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二甲传胪李信李大郎。”

“噢!我知道他家,他母亲和妹妹我都见过,他和你一向交好,他家当然要请,怎么了?”袁夫人疑惑道。

“没什么,我是……李家太太头一回到咱们府上,我的意思,李家太太和李大郎的妹妹跟各家都没什么往来,明天过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她们相熟的人家,要是没有,还请阿娘多照应。”吕炎把话说完,暗暗舒了口气。

“那是自然。”袁夫人答了句,上上下下的瞄着吕炎,“难得你想的周到,往常你可没理会过这些事。”

“刚刚想起来,随口说一句,阿娘一向仔细,我就是随便说说,天色不早,我先回去歇下了,阿娘也别操劳的太晚。”吕炎别扭的解释了一句,长揖告退。

看着儿子出了门,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随便说一句?她的儿子她最知道,炎哥儿的性子,哪有随便说一句这样的事!这随便一句,还不知道转过多少心思,掂量了多少个过往,想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过来说了这么一句……

可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让她格外关照李家母女?因为和李大郎交好?不大象,就算交好,也关照不到家里女眷身上,难道是因为……李家娘子?

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李家娘子她见过不止一回,长的极好不说,那份气度更加难得,要不是家世太差,又是个弃妇,连她都要动心。

难道炎哥儿看上她了?

袁夫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家世不说了,李大郎考了第四,又进了翰林院,以后前程差不到哪儿去,李家又有的是银子……她也糊涂了,想这些干什么?那李家娘子嫁过人!是姜家弃妇,再怎么,她的儿子也没有娶个再嫁女的道理!

她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袁夫人双手按在胸前,深吸深吐了几口气,一定是她想多了,炎哥儿这么交待她,不过是因为他和李大郎交好,李大郎母亲妹妹确实是头一回和到自己这样的人家来……

可万一呢?万一炎哥儿看中了李家娘子,看中了那个再嫁女,那可怎么办?

袁夫人思前想后,心乱如麻。

第五百二八章 不忍

张太太带着李桐,掐着点儿,赶在偏早一批又不算太早到了吕府。

吕家从吕相才开始立族,人丁实在单薄,和袁夫人一起招待女眷的,除了吕炎的妹妹吕二娘子,另两位,是安远侯苏家嫡支中,和吕府交往亲密的两个年青媳妇。

张太太下了车,袁夫人已经迎上来,“上回咱们见面,是去年春天里,长公主做法会那回吧?早就想请你过府喝茶说话,可这一年……真是不得空儿。”

上一次她们见面,是宁远进京城,以一当几十暴打周六和墨七等人那一回,这个见面,真算不上见面。

“可不是,这一年一件事儿接着一件事儿,好在,总算都好起来了,这是二娘子?”张太太客气答了话,看着吕二娘子问道,她独自掌家多年,打理着偌大的生意,这份见识和气度,哪怕在相府,也并不怎么拘谨。

吕二娘子大大方方上前见礼,张太太伸手接过李桐递上来的一只翡翠镯子,戴到吕二娘子手上,“二娘子这份灵气,看着竟然不比吕状元差,吕家满门灵秀,竟是名不虚传,这只镯子是今年刚时新起来的样式,戴着玩儿吧。”

吕二娘子回头看了袁夫人一眼,才拢了镯子,曲膝谢过张太太。

袁夫人瞄着那只一看就极其名贵的福禄寿三彩镯子,心里微紧,看着李桐笑道:“李娘子今天怎么还是这么素净?上回我见她,”袁夫人掉头和来帮忙的苏家两个年青媳妇说话,“她跟长公主一起坐着,竟跟长公主一样,穿着缁衣,这么好的孩子,偏偏……不说了不说了,你陪李娘子进去,请墨二奶奶照顾一二。”

“不用烦劳。”李桐微笑欠身,“我跟阿娘一起就行,这会儿正是人来的时候,我和阿娘自己进去就是,不用多麻烦夫人和嫂子,还有妹妹。”

袁夫人的言谈举止,隐隐有一股让李桐十分确切的抗拒和敌意,虽然她实在想不出来这份抗拒和敌意从何而来。

张太太甚至比李桐更敏感,李桐话音没落,张太太就一边笑着说客气话,一边由李桐挽着,顺着婆子的指引,往吕府园子进去。

走出几步,张太太捏了捏李桐的手,话里有话的低声道:“都说吕府景致好,虚虚实实,还真是好看,今天咱们娘俩一定要好好赏景,别的什么事也不能耽误了咱们赏景。”

“嗯,我也是这么想。”李桐明白阿娘这是交待她现在不要多想,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管看着,听着,先当个景赏着。

刚到花厅门口,汤五娘子就拉着阿娘,简直就从花厅中冲出来一般迎上来。

“李家姐姐!太太!”汤五娘子压着声音招呼了一声,声音里满溢着欢喜和轻松,总算来了个她认识的人,而且还是个肯定会对她友善的人。

“张太太,好些年没见面了。”商大奶奶笑容满面的和张太太见礼。

“可不是,商大奶奶一向可好?你们到了京城,照理说早该给你们接风洗尘,可因为这春闱,一直没敢打扰。”张太太笑着客套,她和她不是好些年没见过面,而是从来没见过面,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她们两个都不容易。

“我也是怕打扰你家大哥儿春闱,刚到京城那天就想上门,就没敢!”商大奶奶脾气爽脆,是个初一见面就能熟不拘礼的人,三两句话,就和张太太亲呢的仿佛是自小的闺蜜一般。

“这是大娘子?你看看,这两个小的,倒象亲姐妹一样!”商大奶奶指着亲热无比挽着李桐的汤五娘子,一脸嗔爱,“大娘子真是好看,前儿五姐儿回来跟我不停的括噪,说李家姐姐怎么怎么好看,气度怎么怎么好,我还当她是因为喜欢,言过其实了呢,原来比五姐儿说的还好!”

若论说话,商大奶奶可比张太太会说多了。

商大奶奶有张太太陪着,张太太有商大奶奶说话,两人都解了头一回踏进京城贵人圈子、无人可以说话的尴尬,汤五娘子揪住了李桐,也是一颗心彻底落实在了,上回在宫里,她对长公主那份居高临下、观看掌控一切的感觉太强烈了,紧跟在长公主身边的李桐,也给了她同样的感觉,这会儿挽着李桐,简直就是一种跟李家姐姐在一起,一切皆在掌控中的感觉。

今天来的贵女中,如果在宫里那一回不算,和她有过一面之交的,也就是墨六娘子,今天这一趟花会,她没打算和谁交际,安安静静坐着看一场景就是了。

李桐参加以及主办过不知道多少场花会,眼风扫过全场,就找到处既不起眼,又十分方便看人看景的地方,带着汤五娘子坐了过去。

坐下刚喝了半杯茶,墨六娘子拉着个十七八岁,眉宇疏朗、气质清华的女孩子过来,“大娘子在这里呢,让我好找。”

李桐忙站起来,和墨六娘子见了礼,看着对面的明三娘子,只觉得眼前恍惚一片,她从来没见过神情如此疏朗喜悦的明七奶奶,她印象中的她,眉间永远锁着厌烦、绝望和悲苦。

“这是江南明家三娘子。”墨六娘子笑着介绍,又向明三娘子介绍汤五娘子,汤五娘子禀承了商大奶奶会说话这条长处,看着明三娘子,赞叹不已,“我看书上说什么谪仙人,怎么也想不出一样的人,怎么就谪仙人了,看了姐姐就知道了,姐姐饮露水吗?”

明三娘子一怔,随即失笑,“饮什么露水?倒是用露水沏过茶。”

四个人重新落了座,李桐看看墨六娘子,再看看明三娘子,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慨。

前两回见墨六娘子,她没有象今天看到明三娘子这么强烈明显的感觉,如今两个人一起坐在她面前,是两朵鲜嫩的、生机勃勃、刚刚要绽放的花儿,从前她看到的墨夫人和明夫人,是渐渐枯萎死亡的残枝败叶。

她怎么忍心再一回看着她们由这样美好、这样生机盎然,再一次不到三十岁就枯萎而死?

第五百二九章 春日菡萏

“恭喜姐姐,姐姐兄长高中二甲头名,真是大才。”明三娘子在李桐对面坐下,迎着李桐怜惜的目光,笑着恭喜道。

“三娘子过奖了,哪有什么大才?照哥哥自己说的,不过运气略好了些。若论学问,汤五娘子的长兄可一点也不比哥哥差。”李桐不动声色的暗示了句,汤五娘子的哥哥汤大少爷汤浩虞,也是新科进士之一。

“五娘子长兄这次也中了?恭喜恭喜!”明三娘子和墨六娘子果然没留意榜上的汤浩虞,更没想到眼前的汤五娘子是汤浩虞的妹妹,金榜有名的人,再怎么不多,也有二百多人,墨六娘子和明三娘子不过留意了前几名,以及一些亲戚朋友。

“不值一提。”汤五娘子喜气洋洋的客气,她大哥这次高中进士,成了汤氏族里头一个进士出身,汤五娘子一家人的喜悦到哪儿都无法掩饰。“我大哥也这么说,能添名于金榜之上,就是幸运两个字。”

“我阿爹常说,能从秀才一路考出来,除非舞弊,否则个个都是学问扎实,有大才的人,春闱三年一科,一科不过三两百人,说是拢尽天下英才,一点也不为过,运气是有,可只凭运气,肯定考不出来。”明三娘子语笑如珠落。

“谁有本事从童子试一路舞弊到春闱?有那本事,也不用考这个了。”墨六娘子心思细腻,唯恐明三娘子一个舞弊得罪了哪个,赶紧描补。

“要是能舞弊就好了。”今天的汤五娘子和上回宫中的汤五娘子大不一样,爱说爱笑,“我阿爹常说,要是秋闱春闱能拿银子买就好了,我家有的是银子,干脆买他十个八个。你们不知道,我家从我曾祖起,最大的念想,就是出个进士,一直想到今年,总算考出来一个,我大哥是我们汤氏族里头一个进士呢。”

墨六娘子大睁双眼看着汤五娘子,听到最后,失笑出声,这位五娘子倒是有什么说什么,这份不做作的真性情实在难得。

“有了头一个,往后就不难了。”明三娘子也听的笑起来,她也有点喜欢上了这位虽说俗气,却俗气的一点也不讨人厌的五娘子。

“听说李翰林考中举人后,出外游历了几年,才考的春闱?”明三娘子看着李桐问道。

“是,考出秋闱前,大哥一直埋头苦读,秋闱之后,大哥觉得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就外出游历了几年。”李桐解释了几句,心里却有几分疑惑,她怎么知道的?

“翁翁说李翰林的策论,一看就知道是知道些州县实情的,说他十分难得。”墨六娘子接了句。

李桐释然,春闱这事,就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大哥考了第四,他和自己家诸般往事,和这成名一起,大概都要被扒一遍了。

“你们怎么躲在这里?”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解二娘子拉着楚三娘子,后面跟着赵家九娘子走过来,“我和三娘子、九娘子找了你们好大会儿了,原来在这里躲清静呢。”

汤五娘子先站了起来,解二娘子,楚三娘子,还有赵九娘子,她都认得的,只是不知道人家认不认得她。

楚三娘子打量了一眼汤五娘子,又扫了眼明三娘子,看着墨六娘子,疑惑是带着几分隐隐的矜持,“这两位是?”

“这是明三娘子,我小姑父的侄女儿,这是汤五娘子,汤五娘子的大哥也是新科进士。”墨六娘子忙站起来介绍。

“咦,吕府今天把所有的新科进士都请来了?”赵九娘子惊讶道,汤五娘子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意。

“高使司府上三奶奶是五娘子嫡亲的姐姐。”李桐接过话,看着赵九娘子,有几分忍俊不禁,这位九娘子嫁给了高使司幼子高子宜,从前,九娘子娘家赵侍郎,和婆家高家都依附四皇子,晋王立了太子后,赵家很快倾倒,高子宜见机的快,告病乞骸骨回了山西,之后她听山西的掌柜说过几回闲话,说高使司死后,高家败落的很快,这位九娘子和高子宜在汤三奶奶以及汤家面前奉承的十分用心。

“都是认识的,不用介绍。”解二娘子上前握住汤五娘子的手,“上回在宫里我看到五娘子就心生欢喜,想找五娘子说几句话,可是没敢,好在咱们是有缘人,今天就见到了。”

楚三娘子根本不理会赵九娘子和拉着汤五娘子亲亲热热说个不停的解二娘子,只微微侧头看着李桐,李桐迎着她的目光,笑意暖暖,颌首以示见礼。

从前她自始至终不知道吕相和自家那一段往事,和吕家几乎没什么来往,这一回再见楚三娘子,想着她要嫁给吕炎,心里就觉得十分亲近。

楚三娘子被李桐暖意十足的目光看的莫名之余,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温暖,脸上笑意隐约,眼皮微垂又起,算是还了礼。

“这里赏不到好景,咱们到湖边去玩。”解二娘子松开汤五娘子,顺手挽了李桐,声音愉快的招呼大家。

众人出了花厅,解二娘子松开李桐,眼观八方招呼到每一个人,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到了离湖边不远的一间宽敞的湖中亭里。

这会儿已经是四月初,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湖里荷叶碧绿,临近亭子,一片早开的荷花花苞已经从水里伸出来,习习微风送来水气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李桐走到临水的平台,弯下腰,手伸进清澈的湖水里,掬了把手,倒在荷叶中。

这吹面而来的、暖暖的风,这清澈活泼的水,刚刚露出尖尖角的荷花,碧绿张扬的荷叶,荷叶下追逐的游鱼,让她从心底突然涌起股极其遥远而陌生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也如同这春风春水春日菡萏,正在最好的时候,正青春年少。

李桐低头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嫩如荷花的脸,明亮的眼,乌墨的发,和发间闪着光的珍珠掩鬓,李桐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站起来,低头看着藕荷色百褶裙子,伸手拉了拉裙子,一只手慢慢往上,落在纤细的腰间,迎着生机勃勃的杨柳风,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确实如同这春风春水春日菡萏,正青春年少……

第五百三零章 愿赌服输

吕府不大,隔湖不远的厅堂里正热闹。在热闹中心的,除了吕炎等新科进士,还有宁远、周六和墨七等几个。

周六趁乱溜到季疏影身边,拉了拉他,悄悄商量道:“季探花,你是实打实的大才子,大才子肚量都大,你看,咱们那个赌,庆贺席面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那篇什么三年不成的,能不能……那个,算了?”

没等季疏影说话,高子宜一头伸过来,“这个赌约,你不说我倒忘了。”

“我也早忘干净了。”季疏影笑道,他是真忘了,听周六提起,想起那天的情形,忍不住笑。

“这赌你赢了,你能忘我可不敢忘!”周六一脸苦相,这是他远哥的原话,愿赌服输,输阵不能输人。

周六这句话倒记季疏影对他刮目相看了一回,“大家玩笑的事,不必当……”季疏影话没说完,被高子宜伸手捂住嘴,“赌了就是赌了,一定得当真,我还是证人呢,还有宁七爷,是吧宁七爷?你不当真,那就是瞧不起六郎,大家说是不是?”

高子宜这一扬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高子宜推着季疏影,“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当初怎么说的来着?三天戏酒对吧?对了,还有那篇绝妙好文!三天戏酒先不提,咱们六少爷不缺这点银子,那篇文章最要紧,就今天,纸笔呢?来来来,我说你写,写好了让……干脆谱上曲,让云袖唱一遍!”

在座很多人那天都在场,想起那篇文章,再看看又急又窘的周六,哄笑起来。

“唱就算了,”吕炎出来打圆场,“抄出来让六公子读一遍算了,我们府上狭小,这湖可隔不住声,湖那边都是女眷,要是传过去……”

“那就更得唱了!”高子宜拍手大笑,赵明轩和孙邦瑞等人都是和周六玩笑惯了的,跟在后面叫好起哄,“得唱!不唱哪行!”“还是唱的好听。”墨七跟在后面补刀。

季疏影退后半步,闲闲的看着高子宜等人玩笑,李信和季疏影并肩而立,提着颗心,关注着被高子宜揪着不放的周六,看着周六的神情,眼角斜着宁远,时刻准备上前解围,这几个可都是不管不顾的主儿,今天是吕家宴客,真要闹僵了,难堪的是吕炎和吕家。

吕炎站在周六身后笑道:“那篇文章连韵脚都找不到,怎么唱?你这不是难为六少爷,这是难为云袖小姐呢!”

周六虽说蛮横,可还是讲点理儿的,被高子宜和赵明轩等人揪着,窘迫归窘迫,却不好发脾气,听到吕炎的话,急忙叫道:“就是就是!没法唱!文章的事算了,戏酒翻倍行不行?六天?要不九天?十天也成!唱这个有什么意思?还是戏酒好。”

初次参加这种聚会的陈安邦站的稍远些,看着揪成一团的高子宜和周六等人,再看看周围拍手跺脚,鼓噪喧嚣的众人,忍不住笑,他们可真会玩儿。

“愿赌服输,唱就唱!”宁远歪在圈椅里,伸长腿,用脚背踢了踢周六。

“远哥!”周六急眼了,这要是唱的满园子都听到了……对面还有他娘他妹妹呢,还有各家女眷,好多小娘子……他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过,我琢磨半天了,那篇什么三年不成实在没法唱,要不这样,小六把那个杨一笔什么的改成周小六,给大家伙念一遍,然后再唱个小曲儿给大家听听,找管箫来,我给你伴奏。”宁远接着道。

“我唱?”周六大睁双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

“嗯,要不我唱也行,箫给你。”宁远浑不在意,“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咱们文章虽然不成,君子还是十分君子的,六艺件件拿得起放得下。”

“七爷这话极是,要是在前朝,咱们这样宴饮,可都得边舞边唱,把我的焦尾琴拿来,七爷要用哪支曲子?看看我能不能跟得上。”宁远话音刚落,吕炎立刻笑道。

“我会击缶!”墨七伸手摸了只茶杯,扭头四看,伸手摸了根毛笔,在杯子上敲了几下。

“这回便宜你了!”高子宜啧啧,“七爷可真能护着你,念一遍就念一遍,拿纸笔来,算了,我替你写。”

高子宜接过纸笔,下笔如飞写了那篇绝妙好文,不等墨干就拎起来,递给周六,“快念快念!声音高点。”

不用唱到湖那边,只是念一遍,周六顿时觉得简直占了大便宜一般,接过纸,用力咳了两声,“周小六,初从文,三年不中……我学文不止三年,也不能算初不中,我是秀才!应该是初中,学而无味,弃之。”

众人哄堂大笑,高子宜笑的声音都变了,“别乱改,赶紧念!”

“这写的不对当然得改,还有后头,中鼓吏,不可能,我这箭术虽说不如远哥,可肯定也在靶子上,这也得改。”周六脸皮一厚起来,就厚的厉害了,抖着手里的纸,表示这样不行,得改。

大家笑的更厉害了,吕炎一只手撑着椅背,一只手指着周六,笑的说不出话,季疏影笑的跌坐在椅子上,李信眼泪都笑出来了,墨七一边笑一边拍周六,陈安邦笑的气都快透不过来了,宁远歪在椅子里,斜着周六,一脸的笑。

“你说没中鼓吏就没中了?”高子宜笑成那样,还能说出话,实在不容易。

“肯定在靶子上!要不我射几箭给你们瞧瞧!要是没在靶子上……怎么可能不在靶子上?铁定上靶!”周六忖度着吕家哪能有什么弓箭,拍着胸口夸海口,不过要是没在靶子上怎么样,他没敢说。

“状元公,把你家弓箭拿出来!”一众看热闹不怕台子高的哄然而叫,吕炎摊着手,“我家哪有什么弓箭!”

周六得意的笑声刚刚响起,宁远慢吞吞道:“我有,大英呢!去把我的弓箭拿来。”

“远哥!你!”

“咦!你不是练了大半年了?再怎么也至于脱了靶,射几箭让他们瞧瞧!”宁远信心十足的挥着手。

第五百三一章 表演

大英去回的飞快,肩上扛着弓,怀里抱着装的满满的箭桶。

李信游历期间,为了防身,练过弓马,一眼看着大英背上那把弓,刚抿的一口茶差点噗出来,这是一石弓!当初自己那张四斗左右的弓,射个十来箭,就累的胳膊脱力,李信看着周六,他可不相信周六这样子,能比他更有力气。

大英将弓递给周六,又拿了枝箭给他,宁远搬着椅子转了半圈,指着十来步外一棵树,“就那棵树吧,半个靶子大小,差不多。”

李信站起来,凑到周六身边,以便看清楚些。

季疏影也凑上来,陈安邦更是好奇,在两人身后,掂着脚尖伸长脖子。

周六往左边歪歪头,再往右边歪过去看看,确实不远,这么近,怎么着也能射中,远哥这是给他脸上贴金呢,周六拿起弓,搭上箭,啊哈一声暴呵,一个用力,弓弦一动没动。

“别装模作样,赶紧放箭!”高子宜等着看周六脱靶‘中鼓吏’,见他一声暴呵,弓弦一动没动,拍着周六肩膀催促道。

周六一声没吭,咬着嘴唇,又是一声啊哈,这回还是弓弦还是一动没动。

高子宜看出不对了,“咦!你不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你平时都用几斗弓?”李信问了句。

“跟这个……差不多。”周六没好意思说自己用几斗弓,含糊了一句。

“这是几斗弓?”季疏影也看出门道了,转头问大英,大英看了眼宁远,垂手答道:“回季公子,这是一石弓,最小的弓了。”

“你连一石弓都拉不开?”孙邦瑞哈哈笑起来。

“那你来试试!”听说是一石弓,周六底气壮了,孙邦瑞话音没落,周六就将弓塞到了他手里。

周六好歹还舞过几天棒,练过几天骑射,孙邦瑞是典型的弱书生,骑在马上半个时辰就能累坏的,接过弓,坠的身子往下一矮,他抱着弓都嫌重,赶紧把弓塞到紧挨他站着的赵明轩怀里,“我手无缚鸡之力,赵兄试试吧。”

赵明轩拿过弓,掂了掂,用力拉了拉弓弦,转手塞给了高子宜,“我也不行,这弦怎么硬的象铁块一样,你试试。”

众人你塞给我、我塞给他,转了大半圈,从吕炎手里,转到了季疏影手上,季疏影拿起弓仔细看了看,举起来,深吸了口气,用力拉起弓弦,将弓弦拉开四五分,往前踉跄了两步,脸已经涨的通红,“这弓好象不止一石,怪不得六少爷拉不开。”

周六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拉不开这弓的,可不是他一个!

季疏影将弓递到李信手里,“你练过弓马,试试。”李信接过弓,作势拉了拉,摇头笑道:“我最多能拉开四斗弓,这个肯定拉不开。”

“北三路军中,弓箭手最少也要能用一石弓。”宁远站起来,接过弓,随手一拉,将弓拉的满到几乎能听到断裂前的咯吱声。“北边蛮族,十来岁的孩子就有用这样一石弓的,壮年战士,有不少用一石二,甚至一石五的强弓,蛮族生在马背上,玩着弓箭刀枪长大,能开强弓,准头又极好,一石五的强弓手,一个人就能射杀咱们一支十人巡逻小队。”

这几句话说的厅内一片肃穆,吕炎目光闪闪,看着宁远,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恰在时机,恰在好处,就连他,也不由自主对宁远刮目相看,对宁家心生敬意。

李信瞄了眼吕炎,又扫向季疏影,正迎上季疏影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碰出火花,李信嘴角露出丝隐隐的笑意,季疏影眼里一片敬佩,宁家,哪有废物啊!

“我十四岁那年,轮值守关,出去巡逻的时候,遇上了王帐一支十人小队,里面有四个用一石五强弓的神箭手,幸好是我带人巡边,咱们这边,除了我,还有大英,他也能用一石五的强弓,折了一半的人手,好在把他们全留下来了,一个没跑掉。”

宁远一边说话,一边松开弓弦,伸手要了根箭搭在弦上,拉满弓转了大半圈,好象在找要往哪儿射。

“七爷那时用的也是一石五的硬弓?”李信心里微微一动,紧跟问了一句。

“七爷那会儿刚得了张一石七的硬弓,多亏七爷得了那张弓,在冲入射程前,先打掉了对方两个强弓手,要不然……”大英站在旁边,一脸后怕的接过话答道。

“一石七!”周六一声惊叫,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远哥,你能开一石七的弓?”

“不是开,是用!用一石七的弓,开和用和差远了,七哥真厉害!”墨七纠正了周六,一脸敬仰的看着放下箭,正徒手掰箭头的宁远。

“敌前冲锋,从一石七的射程到一石五的射程,不过几息,这几息里,看到对方的强弓手,连发两箭,这样的敏捷,目光,还有搭箭射箭的速度。”李信一声赞叹,冲宁远拱手致意,“七爷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