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沙白大概没听出她借他之口转告的“让他退一步”中蕴含多少慎重。

一个没有背景的主唱,莽撞破坏了陈禄思“另起炉灶”的大计,下场不会太好。

侯二尽心尽责伫立在赵伏波身后,直播已经到了颁奖环节,主持人依次念出乐队提名,荧幕闪过他们的入围歌曲及队员组成。

“年度最佳主唱奖——陈西源!”

灯光聚焦下,陈西源左手顾小律,右手萧大丞,他依次紧紧抱过二位伯乐,与后座的乐手们碰拳,挥挥手,走上领奖台。

赵伏波单手撑着头,半垂着眼。

陈西源卡在西装袖扣上的感言纸在众目睽睽中飘下来,没落到地,被一个“猴子捞月”横空截住,音箱如实传送出:“嗨呀——”

他攥着纸条,耳根浮上尴尬的红,二十多岁的人依然像个大男孩,又硬又涩,刺头儿一样杵在话筒前。

下方是善意的笑和掌声,他表情却是少有的严肃与真挚。

“其实这个奖对我来说很重要,众所周知,怀钧竞争环境激烈,从我来到怀钧的第一天起,就有两位老师一直陪伴我,与我畅言与夜谈,保护我,纠正我,他们是我最愿意回馈的人。”他举起奖杯,神色肃穆,“如今我破甲而出,独木桥上走过,鲜花我只取一朵,其余,都是老师的!”

潇潇洒洒发言完毕,他衣袂带风,由于第一次上台,摸黑下去时被台阶绊了一跤,没等人上前扶,陈西源迅速爬起来,龇牙咧嘴:“笑屁笑。”

赵伏波一动不动,可能是被伯乐保护太好了,模样比几年前硬朗不少,实际仍塞了一个仗剑江湖打抱不平的灵魂。

佛团的《功德人家》斩获四项大奖,团队奖的提案上去后,守望与麦芒分别入驻男女最佳团队,观众席传来呼啸,论坛上立刻被“双队长”刷屏。深谙这二人尿性的褚沙白躲在后面不可置信地做口型:“这么毒得一比的CP也有人站?”,

说来也奇怪,褚沙白在业界风评不错,情深义重,但硬是与谁都扯不上一腿儿,该给他颁个“绯闻绝缘体”的奖,这人上辈子大概是炸了星盘。

TVGM音乐盛典颁奖现场献唱定为陈西源的六音乐队,怀钧这边立刻有人去往幕后做最后的排查。管彬杰第一次来就告诫过守望,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不是自家的场子,任何地方都有魑魅魍魉。

关系最紧张的时候,艺人不仅在更衣间与杂物间这等没有摄像头的地方遭过霸凌,在收音和返听上也被动过手脚。

早几年天后张艾喜的现场出了车祸,伴奏一塌糊涂,赵伏波中途离场,带人堵了原纪,纵然她位高权重,当年在原纪眼中仍是个初出茅庐的中学生,哪能认账,叫嚣道:“有本事切了我们手指啊!”

董事长就笑了一下:“是吗?切手指?不,过时了,指头切了不会长,连累我们花钱消灾,还能帮你领到残疾人津贴。”

随后转头吩咐:“把指甲掀了。”

不过这次不是防原纪,检查的人多加了一道程序,片刻后打了电话过来:“侯哥,确认了,陈西源的曲目是《蛹道》,老歌。”

音量外放,赵伏波却没有动作,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不会是这首歌。”

侯二拇指就在通话键上方:“截么?”

赵伏波没有说话,姿势都没有变。

场务在暗处忙碌,舞台逐渐亮起,乐队服饰上的亮片泼洒一片明亮,侯二移动手指,按灭了屏幕。

前奏陌生,报幕不出意料是他为科小丰写的助阵歌——《你就像脓疮》。

陈西源不懂世事人情,活得像个老小孩,是众所周知的事,萧顾二人似乎也不想拔苗助长,替他抗住所有压力,放手让他去迷茫,去徘徊,去一点一点攀爬。

数年前,天桥下,顾小律疲惫地握着剧本说:“别人唱的是叛逆,他唱的是找寻。”

别人为情感成长叛逆,他找寻的是一种精神。

那些真实的,愤怒的,抗争的,纯真的。

这个时代磨平的精神。

不管权谋,不管利益,他就是要顶天立地站在这个台子上,用他的语言,他的音乐,如锥子一般光亮锐利,刺破鸟的胸口,血如泄洪。

他嘶吼着,高唱着。

一如万千歌手曲谱上的第一笔。

一如他们曾经在最饱满美好的月份冲杀市场,相信这世上有光,有披荆斩棘的那一日。

第65章 病房

直播镜头从原纪的席位一晃而过。

赵伏波突然问:“麦芒开庭是几号?”

侯二:“…”

赵伏波看他一眼,知道他没关注。侯二性子不咸不淡,偏好置身事外,只会收集按部就班的消息,稍微拓展一点就撒手不管。

“算了,我自己去问。”

侯二赶紧将功补过:“要见什么人吗?我去安排。”

“不用。”

赵伏波又沉思一会,抬头道:“叫人带个话给汪文骏,就说访风常与我说,老原总走后,从来没见过原夫人出席过,很想念她,现如今又不是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也向小原总提提意见,别拘着母亲。”

侯二不理解:“让赵总出马?”

赵伏波瞥了他一下:“她出什么马,原彩旗死在谁身上的,你忘了?”

侯二揪了揪眉心,总算想起来,原彩旗娶过个二十来岁小模特,后来他“马上风”,死得不光彩,那个模特被海外归来的原童朗非法拘禁,更名谢烟芳,脸部动了手术,做了假身份。

原童朗吸食大/麻,肆意妄为,精神不太正常,他原本就是愤恨亲爹娶后妈而出走,原彩旗死后,更一意孤行要谢烟芳偿还他家老头的“债”。

去年何多闻吃里扒外,出卖了守望各个成员的资料,与他接洽的正是受到胁迫的谢烟芳。侯二奉旨去西梅会所把褚沙白捞出来后,严宏谦介入,将计就计挖到证据,顺便把何多闻一脚踹去看守所。

单从严宏谦掌握的资料上看,而汪文骏铁定有参与。这在怀钧手中就是个活炸/弹,汪文骏是想闹个大新闻,可他不想自己去蹲号子。

“放个烟/雾弹,让汪文骏和原童朗互相扯皮,陈禄思也能加快速度。”赵伏波起身,神色微微有点倦,指了指直播上的陈西源:“把人看着点,容易出事。”

陈西源仗义相助,即便之前与麦芒素未谋面,科小丰也要表示表示,挑了时间约六音乐队去吃海鲜。

本想邀佛团一起撑场面,上头却限制了姜褚二人的出行,只在御苑匆匆见了一面,朱定锦也在场,陈西源大大咧咧的,戴了一顶遮住半只眼的棒球帽,歪着头眯眼看了她好几眼,才后知后觉:“哦,小朱,头发这么长了,没认出来。”

朱定锦:“那我剃个短的好看吗?”

“剪什么头发,长的好看。”

完了又与姜逐寒暄,客气叫了声哥:“姜哥和褚哥年末就筹备海外场了吧,旗开得胜啊!”

姜逐笑笑,将一整盒秘制卤蛋拎给他:“恭喜得奖,明年更进一步。”

陈西源哎哎叫着地搂过礼品盒,活像抱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鹅,边摸边东张西望:“褚哥呢?不在啊,还记我仇呢。”

他说的是《红泥》电影宣传曲的争夺赛,守望赶去沙培却遭遇特大泥石流,之后便没有什么联络。姜逐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摇头道:“想哪里去了。陆老师生病,他一大早买了水果去探病了。”

陈西源摸摸板寸脑袋:“陆老师?谁啊?”

“陆沉珂。”

秋冬季一到,陆沉珂的病情也是反反复复,这老头儿惯会糟蹋自己,积攒一身七零八碎的毛病,不乐意住院,药也不定时,一旦换季,各种病就争先恐后往上蹿。

好不容易押他住几天院,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他“越狱”,褚沙白真是烦到头昏,但不管又不行,这么个老头子,年纪大了容易翘辫子,他狠不下心不理。

更头疼是,陆沉珂对住院深恶痛绝,钱是不会出的,褚沙白一边骂娘,还要一边简衣缩食挤出点余粮给他垫医疗费。药钱省不下来,硬件设施自然要差一点,住的是价钱低的多人病房,整日鸡鸣狗咬,热烘烘一团杂味,床头乱七八糟摆放吃剩的盒饭和果皮瓜子皮,地上污渍一片接着一片,冷不丁护士大嗓门就在门口乱炸,叫谁谁去做检查。

佛团知名度蹭蹭蹭往上涨,褚沙白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这么频繁的外出着实不安全,管彬杰寸步不离跟着他跑。即便如此,褚沙白还是坚持一三五去医院盯着陆老头,这三天是他打点滴的日子,陆沉珂怕打针,褚沙白是真担心他拔针逃了。

这样孤零零的一个老头,他撒手不管,就真的没人管他了。

佛团行程紧,褚沙白还要忙海外场的工作,问过朱定锦能不能帮忙照料几天,没想到平时一向好说话的朱定锦一口回绝,任褚沙白磨破嘴皮,就是不去。

褚沙白利诱道:“小朱,帮个忙,哥哥请你吃龙虾!”

“褚哥,别说了,龙肝都不行。”

陆沉珂是认得她的!一双招子亮着呢。

褚沙白无奈,只恨那老头一张嘴威名赫赫,吓得人小姑娘都不敢近身。

医院里这种病房的味道都不好闻,天气稍微回暑更难以忍受,好几次楮沙白从录音棚赶过来,一进门就奇怪地嗅了嗅:“什么东西馊了?”

病房一直弥漫在潮湿的霉味里,霉味的源头——陆沉珂吃过的几个瓜皮还七零八落扎在塑料袋里,管彬杰心里打了个突:“这时日发潮,东西容易长霉,我去叫护工。”

褚沙白点头,扯了扯闷得难受的口罩,弯腰搬了个三脚凳,往陆沉珂床边一坐:“老师,好点没?吃苹果不?给您削一个?”

他衣衫洁净,自带气场,一来房里的叔伯姑婆都略微静了下,叔儿婶儿的,时不时拿异样眼光上上下下在他背心转悠,江湖九流都被困在这间不大的病房里,谁家小辈孝顺,谁家舍得花钱,心里都有个谱。

而陆沉珂虽然位列怀钧三大金字塔,但跟高雅温柔的肖鹤舫和人模狗样的夔彷没得比,从头到脚穷酸样,藏污纳垢,脏得像挖煤挖出来的,身上一股霉味,护工都不愿给他擦身,早晚抹了脸就算结束。

而老头本人又不是个和气的,控制不住脾气,听到不合心意的音乐就大声叫骂,叽里咕噜说着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躁郁症非常严重,当着赵伏波的面都敢骂人。

一来二去,病房里的人也厌烦了,觉得他是“疯子”,脑子有毛病,不然家里人也不会管他,经常来的还是个学生,他这样骂下去,迟早会把人骂跑。

不过陆沉珂症状也是间歇性的,躁过了,就开始郁了,好一段时间情绪低迷,恢复了点清醒,胳膊上吊着水,不能动,护士估计也清楚这位的德性,用毛巾把他两只手都捆在床沿的铁栏上。

褚沙白见老头总算乖了,猴子称霸王,笑眯眯的:“给您打饭去啊,吊完了就跟临床的大哥大姐说一声,喊护士把针头拔了。”

说完乐颠颠端着餐盘和勺子去食堂了。

过了好半天,陆沉珂抬头看了看水,又伸长脖子望门,他虚弱得只被两条毛巾捆着就起不来身,见门口没人,便梗着脖子,不出声。

又是一会儿,他有些难耐了,稍微动了几下身子,褚沙白还没回来,他这回盼望得有点真情实意。一分一秒过去,他眉头夹起来,试图从打结的毛巾中抽手,毛巾沾过水,涩得很,他气喘吁吁了半天,徒劳无功。

他没与同龄人有过什么交集,在公司打交道最多还是训练班的孩子,他从一窝欢声笑语嘴唇翻飞的中老年身上扫过去,锁定了隔床一个玩手机的小青年,盯了半天。

“哎,哎。”他叫了几声,咽了口唾沫,“哎,小孩,小伙子,帮我叫下人,哎!”

他反复叫了几遍,不知道是没注意根本不想应,那个青年头都没抬一下。

而其他人相谈甚欢,笑闹的声音不轻不重碾过了他的呼喊。

他慢慢躺了回去,愣愣地抬头,看着吊瓶里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饭点的食堂人满为患,褚沙白遵从医嘱打了些清淡的,但这清淡也淡不到哪里去,菜泛着油腥味,青菜叶子皱巴巴,颜色暗沉,看上去就没有食欲,他拨了拨,心想着还是买个保温钵,下次在御苑做了带过来。

管彬杰见他打好了饭菜,跟在他后面三四步的位置,也是为了排查狗仔。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多人病房,还未近前,先被里面粗嗓门震了一跟头。

门是关的,褚沙白从门窗往里看,只见护工拽着床单,的吼声瓢泼一般喷开:“他妈的尿了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多人,你不嫌臊我还嫌骚!”

走之前相谈甚欢的三姑六婆嘴皮翻动呸出瓜皮果壳,轻飘飘扫过来一眼。

褚沙白看见那不可一世的老头低了低脑袋,手指抠着床单,干巴巴的,揪出一把难以下咽的尴尬:“对不住啊,对不住。”

褚沙白额头青筋暴突,当即就要踹门进去,然而被管彬杰一把把他拉住了,管彬杰身上西装皱成梅干菜,死命拖住人,压低声音喝道:“公众人物!你是公众人物!”

褚沙白挣不开,只狠狠踢了一脚墙壁。

深呼吸片刻,他把餐盘给管彬杰,匆匆去值班室找护士长商量,护士长刚遭遇某个病人家属无理撒泼,满腹怒气,没给好脸色:“加钱也不行,床位本来就紧张,好多人还安排不上呢,任你挑挑拣拣的,不住回家去!”

褚沙白好说歹说都不行,无意往墙上瞟了一眼,看见日历上贴着佛团今年新专《功德人家》的海报,还用口红画了大大小小的爱心,无一不昭示这护士长是谁家的粉。

他差点就把墨镜和口罩摘了。

陆沉珂不擅社交,社会关系单一,享受不到捷径,褚沙白没办法,只能到处打听民办的医资力量,转入一间口碑较好的私人医院。

办好了入院手续,褚沙白四顾整洁宽敞的单人病房,还带淋浴的卫生间,自觉办了件大事,扬眉吐气:“我们公司谁不要给他几分脸?几个病人能随随便便给他气受的吗,开玩笑!”

换了医院后,褚沙白仍隔三差五去做孝子贤孙,给他削苹果吃。只是有时被骂狠了,心头难免冒鬼火,有点不耐地搪塞:“哎呦,我说陆老师,你再怼我我真不来了,我跟这儿找罪受呢我。”

陆沉珂愣愣望着他,半晌,眼圈挤出一点红,别过脸直视前方,小孩儿一样坐端正了:“谁巴望你来了,反正你们都不会回来。”

褚沙白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苹果,装孙子哄爷爷开心,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哄得气顺。

等把人哄顺遂了,又调节了一下吊水的速率,褚沙白浑身酸痛,出来透口气,见管彬杰在窗边翻阅他们下个月的行程,过去跟他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太区别对待了,姜逐在家哄姑娘,我哄爷爷。”

管彬杰随口问:“老爷子又怎么了?”

“嘴上嫌弃我,叫我不要来,你看他眼圈儿都红了,硬撑呢。”褚沙白故作感慨,“世上如我这般情深义重的好儿郎不多了。”

管彬杰撇头看他一眼:“那你以后还管他吗?当你到达了他的高度,或者工作不需要依赖他了,你还这样鞍前马后?”

褚沙白摸不清意思:“什么以后?老头生病,总不能看他把自己作死吧。”

管彬杰重新低下头,笑了一声:“人家正经的徒弟都没来,你一个没入门的跑得倒勤快。”

褚沙白一懵:“等等,他不是孤寡老人光杆司令吗?”

管彬杰道:“他没来怀钧之前,是有教职的,自然有学生,不过…”

与肖鹤舫桃李满天下不同,陆沉珂教出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但没有一个回来看望过他。

“我们会回来看你的。”——这句大概是陆沉珂听过最多的谎言。

盛传他有躁郁症,讲话难听,不好相处,但归根结底,当作垫脚石却是最好不过,毕竟他对弟子是真没话说,一片赤诚,而那些学生出师,见多了鲜衣怒马,谁肯记破衣烂衫,早已是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呼风唤雨,纵然良言苦口,哪个还愿意过来讨一句骂。

褚沙白略微出神,陆沉珂没强求名分,与他亦师亦友,然而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执着到“犟”的地步。

小朱都没追完姜逐的演唱会,陆沉珂不落下任何一场,就像一个狂热的追星人,不求回报,老胳膊老腿,酷暑严寒,跟他跑场地、跑巡演,不分场合指点他的疏漏和错误,在余生把一切知识与经验都从心窝里掏给他。

明明被辜负那么多次,还倔得跟头傻驴,一次又一次倾囊而授。

电话铃打破宁静,管彬杰拍了拍他的肩,去拐角处接电话。换了单人病房,还被人服侍着,老家伙也有点得劲,在里面叫唤上了:“我要喝水,喝水!”

“哎。”褚沙白捏了捏鼻梁,沉默了一会,无可奈何笑骂,“喝!给您泡四百八一壶的大红袍。”

在褚沙白这里,好东西都是粉丝送的,反正他喝不出大红袍和茶梗子的区别,索性借花献佛了。刚拆开一盒茶叶,水还没煮沸,门口啪嗒一声,管彬杰手里捏着手机,在门口招手,褚沙白在桌上垫了茶垫,把紫砂壶放下,又瞧了瞧吊瓶的水线,才走出去。

没等他问出声,管彬杰就一把拉上房门,靠在门边,脸色严峻:“顾小律出事了!”

第66章 明月

顾小律作风优良,脾气温和,一向和“出事”扯不上边,而且陈西源今年获奖,发表了一段“谢恩师”的感言,正是春风得意时,工作上也少有不顺心。

褚沙白只能往偏处想:“咋了?被摄像机砸了,还是被他那个高徒气出脑溢血了?”

管彬杰说:“车祸。”

褚沙白“啥”了一声,比了个二:“宣义市内限速20也能出车祸?他是在人行道被扭扭车撞的吧。”

管彬杰推了一下镜片,叹气:“不在宣义,他前几日回了老家溪池,昨夜回来的高速路上出了连环车祸,现在人还躺在医院,据说情况不太好。”

“多不好?”

“连下了四次病危通知,现在仍未脱离危险。”

生死攸关,褚沙白情绪也低沉下来:“谁来的电话?”

“朱定锦,让我告诉你一声,麦芒听到事儿已经在跟她商量凑钱,尽点心意,毕竟就算救回来,后续治疗费用也颇为可观。”

褚沙白听到“钱”就觉得耳朵疼,麦芒打官司,姜逐老婆本,他家吞钱不眨眼的皮革厂,还加个生病老头,钱钱钱,身价过千万的一窝穷耗子,说出去谁信。

陆沉珂的住院费还是他借的,这种筹钱的事轮不到他,小朱打电话的意思估计是代他的份一起“表示”了。

照顾好陆老头,褚沙白一身臭汗回到御苑,一开门发现科小丰坐在沙发上没走,电视上晚间新闻噼里啪啦播放车祸事故的惨痛画面,褚沙白一边换鞋一边听个响儿,溪池-宣义的高速路上一辆钢材运输货车超载侧翻,钢条刺入左侧车体,这些钢条没有伤害到驾驶员要害,致命的是车顶被整个挤压下去,顾小律颈椎受损,生命体征一度垂危。

科小丰见了他也是颜色郁郁:“回来了。医生说大脑在抢救前就已经严重缺氧,人救回来也不太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