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位大人秘密忙碌的时候,李文芳已经换了衣服去学堂接弟弟们放学,仍然不习惯穿着一等丫头的服饰上街。上午送弟弟们上学,送了师母几件宝石首饰之后,回来的途中就在成衣铺买了几件新衣裳,还遇到了好久不见的陶飞,李文芳请他在早点摊子上坐了坐,两人都吃了点热和的东西,聊聊这三个多月来京城街上的情况。

陶飞很兴奋地告诉李文芳一件事,两个月前京报上连载了一篇小说,写的正是兵部尚书梁大人在滨州府剿灭海盗的故事,小说登载出来后很受读者欢迎,报纸都卖疯了,很多人都想知道那个叫李子的作者是谁,而且这个故事肯定会在年末刊印出书,已经有不少书局跟报房下了订单。陶飞想从李文芳嘴里知道的是,这个故事是谁说出去的,还有没有没更多的细节。

李文芳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写的故事,但小说能这么受欢迎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使劲地控制着脸部肌肉,以一副略有些好奇又有些可惜的口吻告诉陶飞一件,梁大人是直接从外地接到密旨赶往滨州府的,她一个在内宅伺候的哪里又会晓得多少细节。

陶飞遗憾地挠挠头,同意李文芳的说法,能知道那些细节的只能是梁大人的身边人,那文章看上去也像是口述后再请人整理的,再取个那么不显眼的笔名,摆明就是不想让读者知道故事来源。想通了的陶飞很快就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想法,转而聊起别的话题来。

李文芳跟陶飞订阅了今年剩下的几期报纸,明年的等年底再说,年订会有优惠,但报房还未开始接受年订,她让陶飞及时通知她,并又约了下午见面,把以前跟他订做的火柴盒都拿回来。

李文芳先跟陶飞见了面,提着一个包袱去接弟弟们回来,顺道买了几包糕点,又在文墨局买了些笔墨和书写纸,陶飞上午跟她说的事勾起了她再写一个故事的冲动,她相信凭着滨州府的余温,清泉府的故事读者们一定也会很喜欢。

回到府里,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当天的职事,监督男孩子们完成了作业,照顾他们洗漱睡觉后,李文芳回到自己屋里在灯下坐下,先把在清泉府写好的滨州府那一万字的小说再重新校了遍稿,接着就开始写清泉府的大纲。

而这个时间,梁俭德也在房里与妻子说起李仲的故事。

梁夫人的情绪随故事的情节,从一开始的气愤到后面的伤心难过,等梁俭德把故事简略讲了一遍后,夫人的双眼已经一片通红。

“小小居然是这样的身世。老爷,有翻案希望吗?”

“有疑点,但翻案不易。当年这案子就很含糊暧昧,认定李仲叛国的铁证就是那堆他私下从外国商人手上买来的矿石,说他一心研究的一种新钢是为敌国冶炼的,但又没有书信证明李仲确是在与敌国的什么人交往,只是正好赶上了两国交恶的非常时期,被人抓住机会毁了他。现在过去了将近三十年,物证早就没了,当年的金银牌匠人都有嫌疑,刑部已经在调查那些工匠的现况,再做盘算。”

“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跟小小说?她这个年纪,怕是不太清楚这段详情,可说了我又怕她承受不了。”

“嗯,等准备都做齐了,再委婉点告诉她,现在不能让她知道,我案卷还没看完。”

“老爷,既然这案子和公公是相关的,不如你再写封信跟公公说一声吧?也许他还记得一些什么细节呢?他埋下的伏笔,在你的手上终结,也算是一种的子承父业吧。”

妻子的话点醒了梁俭德,他中午都一直在说这案子跟他父亲有关,却一直没想到可以询问父亲案子细节。当下也不再耽误时间,马上起身去书房铺纸研墨给远在老家的父亲写家书。

李文芳的生活恢复了正轨,离京做的蓖麻籽油冷制皂已经成熟,她自己试用了几回后觉得没问题了,就把剩下的都送给了夫人香姨春蕊春蓉丫头们和同院的婆子丫头们,另外每人还有一小瓶稀释甘油擦脸擦手。同时她还不忘继续买蓖麻籽油做皂,补充库存。

她跟陶飞见了面,得知了自己的小说连载后受到读者欢迎的消息她很高兴,然后从陶飞手上拿到了剩余的火柴盒,并要他继续替她买火柴药料和火碱等化学品。

李文芳把改好的稿子交给梁夫人,想请夫人再帮她送去京报,但夫人因为知道了李文芳的真实身世,不想多插手她的私人事务,于是让李文芳自己找梁管家想办法。于是在梁管家的指点下,李文芳找到厨房的一个负责买菜的车夫替她跑腿,车夫在收了一点辛苦钱后很高兴地去了。

离开厨房前跟厨娘们聊了聊,得知她们对火柴肥皂都很感兴趣,李文芳觉得配方大概可以不用改了,就这么定了吧。

把自己离京前留下的几个尾巴都处理干净了,李文芳就悠闲地开始筹划新的实验,顺便为过年做准备,转世而来的第一个新年,她想过得热闹些。

京城的冬天干燥而寒冷,降雪不断,但又不算大,零零碎碎地飘几个时辰就停了,然后过几天再下一回,地上总是有清理不完的雪迹,滑溜溜地总让人脚下打滑,室外冷得要命,去街上转一圈手脚就冻得不行,李文芳很佩服那些在早市上卖菜的菜贩子。

这么冷的天,鲜鱼的供应自然就短缺了,小叽没了喜爱的鲜鱼,成天蔫了叭叽的,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趴在炕上,好在它对鲜瘦肉不排斥,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喂养它。

冬天到了新年就不远了,街上多了很多跟年货相关的商品,虽然街上很冷,但李文芳还是每天要逛一会儿街,琢磨着是不是给自己添置些什么新东西,手上的钱正烧包,要花掉一点才舒服。

然后某天她走得远了些,发现了一家针线店在卖种类繁多的羊毛线,这种线是用来制作各种毯子的原料,像地毯挂毯毛毯和披肩一类的家居生活用品。店家叫毛线为毛纱,颜色丰富多彩,线号也是有粗有细,只是毛纱原料等级不同精纺程度不同,手感和价格各不一样。

李文芳自然二话不说,买了品质和价格都最好的毛纱,各种颜色都来了二斤,雇了街上专门给人背货的苦力把这三十来斤线拿回尚书府。

在有新的实验灵感前,李文芳有打发时间的活儿干了,她花了两个白天的时间做了一些新火柴和新肥皂,晚上则在屋里给男孩子们织手套围巾,儿童手套一天就能打一双,短短一周时间,四个男孩子每人都有了一双花哨的细羊毛手套。

手套在婆子丫头们的手里转了很多圈后戴回到了男孩子们的手上,他们兴奋地戴着手套去学堂,当天放学回来得意洋洋地告诉李文芳同学们对手套的羡慕之情,但好心情没持续几天,皮蛋丢了一只左手的手套,一路哭着回家的。

第二天,李文芳送给师母的女儿一双粉红手套,请师母在上课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男孩们的私人物品,可没想到手套丢的更离谱,当天放学时寄放在师母那里的三双手套全都不翼而飞,师母也不知是怎么丢的,紧张不安地不停道歉,李文芳也没别的办法,无凭无据又不能乱怀疑人,只好带了弟弟们先回家。

李文芳一晚上没怎么睡,连夜又赶织了一双男式手套,清早给弟弟们围上新织的围巾送了他们上学后,李文芳拿着那双手套在街上找着陶飞,把手套送了他,跟他耳语一番,陶飞拍着胸脯表示这事好办。

当天下午,李文芳去接弟弟们放学,街上就有了流言,中心内容是说街上最近出了个发神经的小偷,看到小孩子的手套围巾稀罕,就去偷人家的,弄得在这种下雪天,小孩子没了保暖的手套围巾都冻病了,诅咒这个小偷家的孩子天天伤风高热,报应不爽。

李文芳教陶飞的主要内容是这个,不过经过大半天的流传,已经衍生了很多版本,李文芳在铺子里买糕点的时候,还听到有顾客跟店伙计说街上出了专偷小孩棉鞋的小偷,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李文芳付了钱,拎着几包糕点,带着弟弟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谁偷了手套不知道,但这些流言足以让这附近几条街上暂时都不会出现第二个会毛线活的。要是在别的地方出现那李文芳也管不着,反正她不想在这附近看到。

流言出了之后,男孩们的围巾总算安全了,师母也吸取了教训,特意准备了一个大布袋子,每日收了围巾后放在自己的卧房里,外人进不了内室,要是这样都能丢了,作案的嫌犯也好圈定了。

李文芳又花了几天重新赶出了四双手套,男孩们天天包得跟个大包子似的上下学,虽然臃肿,但起码他们从室外进到室内后,双手温度不再冷得那么吓人。

在李文芳为了手套围巾来回折腾的十来天的时间里,梁俭德也看完了李仲的所有案卷,案子的确暧昧不清,唯一的关键证据就是那堆从第三国商人手上私下买的矿石和那块未炼完的钢块。那种矿石在产地国是当作矿石颜料或染料用的,就算引进本国也是这么用的,从来没人试着做过冶炼实验,李仲八成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偏偏时间不巧,两国当时正闹国事纠纷,互相驱逐对方在本国的国民,战争气氛一触即发,李仲这事就被人以匿名信的方式捅给了御史。御史跟李仲八竿子挨不着,更以避嫌的理由甚至都没知会时任的兵部尚书一声,直接就在早朝上给捅了出去,皇上震怒,兵部尴尬,尚书恼火,李仲下狱。

梁俭德想到即将到来的冬狩,要翻案,必须得勾起皇上对李仲的回忆。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111章 新的实验

第111章 新的实验

梁夫人为了小外孙的生辰忙着准备礼物,女儿已经来信要请母亲过去聚聚,但男人们那天不会在家,因为那天正是冬狩日,文武百官要随皇帝一块出城去皇家猎场围猎。

李文芳织的围巾手套在府里已是大大的出名,有些仆妇看着手套围巾稀罕,想到自家年幼的孙儿们,就有来求一副的,李文芳正筹划织毛衣呢,不过既然人家愿意付钱买一副围巾手套她也就不介意赚些零食钱。

香姨也来找李文芳,想跟她买些围巾手套,李文芳自然爽快答应,暂停了给人家的活,先完成了夫人的活。

同院的丫头子们没事就缠着李文芳想学这毛线活,李文芳也答应了教她们,她在街上买到合适的竹棒,顺便又去铁匠铺里买了一斤黄铜,订做了一套三支的钩针,剩下的铜料则全部做回形针,能做多少算多少。

梁一夏管家向李文芳要了几盒火柴,说是冬狩那天带去用,并调侃说,要是那些有烟瘾的大人们识货,没准李文芳又能多条财源。

对这调侃李文芳只是一笑了之,她当人家说笑话。

可等李文芳回到房间织毛衣时,好好地思维来了几个大跳跃,从构思用棉纱钩织几块纱罩纱垫一下子跳到了干锅上,中间没有一点过渡,李文芳自己都愣愣地怎么会想到干锅,莫非是自己嘴馋了?实话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是没吃过一次干锅呢,这大冷的天,来一盘麻辣口的干锅菜,再配上小酒,爽啊。

思路一来到了干锅,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干锅的主要燃料——固体酒精。

李文芳眯起眼睛笑了,新的实验灵感有了。

民以食为天,为了吃才弄固体酒精,虽然理由很囧,但这也算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推动科技进步嘛。

李文芳给自己找了个活动大脑和手脚的好理由,当天下午她就在街上找陶飞。

做固体酒精的方子有好几个,李文芳找了个最方便的,都是在这个世界顺手就有的原料,就是制取酒精的工具不太好找,她要一个大蒸馏器,这不是像做蒸馏水那样的小器皿,这次她要一个大家伙。

陶飞是她最好的供料源。

这种实验李文芳前世没有做过,毕竟那时只在饭馆吃饭时才会见到固体酒精,现在得自己亲自动手,就得多做实验控制工艺,不然劣质的固体酒精可是会有危险的。

这年关将近,正是赚钱的好时机,陶飞几乎天天都在这几条街上转悠,不卖报的日子他就给人背货,不太好找,好在李文芳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在回京后的第一次见到陶飞,就跟他约定了一个固定的见面地点,是一个从早到晚营业的热食摊子,摊主是个中年寡妇,陶飞帮这寡妇跑腿买过些东西,算是熟人了,李文芳要见陶飞跟摊主说一声,就能在约定时间里看到陶飞了。

李文芳去接弟弟们的时候跟摊主打了招呼,等她接了弟弟们回来,陶飞果然在摊子上等着了。

李文芳给弟弟们各叫了一碗馄饨,就跟陶飞在另一张桌子谈事,把清单交给他。

陶飞一一问清清单上的那些物品的用处,再跟自己的常识挂钩,搞清了李文芳到底要的是什么,就把清单揣进怀里让她放心。

回到府里后,李文芳也没闲着,把跨院的空屋又打扫了几间,请花匠老刘在其中一间屋里砌了个灶,灶才砌完,陶飞就送来了第一件东西,就是她要的发酵蒸馏用的大蒸锅。这东西一般只有制酒和制糖一类的作坊才有,陶飞给她弄来个二手的,洗刷得很干净,也没别的毛病,原主人淘汰的原因是想来年扩大生产,要换更大的锅。

这么大件东西,小厮们又扛又提地从东边门一路送进二门内,一路上成了被围观的对象,好在鉴于买家是李文芳,下人们也就没太惊讶,似乎早就认可了她好做实验的习惯,最多猜测一下这回她又是要做什么而已。

梁俭德和夫人得知李文芳又买新东西了,很关心她这次要做什么实验,白天夫人问了一道,晚上梁大人又把李文芳叫进去问了一回,李文芳再三保证绝对不是火药,只是一些生活用品,实验过程也不产生危险。

梁大人和夫人这才暂时放下心来,等着瞧她的实验成果。不过梁俭德还是叫李文芳把她以前做过的火药弹的方子都写下来给他。

在等待原料备齐的日子里,李文芳也没干闲着,她从书局买了酿酒和酿醋的书回来研究,时刻准备着。

连着几天陶飞给李文芳搜罗的原料一样样往府里送,从制糖作坊买的废糖蜜就一大桶,运水的那种大桶;石灰粉两麻袋;醋精因为可用于治疗手足癣,所以跟药铺打听到醋精作坊,弄来了一桶,依旧是运水的那种大桶;各种白瓷质地的锅碗瓢盆;订做的皮手套和皮围裙;从酒坊买的酒曲。

冬狩日越来越近,梁俭德赶着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冬狩出发那天,照平时上朝的时间带着梁一夏程世安与卫兵仆人们一起乘车进宫与百官们汇合。午时前,梁夫人带着给小外孙的礼物坐马车去礼部尚书府与女儿吃饭,顺便见见别家的夫人太太们。凑齐了原料的李文芳穿戴上皮手套和皮围裙,钻进制取酒精的屋子按部就班地投料生火,发酵废糖蜜生产酒精。

梁俭德早把冬狩日要试枪的消息放出去了,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眼巴巴地等着看呢,到了皇家围场后,前面的仪式都走完了,皇帝带着皇子和武官们在围场里跑了一圈,猎了几只鹿几只野兔就回去歇着了,皇子们则继续以打猎的战果来表现他们这一年练就的武技,而武将们就意思意思地陪着玩玩,顺手猎些小动物回头带给家人打打牙祭。

文官们在大帐下坐着聊天,这种重体力活动他们都不擅长,后面的空地上各家的仆人们分别用自带的茶炉茶具烧水泡茶,御厨们也在就地挖灶准备烹制午饭和野味。

这天天气不错,连着几天没再下雪,天高气爽风寒阳光温暖,但是在野外用火柴点火不那么容易,毕竟不是防风火柴,但梁一夏还是比周围人更快地点着了茶炉,把水壶放上去坐着,水烧开后泡了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前面给坐在第一排第一个最靠近龙椅位置的自家大人。

大人们中间有不少老烟枪,烟杆子不离手,烟瘾大,就这点工夫,有的人都抽了两锅了。与梁大人同坐一排的都是内阁阁老,几个大学士坐在一起共同吞云吐雾,讨论着各自喜欢的烟叶以及最近市面上新出的烟叶口味。

六部大人里只有工部大人邵文兴有烟瘾,他本来是跟坐在身后的几位大人聊天,边上的烟味一阵阵地往他这边飘来,给勾得实在受不了,也给自己装了一锅,可也许是手冷僵的缘故,怎么都打不着火石,他的下人又正好给他续茶水去了,梁一夏看到,主动过去用火柴给他点着了烟丝。

工部大人邵文兴挑着眉瞪着梁一夏同时舒服地抽了一大口烟,吐出一串烟圈后,才慢悠悠地隔着中间几位尚书用被烟草薰坏的破锣嗓子喊梁俭德,“老梁,你们兵部总算有新东西了?”

梁俭德嘴里咬着半块宫廷点心,莫名其妙地抬眼望他,梁一夏赶紧跟自家大人说了一下,梁大人才反应过来是指什么,笑着摆摆手,“不是,那些工匠可没这心思,我家丫头做的,你要喜欢,明天多送你几盒。”

“哟嗬,你还有这么能干的丫头呢。兵部尚书家的丫头都不能小瞧了哇。”

“那是,我家的丫头嘛。”梁俭德露出得意的表情,把手上的半块点心一口扔进嘴里。

这话头一挑起来,就惹得其他的大人们都好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找点事做,就纷纷要看是什么好东西。

梁一夏就把带来的几盒火柴都贡献出来给大人们划着玩,龙椅上的皇帝也正闲得无聊呢,看文官那边突然热闹起来,马上打发近身太监过去,片刻后太监拿着半盒火柴回来,皇帝学着划了几根,也觉得有些新意,叫了梁俭德到跟前说话,问这火柴的着火原理。

李文芳从未把火柴头的药料配方给过梁俭德,梁大人此时自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含糊地说是一些火药的合理配伍,再多说一些就是自家丫头的保密配方,别人一概不知,而那丫头又是雇佣的自由民,身为主人的自己不能逼迫她交出配方。

天元皇帝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但那半盒火柴也没还给梁俭德。

梁俭德回到自己座位,继续跟同僚们侃大山。

梁俭德公开把火柴介绍给同僚们,又几次三番地提到自家的能干丫头,自然是要给皇帝和同僚的心中埋下一个铺垫,方便日后为李仲翻案时,能把李文芳拿出来作为说服皇帝与众臣的一个理由。

皇子和武将们陆续满载而归,清点了皇子们的战利品后,皇帝当场给优胜者发下赏赐,然后将野味交给后面的御厨,半个时辰后,野味大餐陆续呈上,天元帝与众臣们享用了一顿美餐后,进入下一个环节,大家可都一直等着兵部尚书要如何展示他千里迢迢从清泉府买来的新火器呢。

宫廷禁军在程世安的安排下已经在一处合适的空地上竖好了十个靶子,试枪员是兵部自带的,他们在兵部的职责就是专门试验新枪。

天元帝率领百官移驾过来,站在安全的距离内观望,程世安带着几个卫兵护着梁俭德站在试枪员的后面,指挥他们装弹瞄准射击。

十名试枪员,五人拿兵部目前最好的滑膛枪,五人拿买来的线膛枪,与靶子隔着十丈距离站成一排,梁俭德用上了在清泉府试枪的办法,射击距离每次加十丈,让皇帝和百官都看看滑膛枪与线膛枪的区别和差距。这不光是为了给大家看别国的最新枪械技术,依旧也是为了给李仲翻案而在众人心中埋下的一个铺垫。

滑膛枪与线膛枪的装弹速度是最先体现出来的差距,而射击效果与在清泉府时一样,三十丈后,滑膛枪的子弹出膛后在强风下一颗都不见了,线膛枪的子弹虽然也打不中靶心,但起码还能留在靶子上,直到五十丈后才有枪脱靶,而这个距离滑膛枪的试枪员早已经停手不动了。

比试结果不言而喻,天元帝与文武百官们都愕然地摇头,他们都知道兵部的火枪技术几十年没进步有可能落后于外国,但以前一直没像今天这样比试后,当发现原来差距有这样大之后就都震惊了。

官员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天元皇帝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好,他淡淡地下令摆驾回宫后,归途中再没叫过一名近臣到跟前说过话,进入京城后甚至直接下令官员们各自回家。

没人敢在这个忤逆皇上的命令,众臣们于是吩咐自己的车驾暂停路边,目送皇帝的仪仗消失在视线里,才各自回家。

梁俭德到家时李文芳正在自己屋里整理这半天的实验记录,听到小丫头唤她,她换了衣服赶紧到前面迎接大人回府,送了梁俭德进内院后,她又换了便衣出府接弟弟们放学去了。

梁夫人在女儿那里喝了下午茶才回来,不比丈夫早回来多久,也才是刚刚收拾好喝了半杯茶而已。伺候了丈夫更衣洗漱后,送上一杯热茶,夫人就开始打听今天冬狩的事了,她想知道的自然就是丈夫那番主意有没有得逞的结果。

梁俭德吹着茶碗里浮沫,轻抿一口,热茶下肚舒坦地长出口气,然后才又摇头,“看情况还不错,百官很震惊,圣上很生气,进城后叫众臣各自回家,没让人随他一起进宫,明天早朝议事的重点应该就会在这些枪械上。”

“那就好,不过翻案的事不好在早朝上直接说吧?人多嘴杂的,万一谁家漏了消息让工匠们知道了,没准儿仅有的什么证据跟着就不见了。”

“嗯,翻案这事最好在御书房说,在早朝上说这事,就表示朝廷要大张旗鼓地为李仲翻案,就像你说的,没准儿在哪藏着的最后一点仅存的证据就彻底灭失了。”

“翻案不容易,会很辛苦,这又是叛国案,造谣动动嘴,辟谣累断腿,一旦圣上同意翻案,老爷可要保重身体,多注意休息,觉得累了就打个盹,我知你想尽早把李仲留下的文字都拿出来,但这案子到底也快三十年了,急不来。”

梁俭德伸手握住夫人的手,点头保证,“你放心,翻案的压力怎么样也比不上我父亲当时面临的压力。”

夫人反握住丈夫的手,不再说话。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112章 决定翻案

第112章 决定翻案

次日早朝上,果然花了一些时间来讨论昨天展示的枪械上,梁俭德呈上事先写好的折子,做了个详细的报告,详述了滑膛枪与线膛枪的区别,以及削膛机的用处。不过在结尾处,故意留了个尾巴,暗示还有些机密内容不能公开讲,得到了退朝后去御书房的机会。

梁俭德带着整理好的案卷走进御书房,所有人退下,房门紧闭,一开始里面还很安静,但没多久,外面的大小太监、宫廷侍卫和程世安等卫兵就都听到了里面拍桌子的声音,然后皇帝与梁大人的声音交替出现,似乎在大声地争执什么,但内容听不太清楚。外面的人除了知情的程世安外,其他人都吓坏了,可又不敢硬闯进去,只好胆战心惊地在外面守着,慢慢地里面的声音小了,又恢复了安静。

梁俭德在御书房向天元帝讲述李仲冤案的时候,李文芳也在她的酒精屋里继续琢磨怎么生产酒精。昨天实验失败,白浪费几个时辰,她清楚地记得用土豆加热发酵做酒精只需几个钟头,搞不明白怎么用废糖蜜做酒精要费这么大工夫。

到底是从来没人用废糖蜜生产过酒精,找不到参考资料,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李文芳把这干脆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玩得挺起劲的。

皇宫御书房,一个时辰后,外面的内监们终于听到了里面的传唤,赶紧推门进去,见皇帝与梁大人都面露疲色,桌上散乱地摊放着很多泛黄的纸张。无人敢多问,小内监们上前仔细地把纸张都整理好交到程世安手上,梁俭德告辞退下。

梁俭德没去文承阁见内阁的同僚,而是直接出宫回了兵部衙门,直到进了勤政殿,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皇上同意翻案了。”

程世安从一开始就提着的一颗心跟着放下了,紧绷的肩头松弛下来,“那接下来我们有得忙了。”

“嗯,这事得刑部帮着出力,有些东西他们是行家。”

“是,午后我亲自去跟夏大人说。”

“让韩山调查的关于李仲派的工匠们的情况他查得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在定下翻案的决心后,梁俭德就让书库的书吏长韩山去摸一下李仲支持者的现况。当年暗地里反李仲的人多,但支持他的人同样多,李仲倒了,他们肯定受到打压。

“他有回报一些消息,当年支持李仲的多数是年轻的底层工匠加一部分铜牌工匠,剩下的都是反对李仲的,而那些人又把持了兵部最好的人力物力财力,官方放出李仲病逝的消息后,他们就立刻被排挤到了边缘,有的甚至离开了兵部,不说重新聚拢他们了,就是一个个全找齐都很困难。”

“没关系,翻案成功后,放个榜,还在的人自然就都聚拢起来了,让韩山查到多少算多少吧,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们过得好不好。”

程世安抿了抿嘴角,“还留在兵部的恐怕不太好,走了的或许过得还可以。凭在兵部工坊练出来的手艺,到外面开间铁匠铺怎样都够糊口了。”

“再忍耐一些日子吧,等这事结束了,就都好了。”

“对了,大人,那些新枪这几日该发下去了,还是照老规矩吗?”

“照老规矩,我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老工匠看到新枪时的表情了,吩咐士兵们多注意观察。”

“就算觉得似曾相识,我看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他们要是没有察觉到就最好,皇上准许我们先找到疑点翻案,不着急抓人,还李仲的清白是头等大事,好重新启用他留下的文字材料,至于那些陷害他的人,等翻案后他们自然会露出马脚,他们当年让李仲失去了一切,给朝廷造成巨大损失,将来要他们几倍奉还。”

“小小那里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梁俭德摇摇头,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告诉她给她个思想准备,不过倒是另有件事要做,“世安,把那本手札收起来,晚上还给小小,再不还她她就该找我要了。”

程世安马上照做。

傍晚梁俭德回到家,李文芳迎上去后告诉他下午老家来信了,急件,用军用信鸽送来的,已经交到夫人手上了。

梁俭德一听就急了,几步小跑着回到内院,一见到夫人第一句话就问那信写的什么。

夫人走进卧室,从妆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张带点卷的小纸条,笔迹沉稳有力,上面就一句话“我们回家过年”,落款盖的一方私印。

梁俭德一看就知是自己儿子的笔迹,但私印却是自己的老父亲,他惊讶地看着妻子,“他们都要回来过年?”

“肯定是的,公婆这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他们独自出门,必要小辈们跟随,正好媳妇和孙儿也几年没回京城了,今年家里喜事多,他们回来一家人一起过年不是正好。”梁夫人想到又能一家团聚,满脸喜气。

梁俭德跟夫人想的不一样,他摩挲着纸条,目光久久盯着那方鲜红的印章,幽幽叹口气,“爹是为李仲回来的。”

梁夫人敛起笑容,轻轻揉捏着丈夫的手臂,“今天跟皇上谈了吗?结果如何?”

“皇上同意翻案了,先翻案,不着急抓人,只要那些疑点串起来后能推翻先前的判决,就算成功,然后就把以前支持李仲的那些工匠全部聚拢回来,改变兵部作坊里死气沉沉的现状。”

“这好啊那我们几时跟小小说?老太爷都要回来了,他既是为李仲回来,必要见小小,难道让小小到那时再获悉自己家世的过往吗?”

梁俭德从怀里拿出用丝绢布包得好好的手札放在桌上,“我本来还没想好几时跟小小提这事,但既然爹要回来了,那不如今晚就告诉她吧。”

“也好,那我让人告诉她,让她晚饭后就进来。”夫人说罢,去外面吩咐了。

李文芳听说大人晚饭后要见自己,赶紧躲房间里自省,自从清泉府回来后,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乖,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应该不是把自己叫进去训斥,但也不知好好地干嘛要这么郑重,李文芳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瞄到桌上今天的实验记录,李文芳决定继续工作转移一下注意力。

晚饭后,李文芳把自己收拾干净,安排好了弟弟们自行在房里温习功课,她来到上房见大人和夫人。

客厅里只有香姨和春蕊春蓉八个丫头,香姨带着李文芳走进内书房,房门在身后关上,房间里灯火通明,梁大人坐在书案后头,夫人坐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香姨站在门边,李文芳独自走到房间中间给大人和夫人行礼。

梁大人和夫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这加重了李文芳惴惴不安的情绪,梁夫人见李文芳像只受惊的兔子,再想到一会儿要跟她说的正事,有些不忍地低下了头。

“小小啊,是这样,过阵子呢,老家的老太爷老太太和少爷少奶奶以及孙少爷都要回家过年,所以从明天开始,府里要大扫除,打扫出两个干净院子,你协助一下夫人把这事办妥了。”梁俭德看出李文芳的紧张,以这个为借口先让她放松下来。

果然,李文芳一听是这种事,她马上就放松了。

“是,大人。一切但凭夫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