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底下不是有人?犯得着和我抢?”徐锋急道。

“我的人都是拿笔杆子的手,粗重的活计他们来不了,况且前两日又辞走一人,人手哪里够用。”柳暮言摇摇头,胡子颠颠地道。

“那是你的事,你…”

“别吵了。”祁望听明白了,“缺人手是吧?你们把缺的人告诉小满。小满,你领两个兄弟去城里招人。”

“是。”站在祁望身边的小满躬身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唔,终于写过去了…

是不是喜欢这类文的人比较少呢?

东辞

西街是全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商铺食肆林立,往来人流密集。街尾有块告示牌,常会张贴招工、失物、寻人等告示,偶尔也有些民间帮派通缉拿人或官府通缉犯的画像告示。

“徒弟,这画的是我?”霍锦骁站在告示牌前,看着告示牌上新张贴的重金缉拿画像,满脸狐疑。

她的通缉画像自然是雷尚鹏找人张贴的,赏银百两。

从村子出来只有一条官道通向最大的全州城,而要离开东海只能从全州城出去,雷尚鹏派人一路上追踪,她怕累及无辜村镇故而直接去了全州城。不想这雷尚鹏竟猜到她的打算,将船沿海驶到了全州港,换作商船靠岸。

连全州城这样的大城,海盗头目竟也能堂而皇之登岸,可想而知如今东海海寇猖厥到何等境界,再有一重,只要想想雷尚鹏手中的鲁密铳,以及梁家找三爷买白鸭的顶罪之举,她不难想像此地官商匪三者之间,怕早就是沆瀣一气。

巫少弥摇摇头,道:“不像,太丑。”

“我也这么觉得。”霍锦骁摸摸自己的脸,画上的人粗眉阔鼻,也不知哪点像她,雷尚鹏要把赏银放在请画师上面,恐怕能好找些,真是可怜了她的花容月貌。

“还是你的画像比较像。”她又看向旁边官府的通绢告示,“汪洋大盗,杀人不眨眼。”

官府贴的是黄家灭门惨案的悬赏缉拿告示,画的是巫少弥,倒有些模样。

“不像。”巫少弥也没觉得像。

霍锦骁拍拍他肩头:“算了,甭看了,走吧。”

两人离开废庙地已经易过容,如今在别人眼只是两个皮肤黝黑、面容平平的寻常少年。不过这并不是霍锦骁易容术的全部手段,因为条件所限她没尽全力。

易容分作三重,第一重最容易,只是改变肤色、肌肤纹理、毛发情况,这一重说穿了便是妆扮技巧,在性别岁数之上作文章,施展起来不困难;第二重为进阶,便是雕琢面具、修改面部轮廓,这重已有些难度,可以彻底将人改头换面,不过身形无法隐藏;第三重则是最难的一重,分作两支,一为同面,一为易体。所谓同面,就是能将人彻底易空成另外一个人,这涉及到面具的雕琢与体形轮廓的大面积修改,比单纯改头换面更难,而易体便是通过特殊功法将身体骨骼缩小或增大,以达到改变身形的地步,比如霍锦骁她爹的缩骨功,就能让堂堂七尺男儿变作女子身形。若能彻底掌握这三重易容术,才算是天衣无缝的易容术。

霍锦骁只掌握了七层,她没学易体的功法,而手边易容材料有限,她目前仅能施展到第二重,就是改变自己与巫少弥的模样,但轮廓与身形仍无变化。不过她虽是女人,但从小练功的关系,行为举止已和普通女子不同,再加身上裹了纱布隐藏胸腰,更是雌雄难分,外人眼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少年,毫无违和。

两人往西街尽头的城门走去。城门处有兵士盘查,城门前还有百姓打扮的男人藏在人群间搜寻,看身手像是练家子,应是雷尚鹏派来混在人群里找她的人。

霍锦骁和巫少弥站在离城门数十步处停下,她从包里掏出一枚小小玉牌塞进他手中。

“阿弥,出了城往东走到涑水城,那里有慈意斋的分馆。你进去找主事的周大夫,把此物给他看,他自会想办法带你回云谷。”

两人都被通缉,她要想办法先将巫少弥安全送走。之前救巫少弥时,方九想方设法替他弄了张路引,他要出城并不困难。

“那你呢?”巫少弥一手握住玉牌,一手急拽她袖子。

他以为她不会扔下他。

“我不能走。”霍锦骁摇头。大仇未报,三爷身份未明,这趟下山付出的代价已逾她十八年生命中所经受的一切痛苦,她如何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那我也不走。”巫少弥把玉牌还给她,不肯再走半步。

霍锦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通通无效,巫少弥垂下头,也不反驳她,就不肯走。

她正劝着,旁边巷中忽然拐出两个醉汉,跌跌撞撞冲来。正是傍晚人潮最多的时刻,路人慌忙避这两个醉汉,人潮便乱了起来。霍锦骁旁边是位货郎,肩挑两撂沉甸甸的货物,被人撞到扁担重心不稳,人像陀螺般转起,那货物不偏不倚砸在她右臂上。

一阵刺疼传来。

霍锦骁捂住右臂的伤口微伏了身。

“小兄弟,对不住,可是撞伤了你?”货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忙问她。

巫少弥已经扶住她,要说些什么,手却被她紧紧按住。

她很快直起身,若无其事道:“无妨。”

货郎还要道歉,她挥挥手就让他离开。

“师父?”巫少弥见她分明痛得额头冒汗,却还要强自镇定,忧心道。

“别多话,走。”霍锦骁不让他再说话,拉着他就往回走。

刚才一番骚动,城门口雷尚鹏的人已经注意过来。虽说她当时以女子模样示人,但这些跑江湖的人都听过易容术,搜查时不会拘泥于形容模样,他们知道她被鸟铳射到手臂,所以搜捕之时也会特别留意右臂有伤之人。鸟铳铅弹造成的伤口,和普通刀剑伤不同,她的伤口只要一示人,身份立刻便会曝露。

果不其然,城门口已有人暗暗跟了过来。

他们越走越快,跟的人也越来越快,眼见就要追上。

霍锦骁忽然将巫少弥拉进了一群人之间。

“咦,二位小兄弟也想接这活?”立时有人过来招呼他们。

霍锦骁一看,来者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铜色皮肤,圆脸大眼,有些娃娃相,看着亲切。她不动声色瞥了眼远处,发现跟在身后的人都停在不远处,她便笑道:“是啊,想混口饭吃。”

“那你们是找对地方了,跟着我们平南号,绝少不了你这口饭。”那人笑起,露出一排雪白牙齿,语毕又朝前头吼道,“小满哥,人数齐了,回去交差吧。”

“晓得了。都跟我去码头见部领,能不能留在我们平南号,就看你们本事了!”

前头有人应和一声。霍锦骁和巫少弥便混在这群人之间缓缓往码头行去。

————

天鹤峰,青峦居。

险峰奇峻,形似天鹤展翅,最高峰为鹤首,与两翼由铁索长桥相连,鹤首之上有屋名为青峦,屋前有碑,碑文字迹遒劲,书的是“天鹤翠峰藏秀水,长穹清月钩小楼。不问仙君修长生,只向青峦求百岁”。

每日前来青峦居求见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天家贵胄,下至贫民百姓,无不为了见青峦居主人而穷尽所有。

原因无它,盖因这青峦居的主人是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世无长生药,但有续命针。说的就是青峦居的主人,如今的东三省盟主魏东辞,中原武林这百多年来唯一一位非以武功冠绝天下之人。

青峦居其实是个医馆,除了魏东辞之外,另外还有三位大夫在此坐诊,亦是医术高明的圣手,平时若无棘手的疑难杂症,一般惊动不到魏东辞。

清晨山霭未尽,青峦居后有处寒冰潭,潭面常年浮冰,潭水冰寒刺骨,寻常人连靠近都会遍体生寒,可如今却有人浸在寒潭之中。

潭上冰雾缭绕,黑发如藻飘于水面,此人二十出头,脸白如雪,唇瓣无色,似尊冰琢而成的雕像,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所持玉簪。水色极佳的冰种帝王绿,簪头雕作梨花,别致讨喜,是女人的物件。

良久,他方轻叹一声,从潭中站起,披衣而出,将那玉簪收入怀中。潭外随侍的童子迎上前,端来滚烫药汁,他随手端起,一口饮尽,脸方渐渐有了丝血色。

“今日可有信来?”他迈步朝青峦居后院行去,边走边问。

“没有。”小童答道。

他有些失望,小童却又道:“先生,虽无来信,但云谷有客到访,松风已将人带到三星阁。”

他脚步一顿,立时改了方向。

————

来的人是云谷唐怀安,魏东辞的幼时伙伴。

“可是有她的消息?”魏东辞一见唐怀安便问起霍锦骁。三月前云谷一别,他竟寻不到她的踪迹,离谷之时万般无奈,便托云谷诸君留心她的动向,回到青峦居后他便记挂着云谷来信,可这么久过去,仍旧没有音信。

唐怀安摇摇头,安慰他:“东辞,你莫心急,她总会回来。谁下山历练没个一年半载的,如今才三个月呢。”

“坐。”魏东辞眉目微微一垂,掩去心思,只淡笑着请他入坐,“我这没酒,只有云雾茶。前年栽下的,你且尝尝。”

“客随主意。”唐怀安坐回位子。

“云谷离此千里之遥,你来寻我可有要事?”魏东辞走到茶案边,亲自煮水烹茶。

“确有两件要事找你。”唐怀安自怀中摸出两封信来。

魏东辞将瓮中储的上年雪水倒入壶中置于炉上煮起后罢手,接过唐怀安递来的信。两封信,一封乃霍铮所书,另一封是徐苏琰所书。

霍铮是云谷之主,将他抚养长大,有书信往来并不奇怪,可这徐苏琰来信便有些古怪了。徐苏琰在云谷行十,亦是霍锦骁表舅,论理他要称其十叔,不过此人在京为官,时任工部尚书之职,接的是霍锦骁外祖父之位,深受皇帝宠信,这些年没回云谷过,与他也没有交集,如今怎会给他来信?

“这信你回头再慢慢看,我先说予你知。”唐怀安按住他拆信之手,道,“这第一件要事,是请你帮忙的。近年东海匪患严重,已有不少村镇惨遭洗掠,而海上私伙囤船拥兵之况日益严重,更有人暗中与海外倭国勾结,意欲掀起海战,于海上称王,危及大安社稷。这些年朝廷一直想剿清匪患,奈何我大安水师薄弱,连败几场。”

“东海匪患,与我可干?”魏东辞平静道,他向在中原行事,不涉海域。

“今上有意治理海患,囤兵造舟,大兴水师。为了获得威力更大的军器,去年初工部已派军器监的制器匠人张睿暗中出海到访西洋诸国,以寻改良之法。今年张睿传信回来,已得改良新制炮铳之图,近期秘密归国,已到东海,然其突患重病,滞留于石潭港。所以这次想请你跑一趟,不止是替张睿诊病,还想借你之力保护此人。据朝廷秘报,海上盗匪已经注意到张睿动向。此外,按谷主的意思,他希望你在这两年之内能将沿海三省绿林势力收伏,坐上六省盟主之位。”

“沿海三省?”魏东辞思忖着开口,“沿海海寇肆虐,导致陆上宗派萧条,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大英豪,想要得到沿海绿林的势力倒非难事,只是要来何用?莫非…”

唐怀安点头:“工部会将新的军器监秘密修建在临海之地,为避盗匪滋扰,恐要道上朋友相助。此外这批船舰军/火计划两年造出,到时运送至船坞装备,若以朝廷名义,只恐目标太明显,故届时也需请你们出手,而若要抗击海盗倭寇,沿海绿林势力太重要了,所以一定要收为已用。”

魏东辞低头看着手中薄薄的两封信,又问他:“你说两件事,那另外一件呢?”

“另外一件是我们云谷之事。谷主有意在两年后将云谷谷主之位传下。”唐怀安便道。

“我已经不是云谷的人了。”魏东辞对此事兴趣缺缺,壶中水沸,他便走回茶案后熄火烹茶。

“侯选者有你。”唐怀安盯着他。

魏东辞仍旧云淡风轻地洗壶取茶,漫不经心问:“还有谁?”

“人选由几位叔叔共议,一共提了四个人。你是霍叔亲自提名,季明河是连二叔提的,苏辰由七叔、八叔提出…”唐怀安说着顿住。

“还差一个?”魏东辞提起铜壶,将壶嘴对准青瓷茶盏。

“最后那个,是小梨儿。”

魏东辞手中壶嘴一歪,水洒到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唔,文中东辞的诗是我随便写的,不要笑我。

不容易,终于不是存在于回忆和评论里的咚糍了。

初识

日头有些西落,海风送来的咸腥气随着港口的靠近而越发浓烈。上次来全州城时,霍锦骁只远远看了眼港口,这次却是亲临其境。浪头扑至岸边,翻起雪白浪花,海面上泊的船便随着浪上下轻荡,碧空如洗,似与海连为一体。港口很大,一排过去设了十来个泊船的码头,木制码头向外延申了老大,停满大大小小的船,近的有乌蓬小渔船,远些多是双桅沙船。

港口的路用青石板与鹅卵石铺就,来来往往都是装卸运货的男人,穿着粗布短打,敞着胸,脖子挂条汗巾子,黝黑发亮的皮肤挂着汗珠,凝结而下,将货物运往码头对面的堆场或仓库。

地上的鹅卵石已被磨得圆润光滑,看得出这里长年人来人往。

“喂,知道吗?全州港共有四个港区十二处作业区,这里是最大的龙颂港,有一半停的都是我们平南岛的船。”先前将霍锦骁招进队伍的少年跟在后头得意道。

霍锦骁看到这一路行来,身后跟的人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跟着,不由有些奇怪,便搭茬道:“平南岛?”

“是啊,我们是平南岛人。东海七十二岛,平南岛也是其中之一!”那少年见有人回应自己,来了劲头,走到她和巫少弥中间,双臂一展就搭到两人肩上,大大咧咧道,“我叫林良,他们叫我大良,你们怎么称呼?”

“大良哥,我叫景骁,他是邵弥。”霍锦骁不着痕迹地沉肩,让他的手臂挂不住滑了下去,又问他,“一会还要见管事的?这当船员出海有什么要求?大良哥给我说说呗。”

林良没挂住手,只当她人瘦个子矮,不以为意道:“又不是考举人,能有什么要求?普通水手只要不晕船,能吃苦,膀子有力气,身体好就行了,一个月五两银子,吃住都在船上。”

“水手是做啥的?”霍锦骁好奇道。

“摇橹、扯帆、搬货等各种杂役。”林良瞥了她两眼,“你们这身板…有力气?”

他把袖一撸,握拳绷出小臂肌肉,得意地展示给霍锦骁和巫少弥。

“大良哥厉害,我们当然比不过。不过除了杂役外,还有别的吗?”霍锦骁恭维他两句,又打听道。

林良手劲一松,抬起下巴道:“别的?别的都有要求,杂事、部领、直库,火长梢工碇手,你们会什么?水文地文测海深?掌舵?看针盘罗经?辨别航道?就是缆索收放、修船刷漆,你们也不会啊。”

霍锦骁听得连连点头,巫少弥不喜欢陌生人接近,早就跑到霍锦骁另一侧,看着地上的影子走路。

“到了,都站到一边去等着,我去请主事的来。”前边领路的人高喝道,“大良,你把人头点点。”

“知道了,小满哥。”林良应了句,扔下霍锦骁和巫少弥两人,跑到前头去。

————

霍锦骁被带到第七个码头旁的简易棚屋里,八个人排作两行站好,除了她和巫少弥之外,其他人要么是粗壮的汉子,要么是高大的男人,个个看着都结实,只有他们,被这些人反衬成两根豆芽菜。

码头上停着附近最大的一艘双桅沙船,这船有些特别,甲板上修了间仓房,两面安了琉璃窗,桅杆上飘着绣了鹰图的旗帜,船头立着鹰隼像,双翼往后贴着船舷张开,形若翱翔。

霍锦骁看了几眼,忽察觉巫少弥不对劲。

“阿弥?”她转头看他。

巫少弥紧挨着她,仍旧垂着头,脸颊上有大颗汗珠滚落,看不清表情,她只能从他挨着自己的手臂上感受到轻微颤抖。

“你在害怕?”她问他。

“师父,这是…玄鹰号…”巫少弥声若蚊蝇。

“玄鹰号怎么了?”霍锦骁不解。

“把我从海上运回来的船,就是这艘。”巫少弥看到桅上鹰旗便认了出来。

霍锦骁心陡然一沉,脑中闪过的却是一个人。

莫非这是姓祁的船?

正思忖着,前边船上下来两个人,已走过码头到了他们前边,她拉拉巫少弥的手,小声道:“别怕,他们认不出你。”

巫少弥只觉她的手很柔软,响在耳边的声音虽小却有力,心不知不觉安下,没了从前的恐惧。

“朱事头,徐哥,一共找了八个人,你们挑挑。”林良领着两个人过来。

“老柳呢?他不是嚷着缺人手,人找来了,他却不见了?”穿深赭色直裰的男人看看四周,问道。

“梁老爷亲自过来了,柳直库正跟着祁爷陪客,他没功夫出来,我们先挑就是。”徐锋说话间已经走到人群里,按按这个人的肩,捏捏那个人的臂,眉毛扬起,露出满意的笑。

“你们听好了,这位是我们船的朱事头,负责船上一应杂务;这位是我们的徐部领,也就是你们的头儿。”林良站在人群外介绍起两人来。

“朱事头好,徐部领好。”众人纷纷打招呼,霍锦骁也拉着巫少弥略弯了弯腰。

“客气了,辛苦几位大热天跑这一趟。”朱事头笑眯眯地站在前面看徐锋挑人,一边客气点头道。

霍锦骁见他生得富态,肚子微腆,见人就笑,一笑就露出双下巴,看着倒和蔼,说话也客气,只是那对眯缝小眼里部带着审视的精光,便料想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徐锋看完第一排五个人,又绕到后头挑人,走到霍锦枭和巫少弥两人面前时不由停步,嘴角咧开,冲林良吼道:“大良,你怎么找的人?连奶娃娃都挑来了?瞧这小胳膊小腿的…”

他又嘲笑霍锦骁:“你们来这凑什么热闹?知道跑船出海是怎么回事吗?就你两这模样,出了海活干不上,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回家去!”

“徐哥,你不是不知道,这年头能吃苦,愿意跑船的人可不多,我和小满哥在城里站了一整天,好容才找到这几人,你凑和挑挑呗。”林良讪笑着跑来道。

“这可凑和不了。”徐锋转头拍了几个肩膀,“我挑好了,就这四个,剩下的留着给老柳吧。”

先来先得,他挑走了最强壮的四个人。他平时和柳暮言不对付,只要想想柳暮言看到剩下的四个歪瓜劣枣铁定要气得狠捋那撇山羊胡,他就高兴,总算占了次先手。

林良脸一下子垮下:“徐哥,你把最好的都挑走,我怎么和柳直库交代?好歹留一个下来。”

徐锋才懒得理他,径直走到朱事头旁边回禀,朱事头只笑着点头,不断说:“好好好。”

“祁爷和梁老爷出来了。”小满忽在码头前吼了声。

所有人都随之望去。

船上下来五、六个人,有两人被簇拥在中间,缓缓下船。

“梁老爷,您慢点。”祁望先下船,回身亲自伸手扶身后那人。

“多谢祁老弟。”身后的人满面堆笑,轻按住他的手,也从船上下来。

两人边说边笑地往岸上走来。霍锦骁站在人后,听到“祁”这字就已暗暗运功于目,目力所及,她离得老远就把两人看得清楚。

下来的两人年岁相差颇大,其中一位穿着云锦袍,纹样倒是普通,可袍裾下随他步履偶可见到藏青鞋面,用的却是寻常不多见的好料。这人手里盘玩着一串血红的琥珀珠子,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双目有神,天生带了几分儒雅,唇边的笑也温和谦礼,看面相年轻,只是眼角已有些细纹,霍锦骁估摸着这人已是不惑之年。

这人旁边陪着的便是个身穿豆绿丝绸长褂的青年男子,侧着脸站在旁边,模样看不太清楚,霍锦骁却是一眼认出。

果然是在梁家私邸里遇见的男人。

如此想来,他身边那个被称作“梁老爷”的人,莫非就是梁家家主、盐商梁同康,那犯下八条人命官司的梁俊伦之父?若是真的,那这对父子差得可不是一点点远,那梁俊伦看着就是个面容虚浮的纨绔子弟,而这梁同康却毫无商贾之气,倒像京官。

她暗自猜着,祁望已经将人送到码头前,两人拱手作别。

目送梁同康远远离去后,祁望才回身,朱事头和徐锋已拥到他身边。

“祁爷,我已经挑好四个水手,剩下的就留给柳直库挑选。你要过过眼吗?”徐锋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