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婆子从内室提了只木桶出来,扑面的血腥气让齐修心中觉得不妙。齐修往那木桶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几乎是满满一桶的血水。

丫头婆子们都自动让开,齐修进了内室。

一个稳婆正将床上那小小的襁褓往篮子里放。

齐修几步过去,夺过襁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几乎足月的男婴,却早就没了声息。

婆子在旁边看着齐修紧紧抱着死婴不肯撒手,却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齐修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明知是没有生气的,却舍不得放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抱着襁褓,大哭了起来。

“早上出去时,她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活生生的一个男胎啊。”齐修哭道。

齐二奶奶却是跟在齐修身后的,他这一哭,齐二奶奶哭得越发伤心,直要往柱子上撞。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齐二奶奶哭喊。

丫头婆子忙上前来抱住齐二奶奶,就有那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哭了起来。齐修痛不欲生,齐二奶奶也哭的几乎昏了过去,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也走过来劝解,半响才勉强让两人停了哭声。

蔡姨娘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劝着齐修将那死婴放下,齐修才在蔡姨娘的床边坐下了。

“你们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大太太道。

“不管要花费多少银子,总要将我这妹妹身子将养好了,再为二爷生儿育女。”齐二奶奶道,“我这就去菩萨跟前烧香许愿。”

宜年居,容氏和荀卿染很快就听到了消息。蔡姨娘摔了一跤,造成了小产,孩子生下来却是活的,只是却不会哭。太医们还没到,那孩子就没了。

容氏听了婆子的回报,足足有盏茶功夫没有说话,最后才一声长叹。荀卿染怕容氏禁受不住这个消息,少不得说些话来开解,如此陪着容氏坐了半响。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便也从宜年居中告辞出来。

天气阴沉沉的,荀卿染裹紧了身上的大毫,问身边的许嬷嬷,“可听到些什么?”

方才来宜年居回话的婆子,只说蔡姨娘产下一个男胎,落草的时候还有呼吸。蔡姨娘进门才几个月,满打满算这婴儿也不过才四月多一些。以容氏的老道,只怕心中早就透亮了。齐三奶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容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荀卿染在旁边却是看得清楚,容氏对待瑁哥儿的态度,是有所怀疑,却又无法确定。不得不说,蔡姨娘这件事,对于一个注重子嗣血脉的老人,又是一根扎心的刺。

“奴才打听过了,那蔡姨娘如今还昏迷着。身边伺候的人众口一词,说是她自己摔了。那请来的太医给蔡姨娘看过了,说蔡姨娘这次伤了身子,只怕以后再难怀上了。”许嬷嬷小声道。

“给四奶奶请安。”

主仆正在说话,便有一个婆子从石榴院那边走来,见了荀卿染忙屈膝问安,却是大太太身边的袁嬷嬷。

“嬷嬷快起来说话。”荀卿染道,“嬷嬷这是从哪来?”

袁嬷嬷便作势长叹了一声,“奴才方才在石榴院,哎,可怜见的。”

荀卿染正想知道那边的情况,见这婆子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顺势询问。袁嬷嬷却是个爱说话的,噼里啪啦便说了一通。

“蔡姨娘已经醒过来了…”袁嬷嬷道。

蔡姨娘醒过来后,知道胎儿已经落了,还是男胎,又知道她自己以后再难怀孕,哭死过去好几次。

齐修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说是起床觉得肚子疼,又口渴,喊人要水,根本就没人搭理,没法子,只好自己下床到桌子上去倒水喝,结果一下床,就被地上一个小杌子绊倒了,然后便疼晕了过去。

齐修少不得叫了蔡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来查问,却是众口一词,都说在外面没有听到蔡姨娘喊人,等听到叫声进屋去,蔡姨娘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蔡姨娘的话对上众丫头婆子的话。

有人便说是丫头们惫懒,事后害怕责罚,商量好了说辞,也有人猜度,是蔡姨娘自己不小心,怕齐修责怪,因此编造了这样一番言辞。

齐修却是在气头上,当下就将那些丫头婆子都捆了起来,打板子。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是一样的说词,二爷气的什么似的,闹得不可开交。二奶奶看不过去,出来说蔡姨娘这个时候正该好好休养,如何听得这样的声音,二爷才罢了手。说是要将那几个都卖了,免得以后二爷和蔡姨娘见到人生气。”袁嬷嬷指手画脚地说着。

为了方便说话,荀卿染将袁嬷嬷带到了一处凉亭处。

听完袁嬷嬷的话,荀卿染便站起身。

许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在袁嬷嬷的手里。

“嬷嬷辛苦了,这天冷,嬷嬷打几角酒喝吧。”荀卿染道。

“又生受了四奶奶的,奴才谢四奶奶。”袁嬷嬷咧嘴笑道。

荀卿染便带着人从亭子里出来。

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这角门开在石榴院后墙上,却是少有人用的。

那人影见了荀卿染等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拎着的篮子就掉在地上。

那媳妇慌忙蹲下身,将篮子中散落的东西收拾进去,这才给荀卿染见礼请安。

“这不是严家的,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袁嬷嬷也没走远,听到声音就转了过来。

严家的就说是齐二奶奶吩咐她做事,不能耽搁,匆匆地告罪走了。

“这媳妇果然不是个省事的。”许嬷嬷却走到严家的方才站的地方,拾起一件东西来给荀卿染看,“这可是上好的银霜炭,瞧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知偷的是哪个主子的份例。二奶奶将别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偏着身边的人这样鸡鸣狗盗的。”

荀卿染早已经瞧见,严家的那篮子却是烧过,但远远没有烧透的银霜炭。石榴院有几个能用银霜炭的,这严家的竟然敢在老虎口里夺食?

荀卿染笑着摇摇头,并不理会此事,只带着人径直回了宁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