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桐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今天来有什么事?”

“有……点儿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宁远上身前倾,屏气看着李桐,李桐一愣,片刻笑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宁远比李桐更愣,“伤?噢,你问的是伤,伤好了。”宁远抬手右手在左肩膀上按了按,“好了,劳姑娘掂记。就这个?没别的了?”

“还能有什么事?问你准备教五哥儿?你说了我也不懂。”李桐看着宁远按在左肩上的手,忍着笑,上次他给她看的,明明是右肩!

“十五那天,墨七那小子说的什么阿萝不阿萝的,你不想问问?”宁远斜着李桐,明显有几分忿忿。

“阿萝啊。”听到阿萝这个名字,李桐有几分感慨。

从前那一回,晋王立了太子后,阿萝被人买下来送到杨舅爷府上,是谁买的,谁送的,她记不得了,那时候她自己因为晋王的突立太子,乍贵之下手忙脚乱,疏忽了好多事,等她不再忙乱的时候,好象阿萝已经死了很久了,或者,她那时候压根没留意过有个叫阿萝的女伎。

很后来,她之所以知道阿萝,是因为十几年之后,软香楼和飞燕楼被人买下,要拆了楼重建,墨七那时候已经是一部尚书了,在拆了一半的软香楼前叫着阿萝的名字嚎啕大哭,差点儿惹出一场官场大震动,因为这事,她才让人去查这个阿萝……

“听说晋王府的杨舅爷很喜欢阿萝?”李桐忍不住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也是,杨舅爷为了阿萝一杯茶,光着身子跑过整条街,这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觉得吧,喜欢倒也不至于,杨舅爷疯疯颠颠……现在不说他疯疯颠颠了,现在叫真性情!”

宁远虽然有几分悻悻,不过他很喜欢这个话题,只要在这个话题里,他就有机会不动声色的解释明白,把自己摘出个清白来。

“杨舅爷这份真性情,不过是正好摊到阿萝头上了,那天要不是阿萝,是柳漫,云袖,清月,或是别的谁,杨舅爷一样能脱干净跑上几趟。”宁远十几岁就纵横北三路土匪和烟花两大领域,对类似杨舅爷这样的事,颇有几分独到见解。

见李桐斜睨着他,宁远摊开手,“看看,我就知道你不信,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我跟你说,象杨舅爷这种,他那不是对阿萝,而是对女人,长的好看的女人,只要是个好看女人,他都一样,他根本分不清阿萝和柳漫有什么分别,柳漫和云袖是不是一样,这种男人,就是阿萝倒了霉,摊到她头上了!”

第四百七九章 远程解释

“那墨七少爷呢?”李桐听的有意思,接着问了句。

“他呀,”宁远说开了话,“真心是有几分真心,不过他那个真心,就跟随国公……现在是荆国公了……他家小六对那些细犬一个德行,这个真心也就是个玩玩乐乐,真要有什么麻烦事,他就不喜欢了,象周小六,喜欢的细犬生了病,他看着难受,干脆不看了,换一条就是了,墨小七也是这样,阿萝没事皆大欢喜,真有了事,他看了难受,那就换一个美人儿得了。”

“你倒是看的明白。”李桐想着墨七那场大哭,有几分怅然,也许真象他说的那样,他会难受,很难受,可当时他并没有为阿萝做过什么吧,至少她查出来的那些,没看到他做过什么。

“那是!”宁远十分自在的倒在椅子里,“就是玩玩,哪有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男人是玩,搁阿萝她们,多数是当生意,动了情的也有,少。”

“嗯,那你呢?”李桐慢吞吞问了句,宁远一下子坐直了,“我?怎么说呢。”宁远挠了挠头,又正了正幞头,再重新坐回刚才的样子,可刚才那份随意却没有了。

“十几岁的时候,贪玩,那时候又不懂事,被那些女伎一哄,还真以为她们对我怎么怎么样,很得意了几年,后来大了,也就看明白了,一看明白就觉得没意思,去还是去,都是因为要办正事,就象现在,象我这样不成器不干正事的,不去各家红楼混成常客,那哪行?只能挨家混,累的不行,一点意思也没有!”

宁远总算找到机会好好解释一番。

“在北三路的时候,这两三年我其实很少去这些地方,不过也不能一趟不去。我跟你说,北三路有个叫石瞎的,你听说过没有?”

李桐对点到一半,呆了呆,才又点下去。

她知道这个石瞎,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从前,晋王已经即了位,杨太后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东珠才是珠中至宝,为了巴结杨太后,她让人专程到北三路收买东珠,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收到了颗美人湖,快出北三路时,被这个石瞎偷走了。

“你也知道他?他是个独行大盗,纵横北三路有二十年了,一年两年做一回大案,从来不找帮手,当年阿爹让我剿匪,长长一卷名单,排头一位的就是他,当时我把他的名字拉到了最后,他最难捉,那时候,我都没怎么指望能捉到他,后来,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他的?”

李桐极其配合的摇头,她肯定不知道。

“就是因为逛红楼,定汾城有个女伎,叫秋娘不是最红,可胜在读的书多,学问极好,眼光见识都过得去,熬走了定汾城三代头牌,十几年稳坐定汾城红粉群里第二把交椅,也算是个人物,我到定汾城,只要得空,就到她那里坐坐,也就是喝杯茶,说说话儿,她那样的,就说说话儿有意思。”

宁远重点解释了几句,李桐听的一根眉毛抬起斜着他,就说说话儿有意思……嗯,挺好。

“大前年春天,我又到她那儿喝茶,她问我,要是我抓到石瞎,会不会收为已为,她说听说石瞎本事大得很。”

宁远一脸得意的笑,“我一听这话,就知道抓石瞎的机会来了,就说,我身边有的是有本事的人,犯不着用他,要是能抓到石瞎,她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她就说了,她说石瞎是她的恩客,从五六年前起,就常常过来,前一年,石瞎受了伤,她把石瞎藏在阁楼里,一个多月没留人过夜,尽心尽力照顾他,石瞎好了之后就走了。”

李桐听的专心,宁远说到这里,笑的往后拍着椅子扶手,“你猜怎么着?秋娘说石瞎十天前来找她,说已经在河北路置了宅院和几百亩地,要赎秋娘回去成亲,秋娘那时候已经自立门户,不过石瞎不知道,秋娘就和妈妈串通,出了个极高的身价,石瞎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出去了几天,回去和秋娘说,踩好了一笔买卖,拿到东西出了手就有银子了,让秋娘等他一个月,正好,我就去了。”

“他要赎秋娘,难道事先没问一声秋娘肯不肯?”李桐已经听明白了。

“阿萝还缠着墨七抬她进府呢,女伎这样的话,就跟说你是她的心上人一样,听听算数,当不得真。”

宁远一脸的你居然能相信这个。

“就这样,我就捉到了石瞎,轻而易举,捉到当场就杀了,这是事先答应秋娘的,她说只要他不死,她就睡不着觉,本来我还想审一审,问问他那几桩案子是怎么得手的,不过君子一言,答应了捉到就杀,就得杀了。秋娘跟阿萝一样,根本没打算从良,她很有心计,早就赎了身自立门户,还悄悄置了几处产业,买了几个小丫头养着,石瞎觉得娶她回去就是报她的大恩,得了,把自己的命报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阿萝和秋娘一样?”李桐心里一动。

“阿萝投到我门下了。”宁远张口就说,“她得罪了人,又不想被谁抬进府里,照她的话说,她就喜欢现在这样过日子,现在这日子,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人强迫她接她不接的客人,她不能不接,投靠我,就是想让我替她撑着,不受人逼迫。”

“这事你怎么能跟我说?”李桐简直后悔刚才不该问那一句。

“跟你说能有什么事?咱们两个哪有不能说的话?”宁远浑不在意,李桐心底深处,有根沉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弦,轻轻颤抖了下。

“你答应了?这可不容易。”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桐才开口道。

“嗯,是不容易,看她的命吧,要是她有这个命,到那时候,我把她交到你手里,那妮子实在太蠢!”

宁远猛拍了一把椅子扶手,李桐只觉得头底一群乌鸦飞过,什么意思?太蠢就交到她手里?这是嫌她蠢?

不对!他的人,交她手里算什么事儿?

第四百八零章 无话不能扯

“你说,咱们有这个命没有?”宁远微微侧身,看着李桐,认真里透着几分苦恼问道。

“什么叫咱们?”李桐一字一句反问道。

“咱们,就是你跟我,咱们俩,这儿哪还有别人?”宁远一脸正气,李桐瞪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觉得他天真无邪!

“没有咱们,你是你,我是我。”李桐有几分没好气。

“怎么没有?好,听你的,你是你,我反正觉得就是咱们。”宁远一脸的息事宁人,李桐斜着他,不打算跟他在这个咱们上多纠缠。

“你这趟来有什么事?还没说呢。”李桐又问一遍。

“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宁远没看李桐,李桐在椅子里坐的过于自在的宁远。

“你平常在家做什么?总不能天天看帐什么的吧?”宁远有点儿没话找话。

“帐是不用天天看,不过天天都有事。象今天,汤家大爷和大奶奶到京城,该备什么礼没有先例,得亲自看着挑,永安伯府赵六娘子下个月生辰,赵六娘子为人讲究,年年她过生辰,都是我亲自挑礼物……”

“咦!”宁远奇怪了,“你们家怎么跟永安伯府扯上了?”

“永安伯府闵老夫人娘家是开染坊起家的,好多颜色,只有闵家能染得出来,从我外婆的外婆起,我们家绸缎都是在闵家染坊染,闵老夫人是上一代闵家家主的独养女儿,这一代闵家家主嫡亲妹妹,赵六娘子是闵老夫人独养女儿,她过生日,我们家当然要当件大事。”

宁远听的哈的一声笑起来,“还真是,你说汤家大爷和大奶奶,是和高书江姻亲的那个山西汤家?”

“是。”李桐看着宁远,“一起来的,还有汤家大奶奶嫡出的姑娘汤五娘子,汤家大奶奶生了两女两子,长女就是高命司第三个儿媳妇,长子汤浩虞,你认识的,次女就是这位汤五娘子,小儿子今年十一,留在山西老宅汤家老祖宗身边了。”

李桐说的十分详细,宁远挑起一根眉毛,又哈了一声,“单单带了汤五姑娘,这是有备而来……不对,山西离京城不算远,可也不近,现在到京城……他们启程那会儿,还没有周贵妃这事儿,带进京城是为了说门好亲?歪打正着了?”

“不一定为了选贵女的事。”李桐一听就知道宁远话外的意思。

“哼!”宁远冷笑了一声,“汤家不一定,高书江可就说不定了,高书江这个人,名利心太旺了些,送几个贵女进宫,守成的想法,是可以拢住皇上,稳固太子之位,若是多想一步,他送进去的贵女里,有人成了第二个周贵妃,再怀了胎,那可就更好了,一个个都想的可真是好!”

“人之常情。”李桐十分淡然。

“嗯,也是,大姐出这一招,要的就是这样的妄心四起,五哥儿还小,皇上好歹得撑到五哥儿成人吧。”

“要是撑不到呢?”李桐蹙起眉头。

从前皇上是因为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死,以及紧接着的周贵妃的死,没撑过去,那这一回呢?上一回周贵妃死后,皇上就病倒了,几乎没再好起来过,这一回,好象皇上已经撑过去了一样,那他的寿数,是不是也不一样了?

“喂!想什么呢?眼都直了!”宁远上身探过来,伸手在李桐眼前挥了挥。

“没什么,”李桐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要是撑不到,唉,是这个话。”宁远一下子仰倒回去,抬手一下一下拍着额头,“看着皇上身子骨还挺好,可这事,谁能说得准呢?得写……算了,肯定没用,你说得对!”

看起来宁远的思绪跳跃的极快,“人有旦夕祸福,太子的事宜急不宜缓,不然有个万一,太子立刻就成了天子!到那时候,难道真造反?造反我倒是不怕……真是不让人清静,刚想懒几天,让你一句话说的……唉!太子这事,从哪儿下手?最好不立太子,没有太子,小五就是嫡……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宁远扭头问李桐,李桐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主意?你这叫问道于盲。”

“你可不盲。”宁远的头又往前伸了伸,“你这眼光,天下少有,看人看事一语中的,就你这份眼光见识,这份气度决断,你当初是怎么看上姜焕璋的?这件事我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李桐斜着他,哼了一声。

“一时糊涂?对了,姜家年里年外那些事,你听说没有?你肯定没听说,我告诉你!”宁远坐直了,一脸兴奋,“那个叫墨兰的,生了姜焕璋的长子,十五那天夜里,跑了,正好被我一个手下撞到,顺手替她开了点方便之门,说是逃到了条南下的船上,也不知道是事先踩好的点儿,还是误打误撞逃上去的,你想不想知道她逃哪儿去了?我能打听出来,保证一清二楚。”

“不想!”李桐一口回绝。

“也是,管她逃哪儿去了,打听她干什么!墨兰那个长子,肯定不是姜焕璋的儿子,她刚生下儿子那天,我让大杰过去看了一趟,大杰的长处是认人,大杰说,一眼看上去,倒是顾家老爷的模样儿。”

宁远一句话没说完,就拍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还有,你没见过姜家那三个姨娘吧?你肯定没见过!那个顾氏,当初还算不错,如今没法看了,那个曲氏,啧!”

宁远啧啧有声,“文涛最近忙什么呢?小爷我真是太佩服他了,这眼光简直是令人不服不行!这位曲氏,连奶娘都拘到她那院子里,挤了奶给她喝!不过现在也没多少奶了,姜家那俩姨娘自己生了孩子自己奶,自己奶孩子也就算了,还得自己带,曲氏还不让浆洗上给那俩姨娘洗尿布,说不吉利。”

宁远笑的两只脚乱跺。

“大英说那俩姨娘被关在一个院里,那院子里脏的没法看,说青书还好,顾氏胖的象只大白馒头,整天抱着孩子哭,也不怕哭出什么毛病。”

第四百八一章 老气横秋

“你天天那么多事,照理说没这么闲,怎么连人家姨娘胖瘦都知道。”李桐刺了一句,宁远嘿嘿几声干笑,“这不是跟你……看个热闹么,有张有驰。”

“我不喜欢看别人家热闹,自己的事还顾不完呢,有功夫看别人家的热闹?”李桐回了句,宁远头探过去,大瞪着双眼看着李桐,看的李桐头紧靠在椅背上,几乎想一巴掌把他那张脸打回去时,宁远总算缩回头,悠长的叹了口气。

“你说你,十几岁的小姑娘家,怎么整天摆出这么幅老气横秋的样子?”

李桐听的心里猛的一跳,勉强笑道:“象我这种经历过沧桑的人,当然老……”

“瞎说!”宁远打断了李桐的话,“不就是遇人不淑?算什么沧桑?你别总这样拘着自己,多难受?人活一辈子,怎么着都是一辈子,象我这种,你看看,怎么自在怎么活,多好!象你这样,非得摆出这幅心如死灰的样子,摆给谁看呢?总不是给姜焕璋吧?你都看不上他了,肯定不是摆给他看,那你摆给谁看?我?”

“胡说八道!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李桐被宁远这一番话说的有点恼了。

“你这才是胡说八道,十几岁小姑娘什么样性子都有,就是没有你这样老气纵横所谓性子!”宁远嗤之以鼻,“我姐,出了名的少年老成,整天觉得她就是整个老宁家的脸面,就那样,听说四叔惧内,她还爬墙翻院听壁角呢,也没象你这样!”

“她爬墙翻院听壁角能让你知道?又胡说!”李桐嘴角往下扯。

“她干这种事都是让我给她放风,我当然知道!她还……”宁远一句话没说完,跺着脚笑起来,“这个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你可别往外说,不然我姐得生吃了我。”

“那你还是别说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说多难受。”宁远一边说一边笑,“我姐,学人家逛红楼,逛就逛了吧,还点了个顺眼的侍候过夜,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侍候过夜是怎么回事。”

李桐哭笑不得。

“阿爹把她揪回来,跪了一夜祠堂。”宁远跺着脚,“过了好几年,她才知道这过夜是怎么回事,知道之后,谁提这一段她就跟谁急,我姐在家的时候,最无法无天,我跟她都没法比。”

宁远话没说完,脚不跺了,上身往下滑进椅子里,“年前去接大姐,头一眼看到她,我都不敢认。”

李桐也慢慢靠进椅子里,宁皇后看起来是十分苍老,她没留意过她的年纪,她才三十左右,和长公主差不多年纪,可看起来,她比长公主至少老上十年。

“你别象她,你跟她不一样,她那是没办法,你别这样,活的跟个老太太一样,有什么意思?你才多大?”

宁远一把把话扯回来,“你嫁不嫁人?嫁不嫁都别这样,别跟长公主学着,你也不是她,长公主身份摆在那儿,太显眼,皇家规矩又多,该玩玩该乐乐。”

“我什么时候跟个老太太一样了?我就是喜欢现在这样过日子。”李桐堵了一句。

宁远一声嗤笑,“对了,明儿我带你去听云袖唱小曲儿?云袖的小曲儿唱的真不错,嗓子好,能唱出味儿来,这一条最难得,她跟着沈大家长大,很有几分见识,清音楼也雅致得很,沈大家点的一手好茶,明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李桐斜着他,她跟他见识这个?亏他想得出。

“你别这样,你上次穿那身衣服,多好看!挺象个清秀少年,晚上又看不清楚,就是看清楚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啥,那个,你还打算嫁人不?”

宁远舌头上连打了几个结,李桐斜斜的看着他,“我不打算嫁人,可也没打算跟着你这么鬼混。”

“这哪叫鬼混?真鬼混的地方,我也不能带你去啊,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来不去鬼混的地方,听云袖唱小曲儿怎么了?从前太后也爱听,沈大家要不是给太后唱小曲儿,能红透半边天?这哪能算鬼混?”

宁远一脸正气,李桐调转目光,不打算再理他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歇下了。”李桐打断宁远的絮叨,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

“天儿还早呢,哪能歇那么早,又不是老太太。”宁远半点要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你别这样,我今天一大早先是被皇上逼问接大姐那天劫袭的事,想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后来又是小五念书的事,孙翰林简直就是周家私人,从前我在翰林院读书还好,如今小五可不能象我那样,唉,一个头两个大,还有今天说了要再推个副相的事,一着紧似一着,我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文涛去哪儿了?我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

“他在长公主那儿领了差使。”李桐答了句。

宁远一下下拍着额头,“我就知道!你看看,我这一天!也就是在你这儿,活泛活泛,我累得很,还没歇好呢,你别赶我走。”

李桐无语的看着宁远,“你到阿萝那儿歇一歇,不比我这儿好?”

“你别这样!”宁远听李桐提到阿萝,从椅子里直起上身,“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到阿萝那儿,都是因为有事,办正事,不能不去,其实我这个人,不好这口,真不好!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也就跟你说说话,就连从前在北三路,我也没跟别人这么说过话,就你一个!”

宁远高高竖着一根手指。李桐重又坐回去,他把话说成这样,她还怎么好非把他赶走不可。

“你真不想听姜家那些笑话儿?”宁远的话题一下子又蹦回去了,李桐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真的摇了摇头。“真不想听,我不喜欢听不好的事,不想看到悲苦。”

宁远呆了好一会儿,才恍然笑道:“是我心窄了,你已经放下了,也是,我也喜欢只闻欢乐不见悲苦,是我错了,以后再不说了。”

第四百八二章 底气

宁远懒散的仿佛没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里,又东扯西扯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将近戌正,用力撑着扶手站起来,辞了李桐,拎着斗蓬出门,边走边披,走到进来的女墙边,跺了跺脚,却突然转身冲正要回去的水莲招手道:“跳墙不雅相,你给我把角门开开。”

水莲一脸无语,进屋取了角门钥匙,给他开开,宁远伸手,“钥匙给我吧。”

水莲急忙将钥匙背到身后,没答宁远的话,退后半步,咣的将角门关上锁住。

宁远站在角门外,伸着手,哈了一声,“这丫头,脾气不小!算了,爷不跟你计较。”

……

第二天早饭后,李桐正和张太太对着满炕的衣服首饰,商量后天宫里那场必定热闹无比的宴会上穿什么才最合适,婆子进来传话,大爷寻姑娘说几句要紧的话。

李桐忙辞了张太太出来,正院外,李信背着手站在株石榴树下,神情严肃。

“大哥,出什么事了?”李桐心里顿时一紧,紧几步上前问道。

“天刚亮,吕大郎就打发人请我过去请吃早茶,说是吕相让你递句话给长公主,朝里准备再推一位副相,说是让你问问长公主,推谁合适。”

李信直截了当的说了这桩大事,李桐愕然,“问长公主谁合适?这是?”

“我想了一路。”李信抬手揉了把脸,“吕相这一问,是问长公主的意思,还是通过长公主,问别人的意思?”

“别人?谁?宁娘娘?皇上?还能有谁劳动长公主递话?”李桐心里隐隐有一丝感觉,吕相问的,就是长公主的意思,没有别人。

“我就是想着不像。”李信眉头紧皱,“还有件事,今年的主考定下了礼部解尚书,吕大郎说,他翁翁让他考中之后,再考庶吉士,进翰林院呆几年,说是让我也进翰林院呆几年,教导五爷。”

李桐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恭喜大哥,大哥的意思呢?”

“我原本也是打算若是这一科中了,先做几年京官,进翰林院和做京官也没什么在区别,能教导五爷几年,我也很愿意。”

李信直言不讳,李桐点头,从前那位太子,就是大哥的学生,这一回,难道大哥还是帝师,只不过换了一位?

“我这就去请见长公主。”李桐仰头看着大哥,“大哥好好备考,前儿长公主说过,大爷圈了进去,五爷还小,应该能消停几年。”后面的话李桐没再说,只怕宁远不会消停,不过这句话这会儿最好别说,等大哥考出春闱再说不晚。

“好。”李信刚要转身回去,转到一半又问道:“宁七爷还来找你说话吗?”

“嗯,昨天还过来说话。”李桐直认不讳,李信看着她,神情有几分古怪,片刻,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桐和张太太打了招呼出来,直奔东华门。

福安长公主刚从宫里回来,见了李桐,上下打量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吕炎一大早把大哥叫出去,让他转告我,过来问你:朝里有推举一位副相,长公主觉得推谁合适。”

长公主手里的杯子僵在唇边,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我小时候,阿爹和诸臣议事,常常问我:真真怎么看?我那时小,多数是童年稚语,偶尔说的还过得去,阿爹就会哈哈大笑,夸季老丞相教导的好,季老丞相回回都说,公主天姿聪慧,臣不敢贪天之功。”

李桐在福安长公主对面坐下,默然看着她。

“有几年,我一直在想,要是阿爹再晚走几年,会怎么样。”福安长公主手指微微有些抖,慢慢放下杯子,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

“我避居宝林庵时,吕相去见过我。”福安长公主垂下眼帘,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从来没有过乱政的想法,也从来没往朝里伸过手,再怎么,我们都是女子。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