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她看着百官都焦头烂额的样子,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位朝臣拱手出来:“不知夫人可向大王告知?”

敏敏点头,“告知了。”

“现在箭在弦上,告知顶个屁用?自求多福才是。”一位比较暴躁的上前应答。

敏敏忍不住扶额,稍微好的咳嗽又响起,她阵阵咳嗽,本来殿上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停了下来,只见上面的敏敏咳嗽几声,停了下来,微弱的说,“这几天夜晚是什么天气?”

“大概有些大雾。”

她点了点头:“派留京的六千士兵去赶制一些稻草人,能做多少就多少。还有,京师方面最好都歌舞升平,盛况空前。越热闹越好。”

朝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见敏敏笑道:“空城计?懂?”

他们才懵懵懂懂点头。

其实这些太虚了,也只是想缓缓时间。要是他们不中计,那真是枉然了。不过…眼下,只希望苻坚能及时回来。

留京的六千士兵做了很多稻草人。敏敏吩咐夜晚把这些稻草人放在草木之中,头上带上兵帽。

都不知这位夫人搞什么,却也依照她做了。不想这么做几天,鲜卑人却撤兵离去,并且上报,这次前来,只是为了保护京师,见京师兵力尚足,觉得多余就撤兵了。

朝臣们个个瞪着眼,不再多说,只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夫人,这样的独到见解,难怪盖世大王情有独钟。

其实她也是有病乱投医罢了。

几日后,苻坚没有回来,而是苻融回来了。他告诉敏敏,苻坚偶感风寒,滞后不前。

她咬了咬唇,请求前去照料。苻融立马应承了,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着急的女人,心中五味俱全。

也许,大王没有爱错了,当然,也只是也许。她这次巧救大秦,也仅仅只能证明,她不会加害大王而已。

关于他们

哒哒马车,渐行出城,敏敏撩起帘子望向外面,终于是出了京师。以后的路还要怎样才能不那么坎坷呢?她笑道:“我这一生还是真颠簸啊,安息歇在一个地方的时候真少。”

坐在旁边的青儿接口,“夫人这不是颠簸,而是走得路多,遇见的事多。”

她呵呵笑之。她遇见的事真的很多,多得她都没想到过。以前混在谢家,为得是生存;嫁给谢玄,为得是生存;呆在苻坚身边,也是为了生存。她最终的结果,终结了她最初的目的。生存之道,不过就是听天由命。

马车行至郊外,极目望去,远处有座慈庵若隐若现。她随口问问,“这是什么慈庵?”

青儿想了想,“应该是青缘庵吧。”

青缘庵?不正是李贵妃代发修行的地方吗?她顿了顿,道:“去看看吧。”

“是。”青儿撩帘对马夫说了些什么,马车就朝青缘庵去了。

青缘庵是个很僻静的地方,人少。可能是皇家嫔妃来得频繁,成了专属吧。

她们上了台阶,敲了门。敲了几下,门缓缓开了,露出个尼姑的小脑袋,问,“找谁?”

“李贵妃在吗?”敏敏问。

尼姑对她上下打量,眼珠转了转,“没这个人。”说罢想关门。

“哎!”敏敏用手一挡,“我是皇宫来的,请你向李贵妃通报一声,说有名张氏求见。”

尼姑再看了她几眼,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这尼姑好傲慢。”青儿有些不悦。

敏敏只是一笑而过,哪个地方自有清高人在。不该那般计较的。

等了半响,慈庵门开了,那名尼姑道:“进来吧。”

她笑了笑,跟着尼姑进去了。

她们行径一个念经的小屋子,尼姑转身道:“绝尘师姐在里面等候呢,不过绝尘师姐吩咐,只让张氏一人前去。”尼姑盯着青儿,奉命行事拦住欲跟敏敏进去的青儿。

青儿着急看着敏敏,敏敏只是笑了笑,“你外头等我吧。”

“是。”青儿抿嘴狠狠瞪了瞪那尼姑。尼姑却眼皮也不眨一下。

敏敏走了进去,一股浓重的檀香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见一直面对观音的尼姑转身看她。

她一怔,不是带发修行吗?怎么是彻底出家了?她走了过来,对李贵妃刚想欠身,却被她捷足先登,“贫尼绝尘,叩见张夫人。”

她连忙扶起她,“姐姐,你这是…”

李贵妃面无表情道:“张夫人所说的李贵妃早就在失去孩子那刻,已经死了。”

她咬了咬唇,心中有些难过,十分抱歉道:“都是妹妹不好,要不…”

李贵妃却一笑了之,“张夫人不必自责,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愣了愣,没想到还有比她还觉得无奈的。

“不知张夫人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敏敏答不上,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想看看姐姐罢了,只是没想到姐姐竟然出家了,不是说带发修行吗?”

李贵妃潸然一笑,“带不带发有何区别,那个地方不属于心已死的人。”

“姐姐很爱大王吧。”

李贵妃一怔,手指微微掐了掐手上的珠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敏敏坐在她面前,拄着头,怅然若失的样子,“姐姐,当初你送我的凤簪有何用意?妹妹至今也想不明白,那凤簪怎会是前燕慕容恪将军赠与一名陆锦诺的东西?”

李贵妃原本毫无波澜的脸突然羡起一丝涟漪,她顿了顿,轻微闭上眼,“那是个很冗长悲壮的故事,你想听吗?”

“想。”

李贵妃念道:“前燕的首富,陆氏。他的财产是让整个国家都觊觎的数量。当时的大秦不过是个还站不稳的小国,听说前燕有个首富就慕名去拜访。陆氏是个聪明人,把一大笔财富投资给异国,要是没什么抵押是断断不肯的。那时的大王很特别,他不像其他皇族那样只知舞刀弄枪,他是皇族唯一一个知书达礼的翩翩公子。当时的大王特别喜爱这个孙子。”

敏敏听到这里,似乎知道后来的事了,便道:“陆氏的要求就是以大王为抵押吗?”

李贵妃笑道:“怎么可能?那时前燕长长骚扰大秦,刚刚建立的大秦怎能抵抗?为了和平,不得不把要拿皇长孙和太子妃作为人质。可是谁又愿意让这么高贵的血统前去呢?”

她一下子心中五味俱全,难道是他做了替代羔羊?

“大王的母亲身份不高,仅仅是当时太子的一个普通小妾,于是被选中,携大王一起以人质的方式进入了前燕。”

李贵妃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大王这一生的劫数也从此开始了。陆氏财富不仅让大秦觊觎,就是前燕也是觊觎很久。燕王不得宠的四儿子便与陆氏的小女儿有了婚姻。他们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大王与太后就被派送到不得宠的四儿子那居住。”

她眨巴眼,等着故事的发展。

“陆氏的小女儿名锦诺,是个活泼的女孩,她的天真和活泼让初来前燕的大王有了改变,原本抑郁的心情由于她的带动变得明朗爱笑。大王也是那时有些喜欢那个女孩。然而陆氏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认为,与其让女儿嫁给不得宠的四皇子还不如嫁给大秦的皇长孙。于是便一直给陆锦诺制造机会,培养和大王的感情。大王的情窦初开就那样开始了。我说过,陆锦诺和四皇子的感情甚笃,她并不想和四皇子分开,而四皇子亦不想她跟了别人。”

那么苻坚恨陆锦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李贵妃笑道:“什么都有不透风的墙。姜还是老的辣。燕王知道陆氏的打算,很怒。于是,他开始宠四皇子,不知给他灌输了什么思想,总之,四皇子对大王与太后起了杀心。那时,他们不过是年幼的孩子。燕王说,其实对四皇子抱有很大的希望,要是能为国效率,证明自己,以后定会前途无量。每个不受宠的孩子听到父亲如此说,定是很高兴效率的。”

敏敏讶然,“燕王是想让四皇子杀大王吗?可是要是查出来,前燕和大秦就会有不共戴天之仇,燕王会这么笨吗?”

李贵妃笑了,“说得很好,所以后来才造成了大王那么恨那个女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陆锦诺杀大王?”

“如果是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恨了。”李贵妃叹息,“燕王的计划是让陆锦诺杀大王,然后责任推给陆氏。他便可以得大陆氏所有的财产。他答应四皇子放过陆锦诺,并允诺以后可以大婚。四皇子觉得,可以和喜欢的女孩完婚,铲除一直阻碍他们的陆氏。更重要的是能得到燕王的重视,那么何乐而不为?”

“陆锦诺能答应吗?”

“能,四皇子说的是杀了大王,以后他就可能是燕王,而她就是皇后。把嫁祸给陆氏的事,自动删除了。”

敏敏无言以对,只是感觉陆锦诺真的很笨。不过,那时她们还那么小,又懂什么?不过是大人们利用的棋子罢了。

“可是她答应得那么轻巧,却做不到了,因为她爱上了大王。”

这个敏敏早就感觉到了,心里那么多次的悸动,都是陆锦诺传给她的。

“可是她也爱着四皇子,一面是旧情人,一面又是新欢,你说,这个女人她能怎么选?”

敏敏睖睁地抿嘴,这就是历史重演吗?敌人…却同时上了心…她音有些不稳地问:“那么她怎么选择的?”

“她?选择了旧情人,帮助他杀了大王的生母,可是对大王…她下不了手。”

难怪…要是直接去伤害他,他也不会恨她入骨,她杀了他至亲的人,那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她的心不由的一颤,悲痛地闭上眼睛。针无两头锋利,人无两副身心。要是硬掰成两份,那必定是殇。

要么伤害其中一个,要么伤害自己。

陆锦诺伤害了苻坚,也伤了自己…

李贵妃笑道:“是不是觉得她不可原谅?”

她点了点头,苦涩一笑:“后来呢?”

“后来?大王能原谅她吗?”李贵妃嗤笑,“大王逃回到大秦,东窗事发,燕王早就想好了对策,陆氏满门抄斩,女子流放。”

“陆锦诺该很后悔吧。”她难过一阵,结局注定悲凉啊。

“是啊,也许是真的很后悔,也许是真的恨了四皇子,叫她姐姐替她出宫,自己独自去流放赎罪。”

她讶然…原来真相是陆锦诺故意成全她姐姐的。

“那凤簪怎么到了姐姐手上的?”

“应该是说怎么到大王手上的。”

她再次震撼,默默看着李贵妃,等待她揭晓答案。

“大王恨透了她,派杀手去杀她。”

她倏然睁大眼,苻坚要去杀陆锦诺?难道就是苻坚杀了她,她张敏敏才会魂穿才此?

“于是杀手带来这枚簪子,大王把这簪子送与我。”李贵妃说:“大王的寓意是想忘记过去,怜取眼前人。”

那么沉重的过去,真的该忘记啊!

可是苻坚终究没有忘记过去,怜取眼前人。有时爱愈是想拒绝,却愈加不能罢休。这就是情不自禁,怨不得人,只能说,那人就那么正好的进入自己的心房里。

她忍不住笑了,凄凉地、无奈地。

忘记过去,怜取眼前人才是…曾经那么多人说过,可谁又能做得到?

一孕知心

早在多年之前,他的心就不再属于自己,他曾经放纵着自己去放弃她,可是终究忍不住看她一眼的刹那,于是就那样的沉沦在自己编织的蚕茧里,相望于现实。这就是矛盾的苻坚,一直不肯放过自己。造成他心中郁结越发的强烈,可是依旧对她,那般得好。

敏敏一直都不知道苻坚与陆锦诺的过去,竟是这样。心中不禁颤抖起来。当年的陆锦诺放弃了苻坚,如今的她呢?她面临着同样的选择,她该何去何从?她不禁无奈呵呵笑了起来,连她自己都矛盾的不行了。

坐在马车上的敏敏一直发呆看着郊外,脑海中依旧响起李贵妃的话,你放弃了他一次,请你不要再放弃他第二次。

放弃了一次,还有什么理由再放弃他一次?她痛苦闭上眼,她何德何能再去放弃这么好的人…

晨曦,马车行至项城,在城门外苻坚早早就在那等候了。她刚一下马车,就见苻坚站在她面前对她傻笑。她眨巴眼,也笑了笑。

苻坚把手向她伸来,她看了看,把手递了上去。苻坚把她抱在怀里,用大氅把她包围住,嘘寒问暖,“晨露重,小心身子。”

她呵呵一笑,依偎在他怀里,“大王您也是,不注意身子,自己都感染风寒了。”

苻坚一笑,“无妨,我是男人。”

她静默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这个男人…一直很孤单吧。他们一到会馆,就有下人给她递热呼呼的糖水,她喝了口,甜甜的,“我都快两个多月没见到大王了,一见面大王就给我喝甜水,是不是想一直腻大王您啊。”

苻坚怔了怔,随即简单一笑,“也好。”

她看出他眼中的不经意,感觉总有些不大对。刚想说些什么之时,腹中突然一阵反胃,刚喝进的糖水变成酸水全吐了出来。

苻坚一看,连忙扶住她,“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事,就是太甜了,腻住了吧。”她连忙摆手,朝他顽皮一笑。苻坚却不依,“不行,得去看看。”二话不说,直接招了太医。

她很无奈,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招唤太医,实在是有些劳师动众了。

敏敏静静躺在床上,很安静看着太医为她把完脉。见太医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对苻坚作揖,脸上一脸的喜色,“恭喜大王,夫人是喜脉。”

什么?

苻坚和敏敏都瞪着大眼,吃惊不已。

她…怎么可能会有孕?明明每次都吃药,为何?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苻坚也从震惊中醒来,这个女人竟然有孕?…怀有自己子嗣的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此时整个房间已经只有她和苻坚了。苻坚平静坐在她床边,静默注视着她,轻轻抚着她的额,“敏敏。”

“嗯?”她望向他。

“谢谢你。”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大王何出此言?”她震惊注视他的答谢。她不认为她哪点值得他的感谢,只是苻坚简简单单握着她的双手,“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抚摸着小腹,用微乎极微的声音道:“大王,把宝儿交给谢玄吧。”

苻坚握她的手明显僵硬一下,良久,他抬起她的手,轻轻吻上,“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此时的苻坚太过温柔,让她不明白,是否是这孩子的到来?她抚摸起小腹,她又成孕妇了。

只是这孩子来得太过诡异了,明明每次她都吃药,难道说是苻坚早就知道了,暗自做了手脚?可是…这不大可能,他根本不知她服用的是什么药,怎能动手脚?唯一的偏差就是——有人换了她的药,唯一知道药的事,只有青儿!

敏敏找到了青儿,什么话也不多说,只是简易说了句,她怀孕了,她不知哪出错了?

青儿很自觉地跪了下来,不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青儿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随意地回答,是她干的。

敏敏沉默了很久,才有些不肯定地问,“这是为什么?”

青儿也沉默了很久,回答道,“夫人不该如此。”

好一句不该如此,她冷哼,“你何出此言?”

“在青儿眼里,大王完全失去了自我,全心全意地向着夫人,即使知道夫人不愿为他生育,依旧平静地为夫人。”

她此时的眼眸定是犀利无比的。她冷冷看着青儿,“你心疼?”

青儿不答,只是低着头,“夫人,您应该知足。”

敏敏实在忍不住仰头冷笑,知足?她一直是很想知足却没有那个命。

“你太多管闲事了。”敏敏叹息扶额。她又多了个负担。她无奈问起,“你怎知大王知道我不愿为他生育?”

她知道的事还真不少。敏敏冷哼。

青儿答:“去年夫人感冒临幸那次,大王关心夫人特意去厨房为夫人煮姜汤。那时青儿按照惯例在为夫人煎避孕药。所以…”

敏敏沉默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不去揭穿她,依旧那么卖力想让她为他生儿育女。

忍不住抚摸起小腹,一阵感慨。

“青儿,你出去吧。”她叹息摆摆手,有些无力。

青儿咬了咬嘴唇,“是。”正欲离开,却被敏敏叫住。

“大王不是你恋慕的对象,你得懂。”

青儿深深吸了口气,悲痛的闭上眼,“青儿不是恋慕,只是感动而已。”说完,就大步离去。

敏敏怔忪看着青儿的背影,一时回不了神。

局外人都能感动做些什么,而她这个当事人,却…她真是个差劲的人啊!

她有了身孕,便一直待在房门不出,苻坚因为事多,也很少来看她,偶尔的相聚,也是简单的拥抱后一起睡觉。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二月初,苻坚那晚还在她身边睡着,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快报,王显攻陷豫州失败,退了三百里。苻坚一听,就耐不住了,觉得不再呆在项城,直接去豫州亲自指挥。

本来依照敏敏的个性,肯定是想一起去的。可惜此时的她身怀六甲,要是跟去,这样颠簸,肯定不好。一来不方便,二来,她身体很差,要是一个闪失,可能连命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