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情况异常凶险。几个妈妈进屋后见那满屋子的血腥,几乎吓得腿软。简姨娘已哭成个疯婆子,扯着其中一个妈妈不放,又打又骂的好不热闹。若放在平时,简姨娘这种失了势的姨娘,二太太身边的红人妈妈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说打骂,至少会让她吃点暗亏。但眼下这副情景实在骇人,妈妈也没了作贱人的性子,全都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竟没了主意。

后来还是有人机灵,跑出去叫了孙妈妈过来。孙妈妈是二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经历过的事情也多。萍娘当时的样子虽有些吓人,但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立马上前查看情况,并嘱咐人去请大夫来,同时还让人把这事儿告知了二太太。

大夫很快便请来了,是与陆家有多年交情的程大夫。从前陆老太爷在京为官时,就与程家交好,虽隔了这么些年,陆程两家交情不断,请这样的人来替萍娘诊治,二太太还是信得过的。

那程大夫今年已是七十有余,一把花白胡子稀稀拉拉。大约是人年纪大了,看过的人事儿也多了,对这种事情他根本不在意,也不多问什么,只管扎针开方子。

那一日一直闹到黄昏时分,萍娘的小命才算保住。孩子已然打下来了,此时已快满五个月了,据当时在房里的妈妈们说,那孩子已初见雏形,有个人模样了。不少人看过之后都心下不忍,回屋直念阿弥陀佛,给菩萨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秋霁她们同宁娘说起这事儿时也忍不住唏嘘:“真是怪可怜的…”

确实很可怜。宁娘也忍不住这般想。萍娘这一回真是害人又害己。宁娘本是不信轮回的,但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她也只能在心里盼着那孩子能快快投个好人家,下一世能过得顺遂一些。

萍娘因着这个事情,可吃了不少苦头。先是打胎药吃下去疼得死去活来,惨叫得连嗓子都哑了。后来又因失血过多晕死过去,虽说捡回了一条小命,到底元气大伤,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醒。那之后也下不得床,又在屋里养了一个多月才算恢复了七八成。

这一个多月里萧家一点动静也没有,既没派人来提亲,也没找人来探口风,安静得就像从未发生过这事儿一样。事后二太太不无心悸地对二老爷道:“还是老爷想得周全,萧家这样子只怕是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负责。幸亏孩子打得早,就这样都差点没出人命,若再拖下去,只怕真要一尸两命了。”

二老爷听着她的奉承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里却暗暗佩服宁娘的见识。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看事情已如此犀利,竟一下子猜出了萧家的意思。自己这个老油条这一次倒露了怯,还不如一个女儿家想得周全了。怪只怪从前他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这事儿一下子摊在他面前,他倒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萍娘那孩子打了便打了,早打早了。如今陆家门禁极森严,女儿们是轻易不让出门了,便是丫鬟婆子平日里没得主子的准许也不准踏出陆家一步。萍娘打胎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那几个妈妈自然是死守着一张嘴,半句也不敢往外说的。至于其他人多少知道一点却又知道得不全,在看到萍娘两个贴身丫鬟寻梅和望梅的下场后,吓得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

那两个丫鬟自小陪着萍娘,也算是她的心腹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后,二太太当即立断,直接命人将她们两人活活打死,半分情面也没讲。

大户人家打死个把丫头小厮也是有的,但那大都是意外,一般是打的人与那人有私仇,下手重了点,或是被打之人身子太弱,一时没抗过去才会咽了气。像从前琳娘身边的湖蓝便是那样,叫出去的时候是绝计不会吩咐人打死的,只说要打几下罢了。到最后湖蓝身子骨不争气没抗过去,死了便也死了。

但这一回寻梅和望梅却是二太太直接下令活活打死的。她真是恨透了这两个奴才,恨她们瞒着自己帮萍娘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其实二太太心里大约也清楚,寻梅她们也未必真是有意帮着萍娘,只是胎儿没坐下之前,她们到底也是萍娘的人,哪里能帮着二太太对付自家小姐。而这事儿一出她们便更不敢乱言了,早说出来也不过就是早死一刻罢了。

二太太虽知她二人有些无辜,却还是不曾手软。一来是为出心头这口恶气,二来也是为了镇住府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谁要敢出去乱说半个字,这便是他们的下场。

于是乎一夜之间,陆府的丫鬟婆子小厮管家全都成了半哑之人,除了回事儿的时候说上几句,其余时候能不开口便不开口,真要说什么也是关起门来悄悄说,一个院子里交好的人说上几句,对其他院里的人是半句闲话也不敢再说了。

萍娘没了这个孩子后整日里郁郁寡欢。一则是为孩子伤神,另一则也是被萧谚的无情所伤。她原先还白日做梦,天真地以为萧谚多日不见她必会来找她。没成想对方却是连只言片语也不曾托人带给她,便这般如断线的风筝般没了音讯。萍娘到底还年轻,不知这天下男儿多薄幸,或是曾也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撞见这般的负心郎。

回想当日王府花园中初次撞见萧谚的样子,修长的身材,端正的容颜,举手投足一股少年公子的气派,也是颇为吸引人的。萍娘便是被他股子风情给迷住了,才会深陷泥沼一发而不可收拾。

其实到她向萧谚说明自己怀孕时,对方的态度已有了些许的转变。之前总是想着法子要与她见面,那之后却时常会以自己诸事烦恼为借口减少见面的次数,偶尔见了也是劝萍娘安心休息养胎为上。萍娘一开始还当他真是关心自己,慢慢地便觉察出不对来了。

每每她问起两人的婚事,萧谚总是含糊其词。要不便推托祖母病了父母忧心不宜提此事,要不就说弟弟与自己不和害他惹母亲厌弃,要过些时候再提什么的。这些话若是换了头脑清醒之人,只怕一下子便听出端倪了。但萍娘还是抱了一些幻想,心下虽然怀疑却也不敢往坏处想。生怕自己想的坏事会一一灵验。

到最后被马嬷嬷摸出身孕来,孩子被迫打掉,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无人问津时,萍娘才算真正看清了这个男人对自己所谓的“真心”。其实说穿了,她不过是萧谚无聊时候的一个玩物罢了。他屋里或许有家里人塞的通房,但到底不比她是正经小姐,尝起来味道更不一样。她也真是傻到头了,才会信了他的鬼话,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付于他。如今搞成这个样子,萍娘心里对他的恨便渐渐深了起来,从前的那些欢爱都被抛在了脑后。

萍娘在屋里养了一个多月后,身体已然好得差不多了。钱氏挑了个时机把她叫了过去,关起门来将她骂了足有三个时辰。这些天钱氏一直憋着口气,看在萍娘身子不大好的份上才硬忍了下去。如今她是再也忍不住了,做出这般丢脸之事来,钱氏如何能不骂她?更何况萍娘曾经还在她膝下养过几年,实在是害她丢了脸。简姨娘一介姨娘教不了孩子也罢了,她一个堂堂的尚书夫人竟也会教出萍娘这样的孙女儿来,若此事传出去,让她的老脸往哪儿搁。

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大房两个姑娘的前程,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断了琴娘她们入宫参选的机会,钱氏只怕真要活活将萍娘打死了。这个她曾也有几分喜欢的孙女儿,如今是再也入不得她的眼了,巴不得永远不要见到她才好。

萍娘至此彻底在钱氏处失了宠,在二老爷那儿也是得不到半句好了。至于二太太倒还和从前一样不待见她,打死了她两个丫鬟也没半句解释,甚至连人都没给她补齐,搞得她如今身边侍候的人都不够用,平白被别的姐妹比了下去。

只是萍娘也顾不得抱怨这些了,如今她和简姨娘在家中已然快没了下脚之地,除了自家院里的奴才们还能管教一二,出了花前饮的门是再得不到一个好脸了。而且钱氏也吩咐了,从今往后无事不许萍娘母女出院门一步。简姨娘每日除了给二太太请安外便再不许去别处了。至于萍娘甚至连请安都免了,只被罚关在屋里抄女训女则之类的书,抄了一遍又一遍,过一段日子钱氏便会派人来取她的功课,一一检查才肯罢休。

至于二老爷那边,也已经替萍娘有了筹谋。她如今孩子既已打掉,二老爷便要做主将她嫁人了。宫里是不必去了,趁着选秀前的禁婚令还没下来,赶紧替萍娘寻了一门外地的寒酸亲事,誓要将她嫁出去方肯罢休。

☆、第62章王八蛋

萍娘这个样子,自然是寻不到什么好亲事了。

正经人家的子弟是绝计不会要她的。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家也是不能结亲的,二老爷思来想去的,唯有替她从外省下手了。

二老爷三品官,在京城自然不算什么,但到了外面也有不少芝麻小官想与他家攀关系。萍娘是庶出,但曾在老太太屋里养过几年,又是二房的长女,很多人家不知道她曾堕胎的事情,还巴巴地想来求呢。其中不乏外省四五品官替自己的庶子甚至是嫡子来求娶。

但二老爷还是聪明的,那些看似不错的亲事他一门也没答应,千挑万选了一户稳妥的人家。那家当家的姓骆,如今在广东盐运司任知事,是个从八品的末流小官。这人曾在与二老爷有过交往,早年的时候为了往上爬曾算是投到了二老爷门下当了个学生。如今老师家嫁庶女,他便巴巴地上赶着凑热闹了。

原本以他的官职是求娶不成的,但萍娘如今身价大跌,二老爷也不愿太过坑人,以免来日被人挟私报复。这骆知事既是他的学生,多少知道些根底。这人一心想往上钻营,不安于现在的状况,几次想借二老爷的势更进一步。二老爷见他圆滑,也有心提拔,又知他家中只得一独子,乃是夫人亲生,便极看好这门亲事。

别看这人如今只是个从八品小官,但那一股子往上爬的劲儿却极大。为了他的乌纱帽,即便有一日知道了萍娘的丑事,也断不会来与自己纠缠。待得萍娘嫁过去后,自己便寻点时机提拔他一二,他日指不定还能当自己一个帮手。

再说那家人丁单薄,穷虽穷点,萍娘嫁过去也不至于太过受罪。二老爷自认自己还算是个慈父,这样的女儿他还费尽心思替她寻了门不错的亲事,想来此番该皆大欢喜才是了。

他一选定人选,便将此事告知了钱氏和二太太。这两人自然没什么异意。一个如今对萍娘已是失望至极,一个从头至尾便没喜欢过萍娘,出了那样的事情,本以为是兜不住了。现在孩子打掉了,婚事也有了着落,钱氏和二太太都满心欢喜,巴不得快些将萍娘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才好。

这两位没意见,二老爷也就满意了。至于家里其他人,对这门亲事都没有发言权,自然也不被他放在眼里了。他连简姨娘都没有知会一下,便直接同骆知事定下了这门亲事。两家人一谈妥婚期,互换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又叫人去合了合,合出个百年好合的命数后,彼此都很满意。接下来便是交换婚书,下聘礼、备嫁妆,一通忙乱好不热闹。

只是这忙乱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花前饮什么事情。简姨娘如今在府里完全失势,老爷、太太和钱氏那里都不讨喜,完全插不上话儿。女儿出嫁的事情她事先竟是完全不知,还是后来府里忙着采买萍娘的嫁妆,丫鬟婆子们私下里说嘴,才传到了简姨娘耳朵里。

这些日子简姨娘日子着实不好过,原先还存着点幻想,想着萧家会派人来提亲。后来孩子打掉后萧家不闻不问的,她心里也就明白了。于是乎她便开始担心起女儿的前程来。未婚姑娘怀孕打胎,这种事情传出去哪里还有人会要萍娘。所以她先前听到说二老爷替女儿找了个门亲事,心里还挺美的。第二日便收拾齐整去二太太那儿请安,顺便探探口风。

二太太这些日子在简姨娘面前真是扬眉吐气,几乎是横着走了。从前她不大待见对方,每日请安都巴不得她不来才好。如今却是调了个个儿,简姨娘巴不得不去请安,二太太却日日盼着她来。她一来自己便能看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便什么不痛快也没了。

这一日简姨娘来探口风,自然更得巴结着二太太,明里暗里的好话说了一箩筐。二太太有心触她霉头,也不吊她胃口,爽快地把定下的亲事同简姨娘说了。

简姨娘一听这门亲事,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一下子灰白一片,整个人像瞬间被丢进了冰窖之中。二太太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怎么离开的正院,就这么像游魂似地飘了回去。

回到花前饮后,她没去自己屋子,而是直接去了萍娘的房间。萍娘那会儿正在望着窗外发呆,简姨娘进去之后也不说什么,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往桌边一坐,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青砖石发呆。

萍娘被她这样子唬了一跳,赶紧过来问原由。她这些日子已从打抬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虽然每日心情依旧糟糕,总算不再自怜自艾,开始认清现实了。家里也没人再来找她麻烦,似乎都将她给遗忘了。听说马嬷嬷走后姐妹们又开始去先生和绣娘那儿上课了,但她却不许了院门一步,对话只说她得了重病要将养身体。简直就是把她扔坟墓里不管了。

萍娘先时还想抗争一下,简姨娘死活拉住了她,要她认命。久而久之萍娘竟也真的认命了,认清了自己身为庶女的地位,认清了自己在这个家说不上半句话,不会有人听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为她考虑什么。到了现在这会儿,她才终于后悔起来了。

从前到底太年轻,年少轻狂总以为自己能与旁人不同。其实哪里来的那么多不同,她的出身和地位摆在那儿,注定了她要为了自己的前程去讨好一些人。小的时候钱氏拿她们母女当枪使,她也傻呼呼的真就事事冲在了前头。那些时候她可没少给二太太添堵,现在回头看看,非但没捞到什么好处,还惹得一身骚。

所以她真的看透了也看穿了,萧谚的负心也让她彻底认识了这个世界,果真还是人人都想着负她,没有一个人待她是真心的。也就除了简姨娘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了。

如今这个唯一替她想的人这般模样地进了她的屋子,怎能不叫萍娘焦急,自然是揪着问个不停。简姨娘茫然地抬头看着她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想照着萍娘的脸颊打下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打不打都是这个结局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萍娘不懂她摇头的意思,追问地便更急了。简姨娘长长地叹一口气,未开口两滴泪就落了下来:“二姑娘,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总不服我说的那些,如今搞成这样,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萍娘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现在心里最担心的只剩一桩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婚事儿了。入宫是不用想了,京城也不能留了,她只盼着二老爷看在她是亲生女儿的份上替她寻一门好人家嫁了。可眼下看简姨娘的脸色,似乎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要落空了。她心里大急,话便脱口而出了:“怎么,难道父亲真要把我送到痷里去?”

做尼姑什么的,是萍娘现在最害怕的事情了。剃了头发一辈子陪着青灯古佛,每日里吃斋念佛,那简直比死还要让她难受。她这话一问出口,眼泪也跟着来了,一时心如死灰,觉得倒不如现下就死了的好。

“你父亲,替你寻了一门亲事。”

一听到这话,萍娘绝望的心情一下子来了点起色。能嫁人总是好的,总比做尼姑强。

“那姨娘为何这般模样?可知父亲与我寻的是哪里的人家?”

简姨娘看女儿一脸不知深浅的样子,心里的担忧便更重了,只得把自己听说的全都跟她讲了。萍娘一听之下也不大满意,八品小官的儿子,就算是嫡子又怎么样,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先前她只盼不做尼姑便好,现在真说了亲事,又想着更进一层了。心想着哪怕是个七品官也好呀。

“父亲怎这么糊涂,我陆家好歹也是京官儿,还是正三品的大员,怎么给我说了这么个末流小官人家。他也不怕将来说起来人家笑话嘛。”

听到这话,简姨娘真有些恨铁不成钢了:“这怨得了谁,还不得怨你自己?我从前怎么同你说的,让你不要这么孟浪,好歹学学你那些姐妹,即便是像琳娘那样谨小慎微也好。你偏不听我的,凡事都喜欢自己拿主意,偏偏又不带眼识人,跟了那样一个王八蛋。现在好了,闹成这样,肯有人说亲就不错了,你还敢挑三捡四?别忘了,你父亲先前可是要…”说到这里,简姨娘闭起了嘴,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萍娘一见之下心下骇然,回想事情败露那日二老爷的脸色,不禁心有余悸,也顾不得去挑剔人家八品官家世浅薄了。

“这桩婚事,低是低了点,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听说给你说的是他家嫡出的独子,年龄也与你相仿,又是元配不是继室。只是这广东山长路远的,你又是出过那种事情的,他日让他们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待你了。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了,到时候他们若真待你不好,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该要如何是好?”

☆、第63章福气

萍娘的婚事很快便传遍了内院。

宁娘自然也知道了。听说萍娘要远嫁广东,宁娘心里不知是喜是悲。或者两者皆有。喜的是自此不必在家中再听她的冷嘲热讽,也不必再受她的白眼。悲的话多少还是为萍娘而悲。嫁到如此远的地方,从此只怕难以再同父母见上一面了。兄弟姐妹便更不用说了。除非那八品小官争气,一路加官进爵来京城当官,否则只怕真是相隔千里,老死不相往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宁娘才真切地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心软之人。平日里萍娘对她诸多不好,她也时常气得心内郁结,巴不得她早早嫁出去才好。现在见萍娘如此惨淡收场,倒也有些不忍。只是这路也是她自己选的,能顺利出嫁已是万幸,也难以再奢求什么了。

听说简姨娘对这门婚事有些不大乐意,还借故去钱氏那儿哭诉过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嫌女儿嫁得远了,自此便再不能相见了。她从前是钱氏身边的人,后来又给拨到二老爷处服侍,刚生儿育女的时候也颇得钱氏器重。只是这些年她在内院里没什么作为,被二太太压得服服帖帖,二老爷又让几个新进的姨娘给勾去了魂,钱氏渐渐的就不大喜欢她了。这回萍娘做出的事情实在丢脸,钱氏心里就更不痛快了,这简直就是打她的脸。是以简姨娘再怎么扮可怜诉委曲,钱氏也不搭理她,只一再说二老爷待萍娘不薄,替她挑了门不错的亲事,让她以后安心在宅子里照顾文哥同武哥,切莫再惹出祸事来。

简姨娘眼见求钱氏无望,也只能断了这念想,每日里泪汪汪地替女儿收拾送别的东西,将一应物品并自己的私房都塞进萍娘的嫁妆箱里。

二太太这一回倒难得大方了一次。原本庶女出嫁,又是最不得她心的庶女,她是没打算出多少银子的,想着拿个一两千两打发打发便算了。但二老爷这回做得很合她的心意,眼见着这辈子都不用见萍娘了,二太太也发了回善心,一下子来了个大手笔,替萍娘置办了五千两银子的嫁妆。

京城勋贵人家嫁女儿,五千两银子自然不算什么,同有些人家动辄几万甚至十几万的田产铺子金银首饰比起来,真可以说寒酸了。但萍娘说亲的对象是个从八品小官家,家里不甚富裕,五千两的嫁妆拿过去很是上得了台面,说出去甚是风光无限,简直是让那骆家发了一大笔横财。

二老爷到底也对女儿有了个恻隐之心,怕她嫁远了受委曲。在家里他待萍娘如此差不要紧,但一出了门这便是陆家人。人家若待萍娘不好,便是打他陆正泽的脸,这口气二老爷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去的。所以二太太这么大方,置办了这些个嫁妆,二老爷十分满意,心情大好之下一连几日都歇在了正院的房里。

二太太也不心疼这些银子。反正也不是她的,不过是从宁娘的兴恒当铺里拿的。别人的银子使起来就是痛快,她乐得拿来做顺水人情,说不定将来简姨娘和萍娘还得谢谢自己呢。

嫁妆风风光光地办下后,骆家也派人过来了。当时正是年节下,寒冬腊月的,骆知事派了儿子亲自来京城迎亲,算是风风光光将萍娘给迎走了。

出嫁那一日宁娘她们几个姐妹按例要去给萍娘送行,进屋的时候全福夫人已替萍娘上了妆梳好了头。萍娘眼睛明显哭过的样子,肿得涂多少粉都盖不住。简姨娘也坐在那儿抹眼泪,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萍娘再没了往日的嚣张与跋扈,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的,与一众姐妹见礼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只是在与宁娘四目相接时,眼神里投射出一股奇怪的神情。宁娘看出来了,这便是怨恨了。只是不知萍娘怨自己什么,自己向二老爷进言让她打胎的事情萍娘自然是不知道的。其他事情宁娘自觉不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也无惧于她的怨恨。

到了现在这会儿,宁娘也不想再计较从前的那些恩怨了。她倒真心盼着萍娘往后能有好日子过,不求大富求贵,只求夫妻和睦日子顺心,便是比什么都强了。

因简姨娘一直在屋子里哭哭嘀嘀的,众家姐妹也不方便多留,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走了。她们与萍娘素日里便不睦,又知她是因着那种事情才匆匆出嫁,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她。此刻她出门再即,她们也懒得再扮姐妹情深,都盼着这吵闹的仪式快些结束才好。

忙忙乱乱了一日后,萍娘总算是出了门。她坐上骆家派来的马车离开了,二太太置办的那些嫁妆也让家下人一路护着送去广东。从此处去广东山长水远,要先走好些日子的旱路,再搭船走水路,前前后后起码得两个多月。那还得是一路顺遂没碰着什么大事儿。今年的春节萍娘注定是要在路上与夫君一道儿过了。婷娘快人快语,送萍娘出门时就在那儿小声嘀咕:“好歹那也是一家人,路上有个照应也好。”

宁娘听到这话不由回头看她一眼,婷娘便顽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随即几个姐妹都沉默了下来,转身回屋的路上谁都没说话。按理说她们都该高兴才是,但自家姐妹搞成这样收场,多少也令人唏嘘。

接下来的日子,陆家又恢复了平静。送走萍娘后便是忙着迎接新年,走亲戚串门子,长辈们忙得晕头转向,小辈们跟着混水摸鱼。

过了年便是二月里了,眼瞅着五月一到国丧便满三年了。宫里的禁婚令已然下了,众家女儿们全都准备起来,为着进宫去搏好前程而多方努力了。

宁娘这些日子却一直在琢磨一个事儿,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选秀中逃过一劫。从如今的情势来看,她想不入宫参选那是不大可能了。二老爷这些日子对她表现出了少见的关注,时不时便找她去书房说话儿,有时候还会指点她的书法。有一次一时兴起,甚至还作了幅画给她,算是对她的褒奖。

二老爷这般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宁娘的怀疑。一直以来二老爷对内宅之事皆是漠不关心,几个女儿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连二太太生的莹娘都不见他有多喜欢,更别提其他几个了。眼下突然对自己这般好,实在不得不叫人担心。

宁娘自认没什么油水好让二老爷捞,仅有那点子母亲留下的嫁妆也全在二老爷夫妻手里。她整个人一穷二白,哪里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着。思来想去也只有入宫参选一事值得二老爷如此上心了。

一想到二老爷或许是将宝押在了自己身上,宁娘便夜不能眠。二老爷如此在意她的成败,她自然得走个过场。可到了宫里后要怎么才能落选倒也让人头疼。倒不是她对自己的容貌性情有过分的自信,只是这皇宫选秀向来不只看德容,秀女的家世背景才是重中之重。以陆家的官职地位,这么多女儿侄女参选,怎么着也得挑一个才是。

自己若表现得太差,或许会惹人诟病。可若表现得太出众,只怕真会瞎猫撞着死耗子。每每想到这里宁娘总是夜不能补寐,想像着自己若进宫日日独守空房,时时要防着别人射来的冷箭,若被人暗中下了绊子要如何化解,若是惹了圣怒又该如何。想着想着,宁娘就会后背发凉冷汗直流,恨不得一夜醒来已回了现代才好。

古人的日子真是难过,官家小姐的日子更是难过。宁娘直到此刻才算是对这话有了更深地了解。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离选秀也是越来越近了。宁娘在焦急与不安中再次接到了沈家递来的帖子,邀她带修哥去家中小住一段日子。

二老爷如今与沈家的关系是愈加好了。新帝登基快三年了,二老爷的官位一直坐得很稳当。三年任期将满,他也琢磨着要更上一层楼了。此刻沈家主动来相邀,他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吩咐二太太替宁娘准备了好些份礼物,装了满满半辆马车,跟着宁娘和修哥一道儿送去了沈家。

自从上次目睹了沈家的一场大混乱后,宁娘便再没来过了。转眼都过两年了,莲娘已不再是当初那青涩莽撞的少女了,变得稳重文静起来,见了自己格外有礼,一举手一投足皆是进退有度,显然是受过高人的指点了。

莲娘今年也不小了,正合选秀的要求,看起来舅母对她颇下了一番功夫,是准备了要将她送进宫去了。沈家如今背靠诚亲王府,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想更进一层。沈莲娘便是一剂强心剂,若她真的进了宫,将来对舅舅的仕途必定大有裨益。

宁娘见了莲娘后,突然有些琢磨出舅母叫她来的意思了。只怕也是想从她那里打听打听,陆家将宝押在了哪位姑娘身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宁娘不由便乐了,当夜与莲娘同一屋睡下时便忍不住调侃她:“他日若进了宫,可别忘了表姐我。”

莲娘正在那儿梳头,听到这话回头冲宁娘嫣然一笑:“我哪儿有姐姐这般福气。先别说什么进宫不进宫的话,便是眼下,姐姐也比我有福气多了。有人这般巴巴的绕着弯子从我们家下手,硬是要见姐姐一面,从这一层便可看出,姐姐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呢。

☆、第64章刺探

莲娘的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宁娘完全没听明白。

她欲再追问下去,可看莲娘笑得一脸暧昧的样子,直觉有些不大妙,便索性也不问了,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莲娘似乎也无意再说下去,姐妹两个便又说起了选秀的事情。

“听母亲说,去年的时候姐姐家里请了位马嬷嬷,教规矩极好。娘本来也想去请她的,谁知后来竟是寻不到她了。姐姐可知那马嬷嬷离了你家后去了哪里?”

宁娘一听这话,心一下子就凛了起来。马嬷嬷在陆家是个禁忌,自从萍娘的事出了之后,再没人敢提起马嬷嬷。二太太曾当着她们的面扯瞎话,说马嬷嬷兄弟家中有事儿,她忙着回去料理事情了,从此再不会来了。

虽然人人都知二太太说的是鬼话,但谁都没反驳一句,一个两个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立马将此人扔到了脑后。

此刻莲娘问起这事儿,也不知是舅母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派她来探自己口风,还是真心想请马嬷嬷进府教规矩才向她打听她的去向。

从莲娘脸上的表情宁娘读不出什么异常来,便也就照之前家中统一的口径那般说与她听了:“马嬷嬷在外省有个弟弟,听说去年家里出了点事儿,她便回去料理了。”

“那你可知马嬷嬷的弟弟家住何处?”

“这我便不知了,马嬷嬷教规矩时,也不会同我们说这些个。舅母若真有心想知道,怎的不去我家问个清楚?”

莲娘原本自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宁娘这话问到了关键上,也暴露了她打探的真实目的。宁娘见她这般,心里一下子了然了。

若真是为了请马嬷嬷进府,大可上门去向二太太打听。这般遮遮掩掩,还要派个女儿来做探子,显然关注点是落在别处了。

萍娘的丑事陆家瞒得严丝合缝,半点口风也没透露出去。只要马嬷嬷老实不乱说,这事儿便传不出去。想来舅母并没有得到什么确实的信息,不过是看萍娘赶在选秀前匆匆出嫁,心中大概起了疑心,又联想到马嬷嬷突然失踪的事儿,这才会让莲娘来自己这儿挖消息吧。

萍娘出嫁的时机确实选得奇怪,也不怪别人不起疑。眼看着就要选秀了,她却急匆匆地嫁了,实在说不过去。如今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哪一家不是将女儿藏得严严实实的,连门都不大让出了,就等着选秀之日拿到宫里去惊艳亮相了。那些个人丁单薄的人家还嫌自己女儿太少,巴不得立马收养几个才好。

陆家女儿虽不少,适合进宫的却不多。萍娘再不济也还拿得出手,没理由不让她参选反把她嫁出去了。舅母是个聪明人,一想到这一节肯定连觉都睡不着了,若不把里面的因果弄清楚了,只怕她是不会罢休的。

想到这里,宁娘索性主动开口道:“你可真要庆幸了。那马嬷嬷教规矩极严格,我们姐妹可没少受她折腾。连我那个平日里性子高傲的二姐都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在她面前半点差错都不敢有。舅母若真请她进了府,可有你苦头吃了。”

莲娘吓得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哎哟,那我真是走运了。想不到马嬷嬷这般难缠,回头我可得同母亲说说,便是寻着她了,也断不要她进府的。”

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凑了过来,挽着宁娘的手亲热地道:“我真是好久没见姐姐了。上回你二姐成亲我也没去成,你倒给我说说,她那夫婿长什么样,你可见着了?”

说起骆知事的那个儿子,宁娘真想翻白眼。她虽不是外貌协会者,但对男人的外形也有基本的要求。不求人人都跟楚家两兄弟或是朗哥似的,至少也得像文哥武哥那样精精神神的。

那位骆公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没睡醒似的,走起路来弯着个腰,说他是驼背吧,偶尔也能直起来。可那人总喜欢骺着背,起起路来一步三摇的,像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没精神。再看他那身板儿,个子倒是高,只是过于瘦削,远远望去就像一副排骨在朝你飘来似的,没来由地就让人渗得慌。

想起那一日见到此人时的情景,宁娘不由心中暗叹。萍娘本可以过得比现在好,偏偏自己不争气,把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冲莲娘勉强笑了笑,敷衍道:“远远看了一眼,也没看清楚。二姐他们忙着回广东去,也没在家多留,我们都是女儿家,也不方便追着姐夫看。”

“唉,想不到萍姐姐就这般嫁人了,还嫁了这么一户人家。我还道她定要入宫参选的。听我娘说萍姐姐性子挺傲的,怎的不入宫一回就打退堂鼓呢?是怕自己年纪太大了,可你大伯家的大姐不还留着待选吗?”

宁娘此刻愈加肯定莲娘是被派来刺探“军情”的。幸好临出门前二太太已找她过去,给了她一番说词应付舅母家的盘问。宁娘心中有数,便不紧不慢道:“其实嫁人也不是二姐自己的主意,咱们小辈儿哪有自己思嫁的道理。这全是祖母和父亲母亲的意思。去年年中的时候,二姐突然得了急病,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便卧床不起了。当时那情形还颇为凶险,请了相熟的程大夫来,又是扎针又是吃药的,总算是救了回来。后来祖母同母亲去城郊的严觉寺上香,求菩萨指点,回来后便道菩萨说了,二姐这病便是让这入宫选秀给闹的。具体什么的我也记不大真切了,只记得说二姐她是万不可入宫的,非但不能选上,连宫门都不能进。最好是离这皇宫越远越好。你想想,咱们都是什么人,若不想入宫那便只剩嫁人一条路了。一旦禁婚令下了,二姐即便不愿入宫,也得去宫里走一趟了。故祖母便拍板替她订了亲事,又因菩萨说要嫁得离京城远,故就选了在广东的骆家。那骆知事是我父亲的门生,家中就这么一个独子,这桩婚事说起来倒也不算差。小门小户也自有它的好处,人丁单薄,嫁过去糟心的事儿就少。那些个高门大户的,三姑六婆,妯娌小姑子的,闹起来可也有得烦了。”

莲娘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不由掩嘴笑道:“表姐可真会说笑话。怎么听你的意思就像是嫁过一回似的,对那些出嫁之后的事情这般熟悉。”

宁娘心想我是多活一世的人,又是活在比这个时代开明百倍的现代社会,知道的自然比你这整日不出门的小丫头多得多。只是当着莲娘的面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假装害羞地红了脸,伸手去挠莲娘的胳肢窝,嘴里笑骂道:“好你个小丫头,竟敢打趣我。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让我怎的做人。往后你若再敢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莲娘生来怕痒,让宁娘这么一咯吱,吓得满屋子乱蹿,连连求饶:“表姐饶命,我不敢了,再不敢胡说了。”

姐妹两个打打闹闹了半天,才累得歪倒在床上休息。第二日一大早,宁娘便跟莲娘一道去给舅母请安,顺便在她那儿用了早饭。徐氏见了宁娘比往日更显亲热,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儿。

莲娘和苓娘本来日日都要去请来的吴嬷嬷那儿学规矩,今日因着宁娘来了,徐氏便暂停了她们的规矩。没成想几人正说着话,那吴嬷嬷竟亲自来请姑娘们了。原来这吴嬷嬷也同马嬷嬷一样,是从前在宫里待过的。这人在宫里待久了性子便有些犟了,看待规矩这东西比什么都重要,竟是一日都不肯放过小姐们。

徐氏被她闹了个有些没脸,面色便有点不悦。还是宁娘大度,劝说舅母让两位妹妹跟吴嬷嬷去了,自己则又留着陪徐氏说了会儿话。

两个人聊了足有一个时辰,一直到后来几个管事媳妇来找徐氏回话了,宁娘才从她屋里告辞出来。

出了徐氏的正院,宁娘便带着春晴在院子里闲逛起来。此刻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沈家后院里精心栽种的各色花卉全都开始吐蕊,虽则花还没开盛,但密密匝匝排在一处儿,看着也颇为暖心。

宁娘看着这缤纷的景致,又闻着淡淡的花香,心头积郁的许久的忧虑也暂时一扫而空,同春晴两个边走边说笑着,只觉得人生也并不是那般的不如意。

这沈家后院她不是第一回来了,从前自认也是走得极熟的。只是她两年没来,里头的格局到底有了些变化,加上各种栽种的树林乍一看都差不多,一主一仆两个人在园子里绕了半天,不免便有些晕头了。

春晴拉着宁娘在一处小亭子里坐下来,一面替她搧风一面道:“咱们许是迷路了。小姐在这儿略坐片刻,我去找个小丫鬟来问问路,顺便也替小姐要壶茶来。”

宁娘确实也有些累了,便笑着挥手让她去了。春晴转身走得没了影儿,宁娘便托着腮兀自在那儿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传来了悉嗦的脚步声。宁娘只道是春晴回来了,头也没回便笑道:“怎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没替我讨到茶喝?”

她这话一出,那声音似乎便停了停。宁娘等了等不见春晴回话,正纳闷着儿,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单一壶茶怎够,回头我自让人给你送几碟子点子过来。”

宁娘一听这声音便愣住了,她迅速转头,便见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落在阳光里,正满面带笑着望着自己。

☆、第65章求娶

展眼近两年未见,他比起从前更显英武了。

宁娘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盈盈拜了下去:“多日未见四公子,不知近日可好?”

楚怀冬半眯着眼睛盯着宁娘上下看了又看,嘴角不由浮起了笑意。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了,上一回还是在清如的生辰宴上见的。后来第二日他本想约宁娘见上一面,却让妹妹给搞砸了。自那以后两人再无来往,如今再见真有点恍如隔世的味道。

宁娘出落得比从前愈加清丽了,她个子高了许多,眉眼也更舒展了,人已渐脱稚气,变得成熟起来。刚才看她行礼的身形,曼妙而富有姿态,楚怀冬一时竟有些看晕了。

他一向自认是正人君子,于美色一事并不十分看重。但或许宁娘一开始便在他心里落下了极重的份量,以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格外对他的眼,无论怎么看都是美的。

他脸上带着浅笑,上前一步回礼道:“在下一切安好,不知陆姑娘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