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宛仪见来的人是尚宛妗,就撅了撅嘴不肯说话了,一声不吭的吃着袖真给她剥的葡萄。葡萄皮丢到燃着的火炉子里,发出呲的一声。

顾姨娘见尚宛妗视线落在那盘葡萄上,便笑道:“你也知道二娘身子弱,今儿个早膳也没吃好,总有些不得力,就想吃些新鲜的水果。正好隔壁的一个客人知晓了,怜惜她就让人送了一盘葡萄过来。”

顿了顿又道:“别看盘子挺大的,其实没有几颗,元娘你又病着,就不好给你送过去了。”

这个季节,就是梨之类的水果都稀少得很,更别说葡萄这般金贵的了。有谁会那么大方送人一盘葡萄?尚宛妗心里冷笑,面上并没有计较,笑道:“世间万物讲究顺其自然,这个季节并不是吃葡萄的季节,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些,我一个做姐妹的,又怎么好跟二娘抢?”

尚宛仪隐隐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可要她说出是哪里不对味来,又说不出来,便白了尚宛妗一眼,转了个方向坐着,继续吃自己的葡萄。

顾姨娘讪笑着点了点头:“谁不知道元娘宽厚待人。”又问,“你这会子怎么一个人来了?锦书还没有回去?”

尚宛妗指了指手里的锦盒,道:“刚刚在箱笼里面找一方锦帕,找出这上好的香来,打开一看才发现有些受潮了。这香还是母亲在的时候托人买的,贵重得很,若是丢了未免可惜,便送来姨娘房间了。”

尚宛妗手里的那个锦盒上面镶满了宝石,精致华贵,尚宛仪听她说话,扭头一看,立马就直了眼。

尚宛妗笑道:“二娘喜欢,也分一些给二娘用吧!”

尚宛仪听了这话,瞪了尚宛妗一眼,葡萄也不吃了,冷哼道:“这样的好东西,也要放得潮了才舍得拿出来给我们用。”

嘴里不满,眼睛却是依然死死的盯着那锦盒的。

尚宛仪并不理她,抬脚便朝着香炉的方向走去,嘴里道:“这香我刚刚试了一下,还能用,气味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可还是好闻得紧。这便给姨娘试一试吧!”

那香炉就在尚宛仪身后不远处的高几上放着,顾姨娘心里暗骂尚宛妗会藏东西,她若是早知道有这么好的锦盒这么好的香,早就想法子弄过来自己用了,哪里用得着等现在用这泛潮了的,面上却是一副欢喜的紧的样子,挥挥手,让竹香上前去帮着换香。

尚宛妗见竹香上前,也不跟她争,信口跟顾姨娘聊天,见竹香把之前用的香料都拿出来,尚宛妗才提了一嘴:“香有的潮了,怕是不好点,竹香你放些干松枝在里面引着,烘干了就好了。”

竹香应了,先点了几小块干松枝,这才打开锦盒取香,不由得有些诧异:“这香怎么都是粉?”

尚宛仪撇了撇嘴:“怕是拿来糊弄姨娘的吧!”

顾姨娘忍不住笑道:“你们不知道,有一种香名叫宛南香,香气虽然清醒淡雅,燃起来时却能与任何一种气味融合成一种新的香味。听说有些权贵人家是极爱这种香的,贵重得很,说是一钱十金也不为过。难得元娘这里竟有这许多。”

顾姨娘认识这香!尚宛妗听得心里一咯噔,几乎就要上千阻止竹香加香了。

尚宛仪眼睛一亮,问道:“娘知道这香,以前也是用过的么?”

顾姨娘摊了摊手:“妾身身份低贱,也不过是未出嫁时听家里长辈提过,哪里有机会用这么好的香!”

尚宛仪撇撇嘴,酸溜溜的道:“这么说来,咱们是沾了大姐姐的光了!”

尚宛妗听着顾姨娘的回答,松了口气,只要她没有用过这香就好,嘴里道:“我年纪小,独用这种好东西,本来就有些折福的,想要带到锦都去送给爹爹和祖父祖母用,可受了潮的东西送给他们,怕是要吃挂落的。姨娘和二娘得了,也赶紧用了才是,别留着到了京城。”

顾姨娘一听,便收了把好东西留着慢慢用的心思,满面堆笑的应了。尚宛妗目的达成,又惦记着那老先生还在楼上喝茶,便推说有些头晕,要回房休息。

顾姨娘忙把尚知章来的信给尚宛妗看了,尚宛妗点了点头:“明日出发也好。”然后便出了门。

尚宛妗也想不到别的方法来毒顾姨娘和尚宛仪,幸好箱笼里面还有一点这不知哪来的宛南香,便把沈嬷嬷给她的商陆和曼陀罗放在炉子上烤干,碾成粉末,加在了宛南香里面。

她急着解决事情,用量是不是多了点,她便不是那么关心了。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尚宛妗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再也不肯做那处处为别人考虑的老好人了!

计划进行得这般顺利,尚宛妗的脚步比平时要轻快了许多。心里的雀跃等回了房间听说老先生不见了才冷静下来。

锦书忧愁道:“那老先生莫不是什么精怪吧!”

尚宛妗失笑:“哪来的那么多精怪,再说了,我若是那能修炼成人形的妖怪,要么变成美貌的小娘子,要么变成俊俏的书生,傻了才会变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想了想,又道,“那位老先生气度不凡,说不定是什么高人。”

锦书不肯信:“哪有他那样的高人,听他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婢子宁愿相信他是一个神棍!”

尚宛妗摇头:“若是神棍,免不了骗财。可那位老先生不但没有要咱们一个子儿,甚至还白送了咱们一块玉佩,且不说那玉佩的质量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星机老人给的那块玉佩来看,刚凑到眼睛,嘴里的话就说不下去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比锦书还要古怪狐疑。

锦书见状纳闷,声音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凑到尚宛妗身边,看着玉佩上那稀奇古怪的花纹问道:“小姐,这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那玉佩只有女子半个巴掌大小,莹润通透,手指抚摸上去,还有一种温润的感觉,尚宛妗没见过比这更漂亮更有灵气的玉佩了。

对于锦书的问题,尚宛妗摇了摇头:“这玉佩只怕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么好一块玉佩,那位老先生若是寻到那有眼光的人,何愁换不来千金万金,作何要给我?”

锦书听尚宛妗这么一说,吓了一跳,语气带了些惊惶:“小姐,婢子听人说过一种邪术,可以在小物件上面作法。这玉佩上的花纹雕得这般古怪,别是那老头子拿来害小姐的吧?咱们家又不缺这么一块玉佩,这么邪门的东西,小姐还是不要留着!”

尚宛妗有些犹豫,理智上觉得锦书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情感上又有些舍不得。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那老先生就是想害她,也不该拿这么贵重的玉佩来害她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

又想着那老先生说的这玉佩能吸什么死劫星残留下来的戾气,这说法虽然有些荒唐,尚宛妗心里却是有几分相信的。

荒唐,有什么能荒唐过她死后重生?

第十三章 狠辣

尚宛妗抚摸着玉佩低着头,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定把玉佩放在自己腰间的香囊里面。锦书虽然不甚赞同,却也不好说什么。

尚宛妗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发呆,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就像当初顾姨娘没有弄死她一样,她也不能在这路上就把顾姨娘和尚宛仪弄死的。做主子的跟做奴才的不一样,尚知章是个自命不凡又注重家和万事兴的人,顾姨娘和尚宛仪若是死了,他们难保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为了顾姨娘这一路不再有法子使坏,为了到武威侯府后没有人拿路上的事情诟病她,临近锦都,她还要想法子解了顾姨娘她们的毒才是。尚宛妗心里虽然明白这个理,可顾姨娘和尚宛仪害了她一辈子,让顾姨娘和尚宛仪全须全尾的到武威侯府,她又如何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尚宛妗叹了口气,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口吩咐在一旁做针线活的锦书:“你去吩咐宋老爹套车,这风雪小了不少,锦都那边又吹着,今儿个便启程吧。”行李都是收拾好了的,倒不用费时间再收拾。

锦书在做一个荷包,荷包是月牙色的,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荷花鲤鱼,闻言把绣花针往荷包上一别,诧异道:“这个时候走?顾姨娘和二小姐那边同意了?”

尚宛妗斜睨了锦书一眼,语气有些不悦,淡淡道:“你一日是我的丫鬟,就一日要听我的吩咐,管别人做甚!”

锦书不敢再说,忙放下了手里的绣活起身:“婢子这就去通知宋老爹套车。其他人要婢子去通知吗?”

尚宛妗摇了摇头,道:“你叫沈嬷嬷上来一趟。”

说完就又盯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发呆了,面色平静,仿佛她刚刚吩咐锦书的那些话都是错觉一般。锦书担忧的看了尚宛妗一下,还是退出去做事去了。

短短时间,沈嬷嬷已经跑了两次恭房了,然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是跑再多次恭房,她也是毫无怨言的。

刚出了恭房便听锦书说尚宛妗要见她,沈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往三楼跑,跑到一半想起自己是刚从恭房出来的,身上怕是有些让人不高兴的气味。忙又调转回头,回自己房间拿了盒桂花味的香粉,不管不顾的洒了一身,这才抬脚往三楼跑。

尚宛妗见到人,还来不及说话,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粉味,忙后退了几步往窗口靠。

沈嬷嬷不敢跟过去,谄笑道:“窗口冷,小姐要吩咐老奴什么,老奴可以在门外听候使唤的。”

尚宛妗摆摆手,不是很在意这个:“你去吩咐大家收拾东西,再去找客栈老板把账结了,半个时辰后就出发了。”

“出发?”沈嬷嬷吓了一跳,“出发去哪里?”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看得沈嬷嬷一呆,然后便语带嘲讽道:“去哪儿?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锦都。”

说完,尚宛妗抬目,看着沈嬷嬷脸色一沉,认真道:“能够解决顾姨娘和二娘,还全靠嬷嬷献上来的药呢!嬷嬷,今儿个,你可是立了一功。”

沈嬷嬷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尚宛妗拿她性命要挟她把商陆和曼陀罗拿出来,她以为尚宛妗拿走那些东西,不过是为了让她以后没法子在尚宛妗的药里面加料罢了,万万没想到不过才一个时辰不到,素来善良宽厚的尚宛妗就把那毒药用在了顾姨娘和二娘尚宛仪身上!

她怎么敢!

沈嬷嬷看着皮囊娇美无双的尚宛妗,就像看到一个恶鬼一样。她以为顾姨娘是狠的,又想着夫人去世了,夫人的娘家站在顾姨娘那边,老爷不在,尚宛妗就算是无依无靠了,所以才对顾姨娘的拉拢半推半就,这会子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尚宛妗狠起来是远甚于顾姨娘的。

尚宛妗挑了挑眉:“沈嬷嬷还不去做事,难不成这会子就要邀功,等着我赏赐点什么了?”

沈嬷嬷什么不语,尚宛妗点点头:“去吧!不要说是我吩咐的。”

然后便见沈嬷嬷仓惶出了门,也不知道是肚子又痛了,还是被尚宛妗吓到了。

沈嬷嬷这下子两难了,尚宛妗和顾姨娘的手段,都不是她一个老嬷嬷能挑战的。想了想,并没有去通知其他人收拾行李,而是去了二楼顾姨娘的房间。

沈嬷嬷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又担心再待下去会被尚宛妗看到,情急之下就取下头上的木簪,下狠力把门上的窗户纸戳了一个小孔,瞪着眼睛朝里面看去。

这一看就被吓了个半死,只见顾姨娘、竹香、竹枝、二娘、袖真几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嘴边甚至还沾了些呕吐物,脸色青白,一动不动的。

尚宛妗莫不是把顾姨娘她们都给弄死了吧!沈嬷嬷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恨不得晕死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晕死过去,肚子又开始绞痛起来,想着尚宛妗的手段,丝毫不敢耽搁,通知众人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夫人去世以后,家里明面上是大小姐管家,可大小姐到底是个孩子,真正管家的,还是顾姨娘。所以沈嬷嬷这一通知,众人都以为是顾姨娘下的命令,手脚麻利的收拾了起来。

沈嬷嬷又去了一趟恭房,出来时才跟客栈老板结了账,老老实实的去找尚宛妗。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见尚宛妗裹了斗篷往下走,锦书跟在尚宛妗身后,手里拿了一把布条。

沈嬷嬷看了布条,心里纵然疑惑得紧,这会子也是不敢问了的,规规矩矩的请尚宛妗示下。

尚宛妗神色平静得很,眼里流露出一股子淡漠,让沈嬷嬷跟上来,便抬脚往顾姨娘房间的方向走。

又走了几步,尚宛妗忽然开口问走一步在心里数一片雪花的锦书:“马车套好了?”

锦书点头:“宋老爹是个靠谱的,又有手脚麻利的宋小黑帮手,五辆马车很快就套好了。还跟之前一样,主子们乘三辆车,仆妇丫鬟们挤两辆,家丁们坐车辕上或者骑马。”

尚宛妗想了想,沉声吩咐道:“二娘和我乘一辆,顾姨娘、竹香、竹枝、袖真和沈嬷嬷乘一辆,匀出一辆马车来,给身子不如壮年的家丁们坐吧。”

锦书还没说什么,沈嬷嬷先吓得魂飞魄散,顾姨娘她们…不是死了么!

尚宛妗看向沈嬷嬷:“沈嬷嬷有意见?”

“没有,没有。”沈嬷嬷连忙摆手,她总算反应过来了,若是顾姨娘她们都死了,大小姐又怎么会让二娘跟她同乘一辆马车呢!

说话间就到了顾姨娘房间,尚宛妗取下自己头上银制的发簪拨弄了几下,栓着的房门就被打开了。锦书和沈嬷嬷看得目瞪口呆,这种宵小的手段,她们家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若是往日的尚宛妗,她们少不得还会问几句,如今的尚宛妗,她们哪里还敢问,看在眼里的东西,恨不得就烂在心里了。

尚宛妗把发簪插回头上,先用一盏凉茶泼了香炉,才指着地上的竹香、竹枝、袖真道:“趁着大家还在收拾行李,你们先把人绑了搬到马车上去了,不要让人看到了。”

锦书是练过拳脚功夫的,沈嬷嬷又是做过粗活的,两个人力气都大得很,竹香等丫鬟为了好看,都不肯好好吃饭,所以锦书和沈嬷嬷要想把三个丫鬟弄到马车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锦书和沈嬷嬷带着人走了,尚宛妗就关了房门,打开尚宛仪放在顾姨娘房间的箱笼翻检了起来。

第十四章 出发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锦书也明白了尚宛妗想做什么。不同于沈嬷嬷的迫于淫威屈服,锦书是真正的忠心耿耿。

她素来觉得顾姨娘和尚宛仪时常压迫欺负尚宛妗,很为自己主子不值,只是尚宛妗不动声色,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也没有立场打抱不平。如今主子终于崛起了,锦书担忧的同时,心里更多的是喜悦。

把竹香等人安顿在马车上,吩咐宋小黑看着人不许靠近那辆马车之后,锦书这才和沈嬷嬷一起往回走。

刚走到楼梯口,沈嬷嬷肚子一声巨响,接着空气中就弥漫了一股子臭味。沈嬷嬷又是痛苦又是尴尬,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锦书捂着鼻子撇了撇嘴,嫌恶道:“嬷嬷自去恭房吧,我先去见小姐了。”

沈嬷嬷这会子最迫切的念头就是在尚宛妗身边表现自己,奈何肚子不够给力,只好恨恨的的往恭房走。客栈的恭房门并不是木门或者竹门,而是蓝黑色的厚重的棉布帘子,沈嬷嬷刚到恭房门口,就见一个穿着鸦青色棉袄的女孩子掀开帘子出来,差点儿就撞上了。

沈嬷嬷本来就憋得幸苦,见来人是已经被尚宛妗药晕了的尚宛仪的贴身丫鬟袖云,忍不住就大声喝道:“袖云,你长没长眼睛?还不快让开!”

袖云不明白平日里对她们和颜悦色的沈嬷嬷为什么突然这么凶神恶煞的,楞不愣登的就往旁边让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满腹怀疑的隔着棉布帘子唾了一口,转身就往楼上走,打算在尚宛仪耳边说道说道。

已经上了七八阶楼梯的锦书听到沈嬷嬷的喝骂,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抬脚就往顾姨娘的房间跑。

大小姐不想别人知道顾姨娘、二小姐她们已经被药晕了,旁的人勉强能够瞒过去,可袖云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她们总不能一直不让袖云见二小姐吧!

难不成要把人打晕?锦书觉得要立马把这事儿告诉大小姐,请她尽快拿主意才是。

到了顾姨娘门口,锦书想也不想的就推开了门,语气焦急道:“小姐,婢子刚刚在楼下遇到了二小姐身边的袖云了…二小姐?”

锦书整个人都惊呆了,之前趴在地上的尚宛仪现在竟变成了尚宛妗,尚宛仪却正背对着她,把耳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往一根细木棍上面绕。

“小姐!”锦书惊呼一声,就往地上的尚宛妗那边扑过去。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让锦书一下子呆愣在原地,然后便见“尚宛仪”回过头来,不是尚宛妗还是谁!

锦书万万没有想到尚宛妗会跟尚宛仪对换衣裳,看着孔雀毛的斗篷裹在尚宛仪身上贴着地,不由得一阵心疼…那是她家小姐最喜欢的一件斗篷。小姐爱干净,二小姐穿了,小姐怕是不会要了。

尚宛妗见她注意力居然都放在了一件斗篷上面,不由得失笑:“不过是一件斗篷罢了,锦都天暖,咱们未必用得着。再说了,锦都是大齐国最繁华的地方,要什么样的斗篷没有。”

锦书抿了抿嘴,知道自家小姐好好的,便又欢喜起来:“小姐这样子好,到时候风帽一戴,便可以瞒过袖云去了。二小姐素来喜欢袖真不喜欢袖云,到时候打发袖云同刘二娘她们一起走,便没事了。”

尚宛妗嗯了一声,并没有否认锦书的话。不一会儿,等袖云寻来了,主仆二人连房间都没有让她进,就把人哄去寻刘二娘了。袖云只当二小姐还在生她的气,并没有在意,就真的去寻刘二娘一起上了马车。

等沈嬷嬷上来,尚宛妗便让沈嬷嬷背了顾姨娘,锦书背了穿着尚宛妗衣裳的尚宛仪,下楼出门上了马车。尚宛妗拉紧了风帽吩咐仆妇家丁们上楼把箱笼都小心抬下来,只说顾姨娘和大小姐身子不好,不宜见风,便糊弄了过去,众人并不起疑。

尚家的下人们多少都会一些拳脚功夫,所以手脚麻利得很,很快就收拾好了,五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华荣客栈。

尚宛妗是有些畏寒的,按着她的性子,这样冷的天气就应该呆在房间里的热炕或者火炉旁边,这两天这么一趟一趟的出房间门,也不过是因为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罢了。

锦书自然是知道尚宛妗怕冷的,所以把马车的帘子压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没有透进来。除了赶车的汉子和坐在后面车厢里面闲聊的仆妇,并没有人回头看这华荣客栈一眼。

阴谋算计、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都只被华荣客栈杏黄色的旗幡见证,诉说给了这猎猎寒风听。

顾姨娘等人并没有晕多久,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醒了过来。商陆中毒会让人呕吐、腹泻、头痛、语言不清、躁动,曼陀罗中毒则会让人晕睡、痉挛、紫绀,严重者会引起死亡。尚宛妗把商陆和曼陀罗的香加在香里面,本来就不是很多,顾姨娘等人又只吸了不到一个时辰,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有些恶心呕吐、嗜睡、头脑不清罢了!

那香被尚宛妗带上了,打算每日打尖住店的时候,就给主仆几人熏上一熏,免得还不到锦都,不等她解毒,顾姨娘等人就自己清醒了。

顾姨娘等人虽然醒了睡,睡了醒,脑子也不是很清楚,可罪却是一点都没少难受。心里本来就觉得恶心,偏生车厢里面有个拉肚子的沈嬷嬷,肚子疼了她也不敢叫马车停下来等她一人,就厚着脸皮在马车里面的恭桶解决。马车帘子压得严严实实的,顾姨娘等人被熏得死去活来,只是都被宽布条绑着,就算是难受也拿沈嬷嬷没有办法。

沈嬷嬷对于顾姨娘等人的反应不甚在意,她才不信尚宛妗会留着她们的命到锦都!

尚宛妗车厢的尚宛仪也醒了过来,车厢里面除了她们姐妹二人,就只有一个锦书。刚刚锦书在“尚宛仪”面前那么护着她,尚宛妗心里对锦书的怀疑也去了七八分了。再者锦书知道的事情不少,尚宛妗这个时候也没有避着她的必要了。

当着锦书的面,尚宛妗看了眼眼神还混沌着的尚宛仪,伸出手指,用指甲轻轻划了一下尚宛仪的脸,然后又充满恶意的捏起尚宛仪的下巴,这下子没有控制好力道,尚宛仪有些疼了,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打她,奈何被宽布条绑住,动弹不得,只好使劲儿的往一旁侧脸。

想着以前尚宛仪对自己的种种,尚宛妗恨不得划破她的脸捏碎她的下巴,毫不掩饰自己的凶狠眼神,要吃人般瞪了尚宛仪半晌,尚宛仪除了往一旁侧脸躲她的手,并没有丝毫反应。尚宛妗不由得泄了气。

喃喃道:“罢了,等你清醒过来,看我这个嫡姐怎么收拾你!”

锦书在一旁撇撇嘴:“小姐也太好性儿了!”

等着仆妇们搬箱笼的那段时间,沈嬷嬷就在尚宛妗和锦书面前把她所知道的顾姨娘的计划抖落了个底朝天,按照锦书的想法,顾姨娘、二小姐她们敢谋算她家小姐,都应该下地狱才是!

尚宛妗坐了回去,身子微微靠在锦书身上,对于锦书的话不置可否,心里却是有些担忧的。刚刚她一直注意着周围,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看到董天行,可见他是真的去安排狐狸嘴的人手了。

也不知道他们会提前一天便埋伏在狐狸嘴,还是等到明天早上再行动。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冷,尚宛妗信手摸了摸腰间香囊里面的那块玉佩,希望能够有好运气。

狐狸嘴已经近在眼前,尚宛妗心里越来越担忧,越来越紧张。她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董天行又回了华荣客栈,发现在顾姨娘没给他传一点消息的情况下,尚家家眷忽然就离开了华荣客栈,暴跳如雷之后,董天行立马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上马便朝着狐狸嘴这边追了过来。

第十五章 脱险

董天行来不及想尚家家眷为什么会突然离去,胯下的枣红大马被他抽打得一阵嘶鸣。心里隐约觉得顾盼雪怕是出事了,万般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体恤那群吃断头饭的,允了他们踩点之后且回山寨,明儿个早上再行埋伏。

他离开狐狸嘴的时候,山寨大当家的正亲自带了人勘察地势,董天行心里只盼着他们动作不要那么快,盼着他们能够机灵点儿见机行事。

大约是上天听到了董天行的祈求,那伙子山匪正准备离开时,尚家的车队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望风的刀疤脸有些诧异,跑去找大当家的,眉头皱得死紧,唾了一口,咧咧道:“姓董的那个小子还真不是东西,不是说这批货明天才到么,怎么这会子来了?咱们弟兄不够,大家又没有带家伙,可怎生是好!”

这窝子土匪本是西北的良民,大当家王天风就是一个屠夫,被匈奴人和狗官逼得过不去了,就纠集了几个人趁着大年初一管制松懈,逃出了城,在关北一带流窜。王天风这个人长得有些恶相,为人又讲义气,便引来了不少人入伙,成员不断增加,终于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建立了自己的山寨。

谁知七月份刚建好自己的土匪窝,十月份的时候尚知章和秦元霸将军就打到匈奴老家去了,这样一来,他们这窝土匪的处境就尴尬了。

王天风想回西北杀自己的猪,可他连自己的山寨都有了,在官府更是留了案底的,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这个人见识有限,最大的缺点就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千错万错都是别人欠了他的。因此,在举国上下都把尚知章和秦元霸当英雄的时候,他把他们当仇人。董天行找了四五起土匪,都因为对方是尚家家眷不肯接这个单,独独王天风宁愿酬劳少一些也要争着抢着接下来。

听了刀疤脸的话,王天风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冷笑道:“不过是一伙子女眷,哪里就用得着操家伙什了,咱们这一冲下去,只怕那群娘们儿吓得要尿裤子!”

王天风素有威信,刀疤脸对于这话虽不赞同,却也不敢反驳,只小心翼翼的劝着:“老大,那尚家是武将,听说家丁们都是习武的。”

王天风瞪了他一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习武的又怎么样,咱们刀尖上舔血还不至于怕了他!再说咱们都收了姓董的给的定金了!刀疤,你带三个人去下口道拦住,其他人跟老子来!”

刀疤脸吓了一跳:“老大,我就带三个人?”

王天风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干好这一票,就给你封五当家。”

于是,刀疤脸再多的话都咽回去了,心里想着,王天风素来勇猛,说不定连一个漏网之鱼都不会放过,他带三个人去前面阻拦说不定还是最轻松的活儿。于是信手点了三个距离他最近的汉子,带着人去了。

王天风照例对身后的汉子训话,眼见着尚家的车队近在眼前了,他才咳了两声,吼道:“今晚是喝酒吃肉还是喝西北风,就在此一举了,大家冲…啊,等等!”

他身边一个精瘦的汉子眼尖,嚷道:“这尚家车队提前到了就不说了,后面好像还有一个车队,竖着旗幡!”

这年头,会竖着旗幡出行的,要么是镖行的车队,要么是很牛掰的权贵,王天风脸都黑了,对着那个精瘦汉子道:“你往狐狸那舌头边站一站,看看旗幡上写的是什么!”

嘴里这么吩咐着,心里却是明白,这一票,怕是干不成了。除非尚家车队后面的人跟他一样痛恨尚知章,不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对尚家家眷下手的。

马车里面的尚宛妗本来就紧张得不行,好几次让锦书吩咐大家加快马力。尚家家仆们只觉得是“二小姐”没见过世面,太过胆小了。等王天风之前的喊话顺着风隐隐传来,大家这才知道是碰上山匪了,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出震天响,吓得马匹不要命的往前面跑。

尚宛妗咬了咬下嘴唇,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羊皮的匕首来,交到锦书手上:“锦书,我知道你会一些拳脚功夫,等会儿车队若是出了事情,你什么都不必管,只管自己逃命,逃离了这里之后,你就一个人悄悄去锦都,在平良大街找一处隐蔽的宅子,租下来住着。”

说着又塞给她一包碎银子:“一定要去平良大街,就算不去平良大街,去别的地方也好,千万不要贸然去武威侯府!”

“这不是小姐最心爱的匕首?当初苏大少爷送给小姐,小姐欢喜了好几天呢!”锦书自持比尚宛妗大几岁,心头虽然有些害怕,还在强自镇定,把匕首和装碎银子的荷包往旁边一放,搂着尚宛妗,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小姐别怕,还有婢子在呢,婢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就算是自己死,也是要护着小姐的!”

尚宛妗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抿了抿嘴,跟锦书透了底:“他们不敢杀我,也不会杀我,对你却是没有那么多顾忌的了。你听我的,要跑,要努力跑!”她不知道自己若是落在了董天行手里会不会再次失忆,若是忘却了前世的种种,岂不是又要重蹈上一世的悲剧?所以锦书一定得活着!再者,锦书对她这么忠心耿耿,她怎么舍得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