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直起上身,手指点着宁远,点了十几下也没能说出话来,干脆转个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再转过去,无语望屋梁。

这宁远,跟他想的半点不一样!

宁镇山上折子请求送小儿子宁远到京城实领殿前侍卫的差使,从接到折子,他心里掂量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意外、愤怒、鄙夷各种情绪杂陈,可到最后,他还是没驳回宁镇山的折子,除了那折子写的过于苦情,他还准备冷眼看看宁镇山想玩出个什么花样,他想看清楚,宁家,能不能留给子孙。

可他压根没想到,宁镇山派来京城的小儿子宁远,是这么个货色,这么一幅德行!

“来人,把那筐折子抬给他瞧瞧!”皇上坐回炕上,声音高上去了,怒气却象在往下落。

两个小内侍抬进来一只一尺多高、两尺左右宽的小竹筐,放到宁远面前,宁远伸着头,看看竹筐,再看看皇上,一脸茫然。

“你拿一个看看!”皇上点着宁远。

宁远老老实实拿了最上面一封折子,展开,拧着眉,嘴里无声的念叨着,好一会儿,才看完了那份薄薄的折子。

“看完了。好象是说下臣骄横无礼,奢侈无度。”宁远看好折子,抬头看向皇上,态度十分老实。

宁远看折子,皇上紧盯着宁远一眼不错,盯着他那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那两片动个不停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再看向屋角的滴漏,看了一会儿,再看向滴漏,这份他扫一眼就能看完的折子,宁远足足看了至少十倍时间!

“还不错,总算是看明白了。”皇上抬手揉着额头,眼前的宁远,跟他的预想差的太多,差的简直就是黑白分明!“那你跟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清楚!”

第一百一九章 皇上的心思2

“请皇上责罚。”宁远一句辩解没有,连磕了几个响头,干脆之极的认了错。

皇上再次愣的连连眨眼,“朕让你解释……你这是……这就认了?这折子,你看清楚了?”

“下臣觉得下臣看清楚了,下臣不敢瞒皇上,下臣是有点脾气不好,也好花钱,因为这个,下臣的爹下狠手抽过不知道多少回,下臣还是改不了,请皇上责罚。”宁远态度老实之极,这错认的更加干脆。

皇上用力揉着额头,这是个傻子,是只夯货!就这样的货,宁镇山怎么敢把他放出来?宁镇山把这么个夯货送进京城,送到他这儿来当侍卫,他想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这件事先不提。”皇上压根没打算过用这些折子处罚宁远,本来,正常情况是,宁远辩解一下,他训斥几句,这事就揭过去了,这是君臣应对的正常规矩,可这货!

他只能自己喊打,自己再说不打了,这叫什么事儿?

算了,这事先不提,先放一放,这个宁远,他目前有点儿头痛,得先想一想怎么对付一个二愣子夯货,这方面,他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我问你,你这脸上……听说你把墨相家小七给打了?”皇上的话问到一半就改了,别委婉了,跟眼前这货说话,半点弯不能转。

“墨相家小七?”宁远一脸茫然,“回皇上,下臣进城前,是打过一架,您是说……噢!那是墨相的儿子?皇上,下臣跟你说,那就是只混帐弱鸡,一点都不经打……”

“你给朕闭嘴!那是墨相的孙子!”皇上实在忍不住了,又从炕上站起来,他进京前,难道没打听打听这京城各家都有什么事什么人?

墨相是他的首相,他难道连墨相有几个儿子几个孙子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敢跑进京城,就敢挥拳打人?

这是个蠢货,宁镇山也蠢疯了?

皇上几步冲到宁远面前,他觉得他快把持不住了,他想抬脚踹在眼前这个一脸无辜傻相的宁远身上!

“听说是你挑的事,你说说,为什么要打人?”皇上手指头点在宁远额头上。

“那个啥……那个……”宁远心虚的眼珠四下乱瞟,一幅想顾左右言它又不怎么敢的样子,“皇上您也知道,下臣……下臣好歹也是个国舅,您说是吧,皇亲国戚,这一路上,实在饿极了,听说宝林寺后山的山鸡特别好吃,皇上您也知道,下臣一路上真没吃好,一次都没吃好过!就是想让他让个地方,皇上您说,下臣好歹是个国舅您说是吧?下官的面子无所谓,可下臣后头,是皇上啊!皇上您说是吧……他没让,下臣就打了。”

皇上气乐了,弯腰直视着宁远,“喔!原来是国舅老爷的威风,这么说,倒是朕给了你底气,你这是给朕长脸了?”

“长脸不敢说,”宁远看起来有点心虚,象是不确定皇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接话倒接的极快,“可下臣也不敢失了皇上的脸面,下臣的姐夫是皇上您,这满天下,那个啥……”

“朕不问你这个了。”皇上连揉了几把脸,这话都扯到哪儿去了?他怎么跟他论上姐夫小舅子了?这叫什么事!不能再跟这个夯货多说了,说了他也听不懂!

“朕问你,你到京城来干什么?当差?就你这样,你能当什么差?你爹把你送进京城来,打算干什么?怎么跟你说的?”

“回皇上。”一听皇上提这个,宁远肩膀往里缩了又缩,一幅悲伤难过相,“下臣的爹说下臣是皇上的侍卫,他管不了,让下臣进京来给皇上当差,说是,让下臣知道知道,什么叫该做,什么叫不能做,还说让下臣到京城来,好好长长见识,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下臣的爹还说,京城藏龙卧虎,让下臣到京城来受受教训。”

皇上无语的瞪着宁远,他这一番乱七八糟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难道这宁镇山把儿子扔进京城,是想让这京城替他收拾管教儿子?或是,让他替他管教儿子?

“其实吧。”宁远抬眼,小心翼翼的瞄了眼皇上,声音低下去,“京城又能咋地了,皇上是下臣姐夫……”

“你给朕闭嘴!”皇上实在忍不住,顺手砸了宁远一折子,他现在更加头痛了,他压根没想到宁镇山送进京城的,是这么个货色,之前的想法,之前的打算,跟现在完全两回事,他该怎么处理安排这厮,这个得好好想想。

“你!你先去给朕挨家陪礼去!先去墨相府上,还有随国公府上,还有……”皇上看向常太监,还有一家是谁来?他被这货气的糊涂了。

“安远侯世子苏子岚。”常太监急忙低低提醒。

“还有安远侯府,去挨家给朕陪礼道歉去!现在就去!”皇上又一张折子扔出去,砸在了宁远脸上。

“是!下臣这就去!现在就去!”宁远都没站起来,只手脚并用往后退的飞快,退到门口,一个不防备,被门槛绊住,他手脚并用退的太快,绊着门槛,一个倒栽葱,干脆利落的栽了出去。

皇上噗一声笑的差点呛着,他硬是被这货给气笑了。

“宁镇山,那么老成仔细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皇上点着殿外,一脸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真是,怪不得宁侯爷到处给人写信。”常太监一脸的无奈笑,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他自幼跟在皇上身边侍候,在皇上身边几十年,若说对皇上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皇上自小就是个一板一眼、极其循规蹈矩的人,当初先皇不喜欢他,一多半是因为他这性子。

他虽然极宠周贵妃,却绝不会因为宠周贵妃而坏了祖宗遗命,以及某朝廷的某些规矩。

比如:周家就是不能连着两代人为后,比如,皇后之位不能空虚,他的后宫,得一直有一位身份足够的皇后。

第一百二十章 皇上的心思3

象从前季皇后那样,和周贵妃针锋相对,半分不让,偏偏季皇后这份半分不让又回回都能站在规矩法度上,手据证据占据全理,他虽然头疼之极,背后不知道骂过多少回,却从来没起过要废了季皇后的念头,他回回训斥季皇后,说训斥,其实更象是劝说请求:“你是皇后,母仪天下,你不要跟周氏计较……这件事是周氏思虑不周,可她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你不要跟她计较……周氏就是性子娇了点,你别计较……”

可不管他怎么说,季皇后就是要计较,就是半分不让,这让他极其恼火,可也就是恼火而已。

后来季皇后一病不起,直到病逝,皇上是松了一口气的,后来娶了宁皇后,从礼部下聘起,定北侯府和宁皇后的知礼懂事,就让他非常满意,到宁皇后进了宫,对周贵妃退避三十、三百舍,他更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他有了皇后,却没有后宫的纷乱打斗,再也不会隔几天就被周贵妃揪着衣服痛哭流涕一回,这十来年,他对宁皇后,对周贵妃,对后宫,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因为宁皇后的懂事,他对她在日常用度上极其厚待,对定北侯府,也极其重用施恩,定北侯三个儿子,最小的宁远,寸功没有,连差使都没领过,也封到了四品御前侍卫,定北侯的嫡长孙刚生下来,他就封了六品侍卫,这些,都是他对宁皇后知礼懂事的回报。

可好好儿的,定北侯却要将幼子宁远送进京城,实领他那个四品御前侍卫的差使。

他想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想到今年金明池那一幕,皇上顿时觉得头痛无比,可这事,关他宁家什么事?送子进京,他宁镇山想干什么?难道生了什么妄心?就凭宁皇后生的那个病殃子?

宁远是前年被他封为四品御前侍卫的,既然是御前侍卫,到京城来当差理所当然,作为极其遵守规矩,一心要做个英明皇帝的皇上,他不会驳回定北侯的折子,因为这样不合规矩,他准了,却懊悔无比,当初不该封御前侍卫,应该封个四品御敌将军,懊恼之余,对定北侯,对宁家,甚至对宁皇后,都极其恼怒。

可这份恼怒,在他听到宁远没进城先和墨相家小七打了一架,把墨小七、安远侯世子,甚至周家那个小六打成了三只烂猪头,又刚刚见了宁远之后,他隐隐觉得自己先前好象有点想多了,那些恼怒渐渐有了烟消云散的意思。

“宁镇山……”皇上接过常太监捡回的折子,“那么个人儿,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唉,有这么个儿子,是够宁镇山头痛的,可他把这只夯货送到朕这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朕替他管教儿子?朕可没那功夫!嗯,说说,你怎么看。”

“照老奴看,宁远夯是夯了点,可看面相,倒是个厚道心地,宁镇山送他进京城,说不定真象他说的,让他到京城碰碰壁,受点教训,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常太监揣摸着皇上的心思,顺着皇上的心思说着话,凡事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行为准则。

“听说宁镇山夫人极宠这个小儿子,还听说宁远从小就特别好看,谪凡的仙童一般,这一条倒不是虚传。”

听常太监这么说,皇上笑着点头,“是生的极好。”

“说是这宁远从小就特别漂亮,小时候也就是不爱读书,不爱练功,别的倒还好,加上宁镇山夫人偏疼他,等宁镇山发觉这个小儿子是个极不成器的惹祸坯子时,宁远已经长大了。在北三路,就凭定北侯府这四个字,哪有人敢招惹他?大约宁侯爷也是没办法了,才让他到京城来受受挫,学会一个‘怕’字。”

“朕也是这么想。”皇上露出笑意,“离宫那边,最近还好吧?”

“一切如常,五哥儿的病还没好,不过,已经比去年强些了。”

“嗯,朕的孩子,个个都康健,个个都好,怎么就他……不说他了。”皇上烦恼的挥着手,“从没生下来就不省心!唉!这儿女就是父母的债,孩子不成器,操心,孩子太成器,更操心,唉,真是左右为难!”

宁远大步出了宫门,驻守京城的宁家代表宁四老爷已经赶到了,和福伯一起迎上去,两张脸都是紧张担忧,盯着宁远的脸色,“七爷,皇上……还好吧?”

“好!当然好!哼!”宁远步子半分没慢,越过两人,一边上马,一边冷哼了一声,“跟爷想的一样好!赶紧走!有正事。”

福伯脸色一黯,急忙拉了宁四老爷一把,跟在后面上了马,追上去问道:“七爷要去哪儿?什么正事?面了圣,就能回府了。”

“回个屁!小爷要去奉旨赔礼!”宁远恶声恶气答了句,突然勒住马,“爷我既然奉旨赔礼,总不能空着两只爪子吧,你去!还有四叔,多带几个人,去打听打听,不用打听了,四叔肯定知道,这京城赔礼道歉怎么备礼,照最厚的礼,加一倍给爷备三份!快去!”

福伯一听就明白了,和宁四老爷对视了一眼,七爷打了人,指定是皇上发了话,让他给人家赔礼道歉去,可这能叫奉旨赔礼?一奉旨,还能赔礼?

算了,他别想那么多,七爷说怎么着,他就怎么办吧,七爷说的对,他们都是离弦的箭,只能紧跟七爷往前冲!

离开福音阁后,宁远一行走的并不快,他刚到驿站没多大会儿,墨七就躺在钱老夫人的车上,一路疾行,也进了城门。

这会儿的墨府,正满府大乱,钱老夫人还没进城,就已经吩咐管事去请赵大夫和外伤圣手胡一贴了,墨相得了信儿,一边忙着赶紧处理手头的公务,一边打发人去请擅长头晕目眩的周太医过府,墨二爷听说儿子被人打伤了,桌子一掀就往家狂奔,一边往家跑,一边叫人赶紧去请太医正吴太医……

墨七还没进府,五六个大夫已经等着了。

第一百二一章 奉旨赔礼1

离开福音阁,墨七和苏子岚分别被抬进钱老夫人和墨夫人车里,白老夫人肯定不会送周六少爷回去,袁夫人忙让人把周六少爷抬进自己车里,虽然这是桩令人头痛的差人口王金,可也只能是她送周六少爷回去了。

季疏影却紧抓着吕炎,非要他和他一起,跟进墨府看看墨七到底伤着头脑没有。

吕炎掂量了下,要是不跟季疏影去墨府接着看热闹,那他就得跟母亲一起送周六少爷回随国公府,让周家看到周六伤成那样,他却好好儿的……周家从上到下都不怎么讲理,他还是跟季疏影去墨府看热闹的好!

吕炎跟着季疏影,一进墨府,就提着心,带着十二分小心和谨慎,打量着四周的忙乱,拉了拉季疏影,低低道:“墨家忙成这样,咱们悄悄儿的,能别惊动麻烦人家,就别添乱,小心些。”

“那是,其实我就是不知道墨七到底伤的怎么样,实在是有点不放心。”季疏影画蛇添足的多解释了一句,“再说,也怕墨七伤得重,他那会儿又昏了头,要是墨二爷,还有墨相问起来,咱们两个算是可是半个当事人,也好替墨七解释一二。”

吕炎斜了季疏影几眼,一脸干笑。

他翁翁吕相以为人谦和、善解人意著称,这上头,他也颇有天赋,季疏影那份说不得道不得的心思,他不算十分清楚,也有五六分了解。这一回,他一反常态,这么热情的一路跟进墨府,他不是关心墨七,他关心的,只怕是那位宁七爷!

就因为想到了季疏影这份心思,以及这份心思后面的那些让人不敢想的事,吕炎更加谨慎,今天这事,谁知道会再生出什么事来?

宁远到墨府大门口时,墨相刚刚进了墨七那间人满为患的院门,还没来得及听五六个大夫禀告他家小七的伤情,飞奔而进的门房顶着一头一脸的热汗,急急禀报:“相爷!回相爷,大门外头,来了位四品御前侍卫,说是定北侯府七爷宁远,奉旨到咱们府上赔礼赔礼来了。”

“什么?”墨相听的惊愕,这份惊愕不是因为来的人是宁远,也不是因为宁远来的太快,这些都不会让他惊讶,他惊愕的是奉旨赔礼四个字,他活了几十年,当了十来年的丞相,头一回听说还有奉旨赔礼的!

“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奉旨赔礼。”门房一脸苦相,相府的门房都是难得伶俐人,当然知道他们家相爷这个‘什么’是什么意思,他听了奉旨赔礼这句,当时也惊的傻了半天。

“这个宁远,他要干什么?奉旨赔礼?皇上能这么纵容他胡闹?”墨二爷反应很快,墨相‘嗯’了一声,示意墨二爷,“你跟我去看看,这是京城,奉旨这两个字,没人敢乱说,你跟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吕炎和季疏影站在靠门的角落里,门房的禀报,墨二爷和墨相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吕炎心里犹豫上了,奉旨都出来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赶紧告辞?别万一惹了麻烦。

季疏影眼里却闪起了亮光,一把拉起吕炎,“走,咱们也去瞧瞧!”

吕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季疏影紧紧揪着,跟在墨相和墨二爷后面,一路急步往大门口去。

墨府大门外,远远的,已经有不少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闲或不闲的人。

大门口台阶下,宁远一身崭新的大红四品侍卫服,背对相府,一只脚高高踩在大门一侧的石狮子上,手里捏着根镏金嵌宝、流光溢彩的马鞭,一幅无聊之极的样子,不时抖出个响亮的鞭花。

宁远面前,一溜排着十几抬满当当、光鲜漂亮的糕点、药材、以及闪着光的绫罗绸缎,礼盒后面,以宁四老爷为首,一溜站着十几个叉手而立,恭恭敬敬的管事长随。

要是没有宁远,还样子,还真是相当不错的道歉格局,可惜加上个一脸我是纨绔我怕谁的宁远,味儿就全变了。

墨相一步跨出大门,打量着宁远,墨二爷紧跟其后,看向宁远的目光里,透出浓浓的厌恶。

季疏影拉着吕炎跟出来,吕炎左右看着,悄悄后退一步,又进了大门内,犹豫着是不是现在就得赶紧走了,他在这儿,让人看见了可不大好,好象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

季疏影的注意力都在宁远身上,一阵抑制不住的失望从心底升起,难道,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祸害纨绔?

“季兄,你进来!”吕炎忍不住,一把把有些发愣的季疏影拉进来,“季兄,咱们得走了,我是说,我家里还有点事,实在不能再耽误,我去跟墨七说一声,我肯定是这就得走,你走不走?”

吕炎被墨府四周若隐若现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要知道,虽然他和墨七是不错的朋友,可他翁翁和墨七翁翁毕竟是天下闻名的政敌,他这是头一回到墨府来,墨七一趟也没去过他们府上呢。

无论如何,得赶紧走了,刚刚进府时……不,进城时,就该决断脱身!

“嗯。”季疏影松开吕炎,跟在吕炎后面往里走,“既然来赔礼道歉……咱们先进去吧,看看墨七怎么样了。”

大门口,墨二爷悄悄拉了下墨相,墨相止步,墨二爷紧几步下到台阶中间,冲宁远拱手道:“这位就是宁七爷?”

“噢!”宁远收起马鞭,转过身,冲着墨二爷拱手,手抬到一半,仿佛刚看到手里还拿着鞭子,忙回手将鞭子扔给长随,“在下定北侯三子宁远,进城路上,和贵府七少爷有点小冲突,特上门赔礼道歉!”

宁远说完,长揖到底,一番话和态度可圈可点,相当有赔礼的气氛。

墨二爷看着宁远乌青的眼圈和半脸肿涨青紫,想想儿子,也是这么半脸青紫,也都是皮外伤,看样子就是几个混小子打架,既然都受了伤,那也就没什么好多生气的,墨二爷这么一想,怒气往下降,心情明显好多了。

第一百二二章 奉旨赔礼2

“宁七爷客气了,是小儿……”

“小儿!咦!你不是墨相?我就说,墨相怎么这么年青!”宁远仿佛没看到站在台阶最上的墨相,一声惊叫,叫的墨二爷顿时黑了脸,这什么眼神?能把他认成他爹?他有那么老相?

刚刚心情好了一点点的墨二爷,这一下心情比刚才更加不好了。

“您是墨二爷吧?你比你儿子长的好看!墨七少爷呢?没出来?他伤的怎么样?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啊!”

墨二爷被宁远这几句话闷的心里简直有点难受了,堵在宁远面前,半点没有将宁远往里让的意思。“小儿没什么大事,不敢劳……”

墨二爷不动声色的拦在宁远前面,想把他拦回去,谁知道宁远一脸的浑然无觉,往墨二爷旁边侧出一步,绕过他径直上了两级台阶,转身招呼他,“墨二爷请,我就知道他没啥事,就是挨了几拳嘛!能有什么事?可我姐夫非让我上门陪礼,不来还不行!我姐夫都说了,来就来吧,反正陪礼这事,小爷陪的多了,懂行,二爷请,赶紧给你们家七少爷陪了礼,我还得去那什么国公府,还有个什么府。”

墨二爷被这么个没眼色的夯货差点闷出好几口血,耳边滑过‘我姐夫’三个字,愣了下,没等他答话,站在台阶最上的墨相迎着宁远拱手接上了话,“远哥儿言重了,你打了他,他也打了你,哪用得着陪礼这样的说法?正好,你脸上的伤,也让太医瞧瞧。你父亲可好?”

“墨相爷!”宁远仿佛刚刚看到墨相,赶紧长揖到底,“家父安好,谢相爷关心。晚辈常跟人打架,这点伤不算伤,没事儿!”

“见过皇上了?”墨相微微侧身示意宁远,和他并肩往墨府进去。

“见了,刚到驿站,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姐夫就让人把我叫进去了,把我训扩斥了一顿,说什么奢侈,什么打架,说七少爷是墨相您的心尖子,非让我赶紧过来陪罪,明明都是小事,再说,我又没下狠手,可姐夫说了,我就得来不是!”

宁远悠闲的甩着胳膊,一幅溜蹓跶跶、楞头楞脑的二皮脸相,好象丝毫没意识到和墨相并肩而行有什么不对。

墨相这会儿的感觉,和皇上的感觉极其类似,除了郁闷,就是纳闷,那位用兵如神的定北侯最疼爱的小儿子,怎么这幅德行?要真是这么个夯货,宁北侯怎么敢把他送进京城?专职给宁家招祸么?

大智若愚?看着不象啊!

“那是皇上。”身为首相,墨相不得不提醒宁远一句,那是皇上,你这一口一个姐夫,不合适。

“那是!我姐夫是皇上,通天下谁不知道!”宁远竖起大拇指,得意的挥了挥。

墨相只觉得一口老血往上涌,这不是夯货,这是二傻子!

“我跟你父亲见过两面。”墨相咽下口闷气,决定还是先扯扯关系。

“噢,是吗。”宁远不客气的拧着头左看右看打量着四周,对墨相这句和他父亲见过两面,敷衍的极其粗糙。

墨相瞪着他,突然有一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这是块二傻子滚刀肉!

“皇上吩咐你陪礼道歉,这不能叫奉旨陪礼。”墨相刚才的话说不下去了,背着手,走了十来步,深吸了几口气,决定直入正题,实话直说,看起来,这不是个能委婉的主儿!

“不叫奉旨陪礼?那叫什么?奉旨道歉?没分别啊!”宁远这回回头看了墨相一眼,手一摊,看那表情,仿佛还十分鄙夷墨相。

“皇上让你陪礼道歉,那是教导你做人,这是……”墨相抬手揉着太阳穴,他有点头痛,“你就当皇上说这话时,是以你姐夫的身份说的,以你姐夫身份说话时,依家礼,不能算……”

‘旨意’两个字在墨相嘴里滚了滚,却没敢说出来,天子每一句话,甚至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容违逆的旨意,不能算旨意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宁远的目光,斜在墨相身上,见他生咽了后面的话,目光从墨相身上斜出去,斜到了旁边的高树上,哼!不是旨意,那你倒是敢说啊?不是旨意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虽说是旨意,可这个旨意,远哥儿心里知道就是了,实在不宜大张旗鼓。”墨相头一回觉得说话这么费劲。

“我心里当然知道!可我要是不说,你们家七少爷脸上痛心里恼,连门都不让我进怎么办?要是这样,您说,算谁抗旨?我虽然跟七少爷打了一架,也不能这么坑七少爷,相爷您说是不是?咱们打架归打架,打架这事堂堂正正,我宁远这个人,您看看,多堂堂正正的一个人,这么闷声不响阴人使绊子,这事,咱可不能做!”

墨相有种想吐血的冲动,照宁远这话意,他刚才是在教他阴人使绊子?

宁远斜了眼墨相,移开目光,背着手,一脸严肃浑身正气仰头望天。

墨相连眨了好几下眼,深吸了几口气,咽下那股子要吐血的感觉,细想宁远这话,竟然极其不好反驳,这二傻子这几句话,讲的这个道理,竟然无可挑剔!

好吧,他要奉旨陪礼,那就奉旨陪礼吧。

他姓宁,要不是这样打着奉旨陪礼的旗号,随国公府说不定真不让他进门……

墨相是个谨慎人,宁远既然是奉旨赔礼,再怎么是赔礼道歉,那也是钦差,既然是钦差,他不能不亲自陪。

墨二爷跟在后面,凝神听着两人的话,不停的打量着宁远,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