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你跟我都认识的亚裔不多,”他拿远看了看,点评道,“气质有些像……但是好多华人女孩子都长这样,有一点点,面目模糊,让人无法一眼辨认的清秀。”

西泽说,“点评女士长相是否不太绅士?”

安德烈为自己的失言有些懊恼,自嘲道:“旧金山市最近有一场华埠小姐大赛,市政府邀我去做评委,最近一直在锻炼我点评女士相貌的才能,所以……”

“什么时候?”

“华人新年的礼拜六,情人节的第二周,”安德烈想了想,又补充道,“参赛的女孩们都是英文十分流利的大学生。”

“噢。”

安德烈笑,“周一我会去一趟唐人街。”

“嗯,”西泽见他话没讲完,又问,“去做什么?”

安德烈晃了晃画片,“拜访一下圣玛利亚号上的这位朋友,一起吗?”

“不了。”

“为什么?”

“礼拜一白天联邦警署会趁机进行一次唐人街人口调查。”

“我是说晚上,八点左右。”

西泽只好坦言:“以一个朋友,或者是什么身份……我不知怎么面对她。”

“或者是情人?”

“……”

安德烈身体微微前倾,将画片交还给他:“你怎么告诉她如何告诉向唐人街亲人解释你和她的关系的?”

西泽漫不经心的说,“恋人。”

安德烈笑了,“你与我们家的父辈与爷爷辈的男士们,谁会少了情人?我父亲在越南与加拿大都有不止一位,据我所知,阿瑟爷爷,也不止三位吧。即便传闻到东岸去,也没人指责你。”

西泽指指自己,“是,每个人都有情人,所以外面传言东岸的欧洲男性移民从第一代起甚至对印第安人图谋不轨,所以后辈们一半以上都有黑色头发与黑色眼睛。然后为了伟大的白人家族的事业,离开驻地后,搂着同样高贵的白种太太,轻而易举将这群女人抛诸脑后——多么体面而优雅。”

“像你和我的父亲。”安德烈知道他并不喜欢种说法,笑着说,“这一辈人里,小时候只有你跟我常在一起骑马打球,我们两都没有母亲,性格都不太好相处,因为自小只有父辈们教导,很晚才懂得人性里柔软美好的部分。‘世界太危险,所以孩子需要两个父亲’,我不像你一样在家中受宠,也没有一个鼎鼎有名的教父,你去了内华达以后,我孤独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偶然去了唐人街……纽约的唐人街,不像旧金山这样著名,像香港九龙的弥敦道一样令人眩晕,但是我喜欢那里。西泽,了解以后你会明白……”

“安德烈。”西泽及时打断他,微微眯眼打量这位旧友,“我记得,上中学的前一年,学校里有一些男学生时常去纽约的唐人街——有时回家很晚,有时夜不归宿。”

“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共和党人有坚决的排华立场,但是他们从未断绝过与华人的接触。就像即使听说你在旧金山唐人街使用了支票,穆伦伯格也并没有人为此谴责你。因此你更不该感到有任何不适与介怀。你好好想一想,礼拜一不去,情人节后一周也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安德烈微笑着将画片还给他,起身,推门出去前问,“明早一起去礼拜?”

“和三个只要凑在一块就喋喋不休二十岁女人一起去市区?”西泽想想就头大,斩钉截铁,“不了,明早吃早餐也请不要把我计算在内。”

·

云霞当晚倒是睡了个好觉,却没能逃脱第二天一早的说教。

一开始,阿福只是围绕着“下回再敢晚于八点回家,立刻申请送你回开平相亲去”对云霞进行一番恐吓,云霞默默听着,罗文则间或帮腔一句:“搬去奥克兰那个黄家大女儿,念大学时交往了一名同校学生,听说不等毕业就要结婚。你让她回去相亲,一来耽误一年学业,二来到时候回来还得花一年时间重新归化。女孩子就这两年最好,你由着她多出去玩玩。”

结果当天正午一过,淮真与云霞送了衣服回来,黄文笙的妈妈就从奥克兰赶来了,美其名曰“与老邻居叙叙旧”,没说上两句,就开始全方位的、毫无包袱的向季太太抖起自己的成功学来。

一开始是说自己家在奥克兰的咖啡馆与公寓:“当年整间店面,连带公寓一起买下来也才八千块钱,统共一百八十平方码呢。那会儿人少,便宜,现在社区大了,人也多了,听说隔壁小里小气的铺子月租也要一百五十块……哎哟当年火灾时,咱两家一起去那边避难,年底你就该一块儿留下来,上银行借一些也好,将奥克兰那所房子买下来。邻里街坊都是白人,还不必交会馆会费,说出去也受人尊敬些。”

然后又说起自家大女儿:“那一个,哎哟,这不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吗?说是毕业去英国接着读,就在那里结婚……这大学光学费都够呛,还好她自己读书好,争气,男朋友也对她好,一定要替她支付生活费与一半学费。我们也不是出不起,只是既然要结婚,那也是半个家里人了,这样一来文笙念大学也能轻松一点。”

一阵难以自抑的“呵呵呵呵”声里,罗文面目抽搐的奉承:“文心太优秀了。”

“优秀,哪里优秀,就是生的能好点。这不,人还在哥伦比亚念书,使馆电话都打到学校去了,请她过年回来参加市政府办的华埠小姐大赛……这多久不见,这是云霞吧?总听文笙说起云霞学业好,长高了不少呢!”

衬托得云霞“长高了不少”的淮真往后缩了缩。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听了一会儿这位太太一通发泄她的成就感。

罗文道,“也就这点好,否则早早嫁人了。”

待罗文要细说,云霞在后头扯扯淮真,两人正准备逃离中年妇女攀比女儿现场。

后脚还没迈出去,那位呵呵笑得黄太太又高声问:“这小闺女是?”

罗文立刻说,“小的这个是从家里那位清远乡下过继来的二丫头。”

淮真站定,冲那位太太一笑。

那位太太也不知是否违心的夸赞道:“生得倒好,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罗文趁机说:“有名白人青年,从香港回来,就喜欢她这模样的,在船上一路追到唐人街来。”

那太太又将淮真上下打量着,倒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东岸来的白人,不大看得起人的。真心难说,相处可得仔细点。”

罗文又轻描淡写:“追了一路,三不五时请联邦警察上门送花来,搞得街坊四邻都知道了,可这不还没答应么,家里管教严。”

这回轮到淮真有点抽搐。

罗文又轻轻松松扳回一局,扬扬手,放两个小的上楼去了。

云霞叹口气,“我妈就这样,总爱虚荣。”

黄太太一直聊到晚上七点才走,罗文留她吃饭,但没留住。可想而知,这场妇女茶话之战,罗文大抵是险胜了。

淮真第二天要早起去两所学校分别作入学测试,吃过饭一早就上了楼去,打算临时抱一抱国文科目的佛脚。大抵淮真成了罗文今天抵挡外辱的有力武器,从晚餐起便待她出奇的好。看书途中,还特意给她打了豆浆,外带腌鸭脯,美其名曰“咀嚼有益于记忆”。

她倒不知自己究竟记住了多少,但是腌鸭脯是真的好吃。

临睡前,云霞打着过来考验她功课的幌子来跟她讲小话。

两人穿着睡衣趴在窗前,云霞无不苦恼,“虽然从前日本人跟我们一起上远东公立学校,可是别人政府愿意替别人争取平等机会,让日本小孩从小就能和白人一起上公立学校的机会。如果不是上了高中,我都不知道我们和韩国人与菲律宾人自小便被白人隔离出去上学。”

淮真安慰道,“以后所有人都会发现,是他们错了。”

“淮真,还好你找人救你逃出来了——上周,远东公立中学送来一个女孩,也是人贩子拐过来的,她打电话向救助会寻求援助,救助会的修女们将她拯救出来以后,打算送她去上学。她十六岁,不会讲英文,不能上高中,但是白人的教会中学不能收留她。修女们送她去远东公立中学,里面孩子都欺负她,扔石头打骂她,家长听说她是救助会送过来的,立刻向学校打电话举报,说‘怎么能让一个援助出来的妓女与他们的小孩在一间教室念书?这是误人子弟的。’我和文笙,早川一起去救助会看过她,她穿着白色床单,眼角胳膊都是伤,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看我们的眼神特别无助,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做错了,”云霞轻轻将她搂着,眼泪滚到床单上,“淮真,还好你找人将你救出来,后来还来了我们家。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考上高中,以后还要念大学。咱们不会叫别人欺负。”

第30章 天后庙街3

礼拜六晚上低价购入的两只螃蟹为数不多的一点蟹黄, 都成了礼拜一早晨淮真手头那一只灌汤包子。早晨第一堂测试在协和学校,七点半点钟, 淮真吃着包子出门去企李街时,云霞刚才起床,一见她便大声祝福:“吃过包子, 你可得考一个高年级回来见我!”

和她同堂测试的有四名十一二岁的学童,还有一名早年归国念书, 后来返回美国的插班生。考试题目有十二题,从第一题往后, 难度看起来依次递增。前四题主要考一些中国家族内的复杂关系,填写一些亲属词汇, 比如“父之兄为(伯父)?父之弟为(叔父)?伯叔父之子为(从兄弟)?姑母、舅父、姨母之子为(表兄弟)”;中间四题为默写一些中华传统美德的著名短章, 比如“汝以善待人,则人以善待汝。汝不以善遇人,则人以不善遇汝”等等;末尾四题则与爱国相关, 前两题默写一些“国以民立,国以民存”的文章,最后一题以“国家要紧”自行写一篇文章。

所有题目都需要以国文书写, 淮真这一整周都在练习的繁体字终于派上用场。同时也不得不感谢协和学校考试时间在早晨, 否则到了下午,她昨晚强行塞入脑子里的短章恐怕能忘记一半。

从上高中起,大部分记忆性考试她统统都是临场前夜临时抱佛脚来的, 但效果往往拔群,大小考试从未低于过八十五分, 不论内容多少,不论语种。尤记得刚去德国第一学期末不小心选了奔驰亚太总裁的一堂课,一学期都请助教来和同学玩游戏,期末前直接丢给学生一沓题目,统共七百题,用A4纸10号字体密密麻麻排版下来,最后打印下来有近五百页。淮真用了一天时间圈关键词,一晚上七小时时间记了两遍关键词,交了试卷立刻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得了1.7(约90分)。如果说她有什么为数不多的才能可以拿出手吹一吹,大概也只有这点奇妙的记忆力。

淮真写完试卷,估摸了一下,如果一至八题能对九成以上,后四题又不至于太离谱,进入较高三个年纪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结束这场考试,她心里也有点数了:作为一个靠一点小机灵考学进来的插班生,即便以后稍稍跟不上同班同学的文化素养,至少也不需要跟着一群十二三岁小孩同堂上课。

从协和学校出来,淮真算是松了口气。下午远东公立学校的课程倒不太担心了:比起拿繁体字写赤壁赋,她还是更愿意用英文翻译离骚。

远东公立学校是基督教会在唐人街开办的学校,校如其名,也将远东黄种学生很好的与白人学生隔离起来了。作为旧金山第二大黄种人口,日本商人子弟从前也在这里念书隔离;华人与日裔都为种族隔离向加州市政府请过愿,但由于日本是美国抗俄盟友,不愿美日关系恶化的伊藤博文与罗斯福都介入了日本移民问题,签订美日《君子协定》以后,日本学生可以入学加州白人公立初中,而华人学生与韩国、蒙古与菲律宾学生只能继续在这所远东公学念书。

这堂入学测试的学生比协和学校更多一些,十二三名黄种学生,从十二岁至十六岁不等,试卷内容也是全英文。试卷共四份,包括英语听读写,写作,以及地理历史,测试时间是三小时。

淮真用两小时写完试卷,再度从这堂测试里琢磨出了远东公立中学的分级制度。从上午下午两场测试自己的得分,她保守估算,协和学校应该在三年级(六个年级),远东公立中学应该也至少能在三年级(最高为四年级)。

测试的白人老师玛丽亚见她无所事事很久了,在半小时后收走了她的试卷,告诉她一星期后会登门告知她分级结果。淮真从测试教室里出来,公立中学的学生们刚放课一阵,一群人正围拢在操场上布告栏下头看一张新贴上的布告。淮真在人群外等了一阵,这群人散去以后,被后面一群人挤到前面去,这才看清灰黄布告上用英文写着:

“邀请远东公立中学 三年级及以上学生报名参加2月22日“华埠小姐大赛”游客解说,共十名次,优先女士,日薪美金十二块。联络电话,412-1039-293.”

——加州市政府,“西方女性社团”及中华医院

淮真刚读完布告,又被学生们挤到人群外头。

嬉笑声里,淮真和放课学生一起走出企李街,不远处,几名着深蓝警服的高大联邦警察手持记录本,正向学校教育委员会询问什么。

“他们在做人口调查,”一名华人学生向她的蒙古同学用英文说,“今天走访了我家里,听说他们知道仁和会馆会长不在,就立刻趁机来做唐人街人口调查。”

出了企李街,学生们进入各自回家的街道,往都板街的吵闹少年们渐渐少了很多。

走过来路上至少已见到不下十名联邦警察,都各持本子,逐个敲门询问。如果遇上家中没人,便会往门上贴上便签,请户主第二天致电联邦警署。

洗衣铺对门杂货铺也等候了六七名警察,对于这种重点对象,自然要重点关照,淮真一点都不意外。

走到家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都没有西泽。

他与这群人非常熟,都是和共和党议员一起来的加州,但不清楚他究竟负责做什么。

也不知道他穿联邦警察衣服什么样……大概很蠢。

这样边走边看,前脚还没进阿福洗衣大门,便听见天爵推着空车在后面打趣她:“看谁呢看的这么专心?也不怕摔了。”

淮真回头,懒理他笑的滑稽,问,“今天有上门随访过吗?”

天爵将空车收进洗衣铺,说道,“那倒没有,只登记了住户职业年龄而已。”

淮真点点头,放下书包,往外又看了两眼:门口仆妇正将门板一条条拆开,陪着小心放警察进去。

“想念你的小情人啦?”天爵凑过来问:“他今天倒没有特意托人上门捎话……”

淮真想着,这样下一次杂货铺添了人,联邦警察应该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即便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解决,至少也能作为人口贩卖罪责的证据。

正思索着,便听见天爵在后头又补了一句:“不过他好像亲自上门来了,来时就我一个人在,问我我也不懂,就指指对面药店,说你下课后应该会去那里,他就去了……金发碧眼的高大个,是那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所有内容都有史可考,不论上学还是什么,不是我瞎写的,都是实在的。(除了远东公立中学这年已经改名叫斯托克顿准将学校。)

第31章 天后庙街4

一进惠氏诊所大门, 便看见金色头发,着卡其色外套的高大白人坐在问诊席上, 惠老头手里执着一张药方,缓缓起身,正准备抓药。

淮真两步上前去接惠老头子手里药方, “我来吧?”

惠老头也不拒绝,手头一松, 由她去了。

白人闻声回头来,淮真从他身旁经过, 对他点头一笑。

安德烈视线随她转入高高摞入天花板的高阔药材柜台,停了停, 以英文问候:“最近还好吗?”

她回头笑道, “刚测试过了,过了中国新年就去中学上课。”视线寻到高处的山楂,一脚踩上脚凳, 又问道:“最近胃口不好吗?”

“是我的妹妹黛西。自从在圣玛利亚号上晕船开始,抵达旧金山到今天,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安德烈解释道, 又问, “你也十分懂这个?”

淮真取了山楂与神曲进小铜秤,各量了九克。背对他说,“华人多少都懂一点点。”

惠老头以中式英文讲解:“每日餐前喝一碗, 一周后不见好,再带她过来。”回头见淮真小心翼翼将七份药材依序称入桑皮纸, 视线从淮真处落到安德烈身上,又问道:“你是她男友?”

安德烈笑着说,“不是。”

惠老头哦了一声,“那就没有亲情价了。一共两美金,仍原价支付。”

安德烈正从钱夹取美金,淮真立刻用说道,“惠医生,他的请算在我账上,我替他支付。”

“无情无份的,怎么就算你账上了?一个月统共就在我这里领二十五块,来十个这样的,一月白忙活了。”惠老头哼一声,“两块钱。”

淮真忙从药柜后头走出来制止安德烈付钱,又从钱夹的零钱里头数出两块钱来,对安德烈说,“算是我感谢你的。”

安德烈也不拒绝,由着她将钱付了。

惠老头将一堆美分攘进抽屉里,叹了口气,“谁跟钱过不去呢?”

安德烈接过药包,问,“你在这里打工?”

淮真点头。

“能否问问,赚钱做什么?”

淮真说,“我欠了一笔外债。”

“八千三百美金?”

淮真只好笑一笑。

安德烈又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还给他。”

淮真抬头看他一眼,“以什么样的理由?”

“像是以他女友的身份。”

“看起来更像情妇之类的吧?”

安德烈低头看着她,想了想,“偿还欠款,换回一个成为他真正意义上女友的机会?这两者对他来说,其实区别并不大。”

淮真有些不解,但仍微笑着说:“我认为偿还欠款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情妇,也拥有选择与谁恋爱的权利,自始自终从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任何原因低人一等。”

“你误会了。”安德烈忙为自己的失言表示歉意,“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百千三百美金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太大的数目,但对你一个尚未毕业的女孩子来说,挣取这笔钱会相当吃力——”

“我知道。”

“——你听我说完。黛西并非因为晕船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厌食,而是因为,自从下船以来,她不止一次听一个人问起‘女孩子八十五磅到底是有多轻’这种问题。因为这个,她开始试图节食:从一百二十磅开始。”

淮真一时没回过味来。

“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西泽很讨女孩子喜欢这件事大概只有他自己不清楚,”安德烈接着打趣道,“他家中长辈对他管教也极为严格,第一次听说他交了女友,作为朋友也实在替他高兴……不论你想挣钱也好,不想也好,都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如果你要挑选男友,请务必记得考虑一下他。”

淮真有点懵:“你专诚为这个来的?”

“倒也不是。西医医不好黛西,想过来找熟人找个靠谱中医,顺带来拜访你。顺便,西泽从我这里拿走的现钞,还回来时似乎多了一些。”安德烈从钱夹取出三百美金,“粗心大意忘记了?你现在应该很需要这笔钱。”

淮真接过来,“谢谢。”

“你英文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淮真笑了,“发音并不太好。”

“比我认识大多数中国人都要好。如果你很需要钱,情人节后周末的华埠小姐大赛需要一些讲解,一些别的州过来的商人与官员入住中华客栈,也需要英文很好的侍应。前一个在礼拜六,会支付你十二美金薪水;后一个礼拜五开始,直至礼拜六早晨,薪水有十美金,如果你想要这份工作……”

淮真有些不确定,“我兴许得待在……”

惠老头子毫不客气的插话,“春节后一整周,诊所不营业。”

安德烈微笑,看看时间,决定起身离开,走之前同她说,“那这么说定了?礼拜五早晨应该会有人带你过去客栈。”

淮真再次谢过安德烈,起身送他到企李街乘坐缆车离开。

回到药店,店里仍没人来,惠老头闲的哼起歌,一边哼哼一边写着药方。

淮真拉了条凳坐在他旁边问,“总不营业,有人生病怎么办?”

“上教会医院看西医去。”

“去西医去多了,不上你这里来了怎么办?”

“那不正好?省的花旗国大小报纸上总说我是个不可信的江湖骗子,我这骗子也乐得退隐江湖。”

“干嘛跟钱过不去呢?”淮真现学现卖。

惠老头翻个白眼,“你过不去,我过的去,我又不缺钱。”

“……”淮真竟然无言以对。想了想,又凑近前来,虚心求教,“这是个什么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