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的话对宁娘来说就犹如上方宝剑,让她有了和二太太叫板的资本。

她当然不会真傻得去跟二太太要账本来对账。钱氏一心想拿她当枪使,却不料这一回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让人反过来拿她当了一回出头的椽子。

如今这个家里,心急的人可不是宁娘。虽然她知道这当铺在二太太手里多留一天,她就会多损失一些。但只要这当铺还经营得红火,将来到她手里之后迟早她能有钱赚。

现在比她心急的人可是钱氏。朝哥要娶媳妇了,婷娘要出嫁了,就是宫里的大姐虽说当上了才人,可实际上手头也没几个钱。在那个处处金银满堆的皇宫里,每个入宫的姑娘少不得要从娘家带点银子进去,借着赏赐底下的奴才们,借机将他们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要知道现在的后宫是百废待兴,正等着一帮娘娘进去拉帮结派呢。奴才们心思都活络,巴结谁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也不要小看这些小人物,小人物能翻天。宫妃们初入宫门,对皇宫的政治格局可能还没奴才们清楚,这个时候就很需要人来指点她们一二了。

琴娘入宫的时候带的银子不多,大太太砸锅卖铁也只凑到了一千两,那还是钱氏也出了力的结果。加上二房给的一千两,统共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放在寻常人家,或许够活一辈子了。可放在宫里却是连塞牙缝都不够。钱氏自然巴望着宁娘赶紧把当铺拿回来,好趁机敲上一笔。可宁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既不主动提这个事儿,也不找自己帮忙,甚至她都暗示明示好几回了,对方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说钱氏年轻的时候,那绝对是后宅争斗的一把好手。眼光毒辣头脑灵活,多少嫂子弟妹小姑子让她斗得灰头土脸,尚书夫人当的那叫一个风光。若说她年轻的时候犯过的唯一的错误,那就是过于宠爱大老爷,以至于到老了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脑子也不太灵活了,人就有些犯糊涂了。她没看出来宁娘这是故意急她呢,就想逼着她替自己开这个口呢。她一心只想着赶紧替大房的孩子们再捞一笔,横竖也这把年纪了,这张老脸她也不在乎了。眼下过年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又不知要去何处寻这个机会了。

反正她前一阵子确实病得厉害,如今虽慢慢见好了,到底也没好透。她见自己日j□j着二太太也没多大的成效,便索性转移目标,又往二老爷身上使劲儿了。

这回她也不干别的事儿,只每日里喊着这儿疼那儿虚的,这个大夫开的药不管用,那个大夫开的药也吃不好。她住的那院子一天到晚都有丫头在那儿熬药,她便日日头发散乱精神萎靡,躲在屋里不出门。

二老爷几乎天天去看她,开头的时候钱氏只是抱怨身子不大好,也不多谈别的。等过了一阵子二老爷有些急了,开始埋怨庸医误人时,她便又演上了。这一回她不止装病,还装了一回疯。每日里总拉着人到处说见着宁娘的生母了,说她总在自个儿梦里出现,说她在梦里向自己哭诉,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陆府过得不好,明明有大把的财产却还得仰人鼻息,女儿至今没有说亲,儿子连族谱都没上。让她这个当娘的在地底下也睡不踏实。

刚开始时二老爷满不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宁娘的生母在的时候,就与钱氏关系不睦。要说钱氏这人也真是难相处,挑剔到了一定的境界。关键是她看不上二老爷,所以对二老爷娶回来的媳妇也看不上。那时候宁娘的娘也没少受她挤兑,不过她家境优渥人品高洁,钱氏也挑不出毛病罢了。

要不是有钱氏的推波助澜,二老爷后来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和离。所以说什么沈氏会托梦给钱氏,向她诉苦什么的,二老爷怎么可能会信呢?

可这人就是这样,总架不住别人一遍遍地说。有些事情子虚乌有,可说多了似乎也真成了发生过似的。钱氏精神不济,整日里昏昏沉沉,见谁都说起沈氏的事情,还把从前的一些事情给搬出来说了,搞得府里人心惶惶,一时间竟有些闹鬼的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宁娘是根本不信这些东西的,这一看就是钱氏的计策。可二老爷不一样,他到底是个古人,于鬼神之说相当笃信。何况从前他确实也有对不起沈氏的地方,如今宁娘和修哥在家里不算过得特别好,她若地下有知必定要托梦找人倾诉。可这家这么大,她又能找谁去说呢?自己和二太太是绝计不可能的,诉苦先放一边,她要真有法力的话,杀了他倒是有可能的。其他的孩子们大多不认识沈氏,而且孩子年纪也不经吓,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沈氏那么心善的人大约不会这么做。

于是算来算去,她也就剩下钱氏这里可以抱怨一二了。二老爷的心里一旦种下了这个念头,就跟生根发芽了一般,非但掐不去,还有愈长愈疯的趋势。到最后旁人还没怎么说呢,他自己倒信了个十成十。

宁娘看着家里乱了套的样子,心里好气又好笑。钱氏这一出演得真是逼真,简直要让人为她拍手叫绝。但她也怕她演得太过,到最后反闹得不可收拾。反正现在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也就没必要再神神叨叨了。万一演过了火,吓着家里其他人可就不好了。特别是修哥,他生来胆子小,这几年刚被朗哥调/教得开朗了一些。要是母亲托梦这种事情在他心里也生了根,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想到这里宁娘便去了钱氏那里一趟,暗暗劝她不要把事情闹大了。钱氏表面上依旧装疯卖傻,心里已是领会了她的意思。可巧那一日宁娘在的时候二老爷过来看钱氏,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钱氏哪里会错过,当即就拉着宁娘的手向二老爷诉苦:“你看这孩子,这些天来瘦了许多。我知你不信我的话,觉得娘只是上了年纪胡思乱想。可这事儿宁娘也是亲历了的,沈氏夜夜来我梦里不说,好几次也去看了她。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看到宁丫头如今在府里的处境,想来也是忧心忡忡啊。”

宁娘没料到她直接把自己也拖下了水,一时间倒有些愣了。二老爷又紧盯着自己逼问:“真有此事?”

她也不好直接拂钱氏的面子,只能假装悲伤地掩着面轻轻抽泣,默默点了点头。这下子二老爷是确信无疑了。他再不敢耽搁,当天晚上就宿在了二太太的正院里,两夫妻商量了一宿,也没商量出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来。

二老爷的意思自然很明确,一是要将当铺归还给宁娘,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拖下去了。二来是修哥入族谱的事情,他都归家三四年了,没的一直这样耽搁下去,说出去嫡不嫡庶不庶的,害他在同伴中间也抬不起头来。

二太太对前一桩事情没什么大的异意。反正迟早要还,她这些年也捞得够多了,下半辈子无论怎么花都花不完了。儿子女儿的聘礼嫁妆也都有了着落,还回去就还回去吧。可这第二桩事情却令她心情不悦,就跟卡在根鱼刺在喉咙里似的,咽不下吐不出,没的令人恶心。

她不无怨言地冲二老爷嘟囔:“满以为当年嫁你之时家里只有一个嫡女,谁成想都过了十几年了,竟又冒出个儿子来。明明我的朗儿才是二房嫡出的儿子,现在又要多一个,年纪竟还比他大一些,要压在他头上,你让朗儿心里怎么想?”

“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再说咱们家又不是公侯之家,没有爵位给子女承袭,谁长谁幼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个儿有出息,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他们。争这一时的高低又有什么意思。”

二老爷觉得没意思,可二太太觉得很有意思。她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他就是个和稀泥的,如今他只是想尽快把这两桩事情给定下来,其他的一概不论。反正这事儿无论怎么做,最后二老爷都没什么可吃亏的。

可二太太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要真这么做了,那可是亏大了。不仅提前把当铺还了回去,损失了大把的银子,还把儿子的位子给生生挤了下去。如今眼看着修哥越来越有出息,将来会怎样真不好说,二太太越想越觉得糟心,真恨自己当初怎么没狠狠心,直接把修哥给做掉。

可如今后悔已是晚了,二老爷见天地催她把这事儿办了,她也被催得烦了。钱氏那里又时不时传出话来,说什么将来把当铺交还到宁娘手上时,要请人来查账。一时之间二太太成了风箱里的老鼠,简直没个活路了。

这些天来,陆家日子最好过的反倒成了宁娘。她一点儿也不急,每日里该干啥就干啥,就等着哪一天二太太顶不住压力了,主动来寻她。

这一天倒来得并不迟,离过年还有十来天呢,二太太果真就来寻她了。

☆、第97章死胡同

二太太把宁娘叫了过去,一见她便开门见山。

当时屋里只她们二人,一个是继母,一个是继女,看起来似乎差了十几岁,但实际上两人的年纪是差不多大的。宁娘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这辈子又多活了四年,心智年龄已快满三十。虽然内宅斗争的经验比不过二太太,但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却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

这与她平时表现的谨慎小心低调内敛实在有些不像,二太太一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哂笑道,“我一早便知你不是个简单的人,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这个家都快让你搅得天翻地覆了,你倒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前是我小瞧了你,没对你上心,如今倒是有些着了你的道了。”

宁娘来之前就知道,二太太找自己来定是直来直往了,但直接到这个份上还是出乎她的意料。看起来二太太已经不打算伪装了,今天是准备把一切都摊到台面上来讲了。

这样也好,省得绕来绕去累死个人。宁娘上辈了为人直爽,最不喜欢兜圈子。这辈子来了这里是没办法,被环境逼得整天用心计耍手段。如今二太太既不打算装了,她自然是奉陪到底。面对对方对自己的“谬赞”,她不忘客气地回上一句:“母亲言重了,我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很多事情的发生也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像是这次钱氏借故装疯的事情,就不在她的控制之中。但不管怎么样,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在进行,眼看着她就要胜利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二太太自然不肯立马罢手,总还想着要再扳回些什么。

她一双眼睛在宁娘身上扫来扫去,对方就这么自然地让她扫,一点儿也没回避。看到宁娘脸上淡淡的笑意,二太太不自觉就将手里的帕子搅成了一团。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眼看着年下了,我预备着过了年后便让你父亲开祠堂,将修哥写到我的名下。”

宁娘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慢慢站起身来,冲二太太行了个礼:“多谢母亲体恤。”

“你从前也是写在我名下的,这样说来你们姐弟如今都要在我名下了。这对你对修哥来说都是一桩好事儿。但对一个人来说却并不是好事儿,你可知那人是谁?”

“是朗哥。”

二太太不由瞪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怨恨。虽然早就知道宁娘聪明,但她既聪明又直接,还是令二太太很是不爽。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行事却一点儿不显稚嫩。该低调的时候绝不出头,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该强硬的时候也不手软,这会儿在自己面前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每每开口都是这么的自信与强势,望着她的目光也毫不退缩,看得二太太简直有些招架不住。

她将头撇向一边,颇有怨言道:“你既知此事对朗哥不利,我便也不打算瞒你了。将修哥写在我名下这事儿我同老爷都商量过了,待开年了便办。只是有一桩事儿我得先声明,修哥这生辰八字得改一改。他如今越过朗哥排在了前头,这序齿可就有些乱了。从前只是家里随便叫叫也无所谓,如今要写进族谱里了,这事儿就不能乱来了。”

宁娘一下子没忍住,掩着袖子轻笑了两声。二太太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平日里理家处事看着还好,可一到关键地方就露馅儿了。这种事情也是随便想怎么改就能改的吗?她当如今的情形是他们娘家从前那种光景,莫说改生辰八字了,便是胡乱将孩子过继给人也没人管吗?

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陆老太爷好歹是做到正二品尚书的。如今二老爷也做到了那个位子,家世自然更为显赫。便是从前陆家也是家大业大,族人不少,将修哥这个孩子领回家已是颇引人注目。如今他这陆家四少爷也当了四年了,突然间让他和朗哥换个个儿,换谁听了这事儿都要笑话他们了。

二太太见宁娘笑不由有些恼火:“你笑什么,真是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你可别忘了,修哥如今还没写进族谱呢,我虽说同老爷商量了,但这事儿还没最后定,写不写不过凭我一句话罢了。”

宁娘也不跟她叫板,重新又坐了下来。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开口道:“女儿这些年虽没怎么出门,倒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外间老百姓家过日子的趣事儿。要说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别的都是次要的,钱才是最主要的。这世上之人过得不好,多半是缺银子的缘故。若真有钱在手,外人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有什么打紧。什么嫡啊庶的,说到底都是钱闹的。嫡子分家的时候总能多得一些,家里的田产铺子庶出的儿子总要得得少一些。是以世人皆是削尖了脑袋要往嫡母那处儿扎堆,可着劲儿讨好她,为的就是能写在她的名下。”

宁娘这话说得十分尖利,简直就是拿出了她上辈子跟人说话的架势来了。本来这世事就是如此,有钱能使鬼推磨。嫡子之所以吃香,无非就是能多分得些钱财,讨媳妇的时候也多点优势。庶子处处要靠主母施舍度日,日子过得好坏全凭主母一句话,所以才要费力巴哈地筹谋。可如今修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宁娘底气足,说出来的话胆气也就格外足,简直听得二太太一愣一愣的,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宁娘也不客气,见她不言语便继续往下说:“修哥到底是男儿家,男儿家的前程多半还得靠自己去挣。不像女儿家,嫁个好婆家,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再生一堆儿子女儿的,这辈子便算是定了性了。男儿家志在千里,本不该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过份在意。我母亲生前为他留下了偌大的家产,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将来他分不到陆家一个子儿,这辈子也是断不会缺银子使了。有了银子,还怕娶不上好媳妇吗?他也不是那好高骛远之人,娶妻娶贤,断不会只看姑娘的家世。再说他如今书念得也不差,去年已中了秀才,听说皇上今年要开恩科,回头若中了举人,这一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手里既有钱,又有好前程,若真成了庶子,迟早是要分家出去单过的。待他自立门户后,谁还会在意他是嫡是庶,到时候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这番话听得二太太简直目瞪口呆。她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见人说话这般犀利过。这些道理人人都懂,却没一个人敢这么直接说出来。在大晋这个时代,嫡庶之别还是很严苛的,嫡子没来由的就高人一等,庶子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偶尔有几个嚣张的,不过仗着生母得宠或是府里有长辈依靠罢了,真到了分家的时候,还是得吃大亏。

可宁娘这话完全说到点子上了。修哥确实没必要非为了嫡庶的名头委曲求全。他小小年纪已是家财万贯,将来定然不会为钱发愁了。他于读书上又极有天份,考中进士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将来朝廷录用人才时可不管你是嫡是庶,都是一视同仁。若修哥真成了庶子,将来的出息却大过朗哥,那陆家可要让人笑话死了。这个理儿不说出来大家参不透,一出来也就不值钱了。二太太突然觉得,自己找宁娘过来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她本打算以此要挟一番,却不料最后反被对方拿捏在了手上。

如今她若说不将修哥写在自己名下,那宁娘必定会联合钱氏来查她的账目。可若真写了,只怕这长幼就不好调了。她简直就是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再寻不到个出口了。

那边宁娘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她刚才说的时候理直气壮,一副庶子便庶子的态度,但实际上嫡庶终究有别。不只说钱财上,就是与人交往上,你若是个庶子,在一堆嫡子中便好似矮了半个头。修哥毕竟年纪小,少不得要因此受点委曲了。

她悄悄拿眼去打量二太太,见她面如死灰神情默然,知道自己的话已然起作用了。为免把二太太逼急了拼个鱼死网破,她便放缓了语调道:“其实我也知母亲这般做是一片好意,想让修哥将来有个更好的前程。修哥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儿,况且他平日里便同朗哥交好,是断然不会抢弟弟的东西的。母亲既是朗哥的生母,也该知他的品性和为人。说句托大的话,连如今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曾倾慕于他,母亲又何必担心朗哥将来没有大出息?修哥虽是我的亲弟弟,但凭良心说我也要承认,他除了书念得好一些外,其他地方还远远不及朗哥。母亲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先将朗哥给看低了。须知三岁看老,朗哥如今十四五了,也能看出个大概来了,他将来定是个好的,这个陆家迟早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二太太静静听着宁娘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说话,倒好似在听长辈宽自己的心似的。一瞬间,二太太也有些恍忽,直觉面前的宁娘陌生得令她看不清也猜不透。

☆、第98章刺激

宁娘从二太太那里出来后,直接回了西湖月。

二太太是清早把她叫过去的,说了半天话还没到中午开饭时间,她便窝在窗边的炕上小憩了片刻。这天是一日冷过一日了,外头风吹得响,雪下得也急,倒是屋里烧了火盆又点了火炕,热得人简直要出汗。

宁娘身上搭了条湖青色的绒毯,一手支着下巴,闭着眼睛休息。迷迷糊糊的竟是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到了上辈子的一些事情。家里一贫如洗,她没有父亲,妈妈辛苦把她养大,正盼着她大学毕业找份工作养家糊口的,结果一场意外害她来了这么个鬼地方。

这个地方虽然不愁吃穿,可日子实在难过,比她上辈子活得辛苦多了。这么大个家,却连个疼她的长辈都没有,个个都算计着她,想着法的从她这儿捞好处。她心想这次把当铺拿回来后,她终于可以暂时歇可口气了。有了银子在手,往后她便不怕什么了。嫁不嫁人有什么打紧,有钱还怕饿死不成。大不了就让人在背后说几句罢了。古代的女人视名节如性命,她却不大在意,关起门来过日子,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大约是这桩心事终于了了,宁娘心情放松,一个不留神竟睡了好大一会儿。直到银红拿着几枝红梅从外头进来,寻瓶子给她插起来时,才发出点动静把她吵醒了。

宁娘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看看她手里的红梅,又去看外头的雪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今年这雪下得可真好看。”

银红抱着个粉青窄口瓶过来放在桌上,一边插花一边笑道:“小姐今儿个倒是转性了。我记得去年你还抱怨连日下雪,外头路不好走呢。今年这雪我看也没什么不同,怎的小姐倒觉得好看了?”

宁娘冲她笑笑,却不说话。其实景还是一样的景,没啥不一样,不过是看景的人心境不一样了,自然看出来的景色也就不同了。

虽然二太太还没有明确答应她的要求,但从刚才的观察中她已经明白,这一仗她必胜无疑,纠结的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二太太或许还想再挣扎一二,去二老爷那儿再吹吹枕边风。但对宁娘来讲,结果都是一样的。

跟二老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四年,宁娘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已经摸透大半了。他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只考虑自己,永远将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的人。而如果事情和他关系不大的话,他一般没什么兴趣,基本就按照怎么方便怎么来的法子去处理了。

修哥写进族谱的事情是定下了的,没道理一个养了几年的孩子到最后竟对外说是养子,这不笑掉别人大牙了嘛。更何况舅舅还在呢,他是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至于修哥是嫡是庶,二老爷原本应该是不在意的,不管写在谁的名下,总都是他的儿子。

但如今沈家崛起,二老爷想要和沈家搞好关系,那就必然不能将修哥写在姨娘名下。若真这么写了,岂不是就将沈家划归到姨娘那一拨亲戚里去了。舅舅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哪里能跟个姨娘攀亲戚,那简直是在打他的脸了?

所以如今二老爷的态度已然很明朗了,二太太再怎么闹也是没有结果的,到最后不过是惹二老爷生气,白被训斥一顿罢了。

宁娘心里笃定,心情自然格外舒爽。这些天外头天寒地冻的,她也不能出门,先生那边的课也是给免了,她便每日里坐屋子里绣花打发时间。有时候几个小丫鬟还会找点野栗子回来烤,烤得屋里噼啪直响,那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了。

宁娘也会和她们一道儿玩,烤栗子拨栗子吃栗子,一个下午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转眼已到二十五了,没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这一日离宁娘去见过二太太也就过了三四天,晌午吃过饭后她正在屋子里和小丫鬟们说笑了,突然外头秋霁走了进来,脸上虽带着笑意,但一看就笑得有些勉强。

宁娘对秋霁一向是很看重的,也知她是个心思深沉的姑娘,很有些自己的想法。这些天西湖月没发生什么大事儿,按理说她不该这个表情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宁娘心里一咯噔,面上还继续跟春晴她们说话儿。秋霁也不作声,只是凑过来一起剥瓜子吃。过了片刻后宁娘抬手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唉,你们这帮子小丫头,精神头怎么总是这么好,明明还没我睡得多,竟也不知困。我可是不行了,得眯一会儿了,你们也散了吧。外头风大雪大的,也别乱跑了,都回房歇着去吧。”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哪敢有什么异议,马上收拾了瓜皮果壳退了出去。春晴本应该侍候宁娘宽衣的,但她从秋霁进来时已经品出点什么来了。这会儿也不言语,自觉地和银红她们一道退了出去,替宁娘把门紧紧关了起来。

宁娘也不下炕,直直地望着秋霁:“好了,人都让我打发走了。出了什么事儿,说来我听听?”

秋霁微微一笑:“您总这么聪明,真让人渗得慌。其实这事儿您迟早也要知道,就是春晴她们也瞒不下去的。刚才我去五小姐处找步月要个绣花样子,结果就碰上相月了。她悄悄告诉我,说太太病了,这会儿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太太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得的什么病?”

“也就是晌午过后。听说是突然病的,病得还挺急,这会儿正院已经把门封起来了,里头的人都不许往外走,连五小姐要去探视都给拦了下来。半句话也不准往外传呢。”

宁娘抿着唇不说话。莹娘这几年年纪大了,二太太就将连着正院的一个偏院拨给了她。这两个院子虽说相连,但总也隔了点距离。寻常丫鬟要打听出点事情来也不易。但相月是孙妈妈的侄女儿,时不时就能比别人消息灵敏些。眼下她这般说,看来正院定然是出大事情了。

她便抬头去看秋霁:“相月还说别的没有?譬如说太太发病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似乎也没什么大事情。”秋霁皱着眉略一思索,突然想了起来,“哦对了,相月说今儿个五少爷去过太太那儿,略坐了坐便走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五少爷去给太太请安,也在情理之中。”

过年了,私塾里的先生也闭馆了,家里的几个哥儿也都放了几天假。朗哥是二太太的亲生儿子,去她那儿坐坐倒也没什么。可二太太突然犯病这个事情实在令人起疑。她今儿个早上才见过二太太,当时对方脸色正常没什么异样,也没听说最近府里出什么大事儿。

朗哥这个人向来好脾气,不管待谁都谦和有理。要说是他把二太太气病了,整个陆府都不会有人信。再说二太太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娘子,她的承受能力可强着呢。回想那天自己那么拿话刺她,就差没撕破脸皮了,她虽被气得面红耳赤,到底也没怎么样不是。

如今到底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能让一向生龙活虎的二太太,一下子就给病倒了呢?

宁娘在这儿瞎琢磨,正院那儿可是乱了套了。二太太昏迷不醒,孙妈妈急得团团转。可偏偏这事儿不能同任何人讲,说出去可是要出大麻烦的。她只得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亲自照顾二太太。

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把了脉扎了针,前后一通忙活,二太太总算是醒转了过来。只是人还有些激动,也没看清大夫在那儿,就挣扎着要起来,似乎有话要对孙妈妈说的样子。

孙妈妈急得赶紧去扶她,趁大夫收拾银针的时候附在二太太耳边悄声道:“您先别气,待大夫走了再说不迟。”

二太太一想到有外人在场,立马闭嘴不言语了。孙妈妈扶着她重新躺了回去,又去问大夫二太太的情况。那老大夫摸着胡子说了一通,大意是说二太太这是急怒攻心导致的昏厥,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心休养,吃几帖药就好了。

孙妈妈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赶紧让芳草带着大夫去开药方。房里还有几个小丫鬟在那儿忙活,又是绞帕子又是倒茶的,孙妈妈见了她们就心烦,全被她给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就剩她一人侍候二太太。

二太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如死灰,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到了极点,再没了往日的光鲜动人。孙妈妈坐在床边看着她,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几次张了嘴又把话咽了下去。二太太假寐了片刻终究还是睁了眼,望着孙妈妈半天不言语,末了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气儿像是在心头积聚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出口发泄了出来。她这一叹气孙妈妈也跟着叹气,到底还是忍不住,凑过去轻声劝道:“我的太太啊,您这又是何必。五少爷到底是您肚子里出来的,您跟他置什么气哪。”

☆、第99章威胁

二太太一时气极,竟默默流下泪来。

她这么一哭孙妈妈便不敢说话了,只能扶她起来递帕子给她擦泪。二太太见屋里没外人,绞着帕子索性痛快地哭了一声。只是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外间的丫鬟们听到了,回头又该传出风言风语去了。

她今日这病来得太急,很多人都好奇着呢。虽然孙妈妈当即立断把正院封了起来,可人这张嘴是怎么也封不住的。哪怕你拿性命相要挟,也总有那不要命或是没脑子的,一个转身就把秘密给你说出去了。

再说她这情况也不能大开杀戒,这事儿除了她和孙妈妈外,再不能让人知道。万一传了出去,只怕她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唯一令她庆幸的是,她晕倒这个事情大约不会有人怀疑到朗哥头上。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十分之讨人喜欢。可以说整个陆家虽然矛盾重重,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却无一例外地喜欢这位五少爷。朗哥是二太太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她很清楚朗哥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

这样的一个出众少年,要说他会把生母气得昏厥,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上一次与沈涵芝的打架事件是他平生头一回挨二老爷的罚,即便如此事后也证明他是被人冤枉受了委曲的。朗哥的人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丝污点,所以大家无论怀疑谁,也断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一想到这里,二太太略微宽了点心,但一想到今日朗哥同她说的那些话,她不由又心绞痛起来。她一手捂着心口,冲孙妈妈皱眉道:“就因着他是我亲生的,才真是令我痛心。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真是想不明白。”

孙妈妈赶紧端茶过来给二太太顺气,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安慰道:“五少爷年纪还小,年轻人冲动一些也是有的,您别太放在心上了。”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他那是一时冲动吗?他明明就是处心积虑算计好的。居然敢拿那件事情来威胁我,说什么若我不将修哥写在名下,他便要出家当和尚替我赎罪之类的话。我有什么罪孽,他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他凭什么这般威胁我!”

孙妈妈没话说了。二太太嘴里说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之所以能一直在二太太身边稳坐第一把交椅,和那件事情也有莫大的关系。那样的丑事是绝计不能说出来的,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恨不得从来不知道,生怕一个不留神,睡觉的时候从梦话里把它说了出来。

但有一事儿孙妈妈也不大明白:“您说五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个事儿的?”

“你忘了?我嫁来陆家后那个混蛋还曾来找过我。我还曾被他在路上堵到过一回。早知道这般麻烦,当初真该花点银子让人收拾干净才是。闹到现在这个样子,反倒让自己的亲生子儿拿来与我讲条件,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个王八蛋!”

孙妈妈知道二太太心里有气,见她拿个外人出气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有点担心,还是压低了声音劝道:“您别嚷,回头让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反正现在这事儿也不算太糟糕,您原本就打算将四少爷写在自己名下的,如今就顺水推舟称了五少爷的心吧。还能卖四小姐个人情,让她别再查兴恒当铺的账目。说起来,您也不亏的。”

“哼,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宁娘那个小贱/人得逞了。我原本还想着同老爷说说,将修哥同朗哥的生辰改一改。现在闹成这样,还改什么改。宁娘知道这个消息,指不定乐成什么样了。你是没见到那日她对我说话那个态度,那样子真个让人忘不了。我从前虽知她有点本事,却料不到她竟厉害成这样。”

“瞧您说的,四小姐再厉害也只是个姑娘,她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啊。”

二太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她猛地抓住孙妈妈的手,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握紧,力量之大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孙妈妈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就听二太太略带惶恐地说道:“不不,她哪里是个小姑娘,她分明就是个极为厉害的女人。你是没见到她那天的样子,同我说话时那份镇定与从容,简直就是把人拿捏于股掌之间。这哪里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该有的样子,就是老太太,我同她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也从没见她这般沉稳犀利过。老太太那点子强悍劲儿,在宁娘的水磨功夫前真是落了下乘。我倒是不知道,宁娘前几年在沈家究竟是怎么过的,怎么一回来性子转得这么快,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了。实话告诉你,那天她同我说话的时候,我这心里还真有些发怵,总觉得她步步为营筹事事划得好好的,好像没什么能逃出她的手掌心似的。”

二太太把宁娘捧得这般高,孙妈妈心里倒有些不以为然。她也跟宁娘打过不少交道,知道这位四小姐自从生母过世之后,性子确实变了一些。但再怎么变她也就是个低调沉稳的小姑娘,平日里跟谁都和和气气的,既不过分亲近也不与人疏远,倒让人有些拿捏不准。

这样一个人,本事是绝对有一些的,但哪里会有二太太说的那般神。居然还拿她同老太太来比。老太太是什么人,那可是在后宅斗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了,宁娘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可二太太竟说宁娘比老太太还厉害,孙妈妈心里颇不以为然。但面上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附和着道:“看来咱们从前是小看她了。现在既知她厉害,往后小心些也就是了。您也别再伤神了,先躺下歇一会儿,回头药煎好了我再喊您吃。”

二太太说了这么半天话也确实累了,便由着孙妈妈扶她躺下,贴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那边孙妈妈出了房间,让芳草带几个大丫鬟守在外间,自己则到各处去一一查看,确保那些丫鬟婆子没有乱嚼舌根。

然后她又差人去钱氏那里说了一声。二太太一向掌管家事,突然病倒了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与其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回头让她们听信下人们的闲话,倒不如主动去说一声。当然这病的起因是不能说的,她只说二太太为了操持年关连番劳累,患上了风寒,要在屋里休息几日。

钱氏向来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听得她病了不说放鞭炮心里也欢喜得不行。当下就自做主张,拉着大太太将家事暂且接了过来。二老爷下了衙门后听闻二太太病了,去她屋里看了看,见没什么大碍就又跑去承霞姐妹那里寻欢作乐去了。

二太太被朗哥这么一气,对万事都有些失了兴趣,也就随钱氏她们折腾去了。只是她偶然想起朗哥说的那番话,不免又心头打鼓。某一日她与孙妈妈两人在屋里时,她就忍不住直犯嘀咕:“那一日朗儿同我说话的时候,我光顾着生气倒也没听清。如今想来他似乎说过这么一番话,大意像是这事不光他知道,连莹儿也知道了。我这几日仔细算了算,朗儿见到那人那一回,正巧就是莹儿三岁的时候。我便在琢磨,莫非莹儿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受了刺激成了现在这样?”

孙妈妈赶紧伸手捂她嘴:“哎哟我的太太啊,您可千万别再提那件事情了。好不容易老爷和老太太都不追究您这病儿,您再这么嚷嚷,回头真让人听见了。您就别计较五小姐的事情了,她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话也多了人也开朗了,跟从前已是大不一样了,您就安心吧。”

二太太一想也是,也就不再钻牛角尖了。她病了这几日倒也想开了些,与其这么纠结着不上不下的,不如就大方一些顺了宁娘的心意。终归这些年她靠着她女娘的几间当铺发了大财,就当是做一回善事儿,将修哥写在自己名下吧。

于是大年初一那一天,二老爷就开了祠堂,请了一堆族叔伯来做见证,然后将修哥写进族谱二太太的名下。至此陆家四少爷总算是名正言顺了,也断了那些人乱嚼舌根的念头了。

这事儿办完之后没过几日,二太太又借口宁娘年纪大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从前代她保管的几间当铺也该还到她手里了。且让她先熟悉一下当铺的经营,回头嫁到夫家后也不至于做新妇的时候手忙脚乱还要学看账。

宁娘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客气了几句便把当铺接了过来。二老爷对此也很满意,难得夸了二太太几句,说她贤惠又知礼。只是有一桩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二太太只将属于宁娘的几间还回去,没想到连修哥名下那几间,二太太也一并给了宁娘。

这样一来陆家的收益一下子就少了一大截,从今往后花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自个儿的了,再不能大手大脚拿别人的钱来充大方了。

一想到这个,二老爷便有些不大高兴。孙妈妈私底下也曾问过二太太,二太太一脸苦笑着摇头:“你当我想吗?还不得怪我生的那儿子。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向着自己的亲娘,倒对宁娘姐弟这般好。想起来我就生气。”

二太太气归气,好歹也只是说几闲话罢了。宁娘接过当铺话半句没提查账的事儿,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倒是钱氏,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气得几乎当场厥倒,要不是大太太眼明手快扶住她,只怕她真要直接跌倒在地上了。

☆、第100章质问

钱氏这一回真是气伤了身。

被大太太扶住之后她整个人不住地颤抖,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是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一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

大太太看她这个样子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招呼竹枝过来扶她坐下,又端了茶过来让她喝,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

钱氏端着茶碗抖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叫住了去请大夫的小丫鬟,“不用去了,我,我没事儿。”

“娘,您这怎么叫没事儿,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万一有点什么,您让我可怎么办呢。”

钱氏一只干瘦的手伸了过来,死死抓住大太太的手臂。她年纪虽大力气却着实不小,抓得大太太疼得直呲牙,却又不好喊出来,只能拼命劝她道:“娘,您别生气,您先喝口茶。大夫说您轻易不能动怒,您得小心身子骨啊。”

这话总算起了点作用,钱氏狰狞的表情略微和缓了一些,原本铁青的脸色开始消退,露出些许血色来。她坐在太师椅里直喘气,手里的茶碗也拿不住,竹枝赶紧接过来喂她喝了几口,总算是让她缓过气来了。

那小丫鬟还在门口站着,琢磨着要不要去请大夫。钱氏看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不必去请大夫,去把四小姐给我叫来。”

她是万万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这一点。宁娘那个丫头,居然敢联合二太太来耍她。要知道在这之前,钱氏一直以为她已经跟宁娘达成联盟,站在了同一阵营中。她替她耍各种手段逼二太太归还当铺,宁娘接过来的时候就提出查账的要求。到时候她再找几个账房先生来对账,保管能把二太太挤兑得恨不能去跳河。

没想到她这如意算盘打了半天,竟是一场空。宁娘在她的帮助下轻易拿回了当铺,却从未提要查账的事情。不光如此,她还成功地说服了二太太将修哥写在了自己名下,让这个从前一直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一举越过朗哥,成了陆家二房嫡子中的头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