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朗哥皆是一惊,春晴看上去一开始并未发现朗哥,直到走得近了才看到他,便脱口而出道:“五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又扭头去看郡主,郡主倒也急智,立马掩饰道:“都怪我四处乱走,走岔了路。正巧碰上你家府里的公子,便想向他打听打听怎么回西湖月去。如今你既来了,那咱们便走吧。”

春晴一个丫鬟哪敢质疑郡主的话,当下便听话地扶着郡主离开了。梧桐林里朗哥一个人在那儿站立了片刻,突然像是发现了宁娘似的,扭头朝她站着的方向望了一眼。但很快又转过头去,快步离开了。

宁娘待他走后便从树后走了出来,朝反方向走去。待得出了林子后她仔细拍干净身上的落叶与泥土,又绕着远路跑了一大圈,最后才气喘吁吁回了西湖月。

一进正厅她就见郡主正坐那儿喝茶,脸上早已没有了泪痕。宁娘知她是见着了朗哥心情好,当下却不便戳穿,只佯装着急道:“郡主这是跑哪儿去了,倒叫我一通好找。”

她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分布着,说话时带着喘气声,看来确实跑了不少路。郡主便冲她抱歉地笑笑:“方才说起伤心事心情有些不大好,便出去走了走。后来在你家后园的湖边略坐了会儿,你的丫鬟便寻着我了。我知你在找我便回来了,害你担心是我的不是。”

宁娘看了一旁侍立的春晴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对方的眼神里,她一下子看出了不安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唉,全猜到是朗哥了,我好失败呀。

☆、第54章结交

郡主原本说那一晚要宿在陆府的,但不知怎么的突然改变了心意,用过晚饭便打道回了诚亲王府。

她一走,宁娘一颗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陪着她疯了一天只觉疲累已极,赶紧让人给自己备了一桶热水,舒舒服服泡桶里洗了个澡。待得她换好衣裳擦干净头发出来时,屋里除了正在给她铺床的春晴外,已没有外人了。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经历了白天的事情过后,宁娘总觉得春晴留下来是有点特别的意思的。看着她仔细认真铺床的背影,宁娘心里很久以前存的一个念头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几个丫鬟来自己这里时间也不短了,相处下来倒都是安分老实的。就是白萱她们几个现在陪着修哥在一处儿,也从没听说有逾矩的事情。这令宁娘颇为安心,日子过得也顺心很多。

当年她们来自己身边时,她其实也怀疑过,担心有朝一日她们会突然站到二太太那边,反咬自己一口。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情势复杂她不得不防。所以这一年多来,她其实对谁也没有太交心。

对内她大多事情交给春晴去办,对外则更信任秋霁一些。但说到底丫鬟们之间并没有一个特别出挑的能得她完全的信任。或许她们也都明白她的心思,偶尔也会争个宠表个忠心,但都不太过分。似乎是怕惹起她的反感。

今天春晴撞见了郡主和朗哥的事情,这本没什么。若当时换了是她的话,估计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但春晴只是一个丫鬟,郡主对她不熟悉,朗哥也未必信任她。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丫头撞见了主子们的私情,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要没人追究的话自然风平浪静,可一旦被有心之人拿捏住的话?

朗哥宁娘并不担心,即便他对春晴不熟,但以他良善的性子是绝计不会为难个小丫鬟的。至于郡主那边,宁娘就没有十分的把握了。郡主今日来府上,连丫鬟都没带一个,只有一个随行的婆子。当时她从西湖月跑出去后身边没人跟着,按理说她跟朗哥的事情除了春晴外不会有人知道。

可越是这样越让宁娘担心。这么私密的事情,万一哪天传出什么流言来,十成十会让人怀疑到春晴,到时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宁娘不由心头一紧,快步走了上去。正巧春晴铺好了床褥直起身子转了过来,两个人离得太近,差点就撞在了一起。

春晴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步,冲宁娘连声告罪。宁娘只微微一笑,主动上前抓着她的手,柔声道:“不过是不小心罢了,我也有错,不该走路没声儿。你何必吓成这样。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曾为这种事情罚过你们。”

说起来宁娘的性子倒真是不错,她回陆家一年多,慢慢的在下人心中也竖立起了口碑。大家都知道,四小姐不爱发脾气,虽是个是非分明之人,容不得下人做些个肮脏的事情,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和气人。轻易不跟人生气,就算有人偶尔犯了错,她提醒一二也就算了。

从没见她像萍娘那样发落过丫鬟婆子,连骂都很少骂她们,更别说打了。像春晴她们几个大丫鬟,宁娘连重话都鲜少说,平日里大家在一起虽说不能姐妹相称,可也绝对称得上和和气气了。

春晴听了宁娘的话,露出一点羞赧:“小姐的性子是最好的了,何曾说过我们什么。只是我今日有点心事,做事情便未免毛躁了。”

她这么说,明显就是在暗示宁娘了。宁娘也不傻,一下子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索性便不上床,只是让她给自己沏壶花茶来,坐在那里细细地品着。

春晴沏了茶后进屋后侍候宁娘喝,顺便将外头还在扎堆绣花的小丫鬟们给遣散了,进屋时又将门给关得严严实实。待得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才老老实实往宁娘面前一站,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上次给宁娘下跪还是一年多年的事情。当时宁娘归家没多久,因不让春晴跟着进净房服侍,她胡思乱想下就给宁娘跪了一回。自打那次把话说开后,春晴再没有这样的举动。今日突然又来这么一下,宁娘心里全明白了。

“你若有什么难处便同我说,我但凡能帮你的绝不推托。”

春晴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哽咽着将下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宁娘。宁娘虽一早猜到她要说什么,但听她这么说了心里不免也有点疙瘩。这事情放在几百年后的现代根本不算什么,可放在这规矩等级森严的古代,就成天大的事情了。

宁娘静静听她说完,也不忙叫她起来,只问道:“你扶郡主回屋时,她脸上的表情可曾有什么变化?”

“郡主看着不大高兴,但看起来不像是冲奴婢的。”

“那她同你说什么没?”

“没说什么,一路上郡主似乎都在想心事,回到西湖月后便进屋休息了。由头至尾连看都没看奴婢一眼。”

以宁娘对郡主的了解,除非她是一个耍心计的绝代高手,否则她很有可能如春晴所说的,根本不会看她一眼。她当时一定满心都在恼火朗哥没认出她来,一颗小女儿心思全系在了小情郎身上,哪里会在意春晴这么一个丫头。而且以郡主的心性,或许根本不在意被人看到这事儿。

她这么想着,心里也觉得安慰了一些,弯下腰去虚扶了春晴一把:“你先起来。这事儿也没你想得这般坏。”

“真的吗?奴婢今儿个一直在想,是不是郡主恼我见到她与五少爷在一块儿,才突然提出要回府的。”郡主本来说好要过夜的,她都带人替她收拾好房间了。

“郡主哪里会为这种小事生你的气。你不是说嘛,她连看都没看你一眼,我估计她早把你忘了。郡主身娇肉贵的,哪里住得惯咱们这种地方。原本只是贪新鲜说要来住一晚,后来见我这里比不得王府华贵,自然也就走了。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有一桩事你却要牢牢记下。”

春晴一双盈盈的美目眨巴了几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今日所见之事,出了这扇门咱们便当没发生过。你不能同任何人讲起,往后也莫再同我说。切记要管住自己的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对人透露半句话,便是说梦话,也得把这一茬给绕开了,知道吗?”

春晴早被吓着了,哪里敢不答应。当即点头如捣蒜,又谢过宁娘的不怪之恩,还服侍她上床躺着休息去。当夜她便在外间值班,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宁娘主仆两人多少有点提着心,生怕郡主回去突然想明白了,要拿春晴来说事儿。但等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没半点谣言传出来,也不见诚亲王府有什么动静。

倒是各家的王公勋贵听说了郡主与陆家四小姐交好的事情,纷纷派出夫人与小姐上门前来求交好。宁娘是她们关注的重点目标,每每那些个贵妇们上门时,宁娘总要被二太太或钱氏叫出来陪坐。

那些太太们来时身边总要带几位小姐,一见着宁娘就将她们的女儿或是侄女外甥女之类的推出来,让她们陪宁娘说话,或是催她们去逛园子里闲逛。

宁娘从前在京城并不认得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二老爷官职不上不下,有心结交的人家未必看得上你,而前来拍马屁的又不一定入得了二老爷的眼。加上宁娘不喜与人交际的性格,除了自家姐妹竟是没交上一个朋友。

自打她交了郡主这个朋友后,京城里的高门贵女们似乎一下子都开窍了,个个都说在郡主的生辰宴上见过宁娘,对她抱有极好的印象,诚心前来结交,有几个更是恨不得说出相见恨晚的肉麻话来。

宁娘每日里应付这些个嫡出庶出的小姐们,忙得真是晕头转向。这期间郡主却不曾与她再见过面,只是两人开始以书信往来。每隔十天半个月的,郡主总要写封信与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而宁娘收到信后少不得也得回上长长的一封,经常写得她绞尽脑汁头晕眼花,偶尔也会在信里抱怨一两句整日应酬诸事繁杂。

郡主的信写得也比较随意,似乎是被宁娘的烦躁所影响,她偶尔几次字里行间也会透露出些许的不满来。像是三哥管她太严厉了,四哥也不像从前那样陪着她胡闹了,要不就是抱怨王妃对她要求太高,竟已找了教养嬷嬷来教导她礼仪了。

从这些信里宁娘已经嗅出了些许味道,虽然国丧才过去一年多,但王府已经在着手打造楚清如,务必要将她打磨成一个合格的宫妃样,好为他日选秀提早做好准备。

说起来选秀这事儿跟宁娘多少也有点关系,但她完全不想理会这个事情。她甚至在想,到时候要如何找个推托的借口,最好连宫门都不要踏进才好。

郡主被强迫学规矩后,时间大约就紧了,来信的次数也少了。一直隔了一个多月,到腊八那日才又给她送了一封厚厚的信。信的前头还是拉拉杂杂说了一通废话,只在最后点了一件事情。

原来不久之前楚怀秋已由皇帝下旨,赐婚迎娶周阁老的二孙女周郁芳为妻。婚礼已在昨日完成。只是行礼当日还未进洞房,楚怀秋便被皇帝招进了宫,一夜未归。

☆、第55章准备

楚怀秋娶周郁芳,本就在宁娘的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这场婚事竟惊动了皇上。郡主信里写得不太详细,不过匆匆一笔带过。只是说到行礼中途她三哥被皇上招进宫这一事时,她的语气颇有些不满。宁娘知道郡主向来不喜欢小皇帝,对这个很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夫婿的男人有着本能的抵触。

那一日既是她哥哥的好日子,还是皇帝亲自赐婚,却连洞房都没让入就把人给叫走了,难怪郡主要生气了。她再不满意周郁芳也盼着自己哥哥好,这种被拦腰斩断的仪式说起来十分之不吉利,要不是因为对方是权倾天下的皇帝老子,只怕诚亲王都要挂下脸来了。

郡主信里没提皇帝招楚怀秋进宫的原因,但过了没几日,宁娘就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朝堂大事向来男人们知道得比较快,二老爷得了信后自然要说与二太太听。二太太又会去跟钱氏说,跟来家里的各家夫人们说嘴一番。接下来才会传到各家儿女们的耳中。

宁娘知道这事的时候正跟云国公家的三小姐逛园子。那云国公是个闲散公爷,在朝堂里并无实权。好在祖宗争气,得了这么个爵位,子孙们也算是跟着享福了。

这三小姐是个性子活泼的,逛园子的时候那嘴就没停过。宁娘就听她在旁边叽叽喳喳道:“宁姐姐,你可曾听说前几日诚亲王府三公子的婚事儿?”

宁娘一听这是来给自己送消息的,自然配合地点点头。她这一点头,便意味着是鼓励三小姐继续说下去,对方自然不负所望,长长的一串一个顿儿也没打就说了出来。

“哎呀,听说那日可热闹了。本来这婚事就稀奇,诚亲王府的三公子,竟娶了周家的庶女为妻。放着好好的嫡女周君芳不娶,怎的去娶个庶女?可听说那是皇上亲自赐婚的,是天大的面子,诚亲王再不高兴也得欣然受了。可你说这事儿也真是不凑巧,好容易到了成亲那一日,边境竟是不太平了。听说西北那边的戎狄突然举兵来犯,声势浩大,皇上接到军报急匆匆就招三公子入宫了。两人在宫里商议的一整夜,第二日三公子便领兵去征讨了,连家门都没回。宁姐姐,你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大约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不甘心让那周郁芳白捡这么大个便宜,刚到手的夫君又给跑了。”

云国公三小姐年纪尚小,说这话的时候玩笑多过讽刺的意味,宁娘也没太跟她计较。说到底还是别人的事情,她冲在前头太积极总是不好。只是那周郁芳一听之下确实有些可怜,推己及人,若这事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哪家姑娘都不好受。

她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不过是投胎时运气不好,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罢了。那些个仗着嫡女的身份看低她的人,从本质上来讲还未必比得上她呢。

宁娘是现代人,不习惯古代这种血统论贵贱的说法。像这云国公,祖上原先也不过就是个卖肉的小贩。不过因为两朝更迭他眼光不错,跟对了人,又在战场上拼杀了几回,才给子孙挣下这爵位来。若放在前朝,眼前这位三小姐不过是个卖肉人家的小姑娘罢了,还谈得上什么高贵不高贵呢。

她冲三小姐微微一笑,借口带她去看园子的一处雪景,便将这话题岔开了。三小姐小孩子心性,对楚怀秋也没什么孺慕之情,这事儿就当笑话说说便过去了。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宁娘又从几位姑娘那儿听说了这档子事儿。人人说法大同小异,无非是说楚怀秋得皇上青睐亲自赐婚,可怜无福消受人,新婚之夜便让人给拉去了战场。还有人说这是皇帝的策略,先赐婚示好,让楚怀秋感恩戴德,随即又命其出征,好尽心尽力为其保住江山。

反正不管哪种说法,如今楚怀秋人不在京城确实是真。他一离京城郡主似乎便少了一层约束,与宁娘的书信往来又频繁了一些。她每每写信来总要带上自己那位新嫂嫂几句。

听她信里说,周郁芳因着出身的问题可没得王妃什么好脸色。宁娘想起周君芳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态度,可想而知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了。这桩婚事听起来风光无限,连带着周阁老也长了脸,但其中的苦楚大约也只有周郁芳一人得知了。

宁娘与郡主这般快信来往了几个月后,不知从何时起那边的音信突然又断了。大约便是在国丧满两年之时,郡主有一日来了封草草写就的信。那信写得不长,字迹也很潦草,像是硬挤着时间赶出来的。信里说了些寻常的事情,最后一段还照常抱怨了几句学规矩的繁重与无聊。宁娘又照着从前的样子回了一封过去,但郡主却未再来信。

先前宁娘还以为郡主一时有事忙着耽搁了,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信差来送信,她便慢慢品起这其中的味儿来了。

还有一年皇帝便要纳后选妃了。如今后宫中有位份的主子是一个也没有,坊间传闻太后将原先慎王府邸里的两个丫头赐给了皇帝,但还未给两人晋位份。一切大事都及不得皇帝大婚来得要紧。待明年国丧一满,这满朝上下必要有所震动,朝廷中但凡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活络了起来,眼巴巴地盼着这份福气落到自家头上。

即便家里出不了皇后贵妃什么的,得个嫔位或是封个昭仪也是好的。一旦家中女儿入了宫,便等于与皇家结了亲,将来皇帝那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也能早一些得到信儿。

诚亲王府比起其他人家自然更在意这个,郡主突然没了动静,想来便是被家里人看管了起来,整日里为了送她进宫做着准备,连与她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了。

宁娘原本并不想与郡主深交,但接触下来倒慢慢喜欢上了郡主的性子。月月与她书信往来也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就像是交到了一个挺谈得来的朋友,在这寂寞空旷的大宅里,终于有了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

如今郡主的信断了,宁娘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她便发现,这场还有一年才到的选秀,已是蔓延到了朝中每一户人家。陆家自然也不例外。

宁娘转眼已是十五岁的姑娘了,身段早已不再是当年那副平板样子了,虽然穿在宽大的衣裳里,走起路来已颇有些妖娆的风情了。

陆家其他几个姑娘自然也是如此。她上头的三个姐姐,大姐琴娘和萍娘都已满十七,三姐婷娘也十六了,加上十五岁的宁娘,这一水儿的姑娘站在一处儿,真要把人的眼睛都看昏了。

那一日钱氏招了她们过去说话儿,特意让姑娘们站成一排让她看。她一路从琴娘看下来,不住地夸奖着,连今年才十三岁的莹娘都得了她好一番赞赏,转头冲二太太笑道:“这么些水葱儿似的姑娘,咱们可得上上心了。回头找个嬷嬷来好好教教规矩,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们可都要上宫里去露脸了,可不能让人笑话咱们陆家没规矩。”

钱氏自然有她的打算。明年的选秀对于家道中落的陆家大房来说,是翻身的唯一机会了。宫里已经放出话来了,因皇帝年幼后宫人员匮乏,故来年的选秀必是要挑一大批人入宫了。像琴娘两姐妹原本是没有待选资格的,但因是新帝头一回选秀,要求便降了许多。大老爷生前也算是个八品芝麻小官,如今人虽去了,女儿们好歹也是官家出身。加上二老爷还在朝中任事,他的侄女儿也就有了待选的资格。

钱氏一大把年纪了,本不想折腾,但为了大房的两个闺女,她也不得不拼着老脸赌一回了。琴娘今年都十七了,眼瞅着便要满十八了,拖到明年真成老姑娘了。可钱氏依旧不愿替她说亲。一来也是因为说得上的亲事全都太寒酸,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二来也是想赶这选秀的末班车。

宫里已传出秀女的标准,除了要是官家女子外,未满二十的姑娘皆可参选。条件放得如此宽松,钱氏觉得不试一试实在可惜。这两姐妹但凡有一个能中的,另一个也就能说门不错的亲事了。

更何况在钱氏看来,琴娘比妹妹入选的机率更大些。她年纪虽比当今圣上大了一岁,但性子柔和长相甜美,眉眼五官都很有福相。以钱氏的眼光来看,定能入得了太后的法眼。更何况宫里并不忌讳妃子比皇帝年纪大些,年纪大的更懂规矩,也更体贴人,一入宫便能生养,怀了孩子也更留得住。

无论从哪方面看,将琴娘的婚事压下去参选,都是一件极合理的事情。

宁娘一眼就看出了钱氏的心思,心里倒也对此颇为赞同。在她看来,陆家几个姑娘,真有入宫当娘娘的福气的,算来算去也只有琴娘了。二姐萍娘性子太傲,入宫只会死得很快。三姐婷娘性子太急,入宫只怕要受人挤兑。

剩下的几个妹妹,莹娘少言,只怕难得皇帝欢心。琳娘太小只怕没有参选资格。最小的茗娘路都走得不太稳,那是更不用想了。

至于她自己,她不由在心底翻个白眼,千求万求入宫那日不要让皇帝认出来才好。

☆、第56章受刑

宁娘不想入宫,可二老爷不这么想。

宁娘觉得几个姐妹中琴娘入选的机率最大,阅人无数的二老爷却将宝押在了她身上。对大房那两个姑娘,二老爷期望并不高。或者说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中选。虽然侄女也是陆家人,到底不比亲生女儿好拿捏。

尤其上头还隔着一个钱氏,说话做事要顾虑的地方很多。倒不比宁娘更好掌控。她在家里没有可依靠的长辈,二太太和钱氏都跟她不贴心,除了他这个生父外她几乎没有能仰仗的人。再说她还有亲弟弟留在陆家,她将来若是入了宫,不可能不向着娘家。即便不盼着那些个别人生的兄弟姐妹好,修哥的前途她必定是重视的。

有修哥这个筹码在手,二老爷不怕宁娘不乖乖听自己的话。

再说这几个女儿中,也就宁娘最拿得出手一些。倒不是说她长得最出众,而是她的综合素养最高。论年纪她最合适,当今圣上比她大两岁,正是相配的年纪。相比之下她那三个姐姐明显便年纪太大。尤其是琴娘,与圣上同岁,甚至还大几个月,实在不合时宜。二老爷也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思,虽心下不满也便明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至于底下那几个小的,莹娘长得倒是随了二太太,美人胚子一个。就是性子实在难搞。她这样的若是入了宫,十成十入了不皇帝的眼儿。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对谁都冷着一张脸,也就偶尔对宁娘露出一点笑意。虽说莹娘是他亲生,但二老爷一见她这样儿心下就不喜。

亲爹尚且如此,难道还指望万乘之尊的皇帝能主动讨她欢心?若不是碍着二太太,二老爷甚至都不想莹娘去参选。省得到时候做出点出格的事儿惹人不快,还连累陆家扫了脸面。

这般比较来比较去,入宫承宠的重任也就只能落在宁娘头上了。二老爷挑挑捡捡半天才发现,他虽是女儿侄女众多,真正看得过去的也没几个,不免也有些担心。

好在二太太已请了教养嬷嬷进府教她们规矩。离选秀还有一年时限,好好打磨一下这几个姑娘也还是拿得出手的。二老爷一想到能在皇帝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他在这边暗自庆幸,可苦了陆家几个大姑娘小小姐的了。那教养嬷嬷据说从前在宫里待过,规矩上自然是格外严苛的。宁娘原先觉得陆家规矩就够复杂的了,平日里总嫌那些个条条框框碍事儿。如今在宫里出来的嬷嬷面前,陆家那点子微末规矩,显然是不够瞧了。

她们姐妹几个平日里走出去也时常得人夸奖,夸她们有大家闺秀风范,说话行事乖巧知礼,就算在家里时常胡闹的萍娘,出去了也少不得装出一副名门淑女的派头。

可她们这些曾经引以为傲的风姿,在请来的马嬷嬷眼里,完全成了一堆破烂货。用她来给她们第一天上课时说的那句话来说,你们这些人,若是进了宫去,个个都要挨手板子。

为啥要挨手板子?规矩不像话呗。马嬷嬷一上来便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了一堆麻烦出来。从姑娘走路的姿势,站立的动作,坐着时背挺起的角度,眼睛看着的方向,还有行礼时的幅度,手摆放的位置。可以说,每一处地方都让她挑着了。换句话说,陆家几个姑娘,没一个人没一个动作是合格的,全都得回炉重造。

挑了一堆刺后马嬷嬷还去找了二太太,将她发现的问题一五一十全说了。她是宫里的老人儿,虽然不像二太太有诰命在身,那通身上下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仿佛她往那儿一站,自然就能把人的气势给压下去。

二太太花重金将她礼聘来,自然是视她若上宾。听得她说陆家女儿们的短处非但没恼,还连连称是,暗自庆幸这嬷嬷请对了。若请了个人来将她家女儿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什么短处都没寻出来,那她这银子也算是白花了。

越是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越是有真本事,也越能将她们打磨出个样子来。真当宫妃是那么好当的,不吃点苦头受点罪,将来到了宫里只怕连生存都成问题。现在将缺点都改正了,日后才能在人前游刃有余,处处都放得开手脚。

马嬷嬷得了二太太的亲准,下手自然是更狠了。虽说还有一年期限,但她也不打算在陆家耗得太久。家里已有几家太太夫人送了帖子来请,她自然希望多去一家是一家才好。

是以在陆家的这些日子,几个姑娘真是被折腾得够呛。除了茗娘太小不用学之外,竟连琳娘也被拖进来一起受罪。这是二老爷的意思,既是请了嬷嬷,那便一同教了,即便琳娘这一次没有参选的资格,往后难保皇帝不会再选秀女。更何况规矩学了也不是全为进宫的,将来出去应酬时也能在人前长个脸,就是说亲的时候也是一大助力。

于是那些日子宁娘她们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去到专门为她们僻出来的一个院落跟马嬷嬷学规矩。除了中间两餐饭的空闲,其余时间都在那儿“受刑”。即便是吃饭也不轻松,从拿筷子到扶碗,从夹菜到咀嚼,样样都有规矩可讲。她们在那儿吃,马嬷嬷就借机指导,指出各人的不足之处。

试想一下你在吃饭时旁边有一人喋喋不休说着你的缺点,再好的饭菜也会让人没了胃口。那段日子姑娘们吃饭时就总听着这些话语,到最后都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腰身竟是细了两寸。

宁娘觉得这练规矩颇有点像现代军队里的集训,把人聚在一起短时间内集中操练一番,待得出师后便能上战场杀敌了。只是她们的战场与军人不太一样,人家是上阵与人真刀真枪拼杀,她们却是要与一帮女子明争暗斗,为的只是想尽办法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或许也未必真能完全留住,不过是多留得一刻是一刻罢了。

宁娘十分之不喜欢这种生活,却也必须忍受着。那段日子她们没日没夜在马嬷嬷手里受着搓磨,只有每过十日才得一日休息。那一日宁娘必是睡到日上三杆。反正这些天钱氏和二太太都免了她们的请安,她也乐得装无知,索性连那一日的请安也一道免了。

其他几个姑娘似乎也跟她一样,累得只想留在府里休息。唯独萍娘似乎与旁人不大一样。宁娘好几次听秋霁提起,说萍娘休息那一日时常出去走动。前些时候听说她结交了詹事府万大人家的一位小姐,两人似乎走得挺近。那万大人是詹事府少詹士,正四品的官儿,说起来还比二老爷低两级。她家的小姐宁娘没怎么见过,想来二太太有些瞧不上。

那万小姐想是另僻蹊径,没能结交到她就与萍娘搞到了一块儿。似乎每到萍娘放假之时,那万小姐必来信邀约。萍娘倒也不顾辛劳,次次必定赴约,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二太太虽不喜萍娘出门招摇,但人家客客气气上门来请,她也不大好拦着。萍娘到底不是她生的,她若当着人面太过苛待了,万小姐知道了必定要有闲话要传出去的。再说萍娘来年也是要去参选的,虽说她选上的机率不大,也难保瞎猫不会撞着死耗子。万一简姨娘娘家坟头高香烧顶了天,真让萍娘入了宫,将来自己还少不得要讨好她呢。

本着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的原则,二太太对萍娘出门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了。

天气渐渐转冷,眼看着马嬷嬷来陆家的日子已过三个月了。到了秋风起蟹角黄的时候,姑娘们的苦日子也快要熬出头了。

宁娘她们经过这三个月的搓磨,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的不同。站立行走时腰板比以往挺得更直了,待人接物时动作更为优雅,连吃饭喝茶也有点几分派头,不像从前那般小家子气和散慢了。

二太太时常会派心腹孙妈妈过来瞧瞧进展,孙妈妈回去必然是对姑娘们好一阵儿夸。二太太原先还不大信,几次细细观察莹娘便觉得孙妈妈说得没假。莹娘原先冷虽冷,多少有点小家子气,现如今却是进退得宜形容大方,十足十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二太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对马嬷嬷自然就更为礼遇了。不但请她吃了好几次宴席,还另外包了大大的一个红包给她。马嬷嬷收人钱财自然办事更为得力,在仅剩的几天里更是卯足了劲儿地提点姑娘们。

只是现如今姑娘们大多表现合宜,极少会出错了。马嬷嬷一身本事竟有些无用武之地,心下不免失落。故那一日她见着萍娘走路时腰枝有些僵硬刻板,便忍不住上前指导她。

“二小姐怎的忘了我从前说过的话。这走路要讲一股子气儿,得让人看着心里觉得美才是。你这腰身了这般直挺挺的,真是没一点儿美感。”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萍娘的腰间摆弄,一双手自然少不得在摸着她腰身附近的地方,后背肚子什么的也没少摸着。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次指导,可马嬷嬷摸着摸着脸色就变了,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惊恐,到最后竟像是被烫着似的,猛然收回了手。

☆、第57章未婚先孕

马嬷嬷脸色惨白,放开萍娘踉跄着去了。

萍娘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兀自在那儿强撑着。宁娘看情况不对,好心想上前扶她一把,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其他几个姑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

萍娘死死咬着下唇,双手微微颤抖着。她强装镇定地深吸一口气,迈步向门口走去。可刚走了没几步,就脚上一软整个人差点瘫坐在地上。她勉强扶状门框喘了几口气,摇晃了半天才算重新站稳了。

宁娘离她最近一些,被她推开后也不着恼,只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萍娘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不好,脸色唇色都一片煞白,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珠,显然是被吓出来的。

她似乎感觉到了宁娘探询的目光,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一路扶着门框踉跄着去了。满屋子的姑娘眼看着事情没头没尾的结束了,全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面也就宁娘最懂人事一些,隐约猜到了一些。马嬷嬷方才显然是摸到萍娘的肚子了。女人和女人摸个肚子算什么大事儿,别说马嬷嬷本就是教她们规矩的,经常要动手校正她们的姿势。就是一个寻常的妈妈,不当心碰了小姐的肚子,告个罪也就过去了。

可这两个人都是一个表情,谁也没说半个字,脸色举止明显不大对。尤其是马嬷嬷,就跟受了极大的刺激,跑出去的时候就像有狗在后边追着她咬似的。

再看萍娘,又是这么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显然是被人戳穿了什么事情。萍娘和她们一样,都是养在内宅的闺秀,平日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屋子里又都是女人家,能出什么了不得了的大事儿?思来想去宁娘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了。

宁娘仔细回忆起萍娘最近的表现,再结合自己上一世获得的信息,大约有八成的把握肯定自己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只是当着一众姐妹的面也不好明说,只得打圆场道:“马嬷嬷想是累了,咱们也先歇歇吧。”

没有马嬷嬷的允许,姑娘们也不敢擅自回屋,只得坐下来喝茶等人。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模样,马嬷嬷没等来,倒是二太太屋里的孙妈妈过来了,满脸堆笑冲她们道:“马嬷嬷今儿个身子不大爽利,让姑娘们散了先回去吧。”

婷娘最是快人快语,当即了然道:“还道是二姐动作做的不好气着马嬷嬷了,没成想竟是病了,倒便宜我们了。”

孙妈妈还是赔着笑,只是不再多说什么。她跟着姑娘们一道儿出门,走到门口时被琴娘叫住了:“敢问妈妈,明日咱们还要过来吗?”

孙妈妈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有些被问住了,缓了片刻后才勉强道:“这个我也说不好,马嬷嬷这病来得急,太太已派人去请大夫了。得等大夫诊过脉后再说。”

“这般说来,咱们明日指不定还能再歇一天?”婷娘一脸兴奋之情难以掩饰,冲方才萍娘离开的方向道,“倒像是借了她的光了。”

琴娘赶紧拉妹妹一下,冲孙妈妈告了罪,拉着婷娘离开了。宁娘自然也跟两个妹妹一道儿出了院子,各回各屋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