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上来说话。”宁远看着李桐脚上那双已经被露水打湿的鞋子。

李桐顺着宁远的目光看了眼自己那双已经湿了一半的鞋子,这是屋里穿的薄绸软底鞋,她忘了换鞋了。

他来,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从姜家脱身的事,她太急于和激动于这件事了。

李桐上了台阶,和宁远一左一右站在花厅门口,再次问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绥宁伯有了一位十几年的知交好友,姓曲。”宁远看着李桐,眼角几分余光还是落在她那双湿了一半的鞋子上。

“我听大哥说过。”李桐眼里闪过丝丝亮光,他来,果然是这件事。

宁远敏感的捕捉到李桐眼里的亮光,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好事?也许是坏事呢?你这么信任我?也是,我宁远办事……”宁远得意的晃着手里的鞭子。

“到底什么事?”李桐打断了宁远的自夸自恋,再问一遍。

“你鞋子湿了,鞋底太薄。”宁远手里的鞭子突然指向李桐脚上,话锋陡转,“这花厅地上也挺凉,来,踩这上面。”

宁远收回鞭子,扯下斗蓬,再堆到地上,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快的李桐眼睛都看花了,根本来不及说话。

“唉!你赶紧说完……”

“不是一句话,是好几句话,你病了,我就白来了。”宁远指着地上堆成一团的斗蓬。

李桐低头看着堆在脚前的斗蓬,抬脚踩上去站住,“什么事,说吧。”

宁远笑出了声,“李姑娘真是……大气!曲举人有个独养女儿,拿着十几年前绥宁伯姜华远和她爹亲笔定下的婚约,进京认亲来了,明天下午到津河码头,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去,我来安排……”

“不用,我自己去看,我和大哥一起去。”李桐脸上笑意盈盈,“多谢你。”

“谢什么!等等,还有事!”宁远叫住转身要走的李桐,李桐转回身看着他。

“还有几件事,我觉得你知道比不知道好,这位曲大姑娘还有个娘,眼睛瞎了,身子也不大好,曲大姑娘怕她娘受不了路上的辛苦,万一病了耽误行程,万一死了,那就更耽误事儿了,就把她娘扔在了太平府城外的一座尼庵里。”

宁远嘿嘿笑了几声,“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她都带上了,一个人没给她娘留,文涛给了她三千多两银子,她给她娘留了二两银子,说她娘吃得少,留多了她娘也用不了。”

李桐默然听着,看不出表情。

宁远看起来有几分悻悻然,“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宁远将曲大姑娘亲手闷死王嬷嬷的事说了,李桐听的目瞪口呆。

宁远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桐,这下满意了,晃着手里的鞭子,颇为得意,“这位曲大姑娘蠢是蠢了点,不过好在心狠手辣,就冲这份狠毒劲儿,指定能把绥宁伯府那一团乌烟瘴气收拾的干干净净,咱们也算是对得起绥宁伯府了。”

李桐深吸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人不是我挑的。”宁远突然解释道:“这是文涛千挑万选挑中的,我听说这些事时,也吓了一跳,真吓了一跳!人真是文涛挑的!”

李桐啼笑皆非的看着一脸正气的宁远,从那团斗蓬上下来,转身走了。

宁远扬了扬手,一声哎喊了一半,又卡回喉咙里了,话说完了,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宁远看着李桐的背影隐进了月洞门,莫名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斗蓬,抖了抖,反手披上,系好带子,仰头看看月,再转身看了一圈园子里的月色,一步步下了台阶,慢吞吞晃到围墙前,仰头看了看起伏的女墙,突然觉得要是跳墙出去好象很煞风景,转个身,沿着女墙,走到角门前,用脚尖踢了踢,示意六月开门。

六月手忙脚乱的捅开锁,捅是捅开了,合却合不回去了,唉,爷回回都是跳墙进跳墙出,他就没准备这捅锁的事,今儿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非要从门里出去?他没有准备啊!

……

第二天一早,李信刚吃了早饭,就被李桐请过去,说了昨天晚上宁远来告知的信儿,以及关于曲大姑娘的两件事。

李信听李桐说完,心里泛起股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宁远为什么不来找他?是了,这是姜家的事,姜家的事,自然是桐姐儿最清楚,要是和他说,也许有些事他还得去问桐姐儿,是不如直接和桐姐儿说话。

从紫藤山庄过去津河码头不算近,两人收拾好,李桐干脆换了身男装,辞了张太太,一车一马,往津河码头赶过去。

曲大姑娘的船,赶在中午吃饭前,就泊进了津河码头。

李桐和李信并肩站在离码头最近的一间茶楼里,看着戴着长长的绡纱帏帽,扶着婆子的手,从船上款款下来的曲大姑娘。

“回大爷,姑娘,他们刚刚在酒楼定了雅间,点了十来样菜,吩咐他家姑娘一到,立刻就要上热菜。”宁海进来,在两人身后低声禀报。

“派头不小。”李信低声评价了句,李桐‘嗯’了一声,这位曲大姑娘身边,原来的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一个死了,一个被远远发卖,这会儿她身边应该都是宁远安排的人了,这一路上,只怕教给她的都是娇骄二气。

“说是文二爷挑中的人。”李桐想着宁远的纵容唆怂,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过于狠毒了些。”半晌,李信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到酒楼看看。”

第三百零四章 送上门的证据

李信和李桐出来,不远不近的缀在曲大姑娘一行人身后,进了酒楼。

李信和李桐身后不远,宁远摇着把折扇,悠悠闲闲跟在后面。

曲大姑娘这一顿饭,摔了一碗汤,砸了一碟鱼,汤据说是咸了,鱼说是品相不佳,砸了那碟子鱼之后,李信示意李桐,“不用多看了,吃了饭咱们就回去,二爷……”

李信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李桐明白他的意思,文二爷做事的风格,她比李信知道的更多。

姜家若安好,那文二爷还怎么岁月静好?

宁远没进酒楼,进了酒楼对面的茶坊,抿着茶,看着李家兄妹进去,又看着李家兄妹出来,看看一身男装的李桐,再看看李信,看看李信,再看看李桐,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可宁远看着悦目,却没觉得赏心,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不怎么舒服。

……

姜焕璋身体康复,伤感褪去,雄心升起,一路紧催行程,几乎和曲大姑娘同时,曲大姑娘到津河码头时,姜焕璋的钦差大船,泊进了太平府外的码头。

姜焕璋换了便衣,带着独山和几个随行钦差的护卫书办,上岸换车,准备先微服私访一番。

太平府外的热闹不亚于京城,离城门还有四五里,酒肆茶坊就一家接一家多起来,眼看快中午了,姜焕璋带着诸人,进了一间看起来十分热闹的酒肆,毕竟是城外,酒肆里没有雅间,当然,就是有,姜焕璋也不打算要,他这一趟,本来就是微服私访的么。

大厅很宽敞,几乎坐满了人,姜焕璋随意坐了,吩咐独山看着点几样菜,自己抿着茶,挨个打量着大厅里的食客。

酒肆里坐的人十分杂乱,有扎着绑腿的短衣汉子,有长衫冠带,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也有挺胸凸肚、年过半百的财主……

姜焕璋挨个打量着酒肆里的客人,目光停在和他隔了两张桌子的几个人身上。

侧对着姜焕璋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瘦的几乎脱了相的老头,面容黧黑,双手却很细白,穿着件织锦缎长衫,那件华贵的长衫挂在他身上,明显挂错了地方。

姜焕璋之所以盯上他,是因为他那衣服明显是偷来的。

织锦缎一条腿曲折,脚踩在椅子上,手里捏着酒杯,看那样子酒有点多了,正挥着手,口喷白沫和旁边几个人高谈阔论。

“……我跟你们说,看看!别不信哪!都是实话,我告诉你,这一科举人,至少半数,半数我都说少了,是经我的手,看到没有?我的手!经我这手,是我把他推上去的!别摇头啊,瞧你们这见识,我跟你们说,你们还别不信,算了算了,竖子不足与谋,跟你们这帮村货说这个,你们懂个屁啊!”

织锦缎抬着下巴,一脸的我根本瞧不上你们,同桌的几个人,上身后仰躲着他的口水,手底下却下筷如飞,吃喝之余,偶尔点下头,算是尽了应酬的职责。

姜焕璋后背挺直,示意护卫,“看到那个老头没有?把他捉来,悄悄儿的!”

姜焕璋吩咐完,也不吃饭了,站起来出了酒肆,上车到了处僻静地方,没多大会儿,两个护卫扭着一脸惊恐一路走一路挣扎的织锦缎老头过来。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做什么营生?说!”姜焕璋端坐在车上,盯着织锦缎老头,冷声问道。

毕竟是多了几十年官威的人,织锦缎老头身子一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答的顺溜无比,“回老爷,小人钱富,富阳人,在太平府算命为生。”

“你说,这一科举人半路都是经你的手,是你把他们推上去的?你是怎么推上去的?”姜焕璋紧接着问道。

“啊?没没没……没有这事!”钱富一脸惊恐,两只手拼命摆着,下意识的想往后逃。

“按住他!”姜焕璋见他想逃,厉声吩咐,护卫一脚踢在钱富屁股上,“老实点!”

“是是是!小人老实,最老实!回老爷,没……没有这事,真没有!”钱富慌乱无比,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看逼视着他的姜焕璋。

“不说?剁他一根手指!”姜焕璋眯眼冷笑。

“老爷饶命!我说!我说,我都说!”根本不用护卫拿出刀,钱富就已经吓的魂飞魄散,举着胳膊乱摇求饶。

“小人就是个算命先生,小人有几分道行,秋……秋秋闱前,得上天指点,开了天眼,看到了考题,小人不知道真开了天眼,实在穷极了,就把题卖了,卖了些钱,真是开了天眼,老爷你要相信小人啊!”

钱富一张脸苦成了倒吊的苦瓜。

“搜他!”姜焕璋紧盯着钱富死死按在胸前的两只手,吩咐护卫,两个护卫上前,干脆利落的剥下钱富那件织锦缎长衫,再把钱富拽的原地连转了七八圈,扯下被他缠在胸口的一块绸缎,绸缎里掉下个布包,钱富看到布包,一声惨痛的哀嚎,奔着布包猛扑过去,却被护卫飞起一脚踢倒在地。

护卫将布包递上去,姜焕璋示意独山解开布包,布包里整整齐齐包着厚厚一叠银票子,独山看的眼睛都瞪大了,急忙点了,咽了口口水回道:“爷,一共一万一千三百两!”

“这些银票子是哪儿来的?是你卖题所得?那题是哪儿来的?我劝你最好老实交待,免受皮肉之苦!”姜焕璋紧盯着钱富,一字一句道。

布包被搜走,钱富象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你得讲理,那是人小算了一辈子命存下来的养老钱……老爷,真是开了天眼,小人自幼学道,佛法精深,小人真是开了天眼啊……”

旁边的书办差点笑出了声,学道学出个佛法精深,挺不容易。

“剁了他的手指。”姜焕璋冷哼一声吩咐道。

“老爷饶命啊!”钱富抹着鼻涕和眼泪,“我说,小人都说,老爷饶命,这事不能怪我啊,小人是捡到的,真是捡到的……”

第三百零五章 又送上了门

钱富在姜焕璋时不时剁手指的威胁下,一五一十交待了个干干净净,签了字画了押。

据钱富说,因为他跟左先生最心腹的长随是乡亲,关系相当不错,所以左先生就把这次发财的机会交给了他,秋闱考题是左先生给他的,他卖了银子,照左先生的要求,是要全数上交的,之后左先生再给他点辛苦费,至于这一万多银子,是他每一宗偷偷多卖了几百上千的银子,存下来的。

钱富记性极好,哪天在哪里卖给了谁,收了多少银子,给了左先生多少,自己扣下来多少,交待的一清二楚。

姜焕璋拿到钱富的口供,以及那张卖题明细,心情舒畅愉快,他这运道,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好啊。

童敏在江南经营了三四年,再说虽说秋闱闹成这样,可朝廷并没有撤了他的差使,在太平府地界,他还照样手脚通天。

姜焕璋的船一进江南西路地界,他就得了禀报,姜焕璋的船泊到太平府外的码头,姜焕璋换了便服上车进城,他更是一清二楚,及至姜焕璋捉了钱富,钱富又说了什么,他那些心腹也都打听到了。

童敏听心腹禀报说钱富这么这么交待的,只听了个瞪目结舌,事情不是这样的!怎么会……童敏这心思转起来也很敢想,头一个,他就想到了随国公府,难道是随国公府安排了钱富这么个人,为的是保住他?

或者就是大爷的手笔,也许是这位姜钦差来前就得了大爷的吩咐,这个钱富,是他自己放出来,自己又捉起来的……

童敏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越想越兴奋激动,是啊,大爷怎么可能放弃他呢,他替大爷守着这天下最富庶的江南西路,不说每年的孝敬,有他在,这江南西路就是大爷的,大爷若保不住他,也就保不住这江南西路!

童敏越想腰杆越直,这不是大爷保不保他的事儿,而是大爷保不保江南西路的事!

这钱富……嗯,大爷做了一,他得把二圆好了,童敏又仔细盘算了一遍,吩咐备酒备菜,让人去请左先生。

酒过三巡,童敏站起来,冲左先生长揖到底,“这些年,童某能够顺顺当当,多亏先生辅助。”

“东翁这是干什么?”左先生吓了一跳,急忙去扶童敏,扶起童敏,连揖了几揖。“东翁这是要折煞左某吗?哪里担得起?”

“先生是童某的大恩人。”童敏神情极其诚恳,左先生莫名其妙,“东翁言重了,哪里担得起?东翁酒多了。”

“还请先生救我这一回,童某必铭记大恩,永世不忘。”童敏欠身低头,更加诚恳真挚。

“东翁别急,这事咱们不议过多少回了,大爷必定不会袖手不管,来的钦差又是晋王府长史,再说,这事还有高使司夹在中间,高使司圣眷正隆,这一场事看着凶险,其实不至于,东翁必定能稳稳当当过了这一关。”左先生听童敏这么说,以为他又担心害怕的很了,急忙分析劝解。

“先生所言极是,正如先生所言,大爷没有袖手不管,钦差,也是自己人,只是……”童敏一声长叹,抬手掩面,泪水涟涟,“先生也说过,考题泄露这事,铁证如山,只能转祸,不能不认,不能不认啊!”

左先生眼睛渐渐瞪大,一阵浓烈的不祥之感从心里冲上来。

“祝青程临死前已经手写交待了,一切都是和先生的首尾,先生救我这一回,先生的大恩,童某来生结草衔环,必定相报。”

左先生呆看着童敏,半晌,才喉咙僵硬的问道:“东翁早就打算好了吧?东翁就不怕自我之后,无人敢给东翁参赞提点?东翁……”

“先生大恩,童某铭记在心!”童敏站起来,再次长揖,这次左先生没动,端坐榻上,居高临下看着长揖到底,又长揖到底的童敏,突然纵声大笑,笑声落下,一手执壶,一手拿杯,倒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再仰头一饮而尽。

童敏站在榻前,看着一杯接一杯狂饮的左先生,轻轻舒了口气。

左先生大醉出来,姜焕璋在衙门口摆出钦差仪仗,直冲进布政使衙门,左先生迎着仪仗昂然冲上去,醉眼迷离的看着姜焕璋,指着他一边大笑一边叫道:“一丘之貉!官官相卫!我都知道了,你想让我招什么?好!好得很,题是我偷的,也是我卖的,好了啊?你听清楚了?赶紧让人写,我给你画押,好让你们官官相卫,好让你们举杯庆贺!”

姜焕璋皱眉看着酒醉颠狂的左先生,示意书办示下左先生的话,拿着他的手画押按了手印,吩咐道:“先把他押起来,等他酒醒了再审。”

夜半,左先生孤坐在偏在一角的牢房里,对着斜斜照进窗户的月光,怔怔的发呆,偷题卖题这样的罪,是要杀头的,今年秋决已经过了,明年……若是没有命,明年的现在,他已经埋进黄土堆,做了馒头馅……

“先生。”童敏从黑暗中踱出来,隔着粗大的牢栏,看着孤坐发呆的左先生。

“东翁又来干什么?”左先生酒醒,胆气也一路下落,有气无力的问道。

“难得今夜月色这么好。”童敏的声音里透着阴森冷酷,“先生是雅人,不如今晚就上路吧。”

“你?你说什么?”左先生不敢置信的看着童敏,童敏仿佛有些畏缩,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先生一路走好。”

“你!”左先生猛的站起来,不等他扑出来,牢门打开,两个心腹一步冲进来,扭手按嘴套白绫,眨眼功夫,就把左先生挂到了一人多高的牢栏上。

童敏盯着不过抽搐了片刻,就僵直不动的左先生,双手合什,虔诚祝告:“先生一路走好,若有来生,童某必报先生这份恩德。”

姜焕璋拿到了祝青程手书手供,祝青程已经畏罪自杀,刚拿到左先生酒后口供,当天夜里,左先生也畏罪自杀了。

第三百零六章 曲大姑娘到了

姜焕璋脸色阴沉一肚皮火,这样明晃晃的送口供给他,又明晃晃的在他面前杀人,当他是白痴么?

这一趟差使,他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做出清名来的,至于会不会得罪了大皇子或是四皇子,他根本没考虑,在他眼里,大皇子和四皇子,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而且,大皇子和四皇子这会儿已经针锋相对,明刀明枪,除了除掉对方,别的事,应该早就不在他们眼里了。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扬一扬他的清名和威名。

从前他不懂事,处处顾忌处处束手,头一趟和晋王出去赈灾,就是因为他顾忌太多,怕得罪这个得罪那个,才处处被动,最后差点连命都丢了。

文二爷头一回见他,就说过一句,做大事要勇往直前,之后的十几、几十年,这句话文二爷常说,确实,做大事就是要勇往直前!

姜焕璋拿起钱富的口供,祝青程的口供,以及书办录下来的左先生的寥寥数语,连看了好几遍,轻轻拍着桌子,他找到切入之处了!

……

京城,津河码头。

曲大姑娘吃了饭,外面崭新的桐木青油大车已经准备好了,车子围着靛青杭绸围子,四角垂着通红的流苏,拉着车的两匹马矫健俊美,曲大姑娘盯着车子看的转不开眼,这辆车,她太满意了,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车!

曲大姑娘紧绷着脸,努力压下自己的喜悦和好奇,以便显的对这样的车子、这样的华贵已经习以为常,看着婆子放好踏板,曲大姑娘拿捏着上了车,一掀帘子,入眼一片光闪,车厢内的奢华让她目瞪口呆,再也忍不住,低低一声惊呼。

好在没人听到,曲大姑娘赶紧闭紧嘴,用力绷住脸上的肉,小心的在闪着微光的织锦缎垫子堆里坐下,拉了拉裙子,有几分怔神,她这裙子,还不如这车厢最差的垫子用的料子好……

玉砚跟进车里,曲膝跪坐在车前,抽开隐藏在车厢板上的小抽屉,取出小巧精致的红泥小炉,捅开,取银壶烧上水,接着焙茶碾茶,给曲大姑娘沏了茶,放到专门雕出形状放杯子的凹糟里,又抽开另一个抽屉,取出细巧点心、鲜果蜜饯出来。

曲大姑娘几乎看直了眼,这份享受,她连想都没敢想过。

茶是极品,清香无比,点心果品精致美味的让她无可挑剔,曲大姑娘双手捧着杯子,透过帘子缝,看着外面慢慢往后退去的树木,心里的感觉无法言表。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过稳这样的日子,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姜家认下她这门亲事,无论如何,她都要嫁进绥宁伯府!

车子顿了顿,贾婆子探头进来,神情颇为严肃,“大姑娘,老奴的话跟您说。”接着示意玉砚,“你去后面车上。”

玉砚下车,贾婆子上车,坐到曲大姑娘对面,“大姑娘,前儿咱们不是先派人到京城来打听打听么,现在回话儿了。”

“怎么样?”曲大姑娘一下子绷起上身,急切无比的看着贾婆子。

贾婆子叹了口气,“大姑娘要稳住,唉,我先说不好的信儿,再说好信儿。大姑娘,咱们姑爷,今年二月里,已经成亲了……”

“什么!”曲大姑娘一声尖叫,“他成亲了?他怎么能成亲?是我……是我……”

“大姑娘!大姑娘!您稳住,您得稳住!”贾婆子急的两只手乱挥,“就是成了亲,大姑娘也在前头,不是没有机会,大姑娘您稳住,您听我说!”

“他明明跟我有婚约!是我阿爹跟他阿爹定下的,他跟我有婚约!”曲大姑娘离崩溃只有半步了。

“大姑娘,您听我说,您放心,这门亲事,老奴就算拼上老命,也要替大姑娘夺回来!大姑娘放心,老奴必定让您风风光光嫁进绥宁伯府,做绥宁伯府世子夫人!”贾婆子拍着胸口打保票,“理在咱们这里,就算他是伯府,他也得讲理!大姑娘放心!伯府跟咱们有婚约在先,他就算成了亲,那也不能算数!”

贾婆子又是拍胸口又是满口保票,总算把曲大姑娘从崩溃边缘拉回来,至少能接着听她说话了。

“余下的都是好事儿了。头一件,咱们姑爷娶的这位,是位商户家的姑娘,姑爷对这位商户家的姑娘很不满意,成了亲第二个月,就把这位商户家的姑娘,赶回娘家了,一直到现在,这位商户家的姑娘,还在娘家住着。”

“真的?”曲大姑娘一脸眼泪又笑起来。

“一丁点儿也假不了!”贾婆子也笑起来,“第二件好事儿,我跟大姑娘说的那位胡老爷,如今也在京城住着呢!”

“就是跟阿爹最最要好的那位胡伯伯?我和……他的亲事,就是他保的媒?他还认了我做谊女?”曲大姑娘更加惊喜,“你不是说他回家奔丧,已经好些年没有音信了?”

这一路上,贾婆子早就将曲大姑娘她爹,和胡老爷,以及姜伯爷那份令人赞叹感动的友情,连经过带细节,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这是大姑娘运道好!”贾婆子看起来比曲大姑娘更欢喜,“胡老爷也就是两三个月前才进的京,胡老爷先头是因为父亲病了,回家侍疾,没想到父亲好了,母亲却一病去了,母亲一走,他父亲太难过,也跟着去了,胡老爷是个极孝顺的,痛心疾首,竟在父母坟前整整守了六年,六年孝满,他儿子大了,极有才气,他就留在家里,亲自教导儿子,等儿子中了举,又带儿子游历了两年,这才能脱身到京城。”

“原来是这样。”曲大姑娘听的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