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许久后,说道:“你父亲田建死了。”

一语落地,溅起水花万千,田姜忽地睁大双眼,惊诧的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琴师接着说:“田建一生享乐,怎能忍受饥寒煎熬,前几天共城传报,他和你母亲先后抑郁而终,你的弟弟跑进深山,下落不明。”

田姜怔怔的看着他,空洞的双眼,秋水般澄澈的眼里失去了光华,就在他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却凄清的笑了,眼中似有波光萌动,掩饰的目光飘向一边, 无声的闭上了双眼。泪水湿了睫毛,闪着莹莹细碎的光,却没有滑落…

日落前,田姜送走了齐馆里唯一的“访客”。

暮色降临后,阿宛才蹦蹦跳跳的抱着新编的花环开心的跑了回来。叽叽喳喳的和田姜说着一天的收获:“…听说这几日皇上都不理凌妃了,住在城里的咸阳宫。听说今天来了六国宫也没去楚馆,大家都猜呢,不知道什么人又蒙皇上宠爱了。那个凌妃急的都不吃饭了,看她以后还能那么霸道不,还真以为自己能当皇后啊…”

田姜皱眉:“阿宛!你以后少出去乱跑,这些话不是随便能说的。”

阿宛忙收住口,吐吐舌头,低头认真的绣田姜要她绣的香囊…

田姜看着阿宛稚气的脸,暗自思量着自己对这个孩子是不是过于放纵了?她这里清冷,几乎没什么人往来,所以规矩也就少了许多。阿宛要是就这样下去,会不会闯出祸来?

又想起曾经夜夜歌舞不断的楚馆里的那个凌妃,帝王对她失去了兴味,恐怕她再也没有蒙宠的日子了。后宫女人命里的沉沉浮浮:浮起来如果没有及时抓住一闪而过的救命稻草,迟早都会沉下去,沉下去后,就万劫不复了…

六国宫中的人哪个不是看惯了这些的嫔妃和公主?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不甘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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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

秦皇

田姜把那枚刻着武辄名字的玉藏进了阿宛绣好的香囊里,戴在颈间,像是藏在了心海的最深处,却在一片黑暗的海底深处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绝望的温暖荡漾着思念的泡沫,层层幻灭,潮水时时涨起,湿了眼眶。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田姜就醒了。门外的绿油油的梨树枝叶掩映着红色的宫墙,不禁想起从前的月华宫门外也有一片梨树林,只是比这里的要茂密、粗壮。忍不住推门而出,顺着小路走进林间深处。

天未亮彻的清晨,一片静谧。昨夜下过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青草香气,沙土微湿,却不泥泞。田姜垫起脚伸手探住梨树的枝条,花早已谢尽,叶子变得繁茂,带着点点雨露,朝阳下闪动着跳动的荧光。因为她的牵动,扑碌碌的落下许多水珠,零星的打在脸上、头发上、衣衫上,一阵冰凉。

田姜出神的看着肥厚浓绿的簇簇新叶,想起月华宫外那株她和武辄共同栽种的梨树,心下一阵凄凉。

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腿都有些麻了,远处传来了女孩子们清脆的嬉笑声,扰乱了清宁。她叹气转身,准备回去。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身影:挺拔的身姿,穿着秦国黑色的军服,腰间一把黑身的短刀,正呆呆的看着她。

田姜不可置信的用力眨眨眼,没错:深沉坚毅的轮廓,星亮的眼睛,就是他。此时正站在株株浓绿的林间,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田姜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走去,颤抖着唇,想要呼唤他,却发不出声音,渐渐接近那日思夜想的身影。近了近了,她可以看到他含着泪的双眼,可以伸手摸到他的胸膛、脸颊,硬渣渣的胡茬磨得她手疼,哀伤的目光逡巡着他英俊的脸,低声呢喃着:“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武辄的双手落在了田姜的肩上,此时只要他一用力,眼前的倩影玉颜就会被纳入怀中,落在她肩上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

田姜热切的眼期待又疑惑的看着他,却在那深如潭水的双眸里看到了挣扎,她清楚他在挣扎什么,心渐渐冷了。终于,他的手滑落,落在那把她熟悉的短刀上…

“过得好吗?”武辄已经平静的声音问她。

田姜惊诧的看着他,忘记了回答,感觉心忽然就不跳了…

武辄后退一步,不再看她,目光游移在茂密的枝桠,轻笑:“我现在是皇上的郎中令。路过这片梨树林,就走了进来,没想到遇到了你…”

田姜不由得闭上双眼,泪水涌出,一阵眩晕:看来他已经能平淡的面对她。对于他、对于男人,女人真的是可以说忘掉就忘掉的吗?还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和她谈笑风生…

武辄平静的话语声接着传来:“我过两个月就要南征了,以后或许见不到了…”说完,竟不看田姜一眼,转过了身,眼前一黑,身形微微一晃,才移步远去。

田姜缓缓的睁开眼,看着渐远的挺拔身影,心口一阵抽痛,就觉得又急又气,直攻脑门,一片天旋地转,无力的后倒,恰靠在一株树上。看着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凄哀的冷笑:“武辄!你可有认真的待我?”

武辄的身影顿住,一动不动。

田姜凝视着他,泪流满面:“你要报仇!你要顾全他人!你要守君臣礼仪!你要疆场鞍马的成就功业!你可有认真的待过我?”

武辄仰眼看天,一阵无力:“姜儿,我们今生无缘,你现在是皇上的,我是你们的臣子,怎能不顾君臣之…”

田姜大声打断他,带着怨恨和凄楚:“我不是什么人的!我是我自己的!我知道我爱着什么人,我要和谁在一起!可是你却不这样想,我在你这里根本就不重要!是我错了,其实你和他们一样,我不过也只是个随时可以舍弃、可以送来送去的不重要的物件…”她一口气的说着,泪水涟涟,胸膛里有一把火,蹿腾的她无法呼吸。

武辄仰头长叹,却叹不尽胸中抑郁:“姜儿,是我错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田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武辄,如果我现在死了,不会连累任何人。我不怕死,你怕吗?带我走吧,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同生共死’的吗?”

武辄忽的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田姜,她殷切的眼里有勇气,有坚定,更有一丝不确定,紧咬着下唇,紧张的等他回答。

他迟疑了:曾经的田姜是他的“妻子”,他自认为有理由、有权利从齐王的身边、后遇的手里带她走。可如今,她是皇上后宫里的妃嫔,是至高无上的秦皇的女人…

巨大的失望笼罩全身,田姜顿时无力了,那一股支撑她的勇气和力量瞬间烟消云散。掌心忽然一阵钻心的痛,原来刚才急切和哀伤中,竟紧紧抓住了粗糙的树干,一手的刺儿。泪水倾泻而下,迷蒙了视线,喃喃的说:“那你就看着我被活埋在这看不见太阳的后宫里吧…”已是泣不成声,跑出了树林。

武辄伸出手想抓住她,却滞在半空,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林间,心如刀绞,指间唯有一片刺目的阳光。

现在,他是谁?是秦国的郎中令,要陪王伴驾、保护君王;田姜是谁?是秦皇的“妻子”,他见到她,应行跪拜大礼…

更何况,秦皇也已答应王贲,两个月后,让他随部出征南越。

秦皇待在六国宫的时间不多,前两次都是歇在楚馆,所以他知道,田姜还没有见过如今的天子,心中总是侥幸的想着,就让至尊无上的秦皇永远不要见到那个美丽的身影吧…

然后呢?就让她“被活埋在这看不见太阳的后宫里”吗?武辄,你能带她走吗?像她所说:哪怕是“同生共死”…可是,她终究是帝王的人啊…

路过齐馆的时候,他看着轻掩的门扉,一阵酸楚,心中默念:容我想想,姜儿…

田姜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熄灭的炉火,一片灰冷。躲在床榻的帷幔里,埋首在膝间,尽情的流淌着眼泪:男人,总是“志在天下”的。而她,却只能冷缩在后宫里,了此残生。不,根本等不到寿终正寝,十几年后,待秦皇终了,她随着殉葬就是了…

“田姜!”忽然有人在殿内喊她,是这几日的那个琴师!田姜不由得一阵惊慌:阿宛这个孩子,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连门儿都不看了,怎么总是让这个男人轻易的穿堂入室!自己此时的情境,怎好见人?!

正无措间,帷幔竟被人从外面掀开,她看到琴师微笑的脸在看到她时忽然怔住了,田姜慌忙过去一把扯住幔布,把他挡在外面,室内一片尴尬的沉寂,只能听到田姜的啜泣声。

帘外的琴师看着紧闭的帷幔,被田姜紧紧揪住地方皱缩着,像是蹙紧的眉间。他摇摇头:“本想带你走走,这六国宫凝集了各国王宫的美景精粹,既然你没兴致,那就改日。”说完走了。

田姜哭倒欲绝,脸上的泪水湿了干,干了又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待到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阿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呼呼的睡着,梦里好像还在和人吵架,皱着眉嘟囔着,翻个身,又睡了。田姜看看她,叹口气,起身。

还能见到他吗?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这是君权的时代,让他带着君主的女人“私奔”,不说从警卫重重的禁宫带走一个柔弱的女人会有多么艰难,可这又岂是武辄那样刚正的人会去做的事情?

田姜追悔着自己早晨对武辄的逼迫:能找到自己,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怎么还怀疑他对她心呢?谁让她现在住在秦皇的六国宫里呢,谁让他们隔着那么大的鸿沟,他又怎敢轻易跨越…

她走出齐馆,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他,也许他在巡视。于是转转悠悠,徘徊在阡陌之间,走走停停。幻想着也许转过下个路口,豪健俊爽的身影,横手握刀,会用漆黑的眼深情而惊喜的看她,眷恋的目光令人沉醉。她会告诉他:武辄,不要为难,能与你偶尔相见,也知足了…

可是人还没见到,就又迷路了。已是盛夏,知了声声的聒噪着,路边的景物却越来越生疏,田姜不由得一阵焦躁。

林荫路转个弯儿,田姜惊喜的站住了,迎面而来的竟然真的是她的武辄,恍若在梦中的她没有注意到武辄看到她时忽然变得紧张和惊慌,只是灿烂的向他笑。

然后她看到武辄所站的转弯处的林荫里,走出了许多人:一大队衣冠楚楚的文武官员,恭顺的簇拥着当中一个轩昂高大的身影:高大而修健的身材,头上带着金冕,黑色的丝绸衣着用彩色丝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腰间系着金丝和玉佩,特别浓黑的眉目让田姜一下就认了出来----“琴师”!除了阿宛,他是她在秦国认识的唯一的人,中午才见过。而她,灿烂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掩饰和消散,恰恰撞到他眼里。

笑容凝滞,田姜茫然的看向武辄,他的嘴唇在抖,额角沁出汗珠,浑身紧绷,异常紧张的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是什么呢?好像是:恐惧。

顺着道路的转折刚转过方向来的“琴师”显然也对田姜的出现有些诧异,停住了脚步,本是毫无表情的脸渐渐昂起,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不说话:她盛开的笑靥刹那间令天地黯然,同样震撼了他。

田姜看看他的阵势,心中升起一种预感,不由得心惊肉跳,惊吓来不及消散,怔怔的站在路中央,看着忽然出现的几十人,不知所措。

“大胆!赶挡住圣驾!还不快退下!”武辄忽然一声大喝,声音却有些颤抖。田姜不由得一哆嗦,猛然醒悟,慌忙避让一旁,垂首侍立,盛夏的中午,手脚冰凉。

“哎,郎中令,不要唐突了佳人,呵呵呵。”秦皇身边的赵高看看目光闪闪的皇上,缓缓的踱步到田姜身边,打量打量她,笑了,和善的问:“怎么不说话?没人教过你应该怎么拜见陛下吗?”

秦皇双手负后,牵起不经意的笑:“免了吧。”继续沿着林荫道向前走,经过她身边时停住脚步,嘴角忍不住笑意,深深的瞥一眼惊慌失措的她,昂首走过。

赵高笑吟吟的凑近田姜的耳边轻声说:“还没有人在陛下面前免过礼…”说完,追赶秦皇的脚步。

一众官员陆续经过呆立在路边的田姜,惊诧于面前佳人的绝代芳华:乌黑晶莹的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光华、婀娜的身姿即使只是布衣着体,依旧不掩妩媚娇俏,却带着高傲的风骨,不见怯懦。灿烂日光下明媚得夺人心魄。心中都不禁感慨:这样惊世的美人,恐怕后宫里又要不消停了…

王賁也在秦皇身边的百官队伍里,经过田姜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显然她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但是眼睛里已经转着泪花了,看见是他,雾气中无助的黑眸凄哀得近乎乞怜,似乎也已预感到了…王賁叹口气走过她,远远看着最前面走在秦皇身边的武辄,心下无尽担忧…

田姜呆立在烈日下干涩的路面上,觉得眼前昏花暗淡,自己快被晒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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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这章的底稿先给一位友人看了,她说要弃坑…

纠结了两天,我决定还是按照自己原先的想法贴上来吧,因为我已经不会别的结局了…

蒙恩

蒙恩

浓重的夜色下,秦皇的咸阳宫亮起盏盏华丽明净的宫灯,巍峨的宫殿、重重的飞檐,庄严、宏伟又神秘。全副武装的威武卫兵时而整齐的列队经过,凛然的枪戟折回月光,透着森寒。

田姜和阿宛由一队侍女领着,穿过空旷的层层院落,月色下,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不知拐了多少弯儿,终于在一处由禁卫军严密把守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阿宛不敢四处窥视,不敢深重的呼吸,低头盯着地下齐整的青色回纹石砖。看着田姜窈窕从容的身姿,不由得一阵兴奋:今天傍晚秦皇忽然派人到齐馆接田姜和她,一定是皇上听说了齐国公主的美丽。如今她侍候的主人压倒了凌妃,那她阿宛又怎么还是任人欺负的小丫鬟?日后她再去楚馆找阿孜玩儿,看那个霸道的卿香还敢仗着凌妃的气焰怠慢刻薄她不!

只是田姜怎么好像不太开心?而且也没有梳妆打扮,只穿了件淡紫色的布衣裙,发髻上连支钗都不带。是了,一定是紧张得忘了,要面见皇上了嘛,以后也会像凌妃那样的不可一世,或许在想着怎么抓住皇上的心。

一位清丽的侍女拦住了随行的阿宛,赞叹的看着田姜,怔了一下才领着田姜向更深处走去。阿宛更加得意了:这一路上所有的宫女、太监、侍从和护卫,见到她家主人时都是这样的表情。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田姜时一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仙子到人间嬉戏,忘记了回去的法术。凌妃就够美了吧,都不及她的手指尖儿。

田姜被一个宫女搜过身后,穿过好几层有护卫侍立的华丽宫门口,终于看到了召见她的人:无数的灯火把富丽堂皇的宫殿照得亮过白昼,巨大的漆红几案后,威武的秦皇手肘支在案上,凝神看着一支竹简,案上和旁边的地上堆着高高的竹简。侍立的宫人见她进来,静悄悄的依次离开,轻盈得连脚步声和衣裙间摩擦声都听不到,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的僵立在大殿中央。一片静默。

田姜木然的站着,看着略显闲散,清越优雅得仿佛一个士子的秦皇,咬紧了嘴唇…

“看来你还是没学会怎么给朕行礼。”秦皇头也不抬的说,手中的竹简扔在了案上,清脆的一声,抬眼看静立远处却神情恍惚的佳人,目光如炬,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似有怒意。

田姜垂眼,跪下拜倒,额头抵在了软绒的花毯上。秦皇满意的看着她:“起来吧,过来。”

看着缓缓起身,慢慢走近的田姜,秦皇不禁微微眯起了眼:此时她的颜情举止是别的女人身上从没有过的,没有丝毫的愉悦、期待、忐忑和急切,更没有惧怕和惊恐,反而是带着忧郁和凄哀的镇定、从容。哪里像个就要蒙宠的女人?

田姜在几案前停住了脚步,案上除了竹简,还有许多的各式各样的钱币:有她见过的齐国的刀形币、有椭圆形微微凸起的、更多的是一些铲形的大小和形状微有不同的钱币,刻着各式的字符,眼花缭乱的摆了一案子。

她恍然醒悟,秦皇这是在…

“叮铃”一声,一枚黄铜的环形钱被秦皇丢在了几案上,骨碌了半天才停下来,田姜不由得牵起嘴角:圆形的边缘,中间一个四方的小孔,可不就是中国人用了两千年的“孔方兄”。

秦皇看着浮着浅浅笑意的丽人,懒散的问:“这么多的钱,你喜欢哪个?”

田姜从暗红色的几案上捡起那枚圆钱,凉凉的铜币,在白皙青葱的指间闪着黄澄澄的光泽。秦皇扬扬浓眉,斜倚在软枕上,问:“你是齐人,不喜欢齐国的刀币?还是故意在逢迎朕?”

田姜微笑:“圆钱虽是秦国的钱,可是携带方便,不易磨损,而且随着秦国的强盛和扩张,现在半数天下都在用。即使在齐国,刀币也用得少了。”

秦皇凝视田姜,忽然就爽朗笑了:“你真的很会说话,也很聪明。” 说着,探手触及田姜宽大的衣袖,看到田姜微微吃惊的表情,笑意更深,用力一拽,柔媚的身影跌落在他怀里。淡紫色的布衣衫覆在华丽的玄色丝帛龙袍上,轻盈得像浮在夜色湖面上的云彩。

他觉察到了怀中佳人的僵硬和紧张,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眼神柔和:“中午哭什么,那么伤心?”

两行清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田姜颤抖的声音说:“有些想家…”

“以后咸阳宫就是你的家。”说完,秦皇把那具柔若无骨的娇软身躯卷在了身下,淡紫色的衣裙被黑色隐去…

秦皇愤怒的起身离去后,田姜看着描金雕凤的宽大龙塌,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怜惜的待她,可是,在发现她早已失去童真后,勃然大怒,近乎残暴的席卷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已经支离破碎,蜷起身子,用最后一丝力气拽过锦被,裹紧自己赤裸的身体,泪水打来了闸门,狂泻而下。

秦皇会怎么处置她?三尺白绫、一杯鸩酒、还是一刀了事…

一会儿,几个侍女给她送来了簇新的宫装,是妖娆的翠绿色绢帛轻衫,田姜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她们把她妆扮得满头金饰,等照镜子时才发现,一头浓密的青丝被尽数绾起,已然是妇人装束。然后,她又被带到了秦皇的面前,这次与刚才不同,秦皇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但是骇然的怒意充斥着整个宫殿,一旁的几个侍女都屏气凝神、噤若寒蝉,他的身边还侍立着一位身着甲胄的带刀侍卫,看到她,惊呆了。田姜忽然就笑了,湖水般幽深澄澈的眼看着武辄,盈盈笑脸,光华胜过日月光辉。

看到田姜长发绾起,一身妃嫔的华贵服饰,还有那虽然灿烂得几近妖媚的笑容却异常空洞,武辄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只觉得冰寒刺骨,心像是被万枚尖针刺得鲜血淋漓。

田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渐渐凝固,最终还是变得凄绝。她毕竟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无情和坚硬。

秦皇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浓眉拧紧,怒气冲天。一转身,顺手从武辄的腰间抽出了那把雪亮的短刀,长袖一挥,黑色的衣袖裹着冷森的刀光,直奔田姜的喉间而去。

武辄本就恍惚,秦皇的动作又很犀利,只觉得秦皇的衣袖带过一阵风,就看见刀尖已经到了田姜的颈间,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却不料秦皇的刀已卸了去势,停在了田姜的喉咙上,锋利的尖刃似有若无的抵在天鹅般优美的颈项上。武辄却是用了毕生的气力一把握在了刀身上,顿时鲜血直流,顺着臂膀不停地滴在绣满菊花的地毯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事出意外,秦皇倏地侧目盯紧武辄,武辄的异常令他惊讶万分,本已狂怒的他更多了一丝疑惑和警惕,沉声喝道:“退下!”

田姜看着笔直的对着自己的寒刀,武辄的手还攥在刀上,血不停的洗染着刀身,却瞬间滑落,连丝痕迹都留不下,心中感叹:真是把好刀。然后闭上双眼,坦然自若,准备引颈就戮。

赵高听到殿内的异常,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三个人的情形,急忙呵斥武辄:“郎中令!你敢忤逆圣上?” 心中不禁疑惑乱猜,

武辄只是呆呆的握着刀、看着刀不说话,秦皇皱着眉,松开手,把刀还给他。震怒依旧,目露凶光,瞪着田姜,道:“没想到齐国的待嫁公主原来不过是个荡妇而已。田建却把你当珍宝一样‘献’给朕,可笑!”

田姜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仿佛霜打了一眼的武辄和冷眼看着自己的帝王,嘲讽的笑了:“陛下,我不过是个女人。命运何曾由我支配过?我的父母为了笼络臣子,把自己的女儿许了一家又一家,最后为了保命,像送东西一样把我送到咸阳。

“身边的男人,或许会为自己的事情舍弃我,或许会为了权势野心想要得到我。懦弱的父母又怎会顾全于我?

“对于陛下,也不过就像一时喜爱的花草,过了新鲜或者触怒了天威就不得善终,不过一件会说话的物件而已。陛下要杀就杀吧,这世间我已不再留恋了…”

田姜的话语带着灰冷和凄凉,那万事万物尽皆无谓的神情已是绝然归去的冷漠。武辄不禁红了眼眶,不妨被赵高拽得踉跄的往出走:“陛下和娘娘之间闹意见,你我外人掺和不得。”

出了宫门外,赵高严肃的告诫武辄:“郎中令,不要命了你!陛下最恨人阻拦他。”

武辄失魂落魄的看着天空一轮皓月,被薄如轻纱的云半遮着,朦朦胧胧的,脑海里是田姜的凄清,手还在滴着血,心里钻心的痛。喃喃的说:“刚才情急。”

赵高摇摇头:武辄跟着秦皇的时间毕竟短,陛下要是真的要谁的命,是绝不会亲自动手的。他服侍秦皇这么多年,只看到他为一个女人动过这么大的气,就是他的母亲:那个不守妇道,行为失谨,秽乱后宫,妄图谋朝篡位的赵姬。

陛下由怨母而仇视女人,虽后宫佳丽众多,却不过是供他放纵享乐而已,临政已经26年,却从不谈“立后”之事。

想到这里赵高不禁摇头:这个田姜真得小心侍候了,陛下对她好像还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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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汗,这章更完了,会不会被唾?

我已经找了我家最结实的锅盖顶在头上,大家手下留情,

事到如今,真的不由我了…

流水

流水

澈蓝的溪水边草木清香,垂柳依依。田姜站在淙淙的溪水边,凝神看着水面飘浮着的无数落花:不言不语的入画了一般。缤纷的落花随风而落,有的被流水卷的远去,有的在溪边的水涡里旋转着,田姜不禁感慨:瞬间掠过枝头的风儿哪里会意识到,它的有力无力会给这些飘零的花瓣带来多么不同的命运,可是无论落在哪里,最后也逃不过腐烂的结局。

阿宛无聊的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不耐的四处张望,她陪着田姜已经站了一个上午了,实在是不知道这流过的水、飘落的花有什么吸引人的妙处,能令她的主人如此痴迷。远处走来一队妙龄侍女,阿宛一眼看见了凌妃宫里的阿孜,阿孜却早已看见了她,笑着向她摇着手中的鲜桃,示意她过去。阿孜和她同为赵人,年龄相仿,早就要好,看看田姜依旧呆呆的站着,对自己的存在似乎毫不在意,于是轻轻的后退几步,然后飞般的向阿孜跑去。

阿孜待其他随行的人远去,把手中的桃子递给阿宛,探身看向水边娉婷的丽影,问:“那就是齐国的公主啊,听说是后宫里最美的女人,可是不会弹琴、不会歌舞,是个冷美人。”

阿宛得意的白了阿孜一眼:“反正比你们的凌妃漂亮,我们公主只要笑一笑,皇上就开心了,不用像凌妃那样还得歌舞弹琴才能迷住皇上!”

阿孜正想骂阿宛,忽然想起什么,强忍住不快,笑到:“那你说说,皇上怎么宠她?”

阿宛咬一口鲜桃,美滋滋的说:“你听说过哪位夫人、妃子住在皇上的寝宫里没?我家公主就住在那儿;皇上每晚批阅公文时,都要公主陪在身边;别人献来的好玩意儿,陛下都是让她先挑,剩下的才赏人。凌妃可有过这样的时候?”

阿孜心中一阵不服和气恼,却无法反驳,过了半天才带着试探、酸溜溜的问:“那她是不是能当皇后了?”

阿宛把吃完的桃核扔向一旁的草地,拍拍手:“迟早的事儿。”

“看把你得意的。别忘了,大公子扶苏的母亲是秦国原来的贵族,还有胡亥公子的母亲胡姬也是多年的宠妃,六国宫里多少公主皇上都还没见过,你的公主就能永远占牢现在的位子?”阿孜看不过阿宛的嚣张,忍不住讥讽的说。

阿宛顿时生气了,直着脖子冲阿孜喊:“我说能就能!皇上都对我家公主说要立她为皇后了。”

阿孜瞬间睁大了眼睛:“你胡说!”

阿宛满脸通红,眨眨眼,掩去心底的慌张,强自支撑着强硬的气势看着阿孜。阿孜却不再看她,转身飞也似的向六国宫的楚馆跑去…

阿宛着急的直跺脚,想喊住她,又不知该说什么,看着阿孜远去的身影,双手合十,团团转,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老天保佑,皇上啊,让田姜当皇后吧,不然大家都会笑话我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远处的田姜转身看到独自一人急的直跳脚的阿宛,无奈的摇头:什么时候能懂事儿啊。然后,她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顺着溪边的小路大步走来,在看到她后,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田姜一阵僵硬,低头看身边的流水,却看不到自己倒影。

阿宛走近田姜,奇怪的看着远去的武辄:“公主,那个人怎么敢不给您行礼?”

田姜警惕的侧目看着阿宛,阿宛沉浸在回忆中,皱着眉头努力的想,没有察觉田姜眼里的凌厉,思忖着说:“他叫武、武、武…听说以前是燕国人,很会打仗。他每天清晨换岗时都会给陛下献上御花园里最新鲜的杜鹃花,皇上让人摆在您的梳妆台上,见您喜欢,还夸奖过他。他叫武、武、啊,对了!叫武辄!”忽然睁大眼睛盯着田姜:“公主,您的那块玉上刻着的名字不是也叫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