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宛妗想了想,道:“她当家的、儿子和女儿都在顾家,自己又是签了契的奴,能跑到哪里去?说不得是在客栈里面等着,等顾姨娘醒过来了好去顾姨娘身边卖好,帮着顾姨娘对付我呢!”

“那怎么办?”锦书一听,立马就着急了,“早知道她胆子这么小,处理竹枝她们的事情就该瞒着她!”

尚宛妗到底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尚未乱了阵脚,只慌了一瞬,就镇定了下来,一边赶紧拿了尚宛仪的斗篷往自己身上套,一边道:“咱们现在赶紧去寻人,不要怕弄出动静来。人找着了便也罢了,就是没找着,也没什么打紧的。”

然后嘴角勾了勾,扯起一抹冷笑:“别说是一个沈嬷嬷,就是十个沈嬷嬷帮着顾姨娘和尚宛仪,我也能让她们不得好死。”

锦书见尚宛妗这么镇定,立马就安了心,想了想,道:“小姐这般出去,若是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办?这客栈也不大,婢子又会一些功夫,不如婢子一个人去寻好了。”

“不必。”尚宛妗摇了摇头,拉紧了头上的风帽,沉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先把人找出来的可能性。”

这会子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客栈里面的客人基本上已经安歇了,尚宛妗和锦书二人手里擎了蜡烛,悄无声息的出了门下了楼,打算一个一个地儿挨着搜寻一下。

谁知刚下楼,就跟一个脚步踉踉跄跄的伙计撞上了。那伙计二十几岁的年纪,之前喝了两口黄酒,刚去茅厕放了水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忽然见一个衣饰华美戴着风貌看不清脸的女子和一个身材高挑体态轻盈的女子举着蜡烛走下楼梯来,当下就想到了市井里面流传的一些桃色鬼怪故事,又是害怕又是觉得兴奋,“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锦书皱了皱眉,有些恼,不知捡了个什么打在那伙计的肩上,怒道:“瞎喊什么,我们小姐找东西呢!”

那伙计这才知道二人是客栈里面的住客,又想起今天住店的身份尊贵的女眷只有一家,不由得问道:“姑奶奶可是尚家二小姐?”

“呸,谁是你姑奶奶?”锦书上前唾了那伙计一口,凶巴巴的道,“你倒是会攀亲戚!”

伙计见锦书也不否认,便认定了眼前的是“尚家二小姐”和她的丫鬟,舔着脸讨好地笑着上前,不伦不类的行了礼,问道:“二小姐和姐姐要找什么?跟小的说一声,小的帮着找,说不得小的就看到过那东西呢!”

锦书呸了一声,心道这伙计倒会打蛇随棍上,正要三言两语打发了他走,就察觉到自己衣袖被尚宛妗拉了拉。

尚宛妗止住锦书的话,语气轻柔悦耳,开口道:“这位小哥,我要找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子,倒不是遗落在哪里了,一直是放在首饰盒子里面的。刚刚却发现不在了,那东西是我嫡母留给我的,若是丢了,怕是不好交代。管首饰盒子的沈嬷嬷说去如厕,许久不曾回来,我和锦书正打算去看看。”

那沈嬷嬷找得到还好说,要是找不到,就安一个偷窃的罪名,她一个奴才,有了盗窃主子财物的罪名,只怕是不能翻身了,哪里还帮得了顾姨娘和尚宛仪什么。

锦书眼睛一亮,觉得自家小姐比以前要厉害了许多,倒有了几分已逝的夫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欢喜,夫人去世前,最担心的就是小姐人软和容易被欺负,若是让夫人看到小姐欺负人的模样,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这客栈里外装修都体面得很,平日里来歇脚的也不乏达官显贵、名流富商,可没有人像尚宛妗这么轻声细语的跟一个伙计说话,尚宛妗声音又好听,这伙计整个人都激动坏了,打了鸡血一般,急切道:“茅厕那么脏的地方,岂是小姐能去的?小姐且等着,小的替您去看一看,若是那位沈嬷嬷真的在茅厕,就替小姐您传个话。”

尚宛妗也不推辞,轻微的点了点头,跟他道谢:“那麻烦你了,小哥。”

“嘿,这算什么事儿呢!”伙计抬脚便要后院跑,才走没两步,忽然脚下一顿,眼珠子一转,又走了回来,提醒道,“小姐人单纯,不知人心险恶,这沈嬷嬷若是在茅厕也就罢了,若是不在,小姐心里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尚宛妗并不问什么心理准备,点了点头,那伙计便迟疑着去了。

锦书有些不解,问道:“小姐,咱们自己找不是很好么,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嘴严的,干嘛要这么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帮咱们找?”

尚宛妗小声道:“正是因为他嘴不严,我们才要他帮忙。他这种人,出身不好,从小就在市井里面混,在客栈里面当伙计见识的人又多,自然比别的人脑子灵活一些。你且等着,他在茅厕里面没有看到沈嬷嬷,回来定会’好心’告诉咱们那沈嬷嬷是偷了碧玉簪跑了。外面已经宵禁了,为保万一,他一定会主动带着我们把客栈里里外外查找一遍。”

这客栈不小,哪里能藏人,哪里不能藏人,她们主仆二人两眼一抹黑。若是有这伙计带着,沈嬷嬷一个大活人藏在里面,要找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锦书恍然大悟,心里对尚宛妗的佩服更多了,正要说话,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风声,忙扭头喝问道:“谁?”

整个人一个急转身,手一拉,就把尚宛妗拉倒自己背后护着。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亮看去,却是什么人都没有。锦书脸上的神色却一点都没轻松下来,警惕的四处打量着。

尚宛妗的功夫不如锦书,那风声又是极细微的,自然没有感受到异常,压低了声音问锦书:“怎么了?”

锦书皱了皱眉:“刚刚感觉身后有人。”

于是尚宛妗也紧张了起来,两人背靠背举着烛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就在这时,那伙计从后院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大声道:“小姐,这位姐姐,那沈嬷嬷,怕是偷了小姐的东西跑了!这会子都已经宵禁了,人说不定还没有跑出去,躲在我们客栈里。这客栈小的熟悉得很,这就带小姐和这位姐姐好好找一找,说不定能找着人。”

尚宛妗转头看着伙计,语气带着一股子生气和担忧:“我平日里对沈嬷嬷也不错,她怎么会跑呢?这位小哥,别不是弄错了吧?”

“嘿,后院一个两个茅厕,我都看了,根本没有人。”那伙计见尚宛妗不肯信,忙道,“小姐善良,自然不会想到那位沈嬷嬷会带着小姐的首饰逃跑,小的在这客栈做了六七年的伙计,见识过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偷主子财物逃跑的算什么,还有谋财害命的呢!”

尚宛妗便做出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锦书打量了半响,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对这伙计道:“那就麻烦小哥带着我们主仆二人寻上一寻,不管沈嬷嬷偷没有偷小姐的东西,总要把人找到的,东西丢了事小,人出事了就麻烦大了。”

伙计听了这话,立马觉得自己遇到了知音,忙不迭的点头,然后眼巴巴的看向尚宛妗,尚宛妗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立马就招了招手,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带着二人去各处能藏人的地方寻找。

尚宛妗和锦书是第一天到这客栈的,不熟悉这客栈,沈嬷嬷跟她们一样。所以尚宛妗猜测沈嬷嬷能躲的地方应该不多,一个是后院,一个是厨房。

那伙计有几分聪明,也是这么想的,带着尚宛妗她们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厨房。到了厨房,尚宛妗就站在原地打量,并没有亲自去找人。锦书和那伙计则翻翻找找,连米缸都掀开看了,哪里有沈嬷嬷的身影。

尚宛妗皱了皱眉,见一个小炉子旁边有张凳子,想到了那两碗药,鬼使神差的,就上前摸了摸那木凳子,竟然还是温热的,不由得神色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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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恶鬼

又想起刚刚在大堂时的异样,尚宛妗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先别找了,咱们回房间看看,说不定沈嬷嬷已经回去了。”

伙计觉得尚宛妗这想法有些天真,可人家身份那么尊贵,他能劝人家,却不能拦着人家不准人家回去看,便道:“小姐既然觉得沈嬷嬷会回去,那小的就陪小姐和丫鬟姐姐上楼看看,若是人回去了,小的也安心,若是人没有回去,少不得还要帮着小姐找一找。”

尚宛妗并没有拒绝他,嗯了一声,三人抬脚出了厨房往楼上走。

锦书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伙计,小声问道:“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尚宛妗嗯了一声,两人凑得近,近乎耳语,那伙计跟在后面知道两人在说悄悄话,却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尚宛妗也压低了声音,对锦书道:“刚刚我摸了一下厨房的木杌子,还是温热的。沈嬷嬷怕是没有起逃跑的心思,也没有起要躲着等明儿个见顾姨娘的心思。”

“小姐是说她可能是怕自己跟竹枝她们一样被咱们处置了,所以躲在厨房等宵禁了才敢出来?”锦书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不肯相信,“怎么可能,咱们刚刚一直站在大堂,她若是从厨房出来上楼,咱们怎么可能没有看见?”

尚宛妗抿了抿嘴,沈嬷嬷有几分本事,她不记得了,锦书却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刚刚在大堂里,锦书察觉到的那个人肯定不可能是沈嬷嬷。想了想,说了句:“别想了,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楼梯并不长,三人很快就到了二楼,转过一条走廊,到了尚宛妗住的房间,果然看到门口昏睡着一个人影。

“咦?”锦书和那伙计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刚在楼下那么紧张都没有找到的人,怎么会昏睡在这里?

尚宛妗脸上丝毫不见一丝讶异,镇定的点了点头,对伙计道:“沈嬷嬷晚膳时喝了几碗黄汤,她酒量素来不好,这会子怕是醉死过去了,累得你陪我们找了这么久人。”

然后让锦书从荷包里面拿了一把铜子打发给伙计:“小哥拿去买酒吃,算是小女子的一点谢意。”

那伙计见人找着了,自己脑子里胡乱想出来的坏仆人的故事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了,有几分沮丧,可见有赏钱,立马又高兴了起来。时间又有些晚了,这婆子看身量也不是很重的样子,伙计得了赏钱便干脆利落的告退了。他有几分眼色,知道自己若是再赖着不走,怕是要遭贵客的厌恶了。

至于尚宛妗说的沈嬷嬷是喝了酒醉死了,他倒没有怀疑,他觉得,人家是千金小姐,声音又那么好听,有什么理由骗他一个客栈的小伙计呢?

等人走了,尚宛妗才沉了脸色,吩咐锦书:“把人拖进去。”

锦书心中疑惑,却也知道门口不是什么说话的地儿,地上还躺着一个沈嬷嬷呢。忙提着沈嬷嬷的膀子,把人拖到屋子里面去了。

尚宛妗进了屋,先脱了身上裹着的斗篷,放在一边。这时锦书已经检查了沈嬷嬷周身,道:“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也就是说,有人在厨房看到坐在木杌子上面发愁的沈嬷嬷,把人打晕了,拖到了她们房门前放着?

锦书忍不住骂道:“这人脑子有病?让我们白找这许多功夫!”

骂完之后又诧异:“他怎么把沈嬷嬷弄上来的?”然后立马想起刚刚在楼下大堂时,自己察觉到的那股诡异的风声,登时背后冒出一身冷汗,犹豫着开口,“小姐,您可知道是谁把沈嬷嬷弄上来的?”

尚宛妗摇了摇头,看到沈嬷嬷躺在门外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这件事,显然不可能是尚家的下人做的,也不可能是陌生人做的。他们初到凉山城,连武威侯府那边都不知道她们在这里落脚了,那么谁会有可能做这件事?

锦上下狠力掐了掐沈嬷嬷的人中,沈嬷嬷疼醒过来,一问,果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猜不透也不能一直猜下去,三个人都心情复杂的收拾入睡了。锦书依旧睡了尚宛妗的外侧,心里暗暗的提醒自己警醒一些,不要睡得太死。

等到了第二日,锦书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顾姨娘和尚宛仪已经清醒过来,发现事情不对劲,两人立马自己梳洗了一番,然后怒气腾腾的来寻尚宛妗。

这时尚宛妗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裳,正坐在杌子上靠近火炉打瞌睡。她心里存了事情,昨晚睡得并不好,用了早膳之后就有些犯困。门被顾姨娘和尚宛仪推得震天响,下意识的便站起身来,冷眼看了过去。

尚宛仪脾气大,冲到尚宛妗面前就指着尚宛妗的鼻子喝问:“尚宛妗,你这是做了什么?”

锦书眼疾手快,忙往尚宛仪面前一蹿,挡住了尚宛妗。锦书年纪不小了,又发育得比较好,尚宛仪来不及缩回自己的手,食指便直愣愣的戳到了锦书胸前鼓囊囊软绵绵的一团上,当下又气又羞,一张脸变得通红。

已经撕破脸了,尚宛妗也没心思跟她们拐弯抹角,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语气更是不耐烦:“二娘,这就是你对着自己嫡姐说话的态度?你的规矩哪里去了?”

不提“二娘”两个字还好,一提尚宛仪更是心塞得要死。明明她马上就要做武威侯府尚家的嫡长女了,不但以后说人家要好说些,就是平日与别的小娘子交往也要有底气些!谁知天杀的尚宛妗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就把她和姨娘药倒了,等她人清醒过来,一问,这都倒凉山城了,她想做嫡长女,就是杀了尚宛妗也没有办法了!

当下伸手就把锦书往旁边一推,想要正面质问尚宛妗,发泄怒气和怨气,谁知锦书这丫鬟力气大,她推了一下没推动,推了两下没推动,推了三下还是没推动。

不由得气得大骂:“尚宛妗,你这个杀千刀的!”

尚宛妗不理她,透过锦书的肩膀,和顾姨娘的冷眼对上,薄唇轻启,说出口的话听不出什么感情:“姨娘就是这么教导二娘的?等到了待会儿到了锦都,我可是要好好跟祖母说一说。”

凉山城距离锦都不远,现在是早上,等会儿出发,不到傍晚时分就能到武威侯府了。

顾姨娘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形一震,几乎瘫倒在地。她刚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这下子才完完全全意识到自己被尚宛妗摆了一道,她已经输了。

尚宛妗脸带恶意的笑道:“对了,昨晚竹枝、竹香和袖真三人偷了东西逃跑,遇上了沈嬷嬷,就打晕了沈嬷嬷。我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追她们,姨娘要报案的话,可得赶快下决定,宋老爹马上就要套好车准备出发了。”

顾姨娘和尚宛仪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少了心腹丫鬟,再看向尚宛妗时,满脸骇然,又打不过挡在前面的锦书,忍不住尖声叫道:“尚宛妗,你这个恶鬼!”

第二十二章 暂避

尚宛妗微微一笑,对着顾姨娘轻启朱唇:“恶鬼?这屋子里又有谁不是恶鬼呢?顾姨娘您说是不是?”

顾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她是大势已去。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就这么认输,就算她讨不了好,也不能让尚宛妗好过才是。

因此顾姨娘打起精神来,冷笑着对尚宛妗道:“元娘,这一路,你迷晕了妾身和二娘,妾身是无所谓,二娘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你担待得起么?作为长姐,作出毒害庶妹的事情,只怕说到老爷那里,元娘也不能撇清关系去!”

顾姨娘这么一说,尚宛仪立马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尖声补充道:“擅自打发姨娘和我身边的丫鬟的事情,也要跟爹爹好好说说才是。”

尚宛妗深深看了顾姨娘一眼,正要说话,就见沈嬷嬷上来禀报:“大小姐,马车已经套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顾姨娘猛的扭头看向沈嬷嬷,也不避讳尚宛妗了,明目张胆的跟沈嬷嬷使眼色。

沈嬷嬷却看都没有看顾姨娘一眼,神色毕恭毕敬的等着尚宛妗示下。明显一副要跟顾姨娘划清界限的样子。

顾姨娘没想到沈嬷嬷这个人收了她那么多好处,现在说叛变就叛变了,想着自己送出去那些私房钱、首饰,不由得一阵心疼,看向沈嬷嬷的目光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样。

沈嬷嬷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哪里还敢惹尚宛妗不高兴,恨不得把自己一颗心剖出来给尚宛妗看。因此,她虽然惧怕顾姨娘的手段,这时候也硬着头皮不理会她。

尚宛妗站在锦书身后,看足了戏,这才道:“看着他们把我的箱笼都好好抬到马车上去,不许磕了碰了。奔波了这么久,眼看着到家了,我可不想再在这外面耽搁下去了,再说这个时候,府里怕是已经在准备年节的事情了。姨娘若是喜欢这凉山城,自可多停留几日,父亲那里,自有我去跟他说。”

锦书听了尚宛妗这话,忍不住想笑,忙借着咳嗽用袖子掩了嘴儿。

顾姨娘心里又气又恨,尚知章写信给她,叫她带着家眷们来京城,尚宛妗都已经到了,她却还留在凉山城,这像什么话?再说,她还急着到武威侯府跟尚知章告尚宛妗的状呢!

因此也不在这一会子跟尚宛妗计较了,忙冷笑道:“眼见着都要到锦都了,却无故在凉山城停留,这样的事情,元娘这么说,岂不是陷妾身和二娘不义?”

对于顾姨娘这说话要拐好几个弯的性子,尚宛妗厌恶得不行,当下皱了皱眉,也不理会顾姨娘了,直接开口吩咐沈嬷嬷:“嬷嬷,姨娘和二娘既然要走,她们的贴身丫鬟跑了,总不能让姨娘和二娘自己动手收拾东西。你去叫几个手脚利落的,帮姨娘和二娘的箱笼收拾好了,也搬到马车上去吧!”

“是!”沈嬷嬷应了一声,抬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就要走。尚宛仪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叫道:“我要袖云,让袖云来帮我收拾!”她刚刚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跑了”的丫鬟是竹枝、竹香和袖真三人,里面并没有袖云。

沈嬷嬷看向尚宛妗,尚宛妗点了点头:“你就去叫袖云来给二娘收拾吧!”

沈嬷嬷这才去了,顾姨娘微微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尚宛妗收拾了她们三个丫鬟,却偏偏留下了一个袖云!心里想着,事情具体的来龙去脉,说不得可以从袖云哪里问出来,当下也不肯待在尚宛妗房间了,收敛了神色,开口又是柔柔弱弱的样子,道:“既然如此,妾身和二娘就回房间看着她们收拾东西了。等下二娘同妾身一辆马车,元娘不介意吧?”

尚宛妗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怕她这点儿心思,当下就语气可有可无道:“随你们。”

顾姨娘果然带着尚宛仪回她们自己的房间了,今天早上这一场冲突,结束得比尚宛妗想象中要轻松许多。对于顾姨娘的性子,她也是这时才彻彻底底看得透彻。顾姨娘这个人心计比较多,也比一般人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讲究的是今日图谋不成,就蛰伏起来,来日再行图谋。

所以被尚宛妗摆了这么大一道,她也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到了京里再跟尚知章告尚宛妗的状。就算是告状不成,她也不会真刀真枪的跟尚宛妗干上,而是权当自己与尚宛妗之间的深仇大恨从来都没有过,等到尚宛妗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放出毒蛇,狠狠的咬尚宛妗一口。

与这样的人对上,如果不能尽早打得她毫无翻身之力,早晚会在她手里吃大亏的!尚宛妗心底默默沉吟,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放过顾姨娘和尚宛仪。

顾姨娘和尚宛仪在房间里并没有等多久,就见袖云同一个跟在刘二娘手下打杂,名叫浅莺的三等丫鬟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来。沈嬷嬷交代了她们来帮顾姨娘和二小姐收拾箱笼,自己却没有来。

竹枝、竹香河袖真偷了主子东西逃跑的事情,早上的时候已经在尚家下人里面传遍了。袖云自然也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本来挺为袖真担心的,听闻二小姐要见自己,立马又高兴起来。

袖真跟她虽然是好姐妹,可二小姐十几日不肯见她,袖真不但没有在二小姐面前帮她说好话,反而袖真自己也开始躲着她,跟她划清界限了,这让袖云这段时间心里颇不是滋味。

顾姨娘和尚宛仪的脸色很不好看,袖云并不起疑,只当是被竹枝、竹香和袖真三个人逃跑的事情气着了。

按压着心里的喜悦,袖云带着浅莺上前,规规矩矩跟顾姨娘和尚宛仪请了安。顾姨娘吩咐道:“浅莺你去收拾箱笼,袖云,我有话要问你。”

浅莺听了,立马就老老实实的去收拾箱笼了。袖云心里却是想着,是了,她们都当我跟袖真关系好,所以这大概是要问她知不知道袖真逃跑的具体情况了。她虽然不知道,可若说不知道,姨娘说不定不会信她,不如编几句抹黑袖真的话来说。

想罢,就眼疾手快的帮顾姨娘和尚宛仪倒茶,心里胸有成足的等着顾姨娘问话。

顾姨娘刚说出“袖云”两个字,袖云立马接口道:“姨娘您有什么事情直接问,袖云一定老老实实回答姨娘的问题,绝不敢有半点儿隐瞒。”

对于袖云急切的态度,顾姨娘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大小姐身边,最近可有什么陌生人物出现?或者是行踪诡异的人?”她不信尚宛妗没有任何人指点会突然使出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招数来。

“袖…”袖云到嘴边的话一顿,憋了回去,不明白顾姨娘好好的怎么问起大小姐来了,诧异道,“大小姐这段时间身子不舒服,与姨娘您一样,要么待在客栈房间里,要么待在马车里,她身边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婢子实在是不清楚啊!”

“她跟我一样病了?”顾姨娘手一抖,热茶泼在自己的手背上,立马就烫红了,却阻止了尚宛仪和袖云去拿药膏,自己用一方锦帕按着,嘴唇哆嗦着跟袖云确认,“你是说她这段时间也没有露面见人?”

袖云不明白顾姨娘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却也不敢多想,老老实实道:“对啊,听说大小姐的身子到昨晚才好了一些。昨晚竹枝姐姐她们夜逃,遇上了沈嬷嬷,便合伙把沈嬷嬷打晕了。大小姐身子爽快一些之后,觉得腹中饥饿,与锦书下楼找吃的,这才发现被打晕了的沈嬷嬷。”

一提到竹枝她们的事情,顾姨娘更是心肝疼,竹枝和竹香是她的左膀右臂,卖身契还在她手里呢,怎么可能逃跑!且不知道尚宛妗那个天杀的把人弄到哪里去了。背上了盗窃主子财物的罪名,她就是找到了竹枝她们,也是不能留在她身边了的。

尚宛妗她好狠的心!

顾姨娘咽下喉头一口腥甜,心里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死死的盯着袖云,开口问道:“我和大小姐这段时间都病着,那指挥大家赶路的人是谁?”

果然,袖云脆声道:“自然是二小姐啊!”

作者有话说:新书期需要大家的关心爱护,求大家看完之后顺手把自己的推荐票投给《锦上》,小回谢谢你们啦!

第二十三章 吐血

这屋子里明明生了炉子,关了窗户,和凉山城明明比彭州暖和,连雪都没有下,顾姨娘手背上还火辣辣的疼,一颗心却像是三九寒天泡在了冰渣子里面,冷得她骨头都有些疼了。

尚宛仪还在旁边咋呼尖叫:“袖云,连你也跟那碗精一伙了?指挥大家赶路的明明是那碗精,被迷得神智不清的明明是我和姨娘,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袖云被吓了一跳,急得开口时都带上了哭腔:“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您指挥大家赶路,上上下下的下人们都看在眼里呢!婢子何苦说假话来气您?”

尚宛仪脾气本来就不好,心里已经认定了袖云背叛了她,此时袖云解释的话,落在她耳里,就成了故意顶嘴了,当下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得袖云一愣,然后忙不迭的跪了下来。

浅莺听到这边动静,生怕波及到自己,手里收拾箱笼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只想赶紧收拾好了好出去,免得被迁怒。

袖云皮肤白,脸上立马浮出五个手指印,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解,仰着头就要继续解释:“二小姐…”

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尚宛仪踢了一脚。如今“二小姐”三个字正是尚宛仪心里面的痛处,袖云喊了一次又一次,喊得她心头的火烧得比山火还要旺几分。

“宛仪,住手。”顾姨娘忽然冷声阻止了尚宛仪的施暴,袖云满脸泪水感激的看向顾姨娘,却正好与顾姨娘猩红的眼睛对上,立马被骇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姨娘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睛猩红,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恶鬼一样,她盯着袖云一字一句问道:“你肯定指挥大家赶路的人是二小姐?你在二小姐身边伺候,保证那个人就是二小姐?”

袖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尚宛仪,然后带着哭腔回答道:“二小姐这段时间生婢子的气,并没有允许婢子在二小姐身边伺候。每日指挥大家赶路的,虽然风帽遮着看不清脸,可那身形、衣裳,分明就是二小姐啊!”

顾姨娘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尚宛妗这是穿了尚宛仪的衣裳,以尚宛仪的身份命令大家做事呢!难怪她不怕她们到了锦都跟侯爷告状,在众人眼里,尚宛妗跟她顾姨娘一样“病着”,她能在尚知章面前告尚宛妗什么?

说是元娘穿了二娘的衣裳假扮二娘,没有证据的事情,谁肯信?就连二娘身边的贴身丫鬟不也对那个人是二娘深信不疑么!

再说,她和二娘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了,这一路用宽布条绑着,虽然人遭了罪,可身上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就这样,尚家大小姐手段狠辣害了自己的姨娘和庶妹这样的话,说起来谁信?

这一次,她们母女二人,注定是要吃这个哑巴亏了!顾姨娘又是气,又是不甘,再加上这段时间被熏药、用布条绑着,本来就有些气血两亏,此时怒火攻心,竟猛地一下喷出一口黑血来。

尚宛仪到底是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也顾不上袖云是不是背叛了自己了,立马红了眼眶,几步上前抱着顾姨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嘴里只会下意识的喊着:“叫大夫啊!叫大夫啊!”

这人怎么说吐血就吐血?袖云吓得不行,心里居然还有闲心想着难怪这段时间顾姨娘不肯见旁人,果然是病得不清的,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过给别人。这么一想,就要起身往外跑:“小姐,婢子去找大夫!”

“慢着!”顾姨娘吐出这口血来,胸口虽然觉得有几分疼,却没有之前那般闷得难受了,立马开口叫住袖云,“我没事,不许去叫大夫!”

尚宛仪见顾姨娘还能说话,情绪缓和了一些,带着哭腔道:“姨娘,你都吐血了,怎么会没事呢?姨娘,我知道你是怕那碗精先回锦都了,可生病了就哟请大夫看病,这种时候,她怎么敢走!她要是走了,就是不敬长辈!”

这话说得好笑,要是顾姨娘没有做尚知章的妾侍,凭着她是尚宛妗娘的妹妹,还能勉强算是尚宛妗的长辈。如今她只是尚知章的妾而已,如何敢称是尚家嫡长女的长辈!

顾姨娘却没有纠正尚宛仪这话里的不对,摇了摇头,道:“我身体没有大碍,吐血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吐出来反而好了。尚宛妗这次摆了咱们一道,若是知道我被气得吐血了,岂不是更加得意?所以这大夫不能请。”

尚宛仪本来就事事听顾姨娘的,又见顾姨娘脸色确实没有之前难看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不再嚷着要请大夫来给顾姨娘看病。心里却是把尚宛妗恨得跟参商大敌一样,恨不得能扒皮抽筋喝血才好!

顾姨娘拍了拍尚宛仪的手,语气阴森:“不怕,今日这账,咱们早晚十倍、百倍找回来!”

尚宛妗不想看顾姨娘和尚宛仪那副嘴脸,所以并没有等顾姨娘和尚宛仪一起出发,而是早早的上了自己的马车,放下车帘,把车厢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拢着个昭君套等着。

尚宛妗昨晚就没有睡好,锦书在尚宛妗座位上铺了软软的棉絮,看着尚宛妗有一个没一个的打哈欠,便放轻了声音,劝道:“小姐,要是实在困得厉害,不如婢子帮您把那装了决明子的枕头找出来,顺着躺下来睡一会儿?”

尚宛妗打了个哈欠道:“不睡,要是睡饱了,还怎么去见武威侯府的人?”

姨娘和妹妹的贴身丫鬟盗窃主子财物跑了,她这个嫡长小姐不管是因为操心还是因为害怕,脸上总该很憔悴才是。

锦书明白尚宛妗的意思,又觉得有些心疼她,自己在哪里纠结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最后还是尚宛妗主动开口:“我这样打瞌睡也不是办法,你捡以前那些有趣的事情,随便说几件,免得我不小心睡过去了。”

她没有了上辈子到锦都以前的记忆,那些关于彭州的人和事,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脑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锦书是个忠心的,旁的人她都信不过,只能靠着锦书对自己的过去多了解一点。

锦书果然开始讲以前在彭州的事情,尚宛妗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想着,送她匕首那苏家大少爷的母亲原来跟她母亲是手帕交,两人出嫁以后还走得很近,甚至还起过给他们定娃娃亲的心思,难怪她会收苏栩之的东西!她母亲去世以后,苏家夫人还很关照她,把她当自己亲女儿一样看待,生怕她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会受了委屈。

只是,等到了锦都,和苏家的交往怕是要断掉了,就和上辈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