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确实是对苏芷若有好感的，名满皇城的才女，正值妙龄，是整个皇城少男儿郎的梦中人。
他也是个怀春的少年，有遐想是很正常的。
可后来，就纯粹是一种惯性了，甚至还是一种逆反行为。
因为苏大人看不起他，鄙视他，将他送的礼物扔到大街上，所以，他就更努力地送东西到苏大人的府上。现在他也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真心想要得到苏芷若，还仅仅是想要和苏大人作对……
少年懵懵懂懂地回忆着往事，越想得多，就越恐慌。
是啊，这几年来，他好像真的口口声声地将苏芷若挂在口中，但却从来没有将人家放在心上过。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
还是，只是将喜欢苏芷若当成了是一种借口……
霍骁整个人都混乱了。
穆嫣低低地叹口气，“你看，你随口一句苏大小姐是你的心上人，就将人家逼到了绝境。若不是苏大人是个爱女如命的人，苏大小姐又有真本事，换了个柔弱一些的女子，恐怕人命都要被你逼死了。”
她语气忽然转冷，凉凉地说道，“我没有了父亲，也不算坚强，所以，苏大小姐能经受的一切，我承受不起。以后，还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保持远一点的距离，毕竟我们不是亲近的亲戚对吗？”
良久，霍骁才低声说，“哦。”
穆嫣见霍骁耷拉着头，不复往日的活力，心中其实也有点闷闷的。
不过，她觉得，隐侧之心不是给这种小霸王的，若是她同情了他，那么谁去同情苏大小姐呢？
这样想着，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她拂了衣袖，就离开了，只剩下某个人还在那黯然神伤。
不远处的墙角，两个老头子听完了全过程。
陛下笑着说，“这小丫头想不到还挺犀利，你家那小霸王还是头一次这么受打打击吧？”
霍王爷也一点不高兴都没有，“苏家大小姐的事，是这混小子做得不对。不过，不是我护着自家的小崽子，苏大小姐至今无人婚配一事，也不能全赖他，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他顿了顿，“陛下请想，我家臭小子不过就是干嚎了几嗓子，偶尔送点礼过去苏家，也全被退了，这明眼人可都知道，他不过是一厢情愿。到底是什么人将这事传得人尽皆知的呢？”
陛下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还说不是护犊子……你这心啊，都偏到了嗓子眼儿。要不是那臭小子先招惹的人家，哪里能被人钻到空子？你看他那样子，自己也认识到了错误，偏你这当祖父的还给他开脱，什么人啊！怪不得老苏不待见你们家。要是朕的孙女，也不稀罕嫁到你们家来！”
他顿了顿，“不过，那小丫头点醒的也是，臭小子年纪也不小了，这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吧？是该正正经经地提亲娶媳妇儿了，这事儿，该当由他亲自处理好才是。”
霍王爷笑眯眯地说，“陛下，骁儿的媳妇儿，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他恭恭敬敬地说，“到时候，臣还得讨您一个旨意呢！”
陛下拍了拍霍王爷的肩膀，“人家都说你老奸巨猾，我看一点都不错，你是不是早就垂涎人家女孩子已久，所以才逮着机会就向我讨旨意？”
他昂着头，“这么好的小姑娘，配你家臭小子，还有点舍不得呢。让朕想想，我家还有哪几个孙子没有成婚的。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么好的小姑娘，不能便宜了你们家。”
霍王爷这就急了，“唉，唉，唉，陛下，这您就不对了吧？这可是老臣先看中的！”
他顿了顿，“您刚才瞧见了吧，我家臭小子对穆五姑娘那可是服服帖帖的，我估摸着也只有她才能叫这孩子收了心。”
陛下笑着说，“你说得不错，你家臭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心里喜欢他就跟我自己的孙儿是一样的。那好吧，这姑娘，朕暂且就让给你吧。”
他忽然有些忧伤起来，“再说，朕余下的这些孙子里头，思来想去也没有能配得上这姑娘的。就有那么一个，还不在身边……”
第169章 躲开
替陛下施术的日子定在了十日之后。
因为穆嫣需要用特制的刀子划开陛下的腿部皮肤，虽然不是什么大工程，但没有一个医者敢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为了将风险降至最低，她首先得把陛下的心疾稳定下来。
陛下好似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心疾有得救治，同时，也不肯叫人晓得他要治疗他的腿疾。
所以，穆嫣便与陛下约好，先头这十日，每日到霍王府面诊。
再由她亲自替陛下熬药敷药，等到手术那日，也是在霍王府完成。
霍王爷比陛下还要激动，忙里忙外亲自张罗着穆嫣需要的一切。
他和陛下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多年感情，其实远比亲兄弟还要亲，是真心为陛下感到高兴的。
而且，只有陛下活得久长，霍王府的荣华富贵才能走得更远。
不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希望陛下可以长命百岁。
当然，老爷子还有一个特别私心的原因，那就是陛下治病期间穆嫣每日都会来他府上，这样就能多多制造她和小二子的见面机会。
所谓日久生情嘛，多展示一下小二子好的一面，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嘛。
霍王爷心情激动，陛下也没有平静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他总是在夜里梦见他最疼爱的孙女。
她的名字是他赐的，因为她出生后，他第一次抱上这个软软的小婴儿时，她就冲着他嫣然一笑。
所以，她叫赵嫣。
出生不久，赵嫣就被他封为懿郡主。
这个封号很是特别，与安福，安乐，安和，安乡的都不同。
端乾太子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给嫣儿一个如此特别的封号。
他当时笑着说，因为陈皇后的名字里，有一个懿字，而这个字，他认为是全天下最尊贵最美好的字了。他喜欢这个孙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所以，忍不住就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
也是因为嫣儿，他才会明知端乾太子并不是最适合接掌这万里江山的儿子，仍旧不遗余力地支持他。
而事实上，同是陈皇后所出的次子秦王，不论谋略才能，都更适合坐这把储君的位置。
因为，他要给他的嫣儿最好的东西，而比之郡主的封号，公主显然更适合她。
总有一天，他的嫣儿会成为懿公主。
所以，他不断栽培比端乾太子有潜力的皇长孙赵律，希望有一天，这大盛朝的江山，在端乾太子的手中守成，而在皇长孙的手里发扬光大。
然而，一场惊心动魄的帝帐斧影击碎了他一切的打算。
陛下当然不愿意相信他亲手培养长大的端乾太子有谋逆之心。
他也深知，这孩子既没有贼心，更没有贼胆，是万万做不出来这事的。
可是，当时人证物证俱在，他也不能一力维护端乾太子，这样会失去陛下的威严。
所以，他将端乾太子软禁宫中，同时，又并没有将太子的左键右臂收回，其实是希望太子能够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洗雪冤屈的。
然而，端乾太子却巍然不动，整日颓废丧气，丝毫都没有了斗志。
陛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先废掉了端乾太子之位，目的是想要借此来掩护端乾，表面上他放弃了端乾，可是私底下他已经派人彻查此事。
但一场大火，又将他所有的计划倾覆。
端乾和太子妃崔氏，还有他最疼爱的懿郡主死在了这场惊天憾世的大火中，尸骨无存。
只有跪在皇极殿替父母求情的皇长孙赵律侥幸躲过一劫。
陛下现在知道，一定是有人要杀人灭口赶尽杀绝。
所以，为了保全端乾最后的血脉，他不得不让皇长孙就藩。
离开皇城，离开这权势的漩涡中心，或许这孩子还能保下性命。若是他真的有能耐，将来也可在藩地发展壮大，也许……
可若是他继续留在皇城，那么害死端乾的那帮人就会贼心不死。
陛下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地盯着这孩子，总会有疏漏的时候，而那时，这孩子就凶多吉少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霍王爷心里如同明镜一般清楚，陛下迟迟不立储君，并不全然是要维持三足鼎立之势，而是对在西北的恪王存了希望。
尤其是陛下看到恪王一路突破各种追杀顺利到达了封地，然后收复了被西北各家族瓜分了的权力，慢慢地壮大起来之后，陛下的心中就有一个无法说出来的宏愿。
他这御座，迟早有一天，是要交给恪王的。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恪王必须要自己来取。
而且，他必须要找出当初害死端乾太子和太子妃以及嫣儿的那个真凶，踩着仇人的尸骨，才能踏上这九龙御座。
一晃十日很快就过去了。
但与霍王爷料想的不同，霍骁这十日来，却并没有在穆嫣眼前晃悠。
这孩子倒是很警醒，派了人专门候在了府门前，只要穆嫣一来霍王府，他必定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好像就是在刻意躲她似的。
这种反常，连陛下都发现了。
趁着穆嫣去煎药的时候，陛下小声问道，“老霍头，你们家臭小子最近是怎么了？”
霍王爷撸了撸胡须，“可能是不好意思见人家穆家丫头吧。”
他叹口气，“我以为他脸皮那么厚，不应该是这么样的。唉，真是没有我当年的风范啊！想当年，我可就是靠着厚脸皮把他祖母给娶回家的。”
没错，他一个只会行军打仗的粗人，要不是靠着软磨硬泡，怎么可能将娇滴滴的皇城第一美女娶回家？
这不，立刻就改善了后代子孙的外貌嘛！
他的儿子就不提了，自然也是俊美郎君，他的两个孙子，那可不是他自夸，论美貌，这满皇城有哪家的少年郎能敌得过？
所以，霍王爷每当想到当年的历史，都觉得十分自豪。
原以为他家霍骁也能如此，没想到这孩子，到底是脸皮薄啊！
陛下却说道，“我觉得，这孩子恐怕对穆家小姑娘是真上了心的，不然你看，他向来都是风风火火任性妄为的，心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曾顾及过别人的感受？可却为了人家一句话就躲了出去。”
他忽然笑道，“老霍头，不如你我，给孩子们创造一个机会？”
第170章 赏赐
到了施术当日，陛下以心里害怕为由，让霍王爷将霍骁找了来。
陛下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拉着霍骁的手说，“好孩子，等会儿这位姑娘要将你皇爷爷的腿划开，肯定疼死，皇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住，但又不能动，你可要好好拉住皇爷爷啊！”
霍骁有些害怕地看了穆嫣一眼。
她前些日子才叫他保持和她的距离，可现在他们就站在一个屋檐下，而且还离得那么近，都能够闻到她的发香了。
而且，她等会儿要对着陛下动刀子，这……这也有点让人心惊胆颤。
他有些怕她看到他不爽直接一刀子划拉过来，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反正他皮实，最多淌点血，可要是划伤了他的脸，那可就……
如今他全身上下，招人待见的，恐怕也只剩下这张脸了吧！
他还指望着用这张脸融化身边这座冰山，好叫她下回别对自己那么凶狠无情了呢。
这样想着，霍骁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脸。
然后立刻将两只手都握住了陛下的手说道，“皇爷爷您放心，有我在呢，一定不让您乱动。”
穆嫣对霍骁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有些陌生，她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张扬恣意和嚣张跋扈的，何曾有过还需要看别人眼色的时候？
这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莫非这货听完她的话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其实，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他真正地醒悟了，她也没有必要一直对人家冷言冷语冷脸的。
穆嫣便对着霍骁说道，“霍王爷已经将所有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因为此事不能叫旁人知晓，王爷呢，已经在前堂安排其他的事务，所以，等会儿手术室，你不仅要负责按住陛下，还要当我的助手。”
她顿了顿，问道，“你能做到吗？”
霍骁一愣，随即立刻说道，“不就是当你的助手嘛，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他昂着头，“来！”
穆嫣点点头，便将旁边摆着的各种刀具介绍了一遍，“等会儿我叫你递过来什么，你就得准确无误地递给我。”
她又指着案台上的纱布和已经捣碎了的药说，“这些是完成以后要做的，我亲自来敷，但你必须要及时将东西给我。”
所谓助手，不过就是帮忙递东西而已。
霍骁点了点头，“这个简单，我能。”
他想了想，又小声问道，“你真的要切开陛下的腿？你就不怕？”
穆嫣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要治病救人，又不是要去害人。”
她指着陛下说道，“而且，是陛下要我这么干的。我怕什么？”
陛下笑着说，“是是是，是我要你切开我的腿的。你不怕就最好，我还害怕你会怕呢。”
沉着冷静，说明她有信心有把握。
要真的害怕了，那他还担心这条腿以后能不能正常行走呢！
陛下是年轻时刀光剑雨中创过来的，不知道曾受过多少伤，所以对手术本身一点都没有担忧。
他笑着说道，“开始吧。”
穆嫣便将旁边一碗黑漆漆的药端了过来，“陛下，先将麻沸散饮用下去。”
她顿了顿，“麻沸散的效用因人而异，有些人可以很快入睡，全程无痛感。但对有些人，却几乎没有作用。小女也不晓得对陛下效用如何，您先喝着再说吧。”
陛下像喝酒一般将药喝下，笑着说，“不过是切开皮肤而已，朕还能忍得。来吧！”
穆嫣便将头发捆在事先准备好的帽子里，只露出眼睛。
然后洗净双手，便将一块很大的床单覆盖到了陛下的身上，只露出需要切开的部位。
她先用笔在要施术的地方化了浅浅的一条线，然后就沉稳地开始拿刀。
“丙字号刀给我。”
“棉球给我。”
“换丁字号刀。”
“庚字号刀。”
“把药草拿过来。”
“纱布。”
在穆嫣有条不紊的号令中，霍骁还算沉着地将她的需求都做到了。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穆嫣总算将陛下的腿包扎完毕。
她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但却来不及擦汗，任由汗珠滴落下来，“陛下，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