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要让我听见和这有关的半个字。”却听阮云丝冷冷道:“你做好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就好了,不许替我操这份没有味儿的心。”她还从来没用这样冷淡的口气和钟南说话,当即就把这小子给震住了,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说这方面的事,阮姐姐很明显和其他女人是不太一样的。

因这一路阮云丝的面孔都是冷的,钟南十分后悔,却也无计可施,只好笨拙的讲了几个笑话,希望能将阮云丝逗笑,就把自己这个过错给揭过去,然而收效甚微,直到马车到了小王村,阮云丝跳下车来,命令他随着车夫去主人家结账,这小子垂头丧气的结了帐回来,才听见从屋里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其中赫然有阮云丝的声音,他才终于振奋起精神,暗道钟南啊钟南,从此后你可千万要记住,再不能提姐姐的终身之事,嗯,不但你要记住,也要让妹妹记住,不然生气的阮姐姐还真可怕啊。

阮云丝正和芸娘等说笑,那张五千两的大银票此时就放在炕上,鲜红的印章无比惹眼。阮云丝就笑道:“这些日子我和秀丫头再努力赶工,争取寒冬前赶出些坯布染出来拿去卖,从明年开春之后,咱们就要在染布的同时试着织锦了。”

芸娘笑道:“叫我说,有了这些钱,不如去买一辆马车,妹妹先前不是还念着租车太贵吗?还有你说的新织机,也去看看啊。”

阮云丝笑道:“那个不着急,我和秀丫头先赶工,等到过年时,绿水城不是也有大集市吗?这类东西肯定都有得卖,而且还齐全,咱们再去慢慢选不迟。是了,南哥儿这几日就让他帮你去地里忙活吧,眼看就要收山,你一个女人家哪能忙得过来?”

芸娘笑着答应道:“成,那我明天就带他上山干活。”

活计就这样分派完,接下来的日子里,阮云丝和钟秀日夜赶工织布,芸娘只和钟南在山上忙活。因为阮云丝这房子虽大,院中却全都是有用的,所以就将那些玉米全都拉去芸娘院里,起了两个大粮仓,都堆着黄澄澄的玉米,只是秸秆就全都拉来了阮云丝的后院,也是堆成了高高的两堆大草垛,因为家中没有牛羊马,所以这些便只能烧火。

今年着实是一个丰收之年,芸娘每日和钟南虽然累得连人形都没了,却是真心的开怀。待都收割完了,阮云丝和钟秀也赶出了二三十匹布,同样是腰酸背痛,因便对芸娘笑道:“明儿大家都好好歇一天吧,什么活儿也不要干,不然这身子真是要累垮了。”

芸娘笑道:“你和秀丫头歇着吧,我和南哥儿还得紧赶着把那些玉米棒子变成玉米粒呢,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粮食,交了租子之后,还能剩下不少,就算粮价降了,也能卖一些钱。”

阮云丝奇道:“咦?那五亩地不是你自己的吗?怎么还要交租子?”话音未落,芸娘已经笑软了,摇头道:“真真是个不通世情的,那五亩地虽是我的,只是我这样年轻,怎能只种五亩地?自然还要向地主家租十几亩地回来种啊,不然你以为就靠我那点子地,能收这么些玉米?说什么笑话儿呢。”

阮云丝目瞪口呆,看着芸娘苗条的身体,怎么也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年竟能种二十多亩地,这得累成什么模样儿啊?正想着,忽听村口传来一阵锣声,这是李保长要传消息时的手段,如今正是秋收之后,所以消息倒多半是关于粮食的,因此芸娘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喃喃道:“我得去听听有什么信儿,说不定是城里那些粮行下来收玉米呢。”

正要下炕,却被阮云丝拉住了,听她冲外屋道:“南哥儿,你腿好使,过去探听探听,回来告诉你嫂子就成了,我和你嫂子就不过去了。”说完只听外面堂屋里的钟南脆生生答应了一声,就跑出门去。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听咚咚的脚步声响,接着钟南兴奋的进来,大声道:“嫂嫂嫂嫂,天大的好消息,刚刚李保长说,今年咱们金纺乡的粮食要充作军粮之用,一斗粮三十文钱,比城里那些粮行的价格要高出两成呢。”

“真的?”芸娘也兴奋的坐起身子,却听阮云丝笑道:“瞧你们乐得,这消息对那些大地主才是最有用,就你们这二十亩地,打的那么四五十石粮食,能有多少钱?也跟着瞎乐。”

芸娘便推她笑道:“是,我知道你如今财大气粗,不把这么点钱放在眼里了,可没有你之前,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不就是指着这个过日子呢?怎么能不高兴?”说完又听钟南道:“对了,还有一条,说是因为军粮不日就要运去边境,所以从下月初十就开始收,收到十五之后,就不再收了。”

芸娘一下子就愣住了,喃喃道:“这么点时间?要把粮食打出来,那可不容易。不行不行,南哥儿,咱们现在就去,早打一斗粮食也好啊。”说完任凭阮云丝怎么劝她,她也不肯歇下,到底和钟南一起走了,连钟秀都跟着一起去了,这里阮云丝大叹苦命,可是其余三人都去忙了,她又怎么好意思在家歇着,便也赶过去帮忙。

余下时间里,明明知道染布赚的钱多,可是被全村人那股拼命打粮的劲头感染,就连阮云丝和钟秀也都全力帮着芸娘和钟南忙活起来,一天下来,往往累得腿肚子都抽筋,就连大黄,也因为这几日的伙食主人们全是凑合着,它和儿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吃,都饿得瘦了一圈儿。

疲累之极,阮云丝就不禁想起前一世里去东北二姨家的情景,二姨家种着几十亩的玉米地。有一年秋天去的时候儿,也赶上打粮,那时农村还没实行全部机械化,但她记得往下剥玉米有一种小摇车,从上面将玉米棒子塞进去,一边用手摇着,玉米粒儿就从旁边溅出来,玉米剥下来之后的长玉米核,农村叫做苞米骨子的东西会从下面掉出,那个东西不用电,虽然也是全人工,却比现在这种落后的打粮方法要快速先进多了。

第七十九章:送炭

只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她脑海中已经有些遗忘那东西的构造了,之所以还能记着大概轮廓,是因为当日自己好奇之下,也帮着摇了好几天的玉米,直到手都磨出了泡,才终于没了兴头。

因试着将这东西说出来,可芸娘和钟南等全都是有听没有懂,阮云丝也只好作罢。

好容易四人合力,终于在初十之前,将租子和要卖的军粮全都赶了出来,剩下几百斤玉米棒子是要留着自己吃的,倒不用急。眼看着官府的人进了村,就在大地主程家摆开了收粮的摊子,阮云丝看着村里人一袋袋的往程家运粮,她也实在累得不堪,就拉着芸娘道:“罢了罢了,咱们先不要去赶着这热闹,明儿再把粮食装进麻袋里拿去卖吧。”

芸娘笑道:“怪不得先前让你种地,说比织布强,你却不肯。如今看来,不仅仅是因为你那些手艺,也实在是这农活儿你胜任不了,罢了,你还是回去织布吧,我和南哥儿秀丫头先装上七八十袋粮食弄过去卖了再说。”

彼时天近黄昏,阮云丝一听说就这么点时间,还要装上七八十袋粮食去卖,登时身子就软了半边,摇头道:“罢了罢了,我是实在不能挣命帮你们的,我且回去做饭,今儿咱们做一大锅米饭,再炖一锅芸豆土豆骨头棒子,你们回来饱饱儿的吃一顿。”

芸娘等都答应了,阮云丝就回家来,把芸豆土豆和骨头棒子一起炖上后。又在平日里提炼叶合媒染剂的锅里蒸了米饭,因为这都是纯天然的植物,也没有化学原料等有害物,所以每次不用染布的时候。这口大锅刷干净了,就照样用来做饭菜。

出门看看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山边了。阮云丝今儿忽然动了兴头,又下去冰窖里取了几条鱿鱼,和了面稀,用盐巴肉渣儿葱花绊了,在外面大锅里也倒了油,炸了些鱿鱼圈儿和华虾(农村的一种面食,就是面稀里放些调料。在油里炸,之前是放虾皮,所以叫华虾,我们家是放肉渣儿的,味道也很好。)等到住了火。却见芸娘钟南和钟秀也回来了。

当下钟秀就抱住了阮云丝有气无力地道:“素日姐姐只说织布累,不让我赶活儿,如今你可知道了吧?这农活若赶起来,可比织布还要命呢。”

阮云丝笑道:“可不是,如今我也深知其中滋味儿了,不然能做这么多好东西犒劳你们?好了,快吃饭吧,南哥儿先去洗手。”一句话把想偷偷抓块华虾来吃的钟南给吓退了。

天气虽然凉了,但几个人身上全都是汗。阮云丝回来时已经冲了个澡,外面大锅里正烧滚了水,于是众人洗浴后才到饭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饭菜,一个个眼睛都冒绿光。

钟南钟秀和芸娘还没吃过炸鱿鱼圈和华虾,此时一吃。真正是香松酥软,鲜香异常,不由都大嚷着说好吃,又央求第二日阮云丝再做一些。自己的厨艺受到肯定,阮云丝自然也十分高兴,于是答应下来。

一顿饭,四个人,恰如风卷残云,尤其钟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儿,那食量就更加吓人。最后只剩下一小碗米饭和两个土豆,几个人都累坏了,于是钟秀麻利的收拾好了桌子,芸娘就铺了炕被,这里阮云丝便对钟南道:“南哥儿从今日起也别回芸娘家去了,就在西屋睡,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来回跑当心伤风。”

钟南一边穿着夹棉衣一边道:“这几日我必得回去看着,虽然说咱们村的人不妨事,怕有外村人眼红,一旦有人来偷粮,我在家里好歹还有个震慑,等把粮都卖完了,我再过来睡吧。”

阮云丝想想也有道理,也就没说什么,任钟南自行去了。这里她和芸娘躺在滚热的炕上,烙着后背暖洋洋的舒服,芸娘便迷迷糊糊道:“妹妹,你说咱们这儿今年的粮食充作军粮的事情,是不是小公爷出的力啊?不然这样好事儿怎么就能摊到咱们头上?”

“我哪儿知道?你管这些呢,有钱赚就赚呗。”阮云丝咕哝了一声,把眼皮合上,又把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肩膀,呼吸就均匀了。

“我觉着就是小公爷帮咱们说话了,其实他对你挺有心的,我看得出来,只是他那样人家……”芸娘也半眯着眼咕哝着,没听到阮云丝答话,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对方早就睡着了,她不由得笑道:“真是,说你的事儿,你倒睡着了。倒显得我白操心,罢了罢了,我也睡吧,比你还累呢。”说完也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芸娘和钟南等都继续去忙着装粮卖粮了,阮云丝实在不想动,忖度着自己帮到现在,也算仁至义尽,于是就在家里织布,只是让钟秀也过去帮忙。临近中午时,想起芸娘等都喜欢吃炸鱿鱼圈儿和华虾,于是便拿出材料准备了一番,又特意蒸了米饭,然后做成饭团子,恰巧街上又来了个卖豆腐的,于是买了两斤,加上粉丝大白菜肉片乱炖了一大锅。

正忙活着,忽听街门前有人叫,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阮云丝手就一哆嗦,差点儿砍了手指,连忙出去看时,只见苏名溪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赶着两辆大马车,车上装的柴炭目测最起码有几千斤。

对于苏名溪这三番五次的恩惠,阮云丝已经无力了,反正自己说不要对方也是不肯听的,又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但这一次的柴炭可也有些太多了吧?因此只好打开街门,汗颜道:“这是做什么?苏……苏公子怎么送了这么些来?我们一个四口之家,哪里用得完?”

“若只是寻常生活,自然用不完,只不过你还要染布,这可不就能用得完了?我这次来也不是特意给姑娘送这些东西,昨儿收军粮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吧?我奉了皇上旨意,特意下来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贪贿克扣之举,但不知收军粮的地方在哪里?还望姑娘给我指点一下。”

阮云丝笑道:“原来如此,前些日子我和芸娘接到信儿,就猜着今年收军粮这肥差怎么降临到咱们头上?如今看来,定是小公爷在衙门里递上话儿了吧?”

苏名溪笑道:“姑娘这意思,倒好像我是因为人情徇私似的。是,我是递了话过去,却也不是为的你们,这一年我来此处不下十几次……”见阮云丝瞪大眼睛,这小公爷便咳了一声,语气里微微带着一点哀怨道:“姑娘何必惊讶?我也不是每一次都到你这里来,虽说到如今,这脸皮锻炼的已经厚了不少,却也不是戳不穿的。”

阮云丝脸上飞红,知道苏名溪心里清楚自己是不欢迎他的,所以暗地里提了一句抱怨呢。她努力装出一幅镇定没听懂的样子,苏名溪也是识趣之人,只稍微点了一句便不再去提,又接着道:“因来来往往这么多回,看见地里的庄稼绿油油一片,着实喜人,你们这里今年雨水好,所以粮也好。因此前些日子我就和甄尚书提了一句,他派了人来这里四处查看了下,觉着也好。这才定了在这里收粮,其实和我倒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阮云丝心想没关系你怎么还跑过来查看是否有徇私行为?这事儿该着你管吗?面上疑惑,嘴里却不肯说出来,只是苏名溪旁边的小厮名砚和扫书那都是眼眉通透之人,哪里看不出她的疑惑?当下名砚便笑道:“姑娘不知道,这事儿后来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很是称赞了咱们小公爷一番呢,说别人出去玩乐只是玩乐,独有咱们小公爷,玩乐中还能想着国计民生,这很好,因此让咱们小公爷也监管下,这不,爷才没奈何过来了。不然的话,谁都知道这事情上肯定是有小小猫腻的,只要不闹大,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爷如今有了圣命在身,却是不得不过来,哪怕是装装样子,也总要装出来的。”

阮云丝心里明白了,原来苏名溪这次来就是走过场的。因也不欲多说,就指着村东头道:公差们用了程地主家的大场院,公子往前边走就看到了,排着许多人呢,好像其他村里的人听说这件事,也有跑过来的,只是不知道公差收不收他们的粮。”

苏名溪笑道:“虽然如今看起来边境无患,然而大宁的北边和西边皆是强敌,如今军力雄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薄弱,必会为他们所趁。因此这么多年,皇上只有往边境增兵,从没有裁剪之举,这粮草的需要也就可想而知了,虽是在小王村收粮,但四里八乡的人只要过来,公差就不会拒绝的。”说完向村东头看了一眼,便“咦”了一声笑道:“我看见粮车了,竟然排到此处,好大场面。那我便去了,姑娘在这里带着他们将柴炭卸下来就好。”

第八十章:魑魅魍魉

阮云丝再次真心谢过了他,又道:“我如今也不像从前,前儿一张方子卖了五千两银子,从此后尽可以把生意再做大一些,生活上也更宽裕了,公子日后不必送东西过来,您前几日看南哥儿砍柴,那不过是一时应急用,我本想着这几日就去买些柴炭回来备用的。”

苏名溪笑道:“你有钱是你的事,随你怎么花。我送东西也是我的事,不过是为了报答姑娘之恩情,姑娘也不必往心里去。”话音刚落就见阮云丝慢慢摇头,感叹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当日我不过是点滴之恩,如今公子何止是涌泉相报?竟是要移山填海来报这份恩似的。这早已过了,我虽只是一介民妇,身份就如芥豆之微,却也有自己的志向,公子这番恩德,是注定不能报答的。若公子仍然看顾着,岂不是让我将来心里不安?这要不得。”最后两句话却是隐带指责了,认为苏名溪只想着他自己,却不为自己考虑。

苏名溪微微一笑道:“姑娘实在多虑,其实除了这次的柴炭,还送过什么?不过几只猎物罢了,反正我们家也吃不完,难道白白糟蹋了?如今既然你这么说,那日后我不送姑娘这些大东西就是,不过你若想买,却要来找我,不然那些奸商最精滑的,把你卖了还要你帮他们数钱呢。”

阮云丝气的忍不住白了苏名溪一眼,咬牙道:“在公子眼里,我就笨成这样了?”说完苏名溪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连忙告了个罪。便领着扫书名砚往村东头而去。

扫书名砚那都是从小儿就跟着这位主子的,如今算算也有将近十年,最明白主子心思,只从苏名溪几次三番对阮云丝的照顾。哪里不知道主子这是对那个寡妇上了心?先前他们还奇怪,想着那小寡妇虽然俏丽,却也只是中上之姿。算不得什么绝色,京城里姿容上乘的名媛千金海了去了,排着队的等小公爷选,怎么他却对这样一个女人动了心思呢?

谁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在他们想来,对于苏名溪的垂青,阮云丝就该感恩戴德庆幸欢喜才是。谁知刚刚从那位姑娘的话头里也听出来了,人家不想和小公爷有什么牵扯。就差没明着说以后别再来往这些事儿了。这自然是顾全自家主子的面子。只自家主子往日里是个最心高气傲的主儿,听见这样话,便该说两句漂亮的场面话后抽身而退,可他们听着,倒是缠上了人家似的。这怎么能不让扫书名砚惊得掉了下巴?

因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忽听苏名溪道:“你们两个猴儿在想什么呢?平日里唧唧喳喳的没个停歇,这会儿倒都沉稳起来。”

扫书胆子大,便凑上前嘻嘻笑道:“爷,奴才们只是在想,爷对阮姑娘这样好,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能去咱们国公府……”不等说完,便见苏名溪沉了脸,冷声道:“胡说什么?阮姑娘虽然守寡,却是冰清玉洁之人。我并不敢冒犯一丝半毫。这样的念头日后休要再想,不然若是从你们嘴里传出了什么话,我立刻就将你们活活打死。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们,别忘了当年我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手上更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鲜血。”

这话声色俱厉,扫书和名砚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磕头。连道不敢。他们心里算是明白了,不是自家爷不想娶人家进门,而是这寡妇不肯。真是奇怪啊,难道真是越得不到的就越好?这也不会啊,当日刘尚书家的千金,那是真正地眼高于顶才高八斗,模样算不上绝美,却也不比阮云丝差,也听过风声说她对小公爷根本不屑一顾,可爷每每听到,便只是微微一笑,说什么“有谁能让天下女子尽皆倾心?”也从没见他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怎么在阮云丝这里就变了呢?

至于苏名溪说的那般严厉,自然是怕两个小子回去乱说,惹起流言和猜测,导致有人上门找阮云丝的麻烦。扫书名砚心里明镜儿似的,若真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女子牵动爷的心神,别人也就罢了,只怕袁姨娘就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那两位表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到那时,阮云丝这里可真就要麻烦不断了。

两个小子虽然因着袁姨娘此时手里那点管家之权,偶尔也透露些消息过去,或者在苏名溪面前帮她说两句话,但是这样攸关身家性命的事情,却是绝不敢多嘴的。笑话,都说烈女怕缠郎,爷这样缠下去,怎么知道就没有修成正果的一天?看这女人淡然刚强的性子,还有言语间的稳重,想来便不是一般人物,真要进了国公府的门儿,自己两人帮着袁姨娘还有好儿吗?

苏名溪却不管扫书名砚心里转着的千般念头。他自问对阮云丝无愧于心,虽然开始并非没有将她纳进府中的想法,但自从对方剖白心意后,他就彻底熄了那想头。只是男人在外,有一个红颜知己算什么?他敬重爱戴阮云丝,为她做点事,换的是心中喜乐安然,只要对方能一直容他这样做,那也就足够了,实在是不能再生妄想,要知道,妄想一旦生出,贪婪便会如影随形,到那时,他必然会渴望得到更多,这样一来,他和阮云丝之间,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三人一路走着,倒是都各有心事,因此气氛十分沉默。眼看就要走到村东头了,便听一阵吵嚷声传来,苏名溪和扫书名砚对视了一眼,皱眉道:“怎么回事?走,过去看看。”

因三人急忙赶到那程地主家的大场院,只听这时候人群却静了下来,只有钟南愤怒的声音道:“你们收粮不报数,敢情就是打的这样主意吗?好,这我们认了。反正官老爷们辛苦,就是漏报少报一些,咱们只当是孝敬您们的酒钱。可你们如今竟贪了我们一半的粮食去,这是怎么说?本来官家收粮,比城里的粮铺价钱高,让你们这么一弄,价钱反而低了。你们……你们这贪得也太狠了吧?”

话音落,就听一个尖细有如太监的声音道:“什么话?这是军粮,知不知道?军粮是干什么的?是给边境将士们吃喝,然后打鞑子的。没有边军将士,你们这些泥腿子能好好儿在这里种地吃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美满小日子?做春秋大梦去吧。听说官家粮价高,就蜂拥而来,如今听说粮价低了,就不干了。哼!你们这些刁民也忒势利。告诉你们,如今军粮的数目在这里,要是敢不缴纳,回头我和衙门一说,你们这些刁民就全都要算做造反之罪,那时候可是要杀头的。”

让这声音一吓,老实巴交的村民们面色顿时白了,就有几个老者去扯钟南,小声道:“罢了罢了,俗语说,民不与官斗。这粮就是卖去粮铺里,也多不了几个钱,相比之下,倒是还能给边军将士们做点贡献,咱们就只当卖去了寻常铺子中被盘剥好了,南哥儿,别再说了。”

钟南却哪里肯罢休,他如今跟着阮云丝识字念书,见识早已不再是当日那个懵懂少年可比。因用力挣脱了,便高声道:“你别拿造反吓唬我们。那罪名不是靠你们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翻就能定下来的。我就不信,军粮收不上,难道上面的官儿就不奇怪?皇上就不奇怪?明明价钱要高,老百姓凭什么不卖粮?哼!到那时问起你们,看你们怎么对答?我便是不服气,若是官家订的价格低也就罢了,咱们拼着赔一点儿,为了边军勇士吃饱,少不得也要卖了这粮。只如今这被你们贪下的一半粮食,能有一粒运去边疆吗?凭什么要把我们的血汗钱为了你们这些硕鼠?我便是不服,就是走到天边,也要争一争这个理。”

芸娘和钟秀此时都十分害怕,一个劲儿拉着钟南的袖子,让他少逞强。只钟南乃是一个有血性的少年,哪里能忍受这样盘剥?更何况在听了他的话后,百姓们都觉着很有道理,也渐渐鼓噪起来,这样情况下,若是不乘胜追击,让这些官差贪掉那么多粮食,钟南都觉着愧对阮姐姐教的那些书了。

那收粮的官儿让钟南顶的哑口无言,就听旁边一个人怨道:“真是的,临来时侯儿孟老爷子明明吩咐过,千万别在这小王村里捞钱弄猫腻,你偏不听,如今到底惹出事来了吧?那小子看上去可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主儿,如今事情僵成这样,可怎么办?”

这些官差自然就是那户部尚书甄言的属下官员,从来横行惯了,因此当日尚书府里那姓孟的特来提醒他们这一行人时,他们还只讥笑对方胆小,只那么一次就让苏名溪吓破了胆子,却不想想,堂堂小公爷怎么会总往那么个穷山僻壤的地方跑?一些老百姓,又有什么不好糊弄的?就算安抚不了,吓唬几句也就完了。这些年便是用这样的手腕儿,哪有一次不奏效的?不然每年也不能凭空多得几千银子。

第八十一章:威风

谁知如今他们才知道,并非所有百姓都是任他们欺负鱼肉的。因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后悔,却还没怕,那领头儿叫做梁二喜的官员心中暗道:如今只是那么个小子带头闹,只要收拾了他,还怕其他老百姓不害怕吗?嘿嘿,这便是杀鸡给猴看。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大定,脸上更是露出阴恻恻狠毒的表情来,冷笑道:“小子,你聚众闹事,还言语间侮及朝廷,造谣惑众,来人啊,这人蛊惑人心,滋扰收购军粮的大事,拉下去打四十板子。”

一言既出,人群登时就鼓噪起来,芸娘和钟秀忙扑出去,拼命拉着钟南往人群里退,一边高声求那梁二喜开恩,只是对方冷笑不语,登时就有几条大汉走出来,抓住了钟南的胳膊向背后一反剪,就准备行刑。

梁二喜见果然震慑住了这些百姓,心中暗自得意。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些手下虽然比不上宫中和刑部那些专门行刑的,然而四十板子只要下死力打了,钟南这么个还未弱冠的少年,也万万逃不过性命去。想也知道,他但凡能贪婪到这个地步,哪里还会有一丝良心?杀这么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少年,于他来说不过是和杀鸡杀猪一般。

正当百姓们乱作一团,行刑大汉将竹板子高高举起,梁狗子在自鸣得意的微笑时,忽然就听一声怒斥道:“果然是要造反么?看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滥用私刑,而是草菅人命了,我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力和黑心?让你这样的气焰熏天?”

随着话音落下,苏名溪全身上下闪着金光出现在人群中,在百姓们潮水般退开分出的一条道路上龙行虎步,那份威风。真是看得人眼睛发亮。要不说谁都想当主角呢?主角是干什么的?便是负责在这种时刻闪亮登场,接受众人膜拜赞叹的啊。虽然这情节十分的俗套白烂,可无良作者就是喜欢。这也没办法是不是?

不过苏名溪这会儿可没有接受赞叹膜拜的心情,更没有什么主角现身的优越感,他的心全被愤怒填满,若是穿戴着盔甲,保准就能让众人见识一下什么叫“怒发冲冠”了。

扫书和名砚跟在主子身后,都是面沉如水,完全没了素日里的油滑赖皮。此时见那梁二喜整个人都愣住了。扫书便冷冷道:“谅你兵部一个小吏,也未必认识咱们爷,哼!睁大了你的狗耳朵听着,这便是……”他还不等说完,那梁二喜已经连滚带爬的下了台阶。跑到苏名溪跟前“咕咚”一声跪倒,砰砰磕头道:“小人见过小公爷,都是小人的错儿,小人瞎了这双狗眼,小公爷饶命啊……”

扫书一口大气没喘上来,差点儿没憋死,好容易喘匀了气,便在那梁二喜身上踢了一脚,恨恨道:“你这贪得无厌的小人。倒是知机。哼!看你刚才威风凛凛的样子,好像就是皇上亲临也不怕似的,这会儿怎么萎了?怎么不喊打喊杀了?”

梁二喜这会儿已经恨不得拿头撞墙了,暗恨自己怎么就不把孟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到底招惹来了苏名溪这尊煞神,别的还罢了,万一对方将这件事情闹大。再牵累了甄大人,自己真的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怕什么来什么,现在就算是苏名溪让人打他四十板子他也心甘情愿。然而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到这样的命令,只听苏名溪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官威,好没天良的贪墨,来人,将这人拖下去绑了,堵住嘴,别让他寻了短见,交给刑部处理。”

梁二喜的身子猛然就摊成了一团烂泥,虽然周围都是兵部的衙差,并不算苏名溪的手下,然而苏小公爷那是什么样的名望?哪里敢有人违逆,于是就立刻过来几个人将他绑了,堵住嘴巴,扫书却还是不太放心这些人,眼见着那十几个家丁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于是就将那厮提起,扔给家丁们道:“爷的吩咐,好好看守,别让他寻了短见。”

这里苏名溪就看着之前和梁二喜说过话的那个副手道:“如今这里共收了多少粮食?你们给百姓们的报数是多少?认真回我,若还有一字隐瞒,看见没有?你这上司就是榜样。”

这几句话轻飘飘说出来,听在那副手耳朵里却是重逾千斤,当下再不敢隐瞒,报了实数出来后,果然几乎是报给百姓们数量总和的一倍还有多。只将苏名溪气得青筋乱迸,强自按捺住怒意,冷冷道:“按你们报给百姓们的数量,加倍给钱补偿,若是再让我发现徇私舞弊,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那副手身上的汗水把衣裳都打透了,连连应是。直到将钱按数发到百姓们手中,那些人才猛然醒悟过来,不由得黑压压跪了一大片,都要给苏名溪磕头,幸亏他今日带的家丁多,进了人群中扶起一些,其他人方都起来。

于是苏名溪便说了几句话让百姓们安心。这里芸娘和钟秀钟南早已是喜不自胜,不过因为知道小公爷来了,是定然要往自己家去的,因此只站在一边,并不和其他百姓一起上去罗唣。

好容易安抚遣散了众人,芸娘等人才上前来施礼,苏名溪含笑点头,芸娘便道:“已经是大晌午了,公子还不曾用过饭吧?这些官差是要在程家吃饭的,不知公子……”她一时兴奋,又叫成了从前的称呼,苏名溪自然也不以为意。

沉吟了一下,旁边的名砚已经笑嘻嘻道:“咱们爷是趁着这次奉皇命查察收粮事宜之际,顺便给阮姑娘送柴炭来的。刚刚从那边过来,见姑娘似是正在摆弄午饭,不过人家什么话也没说,咱们爷自然也没办法厚脸皮去蹭饭……”不等说完,就被苏名溪喝止,这小子在心中暗暗捂嘴偷笑,心想爷,您要是不愿意让小的多嘴,您一开始就呵斥我啊,等到这时候,小的该说的也说了,您这才开口,倒赚了个好人当。啧啧,当人家奴才不容易啊……

果然,就听芸娘笑道:“公子一来,这些魑魅魍魉就立刻现了形伏了法,也替咱们讨回了公道,要回了这血汗钱。有这份恩德,一顿午饭算什么?云妹妹的性格是孤僻古怪了一些,只听见这事儿,她必然也是要感激公子的,怕要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呢,咱们这就过去吧。”

有芸娘这句话,苏名溪当下自然是欣然前往。好在阮云丝已经料到结果了,把柴炭都安排在后院后,便赶回来又加了许多米,做了一大锅饭,又摘了几十个茄子和土豆腌肉炖了,冰窖里拿出几条海鱼用酱蒸了,张罗出许多饭菜来。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苏名溪送了这么多柴炭,就算是强送,但人家彬彬有礼,又没露出什么恶霸嘴脸,自己自然应该投桃报李的。

果然,刚刚忙活完,茄子还没炖熟,就见苏名溪芸娘等进了院子,一路说笑着甚是融洽,见阮云丝迎出来,芸娘就拉着她的手将先前事情说了一遍。阮云丝却没料到生活竟会如此精彩,不由诧异地看向苏名溪,心想不是吧?苍天啊,这男人头上不会顶着几十圈的主角光环吧?要真是这样,求上天千万保佑,保佑我不是女主,女配我都不要,让我当个龙套就好。

正在心里大呼小叫,就见苏名溪正色上前,沉声道:“姑娘这些日子还需要南哥儿跑腿吗?若是不怎么需要,能不能让他帮我办件事情?若觉着人手不够,我再另派妥当人来。”

阮云丝奇道:“这是笑话,公子手下那么多能人,用得着他一个小孩子家做什么?”其实钟南已经十六岁,这个年纪的男子有一些都成家了。只不过在她眼里,十八岁就是未成年,自然只把对方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钟南听说小公爷有事情要吩咐自己做,不由得一颗心都蹦出了嗓子眼儿,有心立刻举手答应,又怕阮云丝阻拦,因此只拿眼紧张看着她。却见苏名溪沉吟了下,便对阮云丝道:“姑娘请随我来。”

阮云丝不明所以,和苏名溪来到里屋,才听他郑重道:“四个多月前,户部钱大人被诬下狱,皇上雷霆震怒,我也没办法为他说太多好话。且对方的手段也十分高明,钱大人百口莫辩。原本皇上是定了秋后问斩的,是我们几个臣子力保,才暂未处决。以往征粮,皆是钱大人和甄尚书的手下一起,即便有些贪墨,也不敢明目张胆,今年只因为风调雨顺,各地粮食丰足,我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处心积虑对钱大人下手,如今才想到了,或许就是为了征粮这件事,如今钱大人不在户部,那里便是甄尚书一手遮天,我的意思,姑娘明白了吗?”

“公子的意思是说,就因为甄尚书没了对手,所以他的爪牙们才和兵部吏员沆瀣一气,导致今日之事,甚至更怀疑其它各地都有这样的事情,对吗?”阮云丝说完,见苏名溪点头,便皱眉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今年粮食收成如此之好,明年也未必就是灾年,甄尚书费这么大功夫囤积贪污这些粮食做什么?赚不了多少钱,一旦让有心人揭发出去,那可不是个小祸事呢。”

第八十二章:国公府

苏名溪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只是于家国天下的事情知之甚少,须知西部的夏国和其他国家以及北部的鞑靼国都是矿产草原丰富,但产粮极少的国家,若是能运到那里,这粮食可就是身价百倍了,他们不缺金银,却是缺粮草。而这几年为了维系几个国家的和平,皇上也一直开放边贸,允许一定数量的贸易往来,他们这些贪墨的粮草虽多,但是一年来分成十几批或者几十批运过去,可是不小的利润。”

阮云丝这才明白,要说当今皇帝也算个明主,他深知鞑靼人和西部的党项人若是没了粮食,在饿死的威胁下,一定会尽全力攻击边境抢掠。但粮食茶盐若是供给太多,又会增强那两个强国的实力,因此这边贸并非无休止的,不过是每个月开几次,让那些人不至于被饥饿威胁,却也没办法日渐坐大,也因此,才能换回这大吴国的和平繁荣。

当下就点点头道:“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不知您想让南哥儿做什么?他年纪小,又没有什么身手,若是有危险的事情,请恕我不能答应公子的要求。”其实阮云丝大致也能猜出苏名溪找钟南是为了什么事,要知道,那些人可都是心狠手辣,一旦钟南露了形迹,可就有危险了。

果然,就听苏名溪笑道:“无妨,我想让南哥儿扮成小货郎,在这京城周围征买军粮的地方走一走,探听些消息,也不用他做什么。打听明白消息后,只要告诉我就行了,到时我自有处置。”

阮云丝沉吟了一会儿,叹气道:“这还要问过南哥儿和芸娘的意思。不然一旦遇到危险,不是玩的……”

不等说完,就见钟南蹦出来叫道:“只要姐姐没有差遣。我当然愿意帮小公爷的忙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做这些有意义的事情。”

阮云丝瞪了他一眼,哼声道:“什么意思?帮我做事就没有意义了?”说完见钟南一吐舌头,嘻嘻笑道:“帮姐姐做事自然也有意义,只是这终究是一家之事,帮小公爷做的事情却是为天下百姓鸣不平。两相比较,自然还是后者意义更大,姐姐姐姐,我嫂嫂已经同意了,你就答应了我吧。”

阮云丝知道钟南就是这么个热血性子。不然刚刚在村东头,也不可能就只有他出头去质问那官员,人家都下令要打了也不肯服软。这一次若是不让他去的话,臭小子心里肯定就会有疙瘩。可若是真让他去,就怕真的出事。但反过来想,苏名溪这样的人,钟南多帮他的忙,日后一旦真的入仕,应该也会有好处。

因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无奈摇头道:“好吧,就依你,我也看出来了,若不答应,只怕这往后是要恨上我了。”说完又转头对苏名溪道:“只是有一条,南哥儿毕竟没有什么武艺在身。这若是遇到危险,真的就只能束手待毙,小公爷手下那么多侍卫,不知……”

不等说完,就听钟南道:“不要不要。姐姐有所不知,我单身一人,谁也不会起疑,货郎都是有名的碎嘴子,打听点消息实属正常。若是专门派人缀在后面保护,让人发现才容易露了形迹呢。”

苏名溪也微笑道:“南哥儿说的没错,我已留下几个家丁,看紧了这里的公差,就是怕他们回去报信儿,如此一来,他们这十几天都要呆在小王村,所以别村的人不会认得南哥儿,姑娘以为如何?”

钟南心想这事儿我自己就可以做主,小公爷你老问阮姐姐干什么?她们女人家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当然,这话只敢在心里腹诽,若是让阮云丝听见了,恐怕要拿扫炕笤帚追打他了。

阮云丝看钟南那个跃跃欲试的样子,也没什么话说了。当下苏名溪就命人立刻回城里置办一份货郎担子,那被派出去的可怜家丁只吃了几片烙红薯片和炸鱿鱼圈,嘴里还咂摸这滋味儿呢,人就在路上受冷风吹了。

这里阮云丝见茄子炖好了,也就招呼众人吃饭,不用问,一群人狼吞虎咽,自然将饭菜吃了个干净。扫书和名砚这会儿也和阮云丝熟络了许多,便挤过来陪笑道:“姑娘这饭菜真是美味,就连京城醉仙楼的大厨,也未必有这份手艺。”

话音未落,阮云丝就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两位哥儿就别拍马屁了,我这点微末手艺也和人家比?不说别的,但是那些花样繁多的菜肴,我就绝胜任不来。也就是家常饭菜炖个鸡蒸个鱼炒个小菜什么的,不过是打发日子罢了。”

却见苏名溪也走过来,正色道:“他们没说错,其实美味菜肴并非是胜在花样上,难道姑娘竟不知返璞归真的道理?越是家常菜,就越能凸显手艺,我也算在姑娘这里吃过几回,你厨艺的确很好。是了,中午吃的那个炸鱿鱼圈是怎么做的?我竟没吃过。”

于是阮云丝简单解释了下炸鱿鱼圈的作法,其实非常简单的,这里苏名溪又问了一些别的东西,只让阮云丝十分无语,心想我当年没跟老妈去一起报名厨艺培训班真是失策啊,不然要是开饭店,大概也能赚钱,开饭店可比染织要省事多了。

这当然是玩笑,阮云丝是真心爱着染织这一行,如今有她大展拳脚的机会,怎么可能埋没了?因下午还要卖粮,苏名溪就和家丁们仍去了现场,到傍晚,那派出去的家丁置办了一副货郎担子回来,接着不到一刻钟,苏名溪手下的十几个侍卫也赶了过来。

幸亏阮云丝下午就蒸好了两锅馒头,晚上少不得还要炖几大盆菜。她这里竟然无意间就成驿站了。不过做两顿饭能换几千斤柴炭,自然也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因为又炖了十几条鱼,冰窖里的存货就不多了。苏名溪这一回倒是吃出点疑惑来,暗道这里怎么会有海鲜?这味道吃上去还新鲜的很,这样的东西,怎也不该来村子里卖,甚至城中卖的都不多,莫非是进贡给宫里的那些官差偷偷倒了一筐两筐出来卖?罢了罢了,这种事情自古有之,不用去管,如今先将这征粮的事情调查清楚,争取把钱大人给救出来才好。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苏名溪的身份了,他晚上也就不用再歇在阮云丝家。程地主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于是极力邀请,却被苏名溪拒绝。只派了侍卫们看守住那些公差,他自和钟南扫书名砚去芸娘家歇了,其他人则分别在别的村民家留宿。

第二天一大早,钟南就背着个货郎架出发了。苏名溪也要赶回京城,这里阮云丝便对芸娘道:“南哥儿平日里话也不多,真不知道他能不能胜任货郎这角色,万一露了馅儿,可就糟了。”

芸娘笑道:“你就放心吧,那小子是在你面前不敢调皮,不然从前他娘还在那会儿,嘴头可好着呢,又会哄人。”说完钟秀也帮腔道:“是啊,哥哥很能说的,就是在阮姐姐这里,他说要多做活少说话,可现在姐姐难道没发觉?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多了。”

三人一边说着话,就将剩下的粮仍推到村东头去卖。以后几天皆是如此,不必多言。

且说钟南,扮作货郎走遍了京郊方圆百里的地方儿,打听到了许多消息。因眼见那担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多少了,再这样逛荡下去,未免露馅儿。他估摸着自己目前掌握的这些消息足够用,于是这一日傍晚便往国公府来。

也没敢去正门口,只是打听了国公府后门怎么走,来到国公府后街上时,还没到晌午,钟南想着苏名溪这会儿未必会回来,倒不如在这街上等,于是就在墙根儿下蹲了身子。

却见守着角门的两个家丁走过来,上下打量他几眼,便沉声道:“小兄弟,这是国公府,你在这里干什么?若有事儿就说事儿,没事儿这里是不许歇脚的。”

钟南无奈,这才站起身来,期期艾艾道:“我……我找小公爷,有……有事儿,您二位只说我叫钟南就成了,小公爷身边的扫书名砚必定知道的。”

两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都觉着十分奇怪,暗道这少年口气不小,竟然要找小公爷,只是他们在国公府当差,是决不能仗势欺人的。因互相看了看,决定还是进里面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就见扫书从角门里出来,拉着钟南进去,呵呵笑道:“我们爷算着你这几天就有信儿,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原还想着你大概会先回家,然后再找人过来通知一声呢。”

钟南憨笑道:“我哪敢摆那么大的排谱儿?还通知小公爷去见我,扫书哥,我难道就像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的样子?”

一句话说的扫书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凑近了钟南的耳朵悄悄道:“爷恨不得你能摆一回谱儿呢,不然哪有机会总去阮姑娘家蹭饭?你还不知道……”一语未完,忽见对面一大群女眷走过来,他吓得面上变色,连忙悄悄道:“等下和我一样拜见就好,一句话也别多说,尤其别说阮姑娘的事情,明白吗?”

第八十三章:交差

钟南还没怎么弄明白,那群女眷已经走到了面前。扫书便拉着钟南跪下,低眉顺眼道:“小子见过老太太,太太,姨娘姑娘们。”

杨老太君呵呵一笑,和蔼开口道:“你这小猴儿做什么去了?咦?这小哥儿生的好俊俏模样,是府里的后生么?我怎么从没见过的?”

扫书笑道:“回老太君的话,不是府里的,先前爷特意找了来,让他去做一件事,如今恰是来回话的。”

杨老太君点头笑道:“这样啊,啧啧,真不知谁家父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咱们家名溪也算是出色的,叫我说,小时候儿却未必比得上人家呢。”

袁姨娘连忙凑趣笑道:“妾身倒是没看见过爷的少年模样,不过就如今的相貌来推算,少年时也定然差不到哪里去。老太太您这也太谦虚了。”说完见老太君微微一笑,她这才又转头对扫书道:“好了,爷还没回来呢,你先带着人去书房等吧,回头吩咐人端些点心过去,看这孩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又这么瘦,中午让厨房整治些好东西给他吃。”

说完一群人方袅袅去了,还有几个女孩儿忍不住又回头偷偷看了钟南几眼,然后说笑几句,那阵阵香风拂过钟南鼻前,再听见银铃般的笑语,只把从没见过这样阵仗的钟南羞窘的脸都红了。

扫书这里就站起身来笑道:“老太君看见你就喜欢了。若是看见你妹妹,怕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儿呢。我跟着小公爷,也算是走南闯北,可像你妹妹那样的美人儿,还真就没见到过。”

钟南苦笑道:“别提了,就因为她那份容貌,先前差点儿惹了祸事。若不是阮姐姐,我们兄妹俩如今不知道什么样儿呢。我妹妹脸也差点儿被毁掉。是了,刚刚那位夫人就是小公爷夫人吗?她说话真好听,心肠也好。”

扫书左右望望无人,这才悄悄笑道:“什么夫人?那是我们爷的姨娘。你觉着她心肠好?其实也未必,一是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其实是不屑于去仗势欺人,在别人面前摆出高傲嘴脸的。二是咱们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慈霭的人,那袁姨娘越是这样做,就越能讨了她们的欢心。明白么?”

于是钟南便明白那袁姨娘必定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样仁和慈祥了。不过好在有她那一句话,扫书着实拿了不少好点心给他吃。午饭前苏名溪也回来了。见到钟南十分高兴,又听他得来的那些消息,果然各地征粮贪墨巨大,虽然心中愤怒。然而想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几条线索,再加上这一次事件,想来能借此事一举将钱大人救出囹圄,这才又觉着心情舒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