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钱不够用,我每个月再多给你一点。”坐下来许越才发现何群穿的还是以前的衣服,只是她现在发福了,套在身上紧绷绷的。衣服洗的次数多了,原来是深紫色,如今变成一种说不清的颜色,上面还有一团团毛球。

“随便你,我不会嫌多。”何群眼睛好使,早看出他目光中对金小田的赞许,以及对自己的惊讶和同情。她恨恨地想,有什么稀奇,人总要老的,当年我也是从年青过来,还不是帮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才老得快。“话放在前头,我是不会把彬彬交给你的。儿子是我生的,又是我一手带大,你不要妄想轻轻松松拿成果。”

许越叹了口气,“我们夫妻一场,干吗要彼此像仇人一样。你累了这么久,把儿子交给我来管,你省力点不好?眼看两年后要高考,压力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上了大学,学费生活费又是一大笔开支。现在的孩子手机电脑样样都喜欢新出的,周围的孩子都有,你又不能不给他。何苦呢?”

“对,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儿子,眼看长成半大人了,学习好,教养好,你捞过去当现成老子。”何群冷冰冰地说,“当我看不清你的用意?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乎乎的笨女人,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钞票。”

两人唇枪舌剑,把坐在旁边的金小田当空气,让她有点懊恼没请马主任一起来。有他在,总能压得住阵些。

不过,最终还是有一个结果,“让儿子自己选,他到底要跟谁。”

金小田出来时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她被吵得头晕脑胀,也不想回办公室,然后她被堵在商业街了。回到家是五点半,丁维娜已经在做好饭,见到她就把两碗饭端出来,“今天我们吃腊肠煲仔饭。”

丁记腊肠煲仔饭,腊肠没有切成薄片,滚刀块,然后直接扔在饭上,洒了点黄酒,用电饭煲烧的。

金小田想念黎正,以及他虽慢但水准颇高的晚餐。算了,有现成饭吃就不要挑三拣四。

丁维娜想了想,从碗橱中取出一个饭盒,“差点把这个忘了。”满满的一盒咸水河虾,“李周送来的,说谢谢你帮他父母出主意。”

“举手之劳。”金小田挟了一只虾。虾头上的须和尖刺,还有虾脚已经被剪掉,绝不会扎到吃的人的嘴。“最近河虾不便宜吧?你没答应他什么?”她也不是不知道物价的人。

“没有。”丁维娜摇头,“他说他帮父母道歉,让我原谅他们的举动。实在是前阵子慌了手脚,为了买车用光了存款,工作失掉不算,还拿不到应得的工资。”她又摇了摇头,“没想到李周是啃老族,我替他父母悲哀,如今的男青年都怎么了?这么大的人还不能自立。”

金小田不经心地帮李周辩护,“说不定他父母心甘情愿。有些老人想不穿,自己愿意吃糠咽菜,给儿女的是最好的。”

丁维娜同意,“是。每个父母看自己小孩都是最好的,我的孩子一直很乖,我的孩子从不说谎,其实他们未必了解子女的另一面,不好的另一面。”

这个金小田得替黎正辩护了,“也有一些人是真的不错,比如黎正,他这个人实实在在,当着我们和背着我们是一个样。”

“那也是。”丁维娜也希望黎正赶紧通过考试,缺了他生活多有不便。民以食为天,简易版煲仔饭不好吃。

见表姐打心眼里同意自己的说法,金小田舒服得很。又扒了两口饭,她想起一件事。

把经过简略告诉丁维娜后,金小田问,“你看,他会选择母亲吧?”这个可得确保万无一失,她想象不出何群如果连儿子的监护权都失去,会是如何的无助。

丁维娜思索再三,放下筷子郑重地说,“不一定,我建议你找当事人的儿子好好谈一谈,十六岁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未必跟我们一样。”

“为什么?”金小田不解了。看得出何群在儿子身上花的心血绝对比许越多,而且两年来许越没停止过换女朋友,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好像没道理儿子不选母亲,他可是她此段人生中唯一的亮色了。身为人子,哪有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怎么忍心再给母亲一个打击。

丁维娜摇头,“我说不清,你还是找他好好谈谈,知道他的想法,提前做好准备。”

既然表姐这么说,金小田第二天傍晚就找到何群的儿子许彬。

在校门口一堆张扬的高中生中,不难认出许彬,他跟照片上一样,长相酷似何群。不过金小田还是拨通他的手机以确认,“是许彬吗?”

“你是?”

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金小田说清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最后问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许彬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闷声道,“我想跟爸爸。”

呃,竟然被不幸言中了,金小田愣住,为什么?

☆、第三十七章

“为什么?”听金小田说完,何群整个人呆住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从生下来喂奶换尿布洗澡都是我在做,身体健康、上学念书哪样不是我操心。他爸爸,哼,不是我说,除掉出了个细胞,他还干什么了?我带孩子,同时也在工作,不用他给钱我也能养活我和儿子。”

何群在一家企业做财务,金小田趁午饭时间把她约出来,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边吃边谈。何群叫的是香菇滑鸡饭,金小田点了意大利面。没想到中式简餐配的是老火煲汤,霸王花煲龙骨,金小田问服务员能不能另买一碗,服务员去问了领班,回来说不行。何群把中式汤推到金小田面前,自己喝了点意大利面奉送的杂菜汤。

金小田过意不去,何群却并不在乎,笑着说,“金律师,我这个年纪的人了,吃什么都差不多。”

刚才还有说有笑,转眼场面就变了,金小田有点不适应。她今天是想邀马主任一起来做工作的,但何群反对,“离婚也不是什么光彩事,金律师,这些内情我只跟你说。”难得当事人如此信任,金小田任重道远,一个人扛也得扛下来。

“金律师,我儿子的原话是什么,他有没有说原因?”何群期盼地看着金小田,“他一向懂事,也知道家里的情况,难道他是想帮我出口气,搅黄他爸爸的婚事?”

可怜,还在往好处想,金小田摇摇头,“他没说就跑掉了。”其实许彬说了,只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妈妈。”她回去和丁维娜分析,丁维娜说有可能何群管得太严,许彬感觉压力太大;也可能是血缘的影响,不管生父对生母做了什么错事,父亲终究是父亲;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许彬有十六岁了,对物质的需求已经具体化,父亲有经济实力,由于歉疚出手大方,能够满足他。

何群的年纪比金小田多老大一截,她哪能看不出金小田的犹豫以及没说出口的话,苦涩地说,“这两年我脾气不太好,有时不注意教育方式,可能对他苛刻了一点……”说着、说着她一阵悲从中来,哽咽着说不下去,急急抓了两张餐巾纸捂在脸上,很久才松开。

要是何群像上次那样表现彪悍,拍着桌子骂儿子白眼狼之类,金小田还不至于跟着心情沉重。但今天的何群,通情达理,也知道自责,金小田反而帮她难受。

唉,亲生的和捡来的带来的伤害哪能一样,如果说丈夫的背叛是捅了何群一刀,那么儿子的绝对是开了一枪,无形的血从伤口中喷射出来,洒得旁观者替她痛了起来。

剩下的饭是吃不下了,何群倒是努力镇定,但苍白的面色暴露她此刻的心情。过了很久,她才又开口,“金律师,你看我该怎么办?”

金小田要是能知道就好了,然而不管怎么样,委托人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她必须在这会帮委托人镇定下来,“下午几点上班?今天就请假吧,我们慢慢想想,这事怎么办。”

何群为难,“我们公司规定管理人员没有调休,我请事假会被扣工资。”

这样啊,金小田差点动摇,想想还是坚定地说,“请假吧,扣半天工资不是大事。”就这状态,下午肯定上不好班,说不定做事会出错,还不如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金小田把何群带去散了半天的心,先是理发。何群捂着短发,“已经这么短了,再剪就没多少了。”

哪能呢。金小田劝着,和发型师一起帮她选了个造型。先染后剪,有了留海没了白发,整个人精神得多。结账时何群才知道金小田已经结过了,“金律师,不能这样。”她追着发型师问价格,非要还给金小田钱。

金小田拖着她出了门,“也不是我的钱,是我阿姨的,她在这里办了卡,平时经常叫我来帮她花掉点。”金小田的阿姨就是丁维娜的妈,程玉芳的姐姐程玉兰,十多年来在花钱上很想得开,连带外甥女的开销也包了很多。

在车上何群不时伸手摸新发尾,“会不会太时髦?我都这个年纪了。”

“按照最新统计,梅城的女性平均寿命是82岁,你离82岁还远呢。”何群能够转移注意力,金小田挺高兴的,接下去的一站是买衣服,也是程玉兰常去的服装店。

金小田把人带去,里面的售货员上来一个,她只要坐在沙发上等,自有人引着何群看衣服、试衣服。完了何群没买什么,但心情好了不少,只是对金小田有点歉疚,“东西挺好的,可太贵了,我实在下不了手。”

金小田去之前叮嘱过她,不想买的话也无所谓,没人规定进了店一定得买东西。这家不是什么名牌店,做的都是程玉兰那样的有钱中年女性的生意。几个店员特别会说话,程玉兰说过,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逛一会,能被她们哄得回心转意,多花两钱也值得。

何群见金小田发动车后没开出去,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短信,难免内疚,“我占用了你的时间,影响到你正常工作了。”

金小田看的是黎正的短信,他到集训的地方后手机被没收,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发短信,匆匆数语,还让她不用管,回了他暂时也看不到。

这哪是培训,简直堪比坐牢,金小田替黎正抹把泪,但有什么办法,都到这份上,无论如何都得挺过去。好在考试就在眼前了,考完也就解放了。

“没事。”金小田收起手机和心思-黎大正我想你,“律师工作最好的是时间比较自由,而且我这也是工作,我应该做的。”她俩一下午相处下来,说话开始随便,金小田想着也是摊开来说说经济状态的时候了。何群每个月约有五千元收入,其他补贴、过节费不计,年底有笔奖金,差不多两三万。加上许越给的五千元,她和儿子生活不成问题,何至于节省成这个模样。

何群沉默很久,“开头我不是那么坚决,也想过好好修饰自己,或许能挽回他的心。他跟那个打得火热,哪管我的死活,我的心冷了,也觉得好笑,太丢人了。搬出来后,慢慢的我习惯了,从前还不是我带孩子,他在外面快活。我打扮给谁看呢,相反孩子身上的开销大了。”

她低声说,“受到家庭变化的影响,彬彬成绩掉得很厉害,我怕他考不上高中,将来上不了大学,盯得特别紧。早上五点起来读英语,放学做完学校的作业再做我布置的。我给他买了许多试卷,一张张看着他做。金律师你也是读书人,明白读书就是不进则退。退容易,进一步却难,足足花了一年才追上来。眼看孩子就要考大学,大学的学费生活费,毕业了找工作,结婚,哪一样不要用钱,我想现在省一点,将来宽裕一点。”

那也不能光苦你自己,金小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昨天她见到的许彬,穿的不比其他同学差,手机还是HTC的。一个高中生,用得着吗?她这会挺想指着许彬骂醒他的,脑袋瓜里想的什么哪。

何群苦笑,“不提了,要是孩子特别想跟父亲,我也不强求,就当提早解放了。”

金小田不放心,要是再来一个邓文华事件,她这良心得沉甸甸的压垮自己了,“是真的想开了?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的,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没关系,你付了律师费,在此阶段跟你熟悉、了解你的需求是我的工作。”

何群点点头,“放心。”

哪能真的放心,金小田回到家还记挂着这事,总算她也知道一点:假如许彬不愿意,她指着鼻子骂到他发臭也没用,儿子有权选择跟父亲还是母亲过。

“或者自己过。”丁维娜就是选择了第三种。

金小田捧住头,要是黎正在就好了,他这个幸福大儿童絮絮叨叨的,会让人忘记尘世的心烦事。

连电话都不能打,金小田真心讨厌他们的规定。她躺在床上发呆,不行!她一定要试试看,是否能说服许彬。她就不信了,才高中生就能冷血到无视母亲的痛苦。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的选择。你只是律师,无权打扰我。”

现在的孩子不好对付,要是马主任在就好了。金小田努力克制怒气,勉强摆出一个笑容,“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作为长辈跟你聊几句,不算打扰吧?走,阿姨请你喝东西。”

“你才比我大几岁,就自称阿姨。”许彬嘀咕,“我妈找你打官司,太不靠谱了,好歹也该找个男律师,年纪大一点的。”

金小田噎了下,这算什么,歧视?她决定用成年人充满智慧的头脑理解青少年什么都看不惯的冲动,用充满慈祥的语气打动他,“我和你班主任谈过了。放心,”她看到对方戒备的眼神立马解释,“她只知道我是你的阿姨,帮你妈妈来了解下你在学校的情况。”

许彬放松下来,低头喝他的鲜奶茶。

“班主任很喜欢你,你成绩优秀,学习主动。”金小田告诉自己要微笑,语气语调要缓和,“我原先以为你是有学习压力,是我小看你了。”

许彬很平静地说,“不可能没有压力。”

“你选择你爸爸,是因为?”金小田试探着问,上一次就是问到为什么时,许彬走掉了,“如果真的不想说,也可以,我能理解。”

“不为什么。”许彬闷头喝奶茶。在金小田以为又没辙的时候他冒出来一句,“其实我谁都不想选,我想一个人过。可是我必须选一个,所以选跟父亲。”

嗯,回到昨晚的起点和终点,不过看样子还愿意交谈。金小田顺口问,“你的班主任提到学校有个跟美国合作的教育项目,你想参加选拔考试?”

许彬没回答,金小田先愣了一下,然后立马知道自己问到重点了。她继续和风细雨,“你想去?”

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亲爱的蜗牛的地雷,抱歉我想多写一点以至更新晚了,但本章还没到我心目中的肥。

我会争取明天的更新更肥一点儿。

☆、第三十八章

许彬所在的重点高中和美国的高中有联办项目,通过选拔考试的可以去美国继续高中课程,还能在美国考大学。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避开高考压力和异国生活是无法阻挡的诱惑。许彬成绩优秀,班主任知道他家经济条件也不错,和他细谈了这事。以前几届很有几个学生在那边显示了中国人在学业上的能力,所以班主任觉得许彬可以争取下,人生也许因此不同。

许彬知道母亲不会支持,但回家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何群认为没必要,以许彬年级前五的成绩,考国内的名牌大学也很有希望,何必掏这笔钱到国外去。而且未成年的独生儿子跑到大洋彼岸去读书,也许将来他还会在美国工作,甚至安家落户,她连见一面都不容易,岂不是给自己找苦吃。

许彬说之前没抱太大指望,可被母亲明确拒绝后,失落却一天比一天更深,以至于连续在两场测验中考砸了。越是如此,他越担心自己是否顺顺利利地考到好大学,万一不小心落到名不见经传的本二,甚至本三,岂不是连就业都有问题。如果能去美国读书,至少喝了点洋墨水,回国也有资本跟别人竞争。

这个时候,偏偏许越误打误撞,跟儿子提到了出国读书的事,他的本意是让儿子轻松上阵,不要有太大压力,用不着太拼命,最多将来去国外读。听说只要有钱,多烂的成绩也能办出去。

许彬在考砸后压力很大,何群不但不安慰,厉声骂了他一顿,还不顾他的反对要给他找补习老师。父亲和母亲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十六岁的许彬有了其他想法。父母闹离婚,只是他俩的感情出了问题,他是他们的孩子,无论他俩怎么样,这点改变不了。母亲是辛苦,但究根归底,跟她自身能力也有关,有多少人能够家庭和事业兼顾,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财务主管,却疲于奔命,哪一样都没做好。相反,父亲做生意虽然累,却仍然保存着他的自我,把母亲比了下去。

如果让他选择,他希望自己能做父亲这样的人,活得痛快,活得轻松。

金小田问到许彬的想法后,把何群也叫了来,让他们母子当面沟通。她本以为何群已经想通了,谁知道隔了一天何群的想法变了,总之是一个:不服气。听许彬吞吞吐吐说完,何群把脸一拉,冷笑着,“行啊,我就知道,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走,我们找你爸去,说个清楚。”

何群脸色铁青,拽着儿子站起来就走。金小田再粗枝大叶,也猜得到何群的“说个清楚”绝对不是好好说。她赶紧结了账,匆匆忙忙追出去,幸好下班高峰,母子俩没拦到出租车,少年的嗓音在暮色里格外刺耳,“妈,别这样,爸不是那个意思。”

何群带着点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他不就是那个意思吗?他有钱,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找他说去,你是他亲生儿子。我什么也不懂,赚不到大钱,光吃死工资,连累你过不上少爷的日子。”

许彬被她紧紧地拉着,胳膊那生疼。他像被捏住嗓子的鸭子般无力地扑腾,“妈,妈,……”

金小田上去分开他俩,“我送你们过去。”

何群摇头,“不用了。金律师,我全想通了,你不用管我了。”

金小田哪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边一个揽住,“走,我的车在那边。”

何群犟不过金小田,只好抢在前面坐了副驾位,一声不吭。

金小田打开车门,让许彬坐在后座,顺便给他安抚的眼神,“没事,你爸爸妈妈说话,你听着就行,有我在。”

许彬略微安心了点,但看着母亲的后脑勺,那里有不少白发。他由不得心虚地低下头,两年前家变时的记忆犹新,母亲号啕大哭,问他跟不跟她走。他稀里糊涂地说好,接着是两年母子相依的日子。

金小田在路上打电话给许越,许越不明所以,但听到事关儿子,仍然爽快地答应见面。谁知道何群会扑上来,扑头盖脸地打他,“白眼狼,你们都是白眼狼。”他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居然推不开何群。

许彬想上前,被金小田轻轻拦住。等差不多了,她才劝阻,“许彬,去抱住你妈。”

何群被儿子拉着,怨气出了,满腹辛酸来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什么话也不说。许越满头露水,幸好何群打人也就是挥巴掌,没有拉头发、抓面孔之举,除了有点疼之外没实质性伤害。

“这是怎么了?”他捡起被何群推到地上的文件,他们来之前他正在办公室处理月底的事情。

金小田示意许彬把何群扶到沙发那坐下,自己坐到写字台边和他面对面,“许先生,感情流逝是能够理解的,但不要逼人太甚,共同财产她有一半。”她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父母在孩子教育问题上意见要统一,你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应该先跟她通气。”

许越看看何群,又看看儿子,没有替他自己辩解,老老实实地说,“是我错了。”

不管金小田有多鄙视许越,还是得承认他有点风度,他这一认错,家庭对话往下继续。许彬交待了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对母亲给的压力的害怕,对出去闯荡的向往,最后含着眼泪说,“妈妈,这两年你变了很多。以前虽然你不让我玩电脑游戏,可你会安排其他活动给我。现在除了学习外,我什么都不能做,连和同学的聚会都不能去。我不是读书机器,没办法24小时365天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学习。”

何群的嗓子哑了,声音低沉,“你读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她用掌缘抹掉泪水,站起来说,“我懒得讲了,你们看着办。金律师,你能送我回去吗?”

她们往外走,许彬也跟了出来。

何群停下,“你跟你爸回去好了。”

许彬没想到母亲突然绝情成这样,张口结舌之下吐了一句,“我的东西都在家里,住外面不方便。”

何群冷笑,对金小田说,“你看,父子俩的话一模一样。当初我让姓许的走,他跟我说他所有东西都在家里,住外面不方便,不如我搬出去,他补贴给我钱。”

许彬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母亲回家。

他们仨,金小田谁也不喜欢,但也不讨厌,是什么让他们变成现在的他们?好像谁都有错,但谁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她疲惫地回家,在电梯里又遇到了崔怡,后者仍然一言不发,连招呼都不打。

这个世界上的人啊,金小田开屋门时还在感慨,比如那个崔怡,谁知道在想些什么呢,她可是帮过她的忙,怎么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

丁维娜不在家,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她今晚回乡下老屋了。金小田懒得做饭,直接开了包饼干,倒了杯牛奶就着。她往沙发上一坐,翻开茶几上的书,看了两眼开始觉得好困。

这时门铃响了,一声接一声,三下后暂停片刻再开始。

谁啊,金小田强撑着打开大门。

过道昏黄的灯光下,高高大大的黎正,手里握着一大束玫瑰花,对她微笑,“我回来了。”

呜!金小田不知道自己突然发了什么神经,“腾”地一下把她自己挂到黎正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脚勾着他的大腿,跟攀树似的牢牢挂在上面。

黎正生怕她摔着,身体的反应比头脑的来得快,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就已经抱住她。眼睛对视,好像就在瞬间,唇不由自主贴到一处去了。两人无师自通地吻上了,期间因为不熟练,牙碰着牙两次。不过大体上没出其他岔子,双方都有品尝到亲吻的甜蜜。

一次不够,再来一次,一次。

直到感觉嘴唇发肿,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你总算回来了。”金小田说。

黎正说,“我想你。”

彼此没听清对方说的话,两人同时开口,“你说什么?”然后又同步了一回,两人看着对方笑,很久才慢慢恢复正常思维。

也不能算无师自通,黎正十分庆幸自己来之前,自感风尘仆仆,在家刷过牙、洗过澡,更庆幸的是回来的路上看了会爱情电影,大致了解到此项举动实施起来需要的步骤。

金小田挣扎着下来,这才发现在他俩的热情下,那束玫瑰被无声地挤扁了,还掉了不少花瓣。有轻微强迫症的黎正立马把手里的花束递给金小田,自己蹲下来一片片地捡。

还没捡完,金小田龙卷风似地把他带进屋子,不就几片花瓣。

“快,放下那些,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考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怡人蔷薇的地雷(留言好深情,我脸红了,谢谢!)。

☆、第三十九章

所谓情急之下可以从权,金小田嚷着要看黎正,等他坐了下来任她看,她突然有点羞涩。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还真是有点过了,金小田脸一热,找了个借口避到厨房去,“想喝什么?”她翻了下,喝的东西只有牛奶,黎正向来不喜欢,“要不给你倒杯白开水?”

“白开水就行了。”黎正见到茶几上的饼干和牛奶,“你不会拿这个当晚饭吧?”

金小田振振有辞,“能吃饱就行了。”平时在外面大吃大喝的次数多了,哪可能吃一次饼干就会营养不良。黎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只觉得她样样都好。长卷发好看,乌溜溜的大眼睛好看,从头到脚没一处不好看。唯一的缺点是好像瘦了点,他想到她和丁维娜的手艺,估计他不在的时候没好好吃饭。

黎正当下立马卷袖子,“我来煮晚饭。”

“别,别。”金小田指指杯子,“还有半杯,我喝了也就饱了。”

这什么话,黎正二话不说,拿起杯子一口干了。喝完他才意识到,这动作太亲密了,也不知道金小田会不会嫌弃。要知道有的人不喜欢跟别人共用杯子,他自己就是这种人,为了怕别人误用他的杯子,他上班时喝水用一只儿童饮水杯,封口,杯型小,方便放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