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莹娘眼神一黯,直接就说道:“死了几个。有些是闷久了给捂死的,有些是血流多了救不回来了。还有些当时便被砸过去了,修哥屋里的绿意就是这样。”

一听到绿意死了,宁娘一下子就吃不下饭了。绿意是修哥身边的大丫鬟,虽不如白萱聪明稳重,但为人很实在,也很乖巧。还记得当年她刚回陆府时头一回见她们这一帮丫鬟时,绿意就穿着身葱绿色的比甲站在自己面前,那一颦一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鲜活。可一眨眼的功夫,竟是阴阳两隔了。

莹娘看出她难受,便安慰她道:“绿意是运气不好,都跑到门口了,大约是让根柱子给砸了。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这是天灾,谁也预料不到的。母亲已经让人去料理后世了,想来也会让人拿些钱回绿意家的。”

宁娘就不说话了,只是依旧吃不下东西。地震这个东西实在太可怕了,不仅会造成巨大的破坏,还会在经历过的人身上留下深深的恐惧。她想此刻京城里的人家大约都跟自家差不多,有那忙着清理现场的,也有急着挖人的,或许更多的是连棚子也住不上的,天寒地冻的只能缩在一堆废墟旁长吁短叹着。

莹娘见她不说话,就主动提了别的话题:“如今外头也是乱糟糟的。父亲已经在想办法寻一个住处了。只是这般大的震动,只怕京城里的房子都不牢靠了,或许得寻到隔壁天津去了。”

情况确实如莹娘所说,现在的京城真是一片混乱,虽说还不到人间地狱的程度,但那种惨况也可见一斑了。宁娘整日里窝在家中不出门,可还是能听到丫鬟婆子们带回来的消息。什么后街哪条胡同里挖出了一整排的尸体,摆在那儿拿白布一盖,有些还缺胳膊断腿的。一会儿又说街上到处是婆子在那儿嚎哭,听得人怪不忍心的。春晴有一回出门去办点事儿,回来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说是不小心在路上被只压断的手臂给绊了一下,惊得她面无人色,事儿都没办就跑了回来。

宁娘听到这些人的遭遇后,再对比修哥的境遇,心里真是万分庆幸。修哥虽被埋在废墟下几个里,但当时他摔下去的地方正好有张八仙桌,他人小小的躲在里面,伤得倒是不重,就是手臂和腿上伤了几处,脸被擦伤了一小处。那八仙桌上平日里还摆了些瓜果,地震来的时候东西都滚到了地上,修哥在地下的时候就摸索着靠这些东西充饥。后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其实不是被砸晕的,而是在底下待得时间长了,有些缺氧了,加上心里害怕,迷迷糊糊才晕过去的。

程大夫来瞧过他后,给他的手和脚都固定上了板子,又处理了他脸上的伤口,再三保证只是擦伤不会留疤,又开了几帖宁神静气的补药给他吃,修哥便安心地养起伤来。

如今家里最忙的人就成了二太太。她是一家的主母,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都要她操心。大太太性子虽好能力实在太弱,帮不了大忙,只能做些零星的小事儿。倒是钱氏这会儿摒弃旧嫌,暂时与二太太站到了同一阵线上,把大房的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的,间或还要抽点时间帮二房一把。二太太到了现在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私人恩怨先放在一边,不仅接受了钱氏的帮忙,连已经被关禁闭很久的简姨娘也放了出来,让她协助自己办些事情。

简姨娘从前也是个很能干的人,因为萍娘未婚先孕的事情闹得灰头土脸,后来虽说出了个歪点子想触宁娘的霉头,到底还是没能得逞。自打女儿出嫁后她已经无所事事许久了,如今得了这么个机会她自然十分之珍惜,将二太太交待下去的事情办得是滴水不漏井井有条,连近些年有些嫌弃她的钱氏都偶然会夸她一两句。

二太太在屋里忙活,二老爷在朝堂上也没闲着。要说这小皇帝赵郢也真是运气不佳。虽说一生出来便是天皇贵胄,小小年纪就成了先帝看好的帝位接班人。可他上面有两个不安分的哥哥,着实给他的登基之路惹了不少麻烦。

后来在楚怀秋和一帮子忠心于他的臣子共同筹谋下,这天子之位总算是夺了下来。开头那几年他也算是锐意进取,意图改革,做了不少实事和大事。好不容易清除了一切反对他的党羽,又熬过了三年国丧娶了一堆老婆回家,这嫡长子还没生出来呢,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场巨大的天灾。连他的皇宫都差点被震成一片平地。

二老爷因着这个事情,这两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也没心思钻进姨娘房里寻欢作乐了。如今二太太让人在空地上修了好几处临时的平房,占地不大只求牢固,大人孩子们都挤在一块儿住,他也不好意思搞那些营营苟苟之事。更何况他每日都要与二太太商议对策,也实在没心情去玩那风月之事。

那一日他下了衙门后便进了二太太的屋子,一进门还未坐定,便开口道:“只怕皇上要临时迁都,要真这样的话,咱们一家子都得跟着过去才行。”

二太太当时正捧着手炉在看这几日的银钱进账,一听得这消息脸就拉得老长:“怎的还要迁去别处。这下子家里的开销便更大了。这几日光是进出的各项采买便花了好几百两了,还有那些个死了人的,家里总得给点银子,省得让人戳咱们脊梁骨骂。这若真要迁到外地去,少不得又要花一大笔银子了。”

二老爷也有点烦燥:“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儿。皇上要搬,咱们做臣子能不跟着走吗?还是你盼着我辞官归家,回杭州养老去?”

二太太没话说了。她虽心疼银子,可也不能不管二老爷的仕途。如今皇宫也遭了灾,听闻娘娘们的住处也都震了个东倒西歪,好几处宫人住的屋子也给震塌了,这京城确实是不能住了。总不能让小皇帝整日里住在危房中,或是也像他们这样临时搭几处平房凑和着过。

于是二太太只能关心地问起:“宫里有透出消息来吗,皇上准备迁到哪里去?”

“听说也不远,就往辽宁那边迁。沈阳那儿不有个行宫嘛,皇上带着宫里人去那儿暂住,这儿的殿阁才能腾出手来重修。咱们一家子也得往沈阳去,你这几日便准备起来吧。待咱们离开后,这宅子也能叫人来好好修修。想来再回来时屋子也都修缮齐整了。”

“沈阳那儿便安全了?这次动得这般厉害,保不齐那儿也遭灾了吧?”

“遭是遭了些,好在不算太厉害。这回遭灾最重的是山西那一块儿,京城算是受牵连了。你别看咱们这儿倒了这么些屋子,好歹没死太多人。听说山西那块儿真成大问题了,总督和巡抚都快没地儿待了。沈阳到底离得远些,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二太太也再说不出反对的话,这事儿也只能这么定下了。她合上账本又开始犯起愁来,这么大个家子说搬就搬,千头万绪的事情,还不得累死个人。她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犯嘀咕,可这一回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让她家死上个把儿子女儿的便是万幸了,哪里还能指望别的呢。

她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心里已经盘算开了,这个家该怎么搬,得拿出个章程来。走着走着她又想起一桩事儿,凑到二老爷近前轻声道:“你昨儿个还说皇后娘娘受了惊吓,肚子里的小皇子似乎有不稳的迹象。皇上这么急着迁去沈阳,就不怕皇后的身子骨受不住?”

二老爷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皇后天生生子骨弱,摊上这样的事儿也没法子。好在太医已然是去摸过脉了,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不过今日宫里又传出消息来了,说是贵妃娘娘让太医请平安脉时也摸出了喜脉,这下子可真有热闹看了。”

☆、第105章急病

二太太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找了大堆的丫鬟婆子并姨娘过来,吩咐她们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去。

宁娘她们几个小辈也接到了消息,纷纷开始拔拉自己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一时半会儿倒也挺难拔拉全。

西湖月算运气好的,虽然地震那晚晃晃悠悠的,总算是没全倒。这几日有些婆子胆子大的,好几次进到里面去搬东西。那些个花瓶瓷器类的基本全碎了,倒是宁娘的首饰衣裳什么的搬出来不少。还有她刚收回来的兴恒当铺的契约书和账本什么的,全都一件不落让人给找了出来。

当这些东西被春晴拿来摆到宁娘面前时,她颇有些吃惊。这些婆子还真是不怕死,连她都没动的念头,她们非但想到了,还替她做到了。宁娘一时也有些感慨,立时就从银钱盒子里拿出些碎银子来,让春晴替她拿去分了。这些婆子得了赏钱自然兴高彩烈,嘴里不住地说宁娘好话。

宁娘心里也清楚,她们这么做一半是帮她,一半也是帮自己。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这些丫鬟婆子多半将来是要跟她到夫家去的。兴恒当铺是个摇钱树大家都知道,所有她们都想着法子替她保住这些契约书和账本,好让她将来有个立身之本。她手里有了钱,底下跟着的人自然也有好日子过。这简直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宁娘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她私底下悄悄叫秋霁替她记下那些拔拉东西的婆子,回头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若真有那既忠心又能干的,她将来自然也可以重用一二。

除了宁娘外,其他少爷小姐那里也是见天地忙碌。修哥伤了腿动弹不得,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他那里的事情就暂时由宁娘代管了。

秋夜雨一夜之间成了那副样子,什么东西都没抢出来。这几天宁娘指挥了十几个小厮在那儿忙活,将砖石木材都清开,尽可能地找些东西出来。什么衣裳啦,书册啦,字画什么的能找到多少算多少,通通给他打包进箱子里,准备往沈阳那边运。

宁娘看着屋子里渐渐摆起来的箱笼,不由又想起四年前的情景。当时二老爷来奔大老爷的丧,一家人收拾了东西坐着船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才到。那时候宁娘还晕船,和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萍娘一条船上,一面吐得昏天黑地,一面还要听她话里话外地讥讽自己。

如今一眨眼四年都过去了,萍娘出嫁也一年多了。前些日子她还听二太太提起过她,说她在广东日子过得还行,小产对她的影响似乎不大,年纪轻身体底子也好,去年年中的时候已然是怀孕了,不日便要生产了。只是她偶尔来信的时候也会抱怨几句,怨广东那边穷山恶水,人刁话糙不好相与,气候又过于潮湿,蛇虫鼠蚁奇多。骆家家境贫寒,也供不了她上好的吃穿,平日里要不是还有点嫁妆体己银子,这日子真不知要过成什么样子。

宁娘听闻了她话里的抱怨,觉得那都不过是小事情。这世上哪有样样称心的事儿,就是嫁进皇宫当皇后,那烦心事也是一箩筐呢。你抬眼只看见皇后的尊荣与体面,却看不到她的责任与压力,后宫争斗何其凶险,一个不留神就是满盘皆输。再说那些嫁进高门大户的女子,又有哪一个真活得舒心,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想想那个周郁芳,不就不明不白死在楚家了吗?

一想到这里,宁娘就觉得萍娘还算幸运了。从前闹出过那么大的丑事,现在还能这样的结局已然是万幸。莫说现在是规矩森严的古代,就是放在现代,一个女人结婚前曾经流过产,被婆家知道了也是会瞧不起的。公婆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肯定犯嘀咕。所以宁娘真心觉得萍娘信中抱怨的事儿不过都是幸福的烦恼罢了。

相较于萍娘,现如今陆家最该烦的是大房的婷娘。原本她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钱氏和季家已然将婚事定了下来,两家交换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下了媒也定了聘,连婚书都换了,只等开春后选个好日子就办喜事儿了。

可现在这么一来,婷娘的婚事就要耽搁了。陆家不日就要举家搬迁至沈阳,而那季大人一家却还要留在京城,这样一来婚事就不太好办了。赶在陆家离开之前办显然不现实,婷娘的嫁妆虽在这次地震中保住了,但季家的房屋却是损毁严重,不能立时就办喜事。

而待到季家寻到新屋或是将房子修缮一番,又至少要过几个月,到时候也不知陆家回没回京城。这一来一去的可就又要耽搁了。婷娘眨眼就十八了,再拖下去年纪真成大问题了。是以钱氏一想到这个事儿就心焦得吃不下饭,见天地长吁短叹,怨老天爷不睁眼儿,好好的来这么一场祸事。

钱氏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存了事儿情绪便不佳,加上前几日地动受了惊吓,人就没什么胃口。她还要帮着二太太打理家事,照应大房一家老小,大太太又是个万事帮不上忙的,钱氏既累且闷,身子便有些不大舒服了。

只是当时陆家事情既多,她也不愿意嚷嚷,没的被人笑话倚老卖老。加上她原本也是个好强的,这个时候不愿落在人后,依旧强撑着料理家事。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后一家人便开拨向沈阳而去,钱氏一路颠簸疲累,路上也不方便熬药吃药,待到人到了沈阳之后,身子骨终于撑不住了,一下子便垮了。

当时二老爷一家人还住在客栈里,钱氏突然就犯了病,下午时还只是觉得头昏没胃口,到黄昏的时候已然是卧床不起了。二老爷有些犯急,立马就让人去请大夫来。只是他们刚到沈阳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识得什么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只得请客栈的掌柜帮着请了个来。那大夫来了之后只是诊个脉,又翻了翻钱氏的眼皮,便说她是劳累过度,需静心休养。随即大夫就开了个药方给二太太,让她去抓药来煎。

二太太心里暗骂钱氏多事,面上也只得照办。只是这药吃下去效用也不大,钱氏就这么一直病卧在床,几乎难以起身。二老爷心内焦急,周身又是办不完的事情,只能把钱氏交给二太太,一天催三遍让她快些再找大夫来替母亲诊治。

二太太也是没法子,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沈阳的名医在何处,又如何请得过来。二老爷每每冲她发脾气她便也吼回去,好几次宁娘隔着客栈薄薄的墙板都能听到他俩争吵的声音。

二老爷除了要担心母亲的身体,还要忙着到处相看中意的宅子,真是乱得焦头烂额。本来这沈阳人口并不稠密,要租一处宅子并不是难事儿。但皇帝一下子携家带口过来了,那些日日要上朝的一二品大员们也得带着家人一道儿过来。

沈阳并不是极富庶的地方,能用于出租的大宅子数量有限,这么多官员一下子过来争抢,那些宅子瞬间就变得抢手起来了。二老爷家人众多,小门小户的屋子装不下这么多人,占地广阔的又一时租不上,愁得他整日里待在客栈中,像是个没头苍蝇似的。

又赶上钱氏的病没有起色,他的脸色是一日差过一日,家里的孩子们整日里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去招他,整日里缩在屋子里不出门,生怕被二老爷一个看不顺眼就成了出气筒。

宁娘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修哥伤了手脚,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责无旁贷,每日里忙着侍候他。修哥经过这一次磨难后人变得愈加成熟了,只是在听闻绿意的死讯时还是禁不住难过了几天,又求着宁娘拿点银子出来给绿意的娘家人,也算是给他们心头几分安慰。

宁娘自然是连声应下,又教修哥回头要好好谢谢朗哥的救命之恩。每每说到这里修哥总是忍不住感叹:“五弟待我们姐弟真是好得没话说,我这次虽说是记在了母亲名下,于序齿上越过了他,但将来陆家这份产业,我是不会同他争的。”

“你能这般想便再好不过了。左不过咱们也不缺银子,你又是后来归的家,实在不该同朗哥争些什么。你们两兄弟往后须得同舟共济才是,无论将来是否入仕,都要相互帮衬着扶持着,将这陆家的门面继续撑下去。”

修哥当时正在喝莲子粥,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我看五弟倒也不像是那种争名夺利之人,但看他待你我的态度便知。换了那些个心思重的,哪里会这般掏心掏肺的待咱们,只怕防着还来不及呢。”

“那是你我的造化好,娘在上头保佑着咱们呢。”

修哥难得露出调皮的表情,盯着宁娘直瞧:“咱们也算三生有幸了,得了这么位好弟弟。但看他待你的态度便知,他心里实在是敬重着你呢。”

这话听得宁娘有些莫名,又觉得挑不出毛病来,正在心里暗自嘀咕呢,只听外头闹哄哄的脚步声传来,倒像是这小小的客栈里,突然来了一大帮子人似的。

☆、第106章人情

宁娘赶紧让白萱出去打听消息。

白萱出去后过了没多久便折返回来了,进屋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笑意,拍着手道,“听说沈阳城里最有名的崔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病了,老爷和太太正陪着呢。我听这里小二说,这崔大夫的医术在沈阳远近闻名,为人架子还大,轻易都请不来呢。听说崔大夫来了,其他住店的客人都好奇地过来围观,还有些人想趁机找崔大夫看诊呢。”

春晴她们一听便乐了起来,纷纷说着老太太赶紧转好之类的话。宁娘倒还有些疑惑,“这崔大夫这么大排场,来看个病竟带了那么多人来,”

刚才听那脚步声,来的人至少有十多个,一个大夫看诊罢了,至多带两个帮手,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白萱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就在这时候,醒儿从外面推门而入,脸上有止不住的喜气,一见到宁娘也顾不得行礼,便叽叽喳喳说开了:“小姐小姐,你猜我方才在外头瞧见了谁?”

宁娘还没说话,修哥倒先开口道:“你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遇着事儿竟也藏着掖着,还想让我四姐费神猜,真是没规矩。”

他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很轻松幽默,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醒儿似乎也很习惯他这么说自己,一点儿没害怕,反倒一仰头反驳道:“少爷真是没趣味儿,这猜谜儿也是一种乐趣,若我直接说了,岂不让四小姐少了几分趣味儿。”

修哥抬手虚点了她一下:“愈发会说嘴了,还不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的让我四姐心急。”

“无妨无妨,便是你不说,醒儿也不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咱们若都不听啊,非得把她急死不可。”

宁娘这话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醒儿也跟着笑,只是这笑有些不好意思,边笑还边去看修哥,带了几分小女儿的羞态。宁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修哥年纪也愈来愈大了,转眼便要十五了,醒儿比他小不了多少,看起来两人还算投缘,平日里也比较说得上话。只是他们二人毕竟身份有别,修哥身为陆家的嫡子,怎可能娶个丫鬟做正妻。而从前银红也说过,醒儿不愿意给少爷们当通房丫头,她的志向不在这儿。如今他们二人若真看对了眼儿,将来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不过如今倒还没到愁这事儿的时候。宁娘也就一时把这心事放下了,只招呼醒儿道:“过来我身边坐,好歹把你听到的事儿说与咱们听听。”

醒儿这才把目光从修哥身上收回来,挨到宁娘身边把外头发生的事儿说了:“我听老爷身边的来禄说,刚才那些人是诚亲王府派来的。听说诚亲王府家的一位公子也来了,正同老爷说话呢。听那意思似乎是在城里替咱们家寻得了个好住处,特意派人过来帮着搬东西呢。”

宁娘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虽然醒儿没明说来的是楚家哪位公子,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那必定是楚怀冬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颇有些自做多情。人家确实曾向她“求过婚”没错,但打那之后两人便再没见过了。在被她明确的拒绝后,他未曾再提过这个话题,宁娘心里其实知道,他应该已经放弃了。

像楚怀冬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自尊心定然比旁人要强许多。或许那一次他来找自己谈已经是放下了面子,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可她这般不给面子,他哪里还会再拿热脸来贴她的冷屁股,怕是绕着走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宁娘不免有些失落,可又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反正她从没想过与他有什么未来,就这般断得一干二净也是好事一桩。

此番楚家来人必定与她没什么关系,或许是诚亲王与二老爷同朝为官,知道陆家遇上了些小麻烦,便顺手相帮一把。也可能是醒儿听错了,来的那一位根本不是楚家的公子。反正醒儿也不识得楚家人长什么样儿,看错听错也不稀奇。

宁娘在那儿低头沉思时,几个小丫鬟倒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儿。果然不多时便有二太太身边的妈妈过来传话,让她们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去,明日一早便要坐车去到新租的宅子安家。小丫鬟们一听之下皆面露喜色。这客栈虽说还算新,毕竟空间窄小,住起来不大舒服。如今有了大宅子住,众人自然欢喜,忙不迭地回屋打包行李,有些甚至激动得一夜没睡好,第二日顶着惺忪的睡眼边走边走呵欠。

宁娘这一夜倒睡得还好,第二日同莹娘坐了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着向她们的新家而去。莹娘见马车里除了两个丫鬟外没外人,便主动凑近到宁娘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道:“昨日楚家的四公子来见过父亲了,咱们今日要去的那处宅子便是楚家在沈阳的别苑,听说占地极广,修建得极有气势,可比咱们在京城的宅子更好一些呢。”

宁娘沉默着不说话。她本来都把这事儿扔到脑后了,现在莹娘这么一说,她又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了。她毕竟也是个女人,总也有那么点虚荣心,一个曾经对自己示过好的男人如今出手相帮,她本能地就会想是否同自己有关?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颇有些头疼。若这份人情不是冲着她来了,她最多也就是失落片刻罢了。可若对方真是卖了她的面子才把自家的别苑借给陆家暂住,那她又该如何还这人情呢?万一他借此旧事重提,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一想到这里宁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对新宅子还存了几分期待,这会儿却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再看莹娘说这话的表情,很显然她也是意有所指的。莹娘的聪明宁娘是领教过的,她同自己说这番话是有深意的,并不是寻常姐妹间随意开玩笑的。显然莹娘已经猜出这两者的关系了,此刻这般说就是在试探自己了。

宁娘自然不能同她说楚怀冬求娶的事儿,只能打着马虎眼道:“想不到诚亲王同父亲的关系还不错,知道咱们眼下有难,便出手相助了。”

莹娘不说话,一双眼睛来回地在宁娘脸上打转儿,看得她十分之不好意思。她只能去掀帘子,借口看窗上的景色,而避开莹娘审视的目光。好在莹娘也不打算拆穿什么,不多时便收回目光,也同她一道看外面沈阳城的景色。

如今的沈阳比之京城要更冷一些,路上的行人个个穿着厚实臃肿的棉衣,讲话的时候嘴里呵出的白烟在头顶上飘着。不时就能听人吆喝着卖热汤热面什么的,那些摊贩看着虽朴素,倒也让人心生亲切感。

马车在城里转了约莫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大宅子跟前。宁娘透过帘子只扫了那宅子一眼,就觉得先前莹娘说的实在有些保守。这哪里是比他们从前的宅子好一点儿,根本是好了许多。到底是亲王家的别苑,跟寻常百姓家的宅子不可同日而语。

宁娘她们的马车没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走偏门进了内宅。待到马车停下来后,她掀帘下车,发现自己已处在一处小院儿里。这院子临水而建,院墙外便是一处宽阔的人工湖,此时虽是刚开春儿,湖面上没甚的好看,但一看旁边栽种的花草树木,想到来了春季此处必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

莹娘也同她一道儿下了车,便听她问旁边的何妈妈:“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同四姐住这个院子?”

何妈妈一脸赔笑道:“夫人确是这个意思。五小姐莫怪,如今这宅子虽说占地大,可也不是咱们一家住着,只能委曲您和四小姐了。夫人说了,您若实在嫌窄小,便搬去正院与她同住也是一样的。”

“不用了,你同四姐住这里极好,就不要搬来搬去了。”莹娘环顾四周一眼,又问何妈妈道,“你先前说这别苑里住着不止咱们一家,那还有谁人也住着?莫非诚亲王也带着家眷过来了?”

“那倒不是,听说是住了一户姓萧的大人同家属,至少那萧大人什么来头,老婆子也不清楚了。”

宁娘当时正在宅子里四处赏玩,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心里一下子就想起一家人来了。这何妈妈说有户姓萧的大人带着家眷也住了进来,要说她本来也不认识什么姓萧的大人。可从前在沈家的时候,她确实见过一位萧夫人,那是她舅母徐氏的表妹,嫁给了如今的吏部尚书萧大人。听说这萧大人与楚家关系极好,如今一二品的大员都随皇上来了沈阳,保不齐现在和他们同住一屋的便是这位尚书大人。

若真是他家本倒也无妨,可宁娘是比旁人知道更多事情的。说到萧家就不能不想起那个小霸王似的庶长子萧谚,而一想到他宁娘自然就会想到萍娘。当初萍娘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他的种儿,这种一看就是满肚子花花肠子专骗无知少女的无耻之徒,若真和他们住到了一个屋檐下,那可真是热闹了。

☆、第107章无耻

事实上陆家的热闹还远不止这点。

不光萧珽萧大人一家来了,连宁娘的舅母徐氏和表妹莲娘并表哥沈涵芝也一道儿过来了。宁娘听到这消息,当时就有些愣了。按理说舅母等人是不必要过来的,舅舅官职不算高,不用每日上朝,也就不用跟着皇帝过来。既然他不过来,舅母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宁娘先前还不太想得明白这个道理,一直到后来听丫鬟们说诚亲王也带着王妃并儿子们过来了,就住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宅子里时,她才一下子豁然开朗。

其实打从第一回见萧夫人宁娘心里就很清楚,萧夫人有意与楚家结亲。据说她家的两个姑娘很得诚亲王王妃的喜欢,经常被叫进府去说话。先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反正看萧夫人的意思,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嫁进王府的。听说上回入宫选秀她家一个女儿也没被选上,对于一心想攀高枝的萧家来说,楚家就成了目前最大的香饽饽了。

而舅母拖家带口来走亲戚的意味就更明显了,很显然她也动了和萧夫人一样的意思,想来混水摸鱼。如今楚家有两位公子可供她们“竞争”,三公子死了老婆,正缺个姑娘续弦。四公子快满二十,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以萧夫人的心机她必然知道,她不可能将两个女儿都嫁进楚家去,那么表妹莲娘或许就是她的备选目标。难怪舅母这么明显地来分一杯羹她也没把人拦在门外,想必是已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借这个机会与楚家攀门亲事了。

宁娘不由又想到楚家的两位公子,瞬间觉得他们就像是白胖的绵羊,人人见之都是垂涎三尺。只是不知那些人是看中他们的人品和才华,还是为他们的家世所着迷。

只是这事儿她多想也无益,可巧丫鬟们都把箱笼搬进屋来了,她也就抛开这心思,专心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来。这处小院落其实并不小,比她原先在京城住的西湖月还要大一些。只是如今不只她一人住了,还有莹娘并她手下的人一起来住,自然就要比从前住得局促些了。好在她们姐妹感情不错,也都不是爱计较的人,当即便商量好了。宁娘是姐姐,便住在东厢房内,莹娘是妹妹,西厢房便归了她。

其他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论,全在后面倒座和耳房里混住,几个人挤在一间里,倒也显得挺热闹。

这一日因是刚到,众人东西太多,进进出出闹哄哄的,二太太便传话下去让各房各自用饭,待到第二日大家都收拾齐整了,这才到晚间聚在一处用了晚饭。钱氏这几日得了崔名医的方子,才不过吃了几帖药,气色便好了许多。只是还是不能劳累,唯有留在屋里休息。

众人旅途疲累,刚安顿下来也不愿做什么,加上沈阳天气寒冷,宁娘她们便整日里缩在屋里看书绣花,偶尔姐妹几个下盘棋打发时间。

如此这般过了四五天,宁娘就接到了隔壁萧家递来的帖子,说是邀她过去坐一坐。宁娘一接到帖子心里就明白了,这必定是舅母借萧夫人的由头找她过去说话呢。她也没推辞,只跟二太太提了一下,第二日便收拾齐整去了一墙之隔的萧家。

几年没见,萧夫人还和当初差不多样儿,竟是一点儿也不显老。见着宁娘便一脸热情地招呼她过去,拉在身边问长问短的,一副体贴小辈的长辈模样。宁娘看着她这虚伪的嘴脸,心里只觉得好笑。这萧夫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庶子同她二姐的丑事儿,若换了寻常人只怕见面都要尴尬死了。她倒是一点不以为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两人说话间还主动提起萍娘来,问她如今的去向。

宁娘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饶是她见多识广多活了一世,这么厚脸皮的女人还是头一回见。要不怎么说老天爷待她不薄呢,给她的对手都是诸如二太太和钱氏这样的级别,真正的高手如萧夫人这样的,她身边一个也没有。要是她的继母是眼前这位萧夫人的话,她还真不敢保证能顺利地把兴恒当铺拿回来。只怕以这萧夫人的手段,十几年的时间那兴恒当铺早就更名改姓,不姓沈而姓陆了。

她虽不齿萧夫人无耻,无奈长辈问话也不得不答,只得含糊道:“二姐她如今嫁在广州,已怀有身孕,不日便要生产了。”

“嫁去了广州?那么山长水远的地方,可是苦了你二姐了,这辈子想回趟娘家也不容易,想见她姨娘一面也难呢。”

萧夫人说到“姨娘”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浓浓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宁娘这人也有点犟性子,她平日里虽也不喜欢简姨娘的做派,但这萧夫人如此作贱她家的人,她也实在难咽这口气,当即便笑盈盈地反驳道:“广州虽是远了些,好在如今水路便捷,若真想见也还是能见着的。其实咱们做姑娘的,一旦出了娘家的门,想再归家总是难的,一世见个三四回同一世见个三四十回的,其实也差不了多少,终究比不得日日在家母女团聚来得好。若运气不好,遇上个规矩大点的人家,一年也不肯让儿媳妇归家几次,表面看着风光,可家里长辈一个接一个的,新媳妇也真是疲于应付。倒不如像我二姐这般,嫁个小门小户的,夫妻恩爱长辈慈和的,也是一份难得的福气呢。我听母亲说,二姐怀了身孕后本想将身边的丫头给了二姐夫,公婆却是执意不允呢,想来对我二姐是真心疼爱,视作亲女了。”

宁娘这番话,听得萧夫人目瞪口呆。她再怎么脸皮厚爱耍无赖,也从没见过像宁娘这般能说会道的姑娘家。寻常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哪里会像她这般说话,又是提什么出嫁后归家的事儿,又是扯什么婆家规矩大不大的闲话,到后来连婆家、长辈甚至通房丫头的事情都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实在令她吃惊不已。要知道就算是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平日里关起门来提到嫁人啦夫家啦之类的话语,小姑娘还是会羞得满面通红。

可现在她看宁娘,非但没有羞涩之情,反倒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一点儿没个未嫁姑娘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出阁多年的少妇,言语间已然没有了避讳。

其实莫说萧夫人,就连徐氏在一旁听了也有些吃惊。宁娘好歹是在沈家待过两年的,她的性子徐氏清楚,原先她可不是这样的,虽说性子是烈了些,但寻常女子视规矩清白如性命的原则她还是一直坚守的。可如今再听宁娘说话,连徐氏都有些迷糊的,真心觉得她这个侄女胆子大得可以,说不好听点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了。

可宁娘丝毫也不在乎,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对她来说古代的那些规矩,除了必要的一些会守外,其他的基本上约束不了她。像是这种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候,她的用词就会比较大胆,语气也会强硬一些。若萧夫人真想把她这番话说出去败坏她的名声,那就尽管去好了。萧夫人认识的都是些豪门贵妇,那些人家宁娘一辈子也不想踏进门去,她再怎么说自己坏话她也无所谓。

更何况她平日里名声不差,也不是萧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败坏得了的。回头她若真这么说了,搞不好旁人还要误以为萧陆两家交恶,当她故意在外面散播谣言了。

这会儿就能看出二老爷官职高的好处来了。从前二老爷比萧老爷低了两级,如今两人却是平起平坐了。二太太和萧夫人同为尚书夫人,萧夫人想要说陆家女儿们的坏话就要动动脑子了。

宁娘斜眼看她一副气极败坏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料定了她往后再也不会在她面前埋汰陆家人了。萧夫人心情不爽,也就不愿跟宁娘多说些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徐氏眼睛尖,一下子就看了出来,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儿,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又让宁娘去后院寻表妹莲娘玩去。

宁娘巴不得离那两面三刀的萧夫人远一些,当即便起身告辞,叫来了在隔壁候着的春晴,由个萧家的小丫鬟带着往后院去。

三个人边走边看这园中的景色,正谈得高兴时,春晴却苦着一张脸,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情来。宁娘问她怎么了,她便说肚子疼,要上净房去。领路的小丫鬟赶紧便给她指路,让宁娘待在原地稍等片刻。

宁娘也不着急,在这陌生的园子里随意走了几步,就近看看各色花草。就在她转过一个弯儿准备绕过一棵冬青去看那边的假山堆时,一个人影从树后闪了出来,直接拦在了她面前。

宁娘抬头去看那人,本想说句抱歉之类的话,却一下子就看清了那人的长相。这下子她倒是有些愣住了,当即就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第108章正中下盘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搞大了自家二姐肚子却不负责任的二世祖。

宁娘其实只见过萧谚一回,就是那一回在沈家他与沈涵芝大打出手的那次。当时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大,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头发散乱表情狰狞,宁娘躲在一旁不敢近身,其实没怎么看清他的真实长相。

可不知为什么,她一见到眼前这个高瘦飘逸的年青男子,本能的就想到了萧谚。一来这是在萧家,从年纪上推论也比较像是他。二来便是这人隐隐透出的猥琐气质了。虽说他长相端庄举止大方,但宁娘一见到他那双眼睛,就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就像是被个臭流氓盯住了似的。

这个萧谚是个有前科的人,当初凭一嘴花言巧语骗得她二姐芳心暗许,最后却甩甩手不认账。这样的人目光绝对不会坦荡自然,他看女人永远只有两种眼神。一种是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里,另一种就是下流肮脏,脑子里打着坏主意的样子了。

很显然眼前这个男子很符合花花公子的气质,加上她曾在沈家无意间看过的几眼,宁娘心里便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真是没想到,简直冤家路窄,她越是讨厌这个男人,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跟他碰上了。而且这家伙明显看上去就不是个善茬儿,宁娘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浑身发冷犯恶心,真想掉头就跑才好。

可人家毕竟没说什么,她也不能反应太过火,当下只能一个避让退后几步,不发一言转身就要走。

可这萧谚哪里是会放过美人的君子。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机为的就是单独见宁娘一面,如今眼见计谋得逞,自然不肯错失,当即就快走几步拦在了宁娘面前,客气地行了个礼:“敢问可是陆家四小姐?”

他问的这么客气,宁娘也不好直接一口唾沫吐他脸上,只能保持一定的距离冷眼望着他,同时矜持地点了点头。她这会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萧家有个这么不要脸的臭流氓,方才就不该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就该跟着春晴一道儿走,哪怕是在净房前等她也好,出了事至少大喊一声还能得个帮手。

像现在这样,她整个人被萧谚困在假山前的方寸之地,一时竟没办法绕过他逃跑求助,眼见着就让他占了上风。

宁娘哪里知道,春晴之所以会肚子疼上净房,全是这个萧家大公子在其中搞的鬼呢。这个姓萧的从前就不是个好东西,不仅跟沈涵芝一样性子霸道冲动,还特别喜欢调戏良家妇女。他头一回在沈家见着宁娘时,其实已经动过歪脑筋了。当时宁娘站在岸边指挥人将沈涵芝和楚怀冬拉上来的身姿,让他觉得颇为意外。

他自小接触的全是行事规规矩矩说话轻声细语的大家闺秀,看着美则美已,总觉得少了点野性的味道。可宁娘不一样,她显得自信而不做作,这一点非常少见,自然也很投萧谚的胃口。比起他那个小家碧玉型的表妹莲娘,自然是宁娘这样的更讨他喜欢。

只是那一次事发突然,他又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萧夫人为此大为光火,当即就带着他和弟弟萧谌回了家,他也就无缘再见宁娘一面。只是这事儿一直在他心里留着,就跟扎了根刺似的,总想寻个法子将它拔了。

后来郡主办生辰宴时,他便想着法子往点金池那边凑,想借机寻一寻宁娘的踪迹,即便寻不到,寻个其他姑娘楷楷油也好。也真是事有凑巧,他满腹心思在那儿猎艳,就碰上萍娘一个人生闷气瞎闲晃。两人破锅配破盖,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到最后那是**难以自拔,最终以萍娘打胎远嫁才算把事情给揭过去了。

这事情过去也有一段日子了,当初这事儿爆出来的时候,这位萧大公子可没少受萧夫人的责罚。萍娘未婚先孕的事情萧家并不太清楚,但他与萍娘勾搭在一起的事情却是瞒不过人的。萧夫人听了之后气得头顶生烟,将往日里积下的怨气一股脑儿发作了出来,差点没下狠手把他给打残了。后来还是萧大人看不过去了,出来劝了几句,萧谚才算逃过一劫。

这萧大人和大儿子是一个德性,见着个女人就挪不动脚,对他的生母许姨娘也是颇为宠爱,对这个长子也就有了几分纵容。那萧谚逃过一劫后也算老实做人了几天,暂时收起了花花肠子,一副懂事知礼的样子,慢慢的也就将众人给瞒了过去。

今日宁娘来萧家做客,他一见之下心思立马又活络了起来。就跟吸鸦片的人似的,即便戒了这身瘾,只要这心瘾一日不去,就终有复吸的一天。宁娘就是他那瘾头,当初找萍娘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如今见着宁娘,他哪里肯轻易放过。

春晴方才在偏间等宁娘的时候,陪着她的那个丫鬟平素跟萧谚就有点眉来眼去。他一句话吩咐下去,那个蠢丫头就给春晴喝的水里下了点药儿。待到春晴药性发作时,她便自然而然带人去上净房,将个宁娘抛在了僻静的花园里,好让萧谚趁人不备,占美人几分便宜。

萧谚一路跟在她们屁股后头,后来春晴并那个丫鬟离开后,他就趁宁娘不备躲到了树后,料想着她会走到假山这边。他寻思着从树后出来装作两人偶遇,再施展自己的魅力闲扯几句。一般像这样轻易不出家门的闺阁少女,平素见过的男人都不多。除了自家的兄弟外,基本是不见外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