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房屋里,几个婆子正聚成一团,一个个兴奋的两眼放光,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听秋媚问,一个婆子头也不回的指了指东厢房,秋媚三人掉头直奔东厢房。

东厢房里,小悠已经挑了一堆食材,这一回夏纤冲在最前,一头冲到小悠面前,“小悠姐,宁七爷来求亲了!现在就在姑娘院门口站着呢,你……”

“我知道了。”小悠又挨个看了一遍挑出来的食材,“你没看我正准备夜里要用的汤呢。”

“小悠姐,我跟你说宁七爷来求亲,你准备什么夜里要用的汤?这求亲又不是成亲……”秋媚抬手捂住嘴,她想哪儿去了!

“从昨天起,那盐罐子就发潮,今天一早起,盐罐子外头湿的滴水,天要下雨了,淋了雨熬了夜,得有碗热汤喝,我得趁着姑娘,或是太太吩咐前准备好,准备好这些就没什么事儿。”

小悠再查一遍,愉快的拍拍手,吩咐几个婆子,“多洗几遍,这三样隔水清炖,这两样凉水小火,这个炖一个半时辰,拿暖窠捂上,这个炖两个时辰。”

吩咐完,小悠长舒了口气,示意秋媚三人,“走!咱们瞧瞧去!”

秋媚和夏纤、冬柔顿时六只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和小悠一起,出了大厨房,直奔晓风院。

四个人对这宅子熟的不能再熟了,自然知道哪儿看热闹最好,夏纤领头,几个人直奔离晓风院不远的一处大假山后,趴在假山后面,透过假山上的孔洞缝隙,目光灼灼的看着背对着她们,面对着院门的宁七爷。

“站多大会儿了?站的真直。”小悠和秋媚咬着耳边。

“大半个时辰了。”秋媚压着声音答了句。

“好象一动没动。”夏纤伸长脖子,努力想看的再清楚点,“一听说宁七爷来了,我就借着送东西经过看过一趟了,那会儿就是这么站的,现在还是这样,大半个时辰了,要是我该站晕了。”

“你说宁七爷还能站多大会儿?都大半个时辰了,我觉得最多能站一个时辰。”冬柔发表意见。

“我觉得不止。”小悠看起来很有见识,“别忘了,宁七爷可是练过功夫的人,我听二爷说过一回,说那些功夫好的,扎马步能一扎好几个时辰,这站着总比扎马步省力。”

第六百五四章 雨急

“我小时候常去县衙门口看示众的犯人,戴着木枷,最重的五十斤呢,一站好几天的都有,宁七爷就这么站着,多轻松。”见多识广的秋媚发表意见,小悠不停的点头,表示秋媚说的对,夏纤和冬柔一脸震惊,“天哪!”随即表示,那咱们得找个地方坐着看。

几个人左右看了看,溜进了假山侧后二间硬山屋里,这是后园宴客时下人们用的地方,秋媚直冲到后面,将硬山屋后面的窗户推开,兴奋的拍着手笑,“这儿最好,看的清清楚楚!”

几个人刚挤到窗前,门被推开,张太太屋里几个二等、三等丫头挤进来,接着又有几个婆子和一群小丫头挤进来,谁让就这间屋能看到呢,没多大会儿,两间屋子里就挤的满满的,好在李家的丫头婆子规矩好,虽说挤了一屋子,个个揣着一肚子兴奋,却个个小声,没吵出什么大动静。

满屋的人腿站酸了一大半,外面的宁七爷,和她们家大娘子的院门,都一动没动。

“宁七爷真厉害!”夏纤赞叹,“秋媚姐,你说宁七爷到底能站多长时间?能站到天黑吗?”

“肯定能。”秋媚极其笃定的答了句,“宁七爷可厉害了,他肯定能站到咱们姑娘开门。”

“我觉得姑娘比他厉害。”冬柔更看好她家姑娘,“姑娘不会给他开门的。”

“肯定开!”秋媚加重声音,冬柔坚定的摇头。

“打赌!”秋媚冲冬柔伸出手,“一两银子!”

“算我一个,我赌宁七爷站不到姑娘开门。”夏纤凑上来。

“也算我一个,我赌宁七爷能站到姑娘开门。”小悠赶紧凑上来,“我赌二两银子的。”

“还有人赌没有?唉哟这么多人,夏纤找张纸来,你会写字,咱们开个盘!”秋媚作势挽了挽袖子,兴奋的眉飞色舞,小悠跟在后面,“我也开个赌,赌宁七爷站到什么时候,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早上。”

两间硬山屋里没人往窗户前挤了,全挤在秋媚和小悠身边下注。

秋媚一边看着夏纤和冬柔记名字钱数下什么注,一边和小悠嘀咕,“你说,姑娘要是知道咱们下这个注……”

“你还是担心宁七爷要是知道咱们拿他下注这事吧。”小悠低低接了句,秋媚下巴一抬,“那不怕,咱们是姑娘的人。”

“也是。”小悠赞同,“对了,你想好了做什么没有?二爷说过,咱们最好跟着姑娘,姑娘真要……你这回再想要陪嫁,陪嫁丫头是当不成了。”小悠将秋媚往旁边扯了扯,低低道。

“我正愁这事呢。”秋媚十分烦恼,“这会儿说这个不方便,晚上……宁七爷走了,我找你好好商量商量,唉,这事,说着说着就临到头上了,都怪我。”

“也别太着急,就是定下来,三媒六聘各样礼数走一遍,也得大半年,再说,还有大爷呢,肯定是大爷先成亲,大爷还没定亲呢。”小悠宽解秋媚。

“反正不能再拖了,今天不行就明天,我请个场,把二爷也请来,你们给我出出主意。”

小悠点头,旁边,夏纤和冬柔已经写好了,早有丫头拿了盘算出来,噼里啪啦算好了帐,秋媚伸头过去,眉开眼笑,“我告诉你们,宁七爷肯定能站到姑娘开门,我赢定了,唉哟可不少!”

“别净想好事儿,姑娘才不会开门呢。”夏纤冲秋媚哼了一声,一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这回更兴奋了,挤在两个窗户前,一半人念叨:“开门开门开门……”另一半人念:“快走快走快走……”

……

午饭过了,文二爷一觉也睡醒了,宁远还站在晓风院门口,太阳开始西落,东边一片浓重的乌云慢慢压过来,文二爷伸出头,仔细看了看天色,看起来十分满意。

捏着本书,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的李信,站在文二爷身边,也看着天色,“好象要下雨了,怎么这么不巧。”

“不巧?”文二爷反问了句,李信一愣,随即失笑,“二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

“这本来就是苦肉计,这雨来的好啊,宁七爷这日子选的真好。”文二爷赞了一句。

“选的……也是,宁家都是良将,唉。”李信拧着眉,文二爷拍了拍他,“人和人不一样,宁七爷这份用心,照我看,就是真心所在,放心吧,姑娘倒霉一回就够了,哪能还有第二回?”

李信慢慢呼了口气。

乌云压过来的很快,黑沉沉压过来之前,雨丝就开始飘落。

李信看到下雨了,站起来出去走了一圈,回来皱眉道:“怎么还这么冷?这要是……”

“淡定,淡定!”文二爷没好气的看着李信,“宁七爷,姓宁,宁家人,还能怕这点冷雨?放心吧,最多就是小病一场,那院里……姑娘要是也能出来,象你这么转一圈就好了。”

晓风院里,李桐站在廊下,仰头看着越飘越急的雨丝,烦躁的皱紧了眉头,他站了大半天了,好在下雨了,下雨就不好再站了。

“大娘子,还站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僵了,好象就没动过,一动没动。”绿梅快步进来,走到李桐身边,低低禀道。

李桐更加烦恼,沿着廊下,低着头走了半圈,吩咐绿梅,“你从后角门出去一趟,去找大爷,或是文二爷,下雨了,让他们……也许是站僵了,想动了动不了,让大爷过去看看,找几个人把他抬回去。”

绿梅答应了,从后角门出去,找了一大圈,才找到李信和文二爷,禀了李桐的吩咐,没等李信回话,文二爷先抢过话,“跟大娘子说,僵没僵,让她打发人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件事别人不宜出面,大娘子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当面说清楚也好。”

绿梅爽利的答应了,再一溜烟跑回去,回了话,李桐脸色更沉,站在游廊边,将手伸出去,雨已经很急了,冰凉的雨丝打在手上,凉的入骨。

一会儿,李桐的手就被雨淋的冰凉,李桐收回手,吩咐绿梅,“让水莲去一趟,告诉他,下雨了,请他回去吧,我见不见他没有分别,不用见。”

李桐吩咐完,转身进了上房。绿梅往倒座间找水莲传话,没多大会儿,水莲掀帘进了上房,“大娘子,和宁七爷说了,宁七爷说,一定要见你一面,说几句话,不然,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他也不会走。”

李桐啪的一声,将刚刚拎起的笔扔进笔洗,深吸了口气,咬牙道:“他既然连下刀子都不怕,那就淋着吧!”

话音刚落,外面一串听起来有几分沉闷的炸雷声传进来,水莲唉哟了一声,忙奔到门口,掀帘往外面看了看,“这雨要下大了!”

李桐呆了片刻,轻轻呼了口气,自觉心绪稍稍平静了,伸手从笔架上又取了枝笔,慢慢蘸好墨,开始接着抄经。

水莲垂手站在旁边,听着外面越来越急的雨声,时不时瞄一眼写不了几个字就一脸气恼团起扔掉的李桐。

“给他送把伞。”连扔了四五张纸,李桐再次将笔扔进笔洗,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句,水莲答应一声,拿了把伞急步出去。

李桐端坐榻上,直直的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窗外,铺天盖地的雨声,仿佛劈头盖脸砸在她身上心上。

水莲回来的很快,“大娘子,宁七爷说不要伞,他说他命都不想要了,还要伞干什么?”

第六百五五章 不忍

李桐气的啪一声拍在榻几上,水莲瞄着李桐的神色,低低加了一句,“淋透了,脸都是青的。姑娘就见一见他吧,再淋下去……”

李桐上身端直,沉默了好一会儿,沉声吩咐:“请他进来吧。去找大爷拿套干净衣服。”

“是。”水莲暗暗松了口气,屏着气答应一声,出了门,吩咐清菊去取衣服,自己急步出来,开了院门,撑起伞,走到离宁远四五步远招呼他,“姑娘请你进来。”

宁远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挪了下脚步,身子一歪,水莲惊叫一声,丢了伞刚冲出一步要去扶,宁远急忙摆手,“我没事!就是腿麻了,没事,不用过来。”

水莲看着已经歪在泥水中的宁远,连连跺脚,急忙回身招呼,“老刘家的,再叫几个人,赶紧把宁七爷扶进去!”

几个粗使婆子急忙从院门里挤出来,冒雨冲到宁远面前,七手八脚扶起他,连抬带架撮到院门下,宁远唉哟连连,一进院门就叫道:“好了好了,放开,我揉揉就好,没事没事。”

“小叶走一趟,去大厨房找你小悠姐,让她熬些驱寒的热汤水,好了赶紧拿过来。”水莲自作主张吩咐道,宁七爷都站成这样了,要是有个好歹,那可不得了!

几个婆子搬了张凳子出来,扶宁远坐下,两个婆子蹲下来给他揉腿,宁远龇牙咧嘴,看起来痛苦不堪。

水莲又吩咐多烧热水,拿炭盆,“……姑娘已经吩咐去我们大爷那儿拿衣服了,一会儿七爷先……”

水莲话没说完就为难起来,宁七爷这样,照理说应该好好洗个热水澡,绞干头发换上干爽衣服,可在她们这里洗澡什么的,这可怎么洗?

“热水就不用了。”宁远紧跟道:“一会儿衣服拿来,找个地方让我换换衣服就行,炭盆也不用,拿个大棉帕子,头发擦一擦就干了,没事没事,我在北边行军打仗,经常淋雨,擦干就好了。”

水莲听他这么说,虽说不为难了,却又十分担心,“万一冻着七爷……”

“没事没事,等会儿我多喝几碗姜汤。”宁远脾气好极了。

两个婆子揉了片刻,宁远就一只手按着凳子,挪了挪,用力站起来,“好了,差不多了,赶紧进去吧,别让你们姑娘等急了。”说着,一只手扶着墙,一跳一窜一瘸一拐往里挪,不过挪的倒挺快。

水莲一路紧走,到上房门口,刚要禀报,宁远轻轻嘘了一声,“先别惊动姑娘,等干净衣服拿来了,我换上再禀报,不然,这一身寒气一身水,不大妥当。”

水莲一想也是,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等清菊取衣服回来。

李桐端坐在榻上,清清楚楚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清菊回来的极快,抱着一大包衣服,从月洞门冲上游廊,水莲忙上前接过衣服,宁远跟了两步,“衣服给我就行,麻烦两位姐姐,找个不碍事的地方。”

“就这里吧。”水莲推开旁边茶房门,茶房里正烧着热水炭盆,热气腾腾,十分暖和。

宁远进去,片刻出来,已经从里到外换上了李信的干净衣服,头发也用帕子擦过,重新挽起,虽然湿,但不再滴水了。

刚到上房门口,李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请到西厢房吧。”

宁远进了西厢房,一脚踏进去,竟有几分激动,不过半个来月,再进这间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书房,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李桐端坐在惯常坐着的椅子上,看向宁远的目光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算见过我了吧?七爷请回吧。”李桐直接开口道。

“我要见你,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宁远不象往常那样不客气,站在门槛里一两步,看起来竟有几分拘谨之感。

“说吧。”宁远隐隐的拘谨,让李桐莫名松了口气。

“我坐下来说话,行不行?站的太长,两条腿……”宁远看起来仿佛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李桐心里象被人用力压了一下,声音也跟着往下一低,“坐吧。”

宁远挪的很慢,一步一点挪到他惯常坐的椅子前,双手先按住椅子扶手,再慢慢坐下,坐到底,慢慢吐了口气,“这样好多了,多谢姑娘。”

“你要说什么,说吧。”李桐眼皮微垂,催促道。

“我知道你没打算再嫁人。”宁远上身微微前倾,看着李桐,直截了当道:“可是,你得多想一步。”

李桐直视着他,面无表情。

“你大哥很快就要娶妻生子,不过三五年,这间宅子里,就有了位大奶奶,一个,或者两个少爷小娘子,再过几年,也许还会多几位少爷,几位小娘子,也许你大哥还会添几个小妾,这是他们的家,跟你没关系,你插不进去手,你就不应该不能插手,不但不能插手,你还得远远避开,你们家这么大点地方,你得避开大部分。”

宁远的话,李桐没反驳,也没赞同,只沉默的看着他。

“你阿娘要是跟你大哥一家融为一体,她肯定舍不得你,要是顾着你,又顾着你大哥一家,你阿娘得多难为?”宁远叹了口气,“我大哥比我大八岁,二哥比我大六岁,小时候我们兄弟三个天天在一起淘气,大姐远嫁京城后,大哥和二哥走到哪儿都带着我,我们兄弟三个一个桌吃饭,我经常睡在大哥屋里,或是二哥屋里,后来大哥成了亲,再后来大哥有了儿子,再后来二哥也成了亲,也有了孩子,大哥和二哥还是和从前一样疼我,可他们再疼我,也不能象从前那样待我,有时候,我想和大哥二哥一起,象从前那样吃顿饭,都很难。”

宁远声音低落,“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宁远看着李桐,李桐皱着眉头刚要说话,宁远先开口道:“不如我们俩搭个伴,你看,我们两个最能说得来,说心意相通一点也不过吧?一辈子不算短,咱们两个搭个伴,这一辈子多有意思?”

第六百五六章 挺急的

“我不想再嫁人了。”李桐调转目光,不再看宁远。

“不是为了嫁人,”宁远挪了挪椅子,“你看,你和我,咱们俩,都挺孤单的。”宁远顿了顿,看着垂着眼皮的李桐,“我从小……大概是太聪明了,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我跟他们没话说,比我年纪大的,已经知道我是定北侯府小公子,要么想巴结我,要么就是怕我,我都能看出来,很腻歪,就不想理他们,大哥,还有二哥,总是跟我想的不一样,只要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就觉得我不对,就要教导我,我就懒得跟他们说话。”

宁远声音低落,语速比平时慢,听起来有了一种沉痛之感。

“等我大了,能说话的人就更少了,不是更少,是没有了,长这么大,我一直想,要是有一天,能找到一个什么话都能说的人,那该多好。你也是这样,对吧?我能感觉出来,你跟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娘子不一样,你跟她们说不到一起去,你在应付她们,是吧?咱们俩是一样的人,咱们俩能说得来,咱们俩搭个伴不好吗?”

“这不是搭伴的事。”李桐声音比刚才软了不少。

“对你我来说,就是搭伴,咱们要搭伴,你我得有个名份,咱们行走世间,不能不应付世人俗目,你说是不是?”

“你这是胡说!”李桐心里一阵烦乱,“你有父有母有家有族,怎么说得跟茕茕孑立的孤儿一样?你走吧。”

“遇到你之前,我这颗心,就是茕茕孑立的孤儿,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有个伴儿是什么滋味,去年,我离开定北侯府时,就自请出了宁氏一族,以后,就是你和我,我们两个人,你喜欢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

宁远又往前挪了挪,“你从前说过,等一切落定,你想到处走走,做做生意,看看山水,我陪你去,我能陪你说话,还能给你当个保镖,多好,你要是做生意做的没意思了,我带你去北三路看看,我带你剿匪去,要不咱们去北地当马贼,怎么样?”

李桐呼的站起来,宁远跟着站起来,没等她说话,抢先道:“我不走,你说不行,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太婆,我不能……”李桐几句话说的十分艰难。

“就算你真是个老太婆,我也愿意把你娶回来,咱们两个一起,搭伴过以后的日子,你要真是老太婆,我肯定很难过很害怕,难过是因为我们不能一起老,害怕是怕你走了之后,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咱们两个,都不是在乎世俗的人,你说是不是?”

宁远柔声细语,他不在乎她嫁过人,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过。

“试试看,好不好?成了亲之后,你和现在一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把你这间小院,从这里,搬到定北侯府,别的,都跟现在一样,我也跟现要一样,你试试看,要是好,咱们两个就一直过下去,要是不好,你就搬出来,你想住到哪儿就住到哪儿,要不你把城外那个庄子,紫藤山庄是吧,陪嫁过来,你住到紫藤山庄,好不好?你看,就算咱们两个搭了伴之后不好,你顶着宁家少奶奶的头衔,也就是顶个宁家少奶奶的头衔而已,你知道我,这样说,就能这样做到,试一试,要是可以,往后,咱们两个,就都不用再孤独了。”

宁远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腰,从下而上看着李桐,低声下气的商量道。

“你不要这样。”李桐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桐桐,我长这么大,就遇到你这么一个能让我什么话都能说的人,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了,以前我孤独极了,常常自言自语,象个傻子一样,你就算可怜可怜我,点个头,就试一试,行不?”

宁远干脆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李桐。

“你起来!”李桐被他这一蹲,浑身不自在。

“不想起,我都不想活了。”宁远没起,抬手抹起眼泪来。

“你先起来!”李桐跺脚。

“你先答应,你先点个头,我就起来。”宁远接着抹眼泪。

“你怎么这么无赖!”

“我就跟你这样,这不叫无赖,我真不想活了。”宁远两只手一起抹。

“你先起来,先回去,让我想想。”李桐退了半步。

“我都替你想好了,哪还有什么要想的?你就是想先把我打发走,我不走,从前没遇到你,我不知道有个人说说话有多开心,还能活一活,现在,你让我怎么活?没法活了,你不答应,我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宁远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根簪子,“这是来京城时,我阿娘给我的,是她进宁家时,我太婆给她的,阿娘说,这是她的太婆给我的太婆的,我给你带来了。”

宁远站起来,将簪子托到李桐面前。李桐低头看着簪子,没说话,也没动。

“桐桐,就试一试,就算万一,万一你觉得不好,你顶着宁远夫人的名头,跟现在比,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可要是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好了,咱们两个,说能说到一起,吃能吃到一起,玩能玩到一起,你抬抬眉毛我就知道什么意思,我不说话你也知道我想什么,彼此心意相通,多好。这样的好事,总得试一试。”

宁远悄悄往前挪了半步,又挪了半步,伸手拿起李桐的手,将簪子放到她手里,李桐仿佛被火烫了一般,抬手就要甩出去,却被宁远一下子握住,“别怕,有我,放心。”

李桐的手僵直的托着那根簪子,宁远紧盯着那只手和簪子,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我走了,明天我就托人上门提亲。”

“哎!”李桐哎声没落,宁远已经一步窜出门,“桐桐,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辜负你。”说到你放心时,声音还在门口,到辜负你,声音已经远在垂花门外了。

李桐仿佛没听到他这句话,只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簪子,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里,脑子里一片混乱,这簪子,怎么稀里糊涂就落在她手里了?

“去跟太太禀一声,姑娘应下了。”一直竖着耳朵的水莲急忙吩咐同样听的专注的清菊,“快去!”

清菊唉哟一声,提着裙子就跑。

绿梅双手合什,转着圈儿阿弥陀佛,水莲一巴掌拍在绿梅手上,“稳重些,天儿不早了,姑娘该歇下了。”

……

第二天一早,东华门被里面被缓缓推开,刚开了一条缝,宁远就从门缝里扁着身子挤进去,一溜烟直奔宝箓宫。

福安长公主一向是在早朝前半个时辰就起来了,宁远请见时,她早就起来,正围着游廊散步,听说宁远请见,步子顿住,片刻就恢复常态,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吩咐叫他进来。

宁远进了院门,一溜小快步追上福安长公主,长揖见礼,“长公主姐姐今天气色真好。”

“我这气色,哪天都这么好,这么早,你来干什么?”长公主只管走自己的。

“来请长公主……求长公主做个大媒。”宁远再次长揖。

“嗯?”长公主脚步停了,一个转身看着宁远,“你?”宁远赶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