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咬死不认,萧夫人也奈何不了你。只怕她还会往别处去想,当真以为你看上了陆家四小姐,是以才会对她如此上心,关注备至。”

这下子萧谌急得简直要跳脚了。他冲到楚怀冬的马边,指着他嚷道:“明明是你看上了人家,又不肯做那出头的椽子,结果把我推了出去。现在要是害我母亲误会了,回头我该怎么办?这次真要被你害死了。”

楚怀冬一个转身从马上跳了下来,不客气地把缰绳递到萧谌手里,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担心,即便伯母当真误会了你,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她无意与陆家结亲,宁娘那性子她十成十也看不上,自然不会让外人知道你对她的心思。这事儿她非但不会张扬,反倒会替你遮掩下去。时日一长这事儿便淡了。”

萧谌还是有些不舒服,一边牵马去系一边摇头:“真是无妄之灾。你小子钟情于人,怎么到最后竟是我倒了大霉。我说那陆小姐当真这般好,值得你这般费尽心思替她筹谋?”

“这事儿本就是你萧家的错。你那个大哥是个什么货色你心中也清楚,我向来看不上他。为人狡诈欺负你也就罢了,竟还打闺阁小姐的主意,十足混蛋一个。这事儿我若不插手,保不齐他回头怎么抹黑宁娘。我看他或许还打着主意,若真把宁娘的名声给败坏了,说不定到最后还能便宜了他。”

我呸!楚怀冬心想,老子看上的女人岂能便宜萧谚这种王八蛋。若她最终嫁得个有情郎也就算了,嫁给萧谚那种人,他倒宁愿宁娘一辈子嫁不出去才好。

萧谌拴好马后慢慢往回走,边走边打量楚怀冬的神情,最后不免摇头叹息:“真搞不懂你们楚家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生的儿子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子。你三哥是这样你又是这样。只可惜这位陆小姐不钟情于你,你为她谋划了这么多,她又可知你的深情?”

这话有点打楚怀冬的脸,幸好他和萧谌感情向来好,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当下情绪不免受到点影响,再开口的时候就带了几丝无奈:“男女之事向来天注定,哪里事事都能趁心如意。我与她如今偶尔还能见上一面,想来也算不错。她是个聪明人,此事若真压了下去,她必然知道是我从中动了手脚。”

要说楚怀冬还真是了解宁娘,她回府之后静等消息,一连几日也没听萧家那边传来什么声音,心里慢慢的就明白了过来。那天在假山洞里碰见了楚怀冬,他说会帮自己,眼下看来他不曾食言。

这下子宁娘不由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事儿总算糊弄了过去,越往后就越不会有人追究了。反正那萧谚也没被踢死,萧家为了自家的面子,也不可能把这事儿给闹大了。可忧的是她真真的又欠了楚怀冬一个人情。

其实那天他说要还自己当初救他的人情时,宁娘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妥。回来后细细一想,他那人情不是早就还过了吗?当初郡主生辰宴时,她为救周郁芳显些入水,当时就是楚怀冬出手相救。那一回他非但救了自己,还救了妹妹莹娘,哪里还需要他再来还人情?

他这般说不过是为自己帮她寻个借口罢了。欠下了这么大一个人情,宁娘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还了。仔细想想他这个人真是不坏,抛开身高长相不谈,就是人品谈吐也没得说。宁娘对他虽没有男女之情,倒也存了几分欣赏之意。只是他坏就坏在那身份上了,宁娘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诚亲王府,每每想起王妃打量她时的眼神,她就觉得心肝发颤儿。

她在陆家时已是敌人众多,二太太、老太太,甚至是简姨娘都给她下过绊子,这种日日悬心的日子她实在是过腻了。要不是这个时代女人必得嫁人否则就要让人说闲话到死,她还真想带着母亲留下来的嫁妆一个人自立门户过日子算了。不愁吃不愁穿,闲下来还能经营一下产业,买点地买点宅子,搞搞装修也不错,不比每天困在那小小的院落里,跟一帮女人争长短来得强?

那个诚亲王王妃,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出身又复杂,她哪里看得上眼。要真嫁了楚怀冬,她肯定会像对待周郁芳那般对待自己。男人嘛,成亲前眼睛里全是姑娘家,揉不进一点沙子。成亲后也就那样了,到底还是娘最重要,那是生他养他跟他过了十几二十年的女人,哪里是一个媳妇儿可比的。

宁娘一想到嫁进楚家的生活,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纵容楚怀冬千好万好,集万千优点于一身,她也轻易不敢淌这趟浑水了。

只是她不想淌,旁人却非拉着她淌似的。自打陆家和萧家共住一个院子后,宁娘三天两头就得往隔壁去一回。不是舅母找她就是表妹寻她说话儿,反正隔三差五的宁娘就要去串门儿。好在这几次去都不用去见萧夫人,一般都是直接进表妹和舅母住的院子,宁娘倒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她去萧家次数多了,难免就会撞见某人。那楚怀冬整日里也是无事,住得又离萧家近,便经常过来走动。两个经常走亲访友的人来来回回次数多了,终有一日便在园子的某处地方不期而遇了。

☆、第113章讨债

宁娘一看到楚怀冬,心里顿时就冒出大大的“讨债”二字来。

那天他可是说过要她将来还人情的,现下既然碰到了,以他的性子岂会轻易放过她,宁娘当时正站在一处怪石山边,见到楚怀冬后她本能地就后退了两步。

这一举动自然被对方看在了眼里,楚怀冬也不客气,直接向前两步开口道,“怎的一见我就要走,”

宁娘抬眼看看四周的情况。这里是一个僻静的角落,有一堆怪石被特意搭成了个侧山,旁边还摆了几张石椅。那椅子上已是爬满了青藤,显然这里不常有人来,这几把椅子也没人来坐。她会走到这里也是巧合。前些时候听莲娘提起这园子里有处怪石山挺有意思,她今日来的时候便想顺道来看看,没成想巧不巧的,偏偏在这里碰见楚怀冬。

两人碰面时她身边还带着个春晴,她看楚怀冬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只能转头对春晴道:“你到附近等我一下,顺便替我看看有没有人来。”

春晴自然知晓,点点头便下去了,寻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帮着把风。宁娘见没人来,便冲楚怀冬扯扯嘴角道:“这几日忙,酒还未打好,你不必这般急着就来讨人情吧。”

楚怀冬平生最喜欢她这个样子,说话风趣有意思,不比寻常姑娘,见着个男人光顾着害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宁娘不这样,她比较随兴,在没外人的时候,她说话总是很随意,心里怎么想的嘴里便怎么说了。

楚怀冬每次和她说话心情都特别好,这会儿便又想逗她了:“这都过去这么些天了,你竟还未沽好酒,当真是不把我的人情放心上了。今日既是见着了,你这人情还是立马还了吧。”

宁娘知他在逗自己,当下也不和他辩嘴,斜眼看他一眼后,转身便要走。楚怀冬以为她恼了自己,不由有些着急,过来就想扯宁娘的衣裙。宁娘眼急手快,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转过身颇有些恼怒道:“四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上回事发突然倒也罢了,今日又想故伎重施吗?”

楚怀冬不由愣了下,仔细思量着宁娘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他便明白了过来。宁娘话中有话,暗指他上回借机抓了她的手腕一事,有失君子之分。可惜宁娘真是冤枉他了,上一回他确有几分故意,可这一回倒是完全的本能反应。

但看宁娘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楚怀冬也不好狡辩,只能抱拳向她施了个礼,口中说道:“上回是楚某鲁莽,今次却是一时情急,还忘姑娘大度,莫要与我计较。”

“噗。”宁娘一下子便笑了,“看来你可是承认了上回是故意的了吧。”

楚怀冬行完礼后直起身来,可巧对上了面前宁娘的笑脸。对方十六七岁的脸孔清秀而雅致,又夹杂着几分调皮,看得他心头咚咚直跳,平日里那稳重而淡定的心,今日竟有些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的头脑一下子便热了起来,气血瞬间涌上了头顶,整张脸都感觉火热发烫,明明还只是三月里,日头却已照得他有几分燥热起来。

他看着宁娘的脸,沉思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我对你的心你自当明白,不管我那日做了什么,都是因着一颗倾慕于你的心。”

宁娘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当即就有些惊着了。她慌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让人瞧见了。但楚怀冬似乎已下定了决心,非但没有走开避嫌,反倒又上前一步,与她贴得更近一些。然后他又说道:“你不必惊慌,即便有人看到也无妨。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对你负责到底,断不会叫你受一丁点委曲。”

宁娘原本就慌乱的心变得愈加乱了。她本来以为楚怀冬已经放弃娶她的想法了。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这么高傲极富自尊心,自小大概就没被拒绝过吧。平生第一次向一个女子表露心意,却遭到她无情地拒绝,换作谁都会打消这个念头了。

可他居然一直记着,时时放在心头,如今还旧事重提。宁娘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男子这般惦记着。说实话楚怀冬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如此执着地追求者,并且是所有追求者中条件最好的。这简直就像是中了头奖似的。有点像她上辈子看的那些什么二次元的YY小说,男主高富帅外加狂霸酷拽**,女主各种平凡无用小缺点一大堆,可男主依旧用情至深专一深情,大有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冲动。

如今的楚怀冬,就给了宁娘这样一种感觉。她心里既震惊又有些感动,毕竟这人对她一片真心。在这个世界上能真心待她的人并不多,在陆家几个长辈没一个符合这个条件,同辈里除开修哥外大概莹娘和朗哥是全心待她好的,琳娘太小有些依赖她,感情上倒也是一直向着她了。除此之外她仔细算算,倒还是楚家人待她不错了。

不光是眼前这个楚怀冬,还有从前的郡主待她也是不薄,至少与她相处时皆是真心实意,不掺杂一丝私心的。还有楚怀冬的那个三哥,虽然为人比较冷,至少也是救过她的。感觉他那个人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做事情不带有功利心,否则也不会抛弃那么多名门淑女不要,偏要娶出身不高的周郁芳进门了。

可一想到周郁芳,宁娘原本对楚怀冬有几分妥协的心,一下子又变得坚硬起来。她抬头起来,一双眼睛坚定地直视着对方,不偏移不躲闪,带着真诚的语气开口道:“四公子,你能这般看得起我,我内心十分之欢喜。我这个人不喜欢扭捏作态,今日对你说的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你确实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得你这样的人物青睐我确实受宠若惊。不瞒你说,我甚至有了几分虚荣之心。但我也有我的顾虑,你既钟情于我,想来也知我家的情况。我的生母年轻时与我父亲和离,虽不是被休出门,于名声终究有毁。她是我的亲娘,我自不会对她有任何怨言。可背负着这样的流言蜚语,于我也是莫大的压力。若我真的对你有所回应,或许能得一时欢愉,可长此以往要如何生活。你的家人必定不会接受我,你想过如何说服他们吗?还是说单凭皇上的一旨谕令,便要他们心甘情愿迎我入门?”

宁娘说的时候楚怀冬一直认真地听着,目光一闪不闪地望着她的脸瞧。她说的那些难处他都知道,从前两人也谈到过。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哥哥自打嫂子去世后人便有些消沉,整日里借口带兵打仗不在家中。眼下父母还真有点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的意思了。若他承了爵,宁娘过门往后就是王妃了。他并不在意宁娘生母的事情,但不代表旁人不会说起。一个有把柄让人议论的王妃,宁娘就是真做了这个位子也会不得安生。更何况她又是这样的性子,直爽豪放,不喜欢耍心机玩手段。诚亲王府的红瓦高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束缚。

“关于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如今确实没完全想好…”他并不避讳这点,而是直接说了出来,“但有一桩事我已是打定了主意。这些年来父亲和哥哥都有意令我承爵,但今日当着你的面,我可向你保证,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当这个王爷,你嫁进我楚家只需当四夫人便好,王妃之位无需你来劳心。”

这个承诺其实下得很重。宁娘心里十分清楚。如今朝堂之上,有头有脸的王爷已然不多,楚家算是凤毛麟角中的头一份了。多少世家子弟羡慕都来不及,就为了这王位费尽心机与楚家打交道攀关系。如今楚怀冬居然为了她,要把即将到手的鸭子给扔掉,这不得不说是诚意十足了。

宁娘觉得自己简直有些不识好歹了,别人为了她都这么大牺牲了,她还矜持着死不松口,若让旁人听了必然觉得她不识抬举。可她知道楚怀冬不会,他既体谅她知晓她的顾虑,自然也不会硬逼着她当场做出决定。

他既这般仗义,宁娘倒也不好意思直接把话给说死了。她抬头去看楚怀冬,只见他英俊白皙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紧张来,额头上还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就像个正在向心仪的女生表白的男学生,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热烈地期盼着对方的回应。

看着这样的楚怀冬,宁娘真有些不忍心,只能低下头轻声道:“这事儿你容我再想想,你逼得这般急,我都没时间细想了。”

虽然宁娘没立马答应楚怀冬,但这个回答已够他欣喜若狂的了。他一时情难自禁,上前就抓住了她的双手,激动地眼睛都有些发直了。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他真被自尊心所困而放弃的话,今日就不会得到宁娘的另一种回答了。

这回答比起上一回已是好了无数倍,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在他的心中除了宁娘不同意外,其余的麻烦都是小事儿,终有解决的一天。

宁娘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吓得赶紧把手收回来,瞪着眼睛道:“若让人看到,回头你我都不必做人了。”

☆、第114章肖想

宁娘这些天总感觉人乱糟糟的。

自打被楚怀冬握了手后,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了。她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恨嫁了。

嫁人这个事情,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但她从未认真考虑过。嫁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嫁,嫁过去后如何生活,这一切都显得很模糊。而现在楚怀冬大胆而热烈地闯入了她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了。

这几天来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她真的嫁给楚怀冬,那以后到底要怎么过,楚怀冬成了她人生里第一个清晰的丈夫的原型,给了她极大的想像空间。她可以以他为基础,然后立足于诚亲王府,把成家后的这幅蓝图慢慢地描绘开来。

比方说她第一要考虑的就是,嫁过去之后有没有分家的可能?楚怀冬不是嫡长子,按理说没有承爵的资格。虽然王爷和王妃有这个想法,但他本人若坚持不允的话,想来也有转圜的余地。若真能分家出去单过的话,宁娘倒也不介意嫁给他。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不讨厌他,还挺欣赏他,两个人也很谈得来,往后夫妻和睦是不成问题的。加以时日也是可以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的。只是宁娘目前也不清楚,这种分家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即便有只怕也要等到王爷和王妃百年之后吧。

一想到这里宁娘不由又丧气起来了。这王爷和王妃且年轻着呢,尤其是王妃,今年也不过就四十多岁。她保养得既好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说她能活一百岁宁娘也信。如果她真嫁过去了,接下来的五十多年就得一直在她手上讨生活。待到王爷王妃百年后,她都成祖母了,到时候再谈分家又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这里宁娘不免又情绪低落,坐在那里轻轻叹了口气。莲娘当时正在她屋里陪着她绣茶,听到她这声叹息后,便好奇地凑过来道:“表姐这是怎么了?哀声叹气的。你如今还有什么可愁的。”

“你怎知我没有犯愁的事儿?”

莲娘掩嘴轻笑:“表姐真是的,你如今守着这么大一份家业,还犯什么愁。我要是你啊,就整日里吃吃睡睡,或是打扮打扮自己。还绣什么花啊,将来要什么没有。只消有银子,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宁娘听她说得有趣,倒也想逗逗她:“你又何必羡慕我?舅舅舅母只怕早就为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了,如今只要给你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便可。你有他们做主,还怕寻不到良人?倒眼巴巴地来羡慕我,真是小孩子脾气。”

莲娘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呢喃道:“我哪里有你这般福气,我的嫁妆也必定没你的丰厚。”

这虽说是的闲话,但宁娘也知她说的是事实。本来当初沈老太爷对她母亲就比较偏爱,长女为先,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分到的当铺可要比舅舅手里的多。如今舅舅虽说经营有道,除了当铺外其他生意做得也红火,可莲娘不比她。她那是母亲的嫁妆,只分给她和修哥两人。而且她为先修哥为后,二老爷就多给了她一间。修哥往后还有陆家的一份家产要分,算起来也不吃亏。

可这当铺在沈家就不一样了,那就不是舅母徐氏的嫁妆,而是沈家的家当了。本朝规矩女子的嫁妆可由她自行支配,一般都是留给自己的孩子们。很多贵妇嫁女时,都会从嫁妆里掏一大笔出来给女儿添妆。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倒未必会给许多,因着儿子本就有家业可以继承。

现在莲娘的嫁妆虽不会少,但算起来必然不如她多。舅舅肯定会把大部分家产给表哥沈涵芝,分到莲娘手上的就有限了。而舅母从前家境不如沈家豪富,也拿不出太多东西给莲娘压箱底,两相一比较,也难怪莲娘要生出羡慕之情了。

这人就是这样,若是身边的人处处都不如你,即便你不富裕也总容易满足。可若是身边有人比你拔尖儿,哪怕你生活在蜜罐中,也总会有几分失落感。宁娘深知莲娘的心思,当下也不戳穿她,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就把话题揭了过去。

“我看你这针法是愈发出色了,当着你的面我这当表姐的总不好意思把自己绣的东西拿出来,没的惹你笑话。”

莲娘听她这么说,便凑过来看。宁娘当时在绣一幅扇面儿,绣的是双开并蒂莲的图样,已经快接近尾声,眼瞅着就要绣完了。宁娘的绣工一向不突出,简直可以说是平平,这幅扇面儿还是她请秋霁帮忙,才算勉强赶得及日子。她准备绣完之后做一柄团扇,待到下个月莲娘生辰的时候当礼物送给她。

眼下莲娘瞧见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回来道:“别看了,绣成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到时候你办生辰宴,那些个姑娘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比一样精致,我的可就被生生比下去了。”

“这有什么,咱们姐妹之间不讲究这些。你有心替我做柄扇子我便感激不尽了,至于好看不好看倒是其次的。不过你那日来我家可得穿得漂亮一些,至少得把萧家那两位小姐给比下去。”

“听你的意思像是不太喜欢她们?”

莲娘不由撇嘴:“自然是不喜欢。要不是母亲非带我来萧家小住,我才不来呢。我这两个表姐自小就与我不对付,总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去年入宫待透她们还以为自己准会中选,你都没瞧见她们那模样,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话里话外就知道挤兑我,瞧不起我。后来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一样,让宫里给赶出来了。这半年多来总算消停点儿了,如今可又蹦跶上了。”

说到这里莲娘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轻声道:“表姐你不知道吧,我那姨母,就是萧夫人,如今可是打着好算盘呢,既想将女儿嫁给诚亲王三公子做续弦,又想招四公子为婿。这些天为了选哪一位公子可是纠结呢,那架势就好像那两位公子都钟情于她的女儿,非她们不娶似的。还轮得到她来挑挑捡捡。”

宁娘不由失笑:“瞧你话里话外说的,我怎么听着有股子醋意。你莫非也瞧上了楚家哪一位公子,所以才对你两位表姐气不过?”

“表姐,瞧你说什么呢。”莲娘急了,跳起来就冲到宁娘身边轻捶她,那模样既娇羞又可爱,看得宁娘直想笑。但从她的眉眼间宁娘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一定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才会有这般反应。

一时间她也有些好奇,便索性又追问道:“莫不是让我说中了?你先别恼,坐下来咱们悄悄说。你同我说,你这心思舅母可知道?”

莲娘对某人芳心暗许已有一些日子了,平日里只她一个人暗中遐想,虽觉甜蜜难免有些无聊,总想着找个人吐一吐心中的秘密。只是这事儿她不方便同丫鬟说,怕她们嘴碎说出去,又不好意思同母亲讲。虽然母亲也有意将她嫁进楚家,可姑娘同亲娘讲意中人什么的,多少令人臊得慌。

眼下宁娘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嘴巴既牢又是同辈,同她说了想来她也能理解。加上宁娘又看穿了她的心思,搞得她有些蠢蠢欲动,一来二去的便有些忍不住。她像是赌气般一甩手,嘟着嘴道:“他那般好,被女子倾慕也是正常。只他这几年过得有些苦,旁人看了也怪不忍的。”

宁娘一下子就明白了。莲娘嘴里说的这个人,除了楚怀秋还有谁。楚家两兄弟各有千秋,都是人中龙凤,京城中看上他们的女子不在少数。但这几年说得上受苦的却只有楚怀秋一人。他先是年轻丧妻,听说妻子死时肚中已有他的骨肉。自此之后他又是灰心沮丧,整日里戍守边疆,与黄沙荆棘为伴,日子自然是极苦的。

一想到此处宁娘不免也要叹息,明明是天之骄子过得比谁都潇洒恣意,一转眼的功夫却是凄凄惨惨令人心生同情。要说他娶周郁芳还真是一个错误,或许他本意不坏,可最后闹成这样,他多少也要负点责任。

宁娘沉思片刻后又抬头去看莲娘,只见她说那番话时眼神清澄目光含情,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就好似楚怀秋就在她面前一般,整个人都有些痴傻了。宁娘不由轻推了她一把,轻声道:“你有这肖想也无不可,只是如今这情势,你当真打算嫁进楚家去当三公子的续弦?”

听到这话莲娘不由面色一黯,整个人就显得灰头土脸起来。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慢慢又坐回到椅子里,小声嘀咕道:“这事儿也不是我想就能成的,三公子如今这样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娶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般等着他回来吗?”

莲娘手里拿着块帕子胡乱往下扎针,心内似乎烦燥不已。良久后她却像是想明白了一般,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道:“总要搏一搏才好,若是什么都不做便放弃,未免令人遗憾。”

☆、第115章双生子

莲娘的生辰宴还未摆,陆家倒先出了一桩喜事。

三月末的时候,京城季家终于派了人过来,热热闹闹地将婷娘迎娶了过去。钱氏的一桩心事总算落了地,之前一直病怏怏的身子也渐渐好转了过来。

此时宫里又传来了好消息。皇后终于涎下了嫡长子,如今宫里真是处处欢腾鼓舞。

皇后是南国公家的二小姐,自小身子就有些弱,当初入宫选秀时也是太后开恩免了前头那几关,算是内定进的宫。她自打到了沈阳后胎像一直有起伏,众人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终究还是没能让孩子足月生产。才刚过七个月她便有了临产的迹象,几个太医并接生的婆子忙活了一天一宿,这孩子才算有惊无险地生了下来。

这可是小皇帝赵郢的头一个孩子,还是个皇子,当下宫里人人欢天喜地。皇上本就有意今年加开恩科,开年的时候那一场地震闹得有些人心惶惶,也搞得他心情不佳,想借着加开恩科还祈祷国泰民安。如今嫡长子出世,宫里也一扫先前的颓势,整个朝野上下都显露出勃勃的生机。

宁娘初听到这消息时,虽则也跟着欢喜,心里到底有些记挂郡主。当初郡主是皇后最热门的人选,呼声最高也最被大家看好。结果不料入宫后却让南国公家的小姐占了先机,只得了个贵妃的封号。对旁人来说贵妃已然是无上的荣耀,但郡主身份特殊,加之家势显赫,这贵妃的位份可就有些委曲她了。

说到底这宫里除了皇后,其他女人都不过是皇帝的妾氏。虽不像平常人家那样妾氏地位卑微受人轻视,说起来总不如正妻来得响亮。宁娘一直有些担心郡主想不开闹别扭。如今皇后又生育了嫡长子,这对郡主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极坏的消息。无论郡主将来生男生女,都不可能越过皇后的儿子去,母亲的位份摆在那里,孩子的长幼也无法更改,在等级森严的皇宫里,郡主虽身为贵妃,却也有无法言说的苦楚。

宁娘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觉得郡主如今的心情或许还不如身为才人的琴娘来得轻松。琴娘本就出身不高,能入宫已然是万幸。她既没有远大的理想,皇后生不生儿子对她也没影响。这就好比奥运会比赛的时候,皇后得了金牌,郡主只得了个银牌,只差一步之遥自然不甘心。而琴娘不过是个陪跑的。将来就算她运气大好拼命得了块铜牌,只怕也会心花怒放了。这里面微秒的差别不说不知道,细细一想还是挺让人心烦的。

宁娘心里惦记着郡主,没想到对方也惦记着她。小皇子还未满月,宫里就送话过来了,说贵妃娘娘心里记挂宁娘,请她入宫说话儿。这机会来得凑巧,宁娘也没有推托的道理,自然是精心准备了一番,到了日子一大早就坐车随宫里来接人的太监一道入了宫。

这不是宁娘头一回入宫,心情却大为不同。沈阳的行宫到底比不上京城的占地广袤,气势上也差了一截,看起来也就比她如今住的诚亲王府的别苑大一些罢了。听说皇帝这次过来也是轻车简从,低等的嫔御并未全过来,宫女太监也留了一小半在京城里。这般说起来皇上还想着把琴娘这过来,也算是很给陆家面子了。

宁娘的马车到宫门前就止步了,进了宫就换乘了软轿前行。一路上有嬷嬷和宫女陪着,只是这些人不比寻常人家的丫鬟,做事情格外谨惧,一首儿走了那么久的时间,除了必要的提醒几句外,多一句话也是不肯多说的。

宁娘的心不由就有些忐忑起来,胡乱想着如今郡主会过得怎样。待到轿娘们将她抬进贵妃所住的荣华宫时,她才止住了思绪,摒息凝神起来。

轿子刚一落地就有宫女上前来替她掀轿帘,待她出来后自然也有人引她去正殿。郡主一早儿得了消息,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她进屋的时候郡主可巧托着个肚子在那里吩咐宫女将盘金牡丹靠枕挪个地儿,好让她坐得舒服一些。宁娘一见她这模样不由就笑了起来,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分明已是很有女人味儿了。

郡主一见到她忙不迭就站起身来,要过来搀她的手,吓得宁娘赶紧上前扶她重新坐好,然后又站在那儿向她行礼。郡主一把抓着她的手,直接往自己身边拉:“快别行这些个虚礼了,咱们是什么关系,哪还用得着那些。”

她这么一开口,宁娘倒觉得她跟从前没怎么变儿,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直接,一点儿不懂藏着掖着。宁娘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客套,听话地坐了下去,两只眼睛直盯着她的肚子瞧,半晌才轻轻问道:“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你来了可好,一会儿可要陪我用饭。自打怀了身孕后我就没胃口,吃什么都不香,看来这吃饭还得找个可心的人陪着才行。”

宁娘看她那肚子却觉得不大像。她虽没生过孩子,可上辈子也是见过别人大肚子的。一般四个多月的时候正是显怀的初期,有些姑娘衣服穿得合适甚至都不大看得出来。可眼下还没入夏呢,郡主穿得也不少,这肚子却已是有点规模了,乍一看还以为五六个月了呢。

郡主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肚皮,以为她是好奇,便抓过她的手来放肚子上:“想摸是吧,那就摸吧。这些天已经有点动静了,时不时会踹我一脚,真是拿他没办法。”

宁娘一摸之下,更觉得这肚子大,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了:“好大的肚子。”

“嗯,是大,都说不像四个多月呢。”

“该不会是两个吧?”

郡主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也说不准儿。我原先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总想着该不会怀了个胖丫头吧。唉,你是不知道,最近这些天来乱糟糟的,太医太忙也没人跟我说这个,我自己又不好琢磨,总觉得肚子太大却想不到原因。你这想法倒有意思,回头我找太医问问去。”

宁娘听她提“胖丫头”,也就顺嘴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保不齐是一对小皇子呢。”

“别别,千万别。这一个儿子就够人烦的了,还一下子来两个,我还不得被烦死。还不如女儿来得省心呢。不过你说得倒也有理,要是一下子来一对女儿的话,那我可要乐死了。”

她这么说完全出乎宁娘的意料。在她的印象里,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生儿子,俗话说不想生儿子的宫妃不是好宫妃。如今皇后生了儿子,郡主已然是落后了,若这一胎生两个皇子,从今往后她在宫里的地位可就更稳固了。自古以来皇位的变数都是很难说的,宫里的孩子养不大也是常事儿。皇后虽生了个儿子,也难保就能平安长大。再看皇后这身子骨,生一个都元气大伤,再生一个只怕真要了她的命了。站在诚亲王的角度想,他必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生儿子,而且生得越多越好。怎么如今听郡主的口气,她倒是完全对这皇位没想法似的。

宁娘这般想着就抬眼去看郡主,正巧对上她也在看自己。恍惚间宁娘觉得对方似乎冲自己眨了眨眼儿,她还没想明白呢,郡主已经把手伸了过来:“哎呀,你难得儿来,可得到园子里好好瞧瞧才是。太医也说我要多走动才好,整日里闷在屋子里,可得闷出病来。”

她一面起身一面去拉宁娘的手,两个人就这么相携着走了出去。身后自然有一堆宫女跟着来,只是郡主似乎不大乐意,回头冲她们吩咐道:“都离远着点,别打扰了我们的兴致。”

宫女们识趣地退后了几步,留郡主和宁娘两人走在前头。宁娘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慢慢地扶着她走。两个人走到一处芍药花海前停下了步子,郡主就指着那花儿冲宁娘笑:“你瞧这花儿,如今正开得好呢。我特意让人栽了这一片儿,没事儿的时候就过来赏赏景。就是可惜了这冬日里花要谢,到时候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可是没趣儿。”

这可是话是有话啊,宁娘哪里听不出来。她一下子就明白郡主想生女儿的意思了。如今这皇宫里的人哪只怕个个都和她想的一样,觉得郡主肯定满心盼着也生个皇子跟皇后一较高下。等着看好戏的人可不少呢。郡主看着天真实则不傻,她可不愿意当这出头的椽子,在这种风口浪尖下跟皇后斗个你死我活。

她是什么身份,诚亲王的独生女儿,自小就封了郡主,就是现在也是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有必要争这长短吗?无论她生不生儿子,她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享不尽的了。只要不贪心,就不怕会失去些什么。

这样不也挺好,总比斗个鸡飞狗跳,最后惨淡收场来得好。

宁娘赞同地点点头,刚打算说什么呢,就感觉郡主抓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凑到她耳边笑道:“这话我可不对旁人说,也就你心里知道罢了。反正你很快就要成我的四嫂了,咱们迟早是一家人,也没什么是不能说给你听的。”

宁娘一听之下就愣住了,这风儿怎么这么快就吹到郡主耳朵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收尾了,得一个个介绍每个人的结局了。

☆、第116章圣宠

宁娘到底是姑娘家,一听郡主说这话,耳朵根立马就红了起来。

这个楚怀冬还真是藏不住心事,自己才刚松了点口,他就兴奋得恨不得满世界宣扬了。他这是在给自己造舆论压力哪,若自己最终嫁给了他倒还好说,要是没嫁成呢,传得沸沸扬扬的,她还怎么嫁人啊。

郡主看她脸红红的,一副别扭的样子,便扯了扯她的衣袖道,“放心,这事儿如今只有我知。哦,皇上大约也知道了。有皇上替你们撑腰,你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是我自卖自夸,我这四哥当真是不错的,性子好人品也好,长得更是好,你嫁他可不亏。”

宁娘看着她只是苦笑,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楚家的人怎么都有点自说自话,娶老婆个个都是霸道型的,不管是当初楚怀秋硬娶周郁芳也好,还是如今楚怀冬想娶她也罢,总透着那么点强势的意味。

这或许跟他们的身份有关,毕竟从小高高在上惯了,虽说平日里为人谦虚谨慎,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不免露出了几分霸道气来。

郡主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是摸着自己微凸的小腹轻叹一声,又继续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我四哥对一件事情这般上心。你心里的顾虑我也知道,我母亲那个人在我眼里自然是不坏的,只是对你来说终究是个压力。你若嫁进我家日日与她相处,少不得是要受委曲的。如今我四哥正想办法呢,你且看着呢,他总有办法能让你安安心心嫁进我们家的。”

宁娘不由有些好奇:“你可知他有什么法子?”

“具体的我如今也不方便同你多说,你安心等着便是。像咱们做女子的,这一世得一个男子费尽心思,只为娶自己入门便足够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可奢求呢。”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宁娘心里也清楚,她之所以动摇了几分信念,愿意尝试着考虑嫁给楚怀冬,主要也是因为被对方的诚意感动了。像他的出身地位财富什么的,宁娘都不在意。但作为一个女人,总希望找一个真心实意钟意自己待自己好的男人。尤其是在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情深意重便更显得难能可贵了。她有时候也扪心自问,若拒绝了楚怀冬,往后还能再找到一个待她如此真心的男人吗?还是只能找一个不讨厌却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凑和着平淡过一生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眼去看郡主。她总觉得郡主今日这番话并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想不到都过了快一年了,她肚中已怀有皇帝的骨肉,心里却还是对某人放心不下。痴情至此,也算是感天动地了。

郡主发现宁娘在看自己,也不避讳自己的想法,索性冲她笑着道:“其实我呢心里多少也有些私心。我总想着你往后成了我嫂子,便能时时入宫陪我说话了。这宫外的事情我也能多知道一些,整日里闷在这皇宫里,你不知道这日子有多难熬。”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显了,简直就差直接问宁娘朗哥在外头过得好不好了。宁娘感念她用情至深,也不想太过扫她的兴,只能挑捡着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地动那一日可真把我吓坏了。我那胞弟运气不好,住的屋子给震塌了,人被埋在了下头。倒多亏了我五弟镇定机智,指挥着人将他救了出来。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我家五弟将来必定不是个普通人,得有大出息呢。”

她这么一说郡主果然就来了兴致,装着去采一朵金丝芍药,假装随意道:“那可真够凶险的了,所幸你弟弟无事。除了他之外,你家可还有其他人受伤?”

“旁人倒都还好,不过像我一样吓了一跳罢了。倒是我五弟的院子也给震塌了,他身手好跑得快,没被压在下面,就是为了救一个家仆扭伤了脚,如今已然是大好了。”

“他倒是个心善之人。”

“我们也都这般夸他。陆家有了他,我这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如今他已中了秀才,今年皇上开恩科,想来秋天的时候他便能中个举人了。来年若再中个进士,将来定是前途不可限量了。你可别笑话我这个当姐姐的有心夸自己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