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怕你开罪了我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接下杀人的活,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你心怀光明,绝对不会妥协,但东海险恶,屠刀不起,大业难展,他愿意成为你背后屠刀,保你初心不改。”祁望懒洋洋倚着,看她发怔,“所以每次我只要告诉他,做了就能帮你,不做的话你就要受苦,他就乖乖听话了。你以为燕蛟为什么能发展得这么快,你徒弟为什么会转眼成名,那是因为有人代你手握屠刃,甘心为魔。”

哗——

酒液从壶嘴倾出,满杯后仍不收起,酒液溢杯而出,流了满桌。

他只好伸手握住她手腕,无奈道:“酒满出来了。”

霍锦骁回神,像被剪翼的猎隼,眼眸萧瑟。

按他所言,那个时候海神三爷想要取她性命,又是她在东海最大的敌人,巫少弥受祁望蛊惑,哪有不出手的可能。

“所以梁家的灭门惨案,是你和巫少弥二人所为?你先假借要调货为由,将阿弥从燕蛟找来,再以跟钱爷去泰泽看货为名离开石潭,从陆路折返,而阿弥则因三港戒严之事,为帮高爷送贡品而去了全州城?全是你的安排?”霍锦骁慢慢道。

“是啊,我想过,如果梁同康真是三爷,哪怕再稳妥,在老家始终要留下些蛛丝马迹,所以我去了全州城,在他老宅里翻到族谱,确认他的嫌疑最大,所以才把梁家人全部掳走,要逼梁同康自己承认。梁家大案,官府不敢懈怠,全城彻查,我掳了人不能藏在城里,只能藏到燕蛟船上,那是你的船,你肯定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巫少弥。他虽然傻,可行事手段却非常狠辣,船上的全是他的人,没人敢有异议。我本打算躲上一阵等搜捕松懈再走,谁料你暗中竟向官府打了招呼,让燕蛟的船直接被放行。”

都是天意。

“真的是我…”她喃喃一声,目光垂落,“后来呢?”

人竟一直都藏在她身边,她却毫无察觉,放任巫少弥一步步走错。

“后来…”祁望似乎想什么,眉间拢起,眼眸现出三分痛苦。

后来,曲梦枝死了,他的仇恨被她的死亡点燃,膨胀到极致。

他守在她的坟头,巫少弥就在梁府行事。

一把大火,烧掉他前半生一切仇苦。

满腹筹谋,十二年隐忍,通通化为灰烬。

“梦枝姐是怎么死的?”她不等他回答,便问道。

“梦枝本来不会死,虽然她发现他的秘密,但梁同康舍不得杀她。她是为了盗出海玺与兵符,才在逃命过程中被老四重伤。撑到我面前时只剩下一口气,仅来得及把海玺和兵符塞给我,留下一句话…她说她情愿做个孤魂野鬼,也不想立碑留名,到地下被曲家人指着鼻子骂,骂她以身侍仇…”

他说着又饮下一杯酒,那酒苦得闷心。

“所以你用妻子的名义葬下她。”她想起在石潭港的那段日子。

他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曲梦枝的死,还因为难以抑制的仇恨。

“是啊,我总不能真的叫她死了都无依无靠,她太苦了,可即便这么苦,死之前还想方设法帮我偷出了海玺和兵符。”祁望紧紧盯着她,“海神三爷的身份,是她用命换回来的,我怎能辜负?”

霍锦骁摇摇头:“你的野心,在你成为三爷之前就有了。你能把掳人之事安排得这般巧妙,竟能利用三港戒严对贡品运送有所影响之事提前布局,想必早已算定三港戒严之因。火炮失窃一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不是先去全州城,而是先去劫火炮了。”

这些事环环相扣,初时她想不明白,总把两件事分而思之,得不出结果,后来虽对祁望有所怀疑,却又觉得这些事非一人之力可为,再加上他又坠崖假死,她就更没有怀疑的对象。

如今再想,她方觉当初早有种种迹象,可她竟太过相信他们了…

“是,火炮是我找曲家余部合作犯下的案。当年曲家被屠,还残留一些兵力游移在东海上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前几年被我找到,暗中开始合作贩售火器,直到梦枝把曲家信物交给我,我才算彻底掌握曲家的兵力。”祁望不再隐瞒。

这些事,不必他说,魏东辞也已经查出来了。

原本私售火器的买卖不过小打小闹,直至他从高贞运回大批火器,而梁同康因为朝廷的关系无法再从三港往东海输送火器,他的势力才渐渐崭露头角,大有压过三爷之势。

他本计划以火器扶持庞帆与海神三爷斗法,再加上朝廷的力量,海神三爷根本难以抵抗,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他竟得到梁同康的海玺与兵符,获得一步登天的机会。

比起平南,漆琉岛的势力自然更加庞大,所以他才慢慢有了新的计划与布局,而这一切,霍锦骁全然不知,甚至于,被他利用。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竟然交代不完…

大婚(4)

屋里忽然沉默, 两人都不说话, 只有霍锦骁倾壶倒酒的声音,细水长流般动听。不待酒全满, 他就探手取走,桌上汪了一片酒渍。她目光移开,看到落在地上的银亮面具, 俯身拾起, 扣放在桌面上,以指尖抚过面具的五官。

银色面具泛着冷光,看起来不近人情, 摸着也坚硬冰凉。

“当初在漆琉岛上,是你跟着我发现周阳,再把他献给三爷的?以假充真的计策也是你想出来的?所以后来你才能利用我确定火炮的运送路线?”

祁望摇了摇头:“没有确定,那事我只有七成把握而已。依我对你的了解, 你应该能识破周阳的真假,而我又见你两次暗中跟魏东辞去了太子落脚的奕和宫,以当时的情况, 你必定掺进火炮之事中,所以有此猜测, 不过碰碰运气。”

“你谦虚了。”她淡道,“炎哥说你当初把周阳献给三爷是为了救我?”

“你信吗?”他勾起笑, 眼尾跟着轻挑,“许炎说得没错,不过我利用你也是真。”

救她是真, 利用她也是真,没有假的,这二者并不冲突。

“火炮呢?”霍锦骁将面具竖起,在桌上一转,面具溜溜转起,发出“磕磕”声音。

祁望笑着:“你猜。”

“我不猜。火炮藏在燕蛟。”霍锦骁一掌按下面具。

他长笑:“现在才发现,太晚了。”

“火炮就藏在废弃采石场后的山谷里,对吗?”她又问。

祁望拿起龙凤洒壶晃了晃,酒已到底。

“恭喜,你猜中了。”他把壶盖打开,将壶身倒置,倒出最后几滴酒,“火炮劫出后,为了避了耳目,在海上周转了几番,最后才决定暂时安置在燕蛟,因为那里的地形方便运送,又隐蔽。”

“阿弥知道这事吗?”

“这事他倒不清楚,只知我从海里运回了大物件,要借他这岛一放。”酒不够,他没喝过瘾,一点醉意都没有,“我之所以决定先回燕蛟,就是为了处置这事。谁知你们竟然摸到采石场,发现当初金蟒海盗的秘密。我担心你们顺藤摸瓜再往下找去就会发现火炮踪迹,且你师兄当时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暗中到处查探关于燕蛟船只的情况,我只能想办法让你们尽快离开燕蛟。说来凑巧,沙家人竟在此时偷袭平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了。”

霍锦骁见他不住地晃空去的酒壶,妄图从里面再倒出酒来,便伸手抢下酒壶。

“别玩了,酒已经没了。”

“哦。”他只得作罢,又靠回迎枕,手里拿了几颗花生捏着。

“沙家人为什么要对平南出手?是乌旷生的挑衅?”

“东海突然出现大批火器,梁同康当时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便派人彻查,负责此事的就是乌旷生,这人不知怎么竟查出我把火器藏在海坟区里。那时他已倒向倭寇,得了这消息非但没有上呈三爷,反而是与宫本和源及沙家暗中商议抢走这批火器,想来个黑吃黑。”祁望越说越轻松,没了顾忌。

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发生得那么凑巧,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就是结网的蜘蛛,把所有毫无关联的事联结成网。

“可你差点死了。”她想起他替自己挡掉的那支箭。

“我做每件事的时候,哪怕布置得再缜密,也是做好死的准备。”他吃了几颗花生,舔舔唇,望向她,“知道吗?你最大的优点是重情义,最大的弱点也是重情义。那一箭,你是可以避开的,但我还是冲过去挡箭了。不是为了救你,是因为我想留下你。”

若说这世上除了东海之外,还有什么是他想一争到底的,也只有她了。

可她比东海更难得到。

她倏尔握紧拳:“是吗?你救我许多次,每次都是苦肉计?”

她不相信,所有的生死与共,都是假的。

“我不知道。”他摇头,不想回答这问题。

只有这么一次吧,为了留下她,他做了这么愚蠢的事。

她看起来有点生气了,手攥得骨节发白,神色不再平静,他叹口气,推翻自己的话:“就那一次而已。”

“后来呢?”她继续问他。

“后来…”他有些迷惑。

“你的假死,为什么?因为要成为海神三爷?”

他又摇头:“这只是其中之一,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海神三爷向来不露面,与我平南岛主的身份并不矛盾。但是你师兄…魏东辞查到太多东西了,他开始怀疑火炮的事,梁家的灭门惨案,都与我有关,更疑心东海新出现的火器是源自我的手。他越查越多,我怕他会坏了我的布置,幸而有一件事,他查错了。他以为火炮藏在海坟区。”

霍锦骁看到他露出狐狸似的笑,幽沉诡谲,没来由一阵发寒。

“我想杀他,想你们反目成仇,想上漆琉彻底成为三爷,想避人耳目将火炮运出燕蛟,所以才决定用此计策。当初曲家灭门,我单人独船闯进海坟区躲过梁同康的追杀,没人比我更熟那片水域,魔鬼崖于你们来说是死亡禁地,于我却是绝处逢生的险地,我是被海水卷进崖下狭洞才活下来的,所以那里我熟,落崖死不了。”

他慢慢回忆,不疾不徐地说。

时间将过,殿外有宫人来提醒:“三爷,吉时将至。”

“行了,我知道。”祁望摸出怀中西洋铜表看看时辰,又收起,“还有点时间,我们继续聊。”

“一举数得的计策,很厉害。”她赞道,“你设计骗东辞上山崖,逼他出手抢图,设局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以为是他打你下崖的,平南肯定不会放过他,我亲眼目睹他杀你,纵不反目也断不可能再与他成婚,你死遁成为三爷,这都说得通,但避人耳目运火炮出燕蛟,又从何说起?”

“朝廷不是一直在找火炮?他们往东海派出不少船只,整日留意东海船只动向,那么大的火炮,运送起来太明显,所以…”他顿了顿,忽然沉默。

“所以,你早早以三爷的名义派人在石潭散播谣言,说东辞与我勾结,说火炮藏在平南,又和钟玉衍勾结,让他想方设法说服朝廷出兵平南,好转移东海所有视线,让你能顺利将火炮转移?”霍锦骁那手攥又松,松开又攥,不复初时平静。

“污蔑魏东辞,那是梁同康早就设下的圈套。你师兄在石潭两年,将三港绿林收服,给梁同康添了不少麻烦,再加上他又是殿下的人,帮朝廷做事,与东海为敌,梁同康早就想除掉他了。可你师兄为人太谨慎,身边又有高手保护,很难杀。梁同康本打算先从三港绿林下手,让他们内斗,逐步瓦解他们的实力,所以才有当初清远山庄毒害程家一案。为了不让你们找到□□,梁同康更不惜派老四跟到荒岛追杀你们,目的其实是为了杀魏东辞。后来魏东辞常与你一起,引发程家不满,你们又断钟玉衍手筋,他如何不对你们恨上心头。梁同康死后,我接掌其事,略加挑衅便促成三港绿林集合石潭水师出兵平南之事。”

他说着一捏眉心,长叹道:“我那时打算,以你的性格必为平南出头,如此便算与朝廷和正道为敌,这样就能留在东海了。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真杀了魏东辞,竟然一个人退敌千里,继而成为平南之主,攻下双狮,成为东海三大海枭之一。”

“三大海枭?荣光无双?”霍锦骁紧紧盯着他,声音从紧抿的唇瓣间一字一字蹦出,眸中似燃起火焰,烧得她整个人愈发明艳。

“难道不是吗?其实从一开始,我要的,也只是让你留在东海而已。你杀了魏东辞,被正道驱逐,再也回不去云谷,回不去陆地,只有在东海,你还是能呼风唤雨的海枭。我以为你不会再离开…千算万算,我却始终没能算出,你是大安的永乐郡主!”

有这重身份在,不论他布下什么局,她又做了什么,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此生注定为敌。

甚至于想让她留在东海的希望都落空。

多痛。

“我呼风唤雨?”霍锦骁从锦榻上下来,慢慢走到他身边,一掌揪起他的衣襟。

被拢到凤冠后的珠帘落下,打到他脸颊,又凌乱地遮去她愤怒的眉眼。

“你想没想过,你的做法可能会毁了平南!那是你呆了十二年的地方,岛上的所有人都视你如父如兄如友如同至亲!你却利用整个平南岛来满足你的私欲?如果那一战打起来,平南会沦为朝廷刀刃所向之地,我父王的水师入东海,第一件事就会攻下平南,你想没想过,那时候平南会如何?”她摇着他,藏在珠帘后的双眸渐渐被氤氲而上的泪意染得通红。

如果说先前那几桩事,不论是他利用她,还是他抢炮、屠杀梁府,亦或是陷害东辞,都算是立场相对与私怨,她尚能冷静以对,但在平南之事上,她已然失之冷静。

她完全无法相信,曾经那般仰慕过的人,有朝一日竟然罔顾身边亲族安危。她以为他就算再差,至少心里还留着几分感情,可未料他竟然绝情至此。

他按住掐着自己衣襟的颤抖的手:“自我入平南时起,我就没把那里当成家。平南只是我手中钝铁,我知道终有一日,他必会成为我手中利刃,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打磨,就等着有朝一日血染长刃。我不敢投入哪怕一点点的感情,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把祁宅和平南当家,因为我怕我会心软。”

“你也知道已经十二年了?你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可能?”霍锦骁摇着他,凤冠的珠玉乱撞,发出阵阵脆响。

她想起平南的祁宅,宅子干净整齐,几无人烟,十年如一日的清冷寂寞,那时她只觉祁望不擅与人亲近,不料他却是存了这样的念头,果然是从没将那里当成家。

祁望并不替自己开脱,他只按住她的双肩,待她慢慢冷静后方探入珠帘间,将珊瑚珠串撩开,挂到凤冠后。

“进东海两年,你怎么还如此单纯?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都白教了。”他抹抹她的眼,她没哭,眼眶却是湿的,“好了,别哭,坐下来,该说的都说了,吉时马上要到,不管你我从前或日后是敌还是友,如今都坐同一条船上,这出戏你得陪我演完。”

“你想做什么?”她深呼吸几口,才将胸口沸火按下,冷眸问他。

“天黑以后,我会送你离开。漆琉的事,你别管。你只记着,若你还愿意信我这最后一次,那就按你我之前的约定行事。不管我是死是活,宫本直人的命我一定会拿到手,而你…你只需要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一件事,围剿倭寇。”

“可是你到现在都没给我倭寇的情报。”霍锦骁道。

他坐直身,拉着她的双手,将她手臂抬直。

“真美。”他又夸了句,“这嫁衣,不仅是你的护身符,里面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猛然一怔。

“倭寇的船队情况,兵力分布,我全部都让人缝在你的嫁衣里面了。好好穿着它,别弄坏。”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将桌上面具覆到脸上,“吉时到了,走吧。”

他说着,将凤冠上的珠帘放下,她的脸又被遮住。

而面具戴上,他做回他的海神三爷。

————

内殿的门被宫人推开,地上的锦绣合欢毯一路铺至正殿,殿里的红烛燃得正旺。

祁望拉拉衣袍,将坐皱的衣裳拉平,一双素白的手伸来,按上他的衣襟,替他把衣襟抚平、整妥。他抬眼看她,珠玉微晃,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宫人送来红绸结成的绣球,霍锦骁与他一人各执红绸一端,缓步朝大殿行去。主婚者、引礼宫人、赞者皆已候于殿上,大殿四周便是虎视眈眈的观礼宾客。

霍锦骁随着祁望的步伐,一步步往殿中走去。

主婚者唱礼,两旁引礼宫人又将二人带至殿外九级龙阶之上,先拜天地。

天乾为父,地坤为母,拜了天地,便是拜了父母,昭告天下。

众目睽睽之下,霍锦骁随他倾身而拜——天地三拜,此礼便成。

殿中无高堂,跟着就是夫妻对拜。二人相向而立,他的目光自面具后透出,霜消雪融,温柔如初。拜过此礼,不管她认不认,他这一生,活着,便只有她这一个妻子。

珊瑚珠在眼前晃过,霍锦骁看到嫁衣裙摆绣的龙凤纹,有些恍惚。

对拜三过,引礼宫人扶住了她。

殿上喧声不断,鼓乐不歇,有人却从殿外空庭的云龙道上疾奔而来。

“回禀三爷,庞帆妻儿被那苏乔从军所救走了。”

祁望步伐顿止,骤然回身,盯着来人:“不是让你们看好苏乔吗?”

“那苏乔…趁着属下去探视之机,将属下打晕…竟将属下易容成他的模样囚于牢里,他却易容成属下的模样出了牢,借属下之名调走了庞帆妻儿。”

来者正是曹如金。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这边,我就去更《悄悄》

那文全程甜到底,无虐,这点我能保证,因为我写完了…

归去

“人呢?都逃了?”祁望转身从殿上走下, 冰冷的面具瞧不出喜怒。

霍锦骁仍被他手中红绸牵着, 乖乖跟着他的脚步踏下石阶。四周的人噤声一片,虽说各怀鬼胎, 但海神威势犹在,众人不敢造次。

殿外有两个士兵押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跟着跪在曹如金身后。女人年近四旬, 五官端秀, 发髻微乱,不亢不卑跪着,她身边是个少年, 长得与这女人有几分相似,正紧抿着唇怒瞪向祁望。

“禀三爷,庞帆妻儿已被抓回,但是苏乔和他的同伙, 已逃离军所。另外卫所折了几个兄弟,连郭平也…”曹如金额上豆大的汗珠沁出,也不敢抬手去抹, “属下已加派人手去追了。因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擅自隐瞒, 扰了三爷的大婚还请三爷降罪。”

不消说,那押进来的人自然是庞帆妻儿。

祁望走到曹如金身后, 绕着庞帆妻儿走了一圈,庞帆之妻尚还冷静,可以庞帆之子年少气盛, 几次三番想挣扎起来,却被身后士兵死死压住。

“给了你那么多的人手还看不住两个人,你是该罚…”祁望漠然道。

“三爷,今儿是您的大好日子,莫叫这些事脏了手,败了兴致。”顾二忙上前低声劝道,“这事交给属下吧,属下定会与曹统领将人带回。”

说着他看了眼霍锦骁,又看看周围众人。

此时实在不宜再生波澜。

“也罢,交给你了。”他转身把红绸一扯,将霍锦骁拉到身边。

顾二正吩咐曹如金把人带下去,祁望却突然又道:“慢着。曹如金,你说苏乔和你易容互换?”

“是。”

祁望把手中红绸塞给霍锦骁,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忽俯下身,以手钳起曹如金下颌,上下左右仔细审视一番。

曹如金被吓得面色发白,祁望才拍拍他的脸松开手。

人被尽数带下,殿上恢复喜气喧哗,祁望牵着霍锦骁进了新房。

天色渐暗,龙凤烛的光芒更盛。

————

天地拜过,便是同牢合卺,不过合卺酒器已被祁望扯断,无法再行合卺礼。宫人被屏退,霍锦骁独自坐在床榻边沿,看着地上的墨履一步一步靠近。

“怎么不说话?”祁望坐到她身边。

屋外喧声如浪,大婚的筵席就摆在殿外空庭。

“在担心你师兄?”他又问她。

珠玉撞响,她摇头,帘下是平静的笑:“不担心。”

“这么有自信?庞帆妻儿已经抓回来,你们的计划失败了。”他把面具挑下,放在手里把玩。

“我能借祁爷的铜表一观吗?”她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送你了。”他把那表扔进她掌心。

铜制的圆形西洋怀表,表上刻着精巧的女人浮雕,卷曲的长发,赤/裸上身,后面是一对羽翼。这表入手沉甸,她掂了掂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