸膛,眼睛却突然幽暗起来。定是发生什么事,要不,以他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简单表白而已。

可是她想不出,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在她还在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大汉,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大…”他迟疑一下,“主子,被破了。”

在她眼前的男人似乎听到平常事一样,轻轻应了一声,抱她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宠溺道:“我的宠儿,我带你回我家。”

她的眼却看着来到的那个大汉。她知道他,脸上有这个伤疤的大汉,一直跟随在这个男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