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兰妃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但是话语却像刀子一般锋利:“刚刚那锦缎眼看着就要撤下去了。阮家姑娘,你可知你若是到最后也不说这份玄妙,可是欺君之罪啊。”

阮云丝心中一紧,她有些不明白这个兰妃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从前苏名溪不是说过,自己的锦缎这位娘娘还穿在身上过吗?连皇后都羡慕呢。但此时不能多想,因连忙跪倒,沉声道:“兰妃娘娘明鉴,民女绝不敢罪犯欺君……”

不等说完,就听皇帝哈哈笑道:“起来起来,什么欺君之罪。兰儿你莫吓坏了她。阮姑娘对朕,可还有一饭之恩呢。”说完命廖乐上前扶起阮云丝,呵呵笑道:“既然是有如此妙处,你最开始怎么不说啊?”

阮云丝起身垂首道:“民女的确是有过犹豫。因为民女也没想到贵云绸缎庄的锦缎竟会如此出彩,印染技术本是民女的织染厂最先完成,而贵云绸缎庄竟然能够做到后来居上,委实不易。因此民女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她没有再说下去,皇上太后等人自然都明白了。皇后便温和笑道:“皇上,难得阮姑娘身怀绝艺,却是如此谦虚谨慎。这种品格着实值得称道啊。”

皇上呵呵笑道:“没错。难怪名溪对她……”说到这里,却是停了话头,转身对太后笑道:“母后,贵云流锦两家布庄的布匹都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尤其是流锦布庄,更是一鸣惊人,这一下,江宁织造只怕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罗爱卿向来要强。这一次回去后,不知朕是不是应该给他几天病假,让他将养将养。”

平心而论。阮云丝对这个皇帝的印象真是不错。他看上去不像是个皇帝,而更像一个亲切的上司。不高高在上,是有血有肉的一个男人。这也就难怪明明他好玩乐,苏名溪言语间却对他充满崇敬爱戴,当年更是不惜拼死救他突围。

然而从皇帝刚刚那句话里,她心中也明白,皇帝对自己恐怕不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她可是当年逃了国公府婚事,让小公爷颜面无光。之所以今日看见自己还能和颜悦色,想来就是上次苏名溪带他微服私访的功劳了。老皇帝也会算账:苏名溪都不在乎这件事了,甚至忠信侯府风雨飘摇之时还能前去相助。阮云丝又救了他儿子,如此恩怨两清,他又何必横眉冷对呢?

但是皇帝心里,总会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是不肯表现出来而已。阮云丝迷迷瞪瞪地想着,总觉着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很重要。但是为什么会很重要,她却又实在参详不透。怎么想,斗锦大会之后,自己和皇家也都不该再有什么关系和牵扯啊,最多老太后兴致上来了的时候,会把她叫过去问问又有什么新花样的锦缎吧?

江宁织造的压轴锦缎从工艺和图案上其实都比不过流锦贵云。然而他们也算是挖空心思别出心裁。竟是十匹黑锦,上面以金银丝精巧织出了繁星点点,将锦缎展开举起遮住高天上的太阳那一刻,竟如同是夜空再现一般,也博得了潮水般的掌声,作为压轴来说,勉强算是不辱使命。

锦缎全部展示完毕,竟然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接着甄言和张灵信与那些评委纷纷交流过意见后,便来向皇帝汇报结果。只待皇帝同意了,便上台宣布颁奖。

结果也没什么意外,江宁织造虽然参赛,但作为官方机构,不参与竞争评奖,最后自然是阮云丝的双面锦第一,贵云的双织锦第二,荷香绸缎庄的百鸟朝凤第三。

皇帝对结果并不在意,听听和自己心目中的判定符合,并没什么徇私舞弊现象,自然也就同意了。于是甄言亲自上台宣布结果,并且当众公布奖品,前三名所得着实价值不菲,其他绸缎庄虽然没有位列三甲,也都有所得,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然而夺魁的第一名流锦布庄和第二名贵云绸缎庄的少东家面上,却丝毫不见一丝欣喜,反而全都是凝重之色。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唉!阮姑娘这一次,着实有些锋芒太露了。而这锦缎的秘密竟不是她说出来,反而是由张大人给暴露出来,如此就更令人费解,也更令人担忧了。”

徐金鹏语气沉重的说道,就如同阮云丝猜测的,碧秋在这边坐着,自然会将锦缎的秘密如实相告。徐金鹏听了后,当即劝说素流云不要说出这双面锦的秘密,以免阮云丝锋芒太露。

素流云其实也很犹豫,他当然也想流锦布庄夺魁。但也觉着徐金鹏说的有道理,若是双面锦一出,阮云丝这个高度的确是太高了,她自从回了侯府,名声是一浪高于一浪,俗语说烈火烹油乐极生悲,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因此五公子当机立断,将这个秘密隐瞒了下来。

谁知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阮云丝之前给那些公侯小姐们看了一眼这双面锦,哪里能想到其中有一个眼睛那么尖的,要命的是今天还被她喝破了这个秘密,于是,所有的一切到底没有隐藏起来,阮云丝的织女之名,从今此之后算是板上钉钉了。

阮云丝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二楼的。此时顾氏和柳姨娘等人已经被包围了,个个喜笑颜开,看见她回来,贵族妇人女眷们一拥而上,纷纷说着恭喜的话,阮云丝心中苦笑,面上还要强作欢容,着实是苦不堪言。

恰在这时,碧秋和芸娘也过来了,原来是素流云打发她们来问阮云丝,等一下的颁奖她是否要亲自上台领奖。

阮云丝已经后悔的肠子发青,这会儿哪里还肯亲自上台?何况颁奖的都是甄氏一派官员,还有张灵信,她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肯往眼前凑,于是告诉碧秋,让她回去转告素流云,这是流锦布庄的荣耀和成绩,让他自己去领奖就行了。

万众瞩目的斗锦大会圆满结束,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阮云丝的名字再次被无数人提及夸赞。虽是夸赞,一个千金小姐,被人这样多的提及,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是阮云丝从来不在乎这些,更何况,她现在也没心思在乎这些。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却是风平浪静,渐渐地,阮云丝放下心来,暗道自己大概是受现代看得宫斗宅斗剧影响,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其实还能有什么事?如今侯府上下可以说是铁板一块,就算阮明蝶还在,她也休想做自己的主,还有谁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既如此,自己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吗?

想通之后,她便投入了忘我工作中。过了半个月,京城里的云溪织染厂终于完工。阮云丝便亲自在钟南的带领下参观了一圈。

这个织染厂的规模比起小王村的云溪织染厂,可要大得多了。只染池就有五个,每一个都不比当日流锦染厂里的大染池小。而用来织锦的房间更是达到十座之多,每一座厂房里大概可以容纳织机二百台。可以想象,如果这十座厂房全部摆满织机,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工作,阮云丝的这个云溪织染厂就应该是全国最大的工厂了。

不过现在也只有一百多台机器摆在其中一间厂房里,看上去真是心酸又可怜。钟南笑道:“李老爷子说了,让姑娘不要着急,他们已经招收了许多徒弟,日后生产织机的速度会越来越快。还有印花机,也要大量制造。姑娘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招收女工,只要人数够了,他们的织机保证可以源源不绝地供上来。”

阮云丝点头道:“我相信他们的实力,只是就如李老爷子说的,如今最难得便是工人,南哥儿,你可有什么想法?”

钟南道:“我这些日子也在为此事头痛。京城里几乎走了个遍,不过还好,终于让我发现了一个地方。不知姐姐知不知道旧南城?”

第二百六十一章:棉花出现

“旧南城?唔,恍惚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那里难道有合适的人选?”阮云丝也高兴起来,现在人手问题是最大的障碍,一旦解决,京城的云溪织染厂就可以立刻投入工作。

“是。那里面有许多人,只是……”钟南有些犹豫,看了眼阮云丝又垂下头,小声道:“那里面的人都是平日里吃不饱饭的,就是去富贵人家做小工也没人要,所以……”

“为什么会这样?”

阮云丝有些奇怪,这时候她也终于想起旧南城是什么地方了,那里根本就是贫民窟,她还记得自己以前在侯府中,身边有个婆子一旦和人吵嘴,就喜欢诅咒人家将来沦落到旧南城去。

“因为那里的人都太穷了,所以富贵人家都不相信他们的人品,大家伙儿都觉得越穷的人,小偷小摸就难以避免,姐姐这厂子如果上工,不说别的,只那些机器,就是好大一笔财富了。因此我也在犹豫,这哪怕是真的丢了一样两样,那都是不小的损失啊。”

阮云丝点头道:“原来如此。呵呵,可笑,若真是人品低下,小偷小摸,这里是天子脚下啊,一天怎么还不混几个钱出来?至于住到贫民窟三餐不继么?听说那里的人住的都是草房,我只奇怪,天子脚下,怎么能容许有这样的地方。”

钟南笑道:“京城太大了,好多人以为这里满地黄金,结果扑过来才知道。没有本事照样赚不到钱,生计无依之下,可不就只有住到那里去?好歹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是?”

“好吧,南哥儿你就过去。从那里挑人手。也不必拘泥于男女,须知有的男子灵巧不输于女子,他们力气还大。反而比女人更适合做这个活计。到时候厂子里的一百五十台台织机,分作两个房间,一个为男工房一个为女工房。找好了人选之后,就立刻回小王村请那些熟练女工过来培训,我最近还要再弄几个新花样,你让黄莺楼兰等人过来了先到侯府中。只因为尽心忙着斗锦大会,以至于这么多日子也没出新花样。恐怕五公子和言掌柜都着急了吧?”

钟南呵呵笑道:“五公子和言掌柜有没有着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徐三公子一定不会急的。正好咱们没有新花样卖,他贵云也得一个喘息之机。”话音落,却听阮云丝笑道:“你把徐三公子想得太简单了,他哪里需要什么喘息之机。”

两个人说着话。便走遍了整个云溪织染厂,阮云丝对这又大又气派的厂房十分满意。就是地点偏了些,但这周围的条件有水有矮山,真的就是非常得天独厚了。她都不敢想素流云当日是走了多少路,才找到这么块建织染厂的风水宝地。

恰恰这里就是距离旧南城十分近的,如此更是两下合宜。阮云丝心中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十分高兴。回到侯府里,钟南又拿出最近的账目给她看。算一算,小王乡云溪织染厂的出产量已经越来越多。从她回侯府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竟足足赚了四万五千两银子,刨去各种成本,纯利在两万以上。

尤其是那印花布,虽然远不如锦缎卖的价钱高。但它本钱少得利丰厚,产量又高,市场上销路又好,细算算,这里竟有一万的银子是印花布所得,当然,如今云溪织染厂的印花机也已经增加到了五台,不然也没有这么大的产量。

只可惜,这口甜美的大蛋糕此后注定不能由流锦一家独占了。阮云丝从看到贵云的印染织造双技术七彩锦缎后,就知道贵云的印染技术也已经成熟起来。她真是不能不佩服徐金鹏,这家伙果然是有些门路,不声不响的,就把印花机给造了出来。由此可见,他手下的人才只怕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原本阮云丝还以为,别家的印染技术最起码也要两年后才能成熟呢。

这两万银子陆陆续续的花出去了不少,除了侯府的开销之外,建造云溪织染厂也占了大头,当初五公子和言掌柜虽说由他们出钱,但人家有情义,阮云丝

总不能一毛不拔。各项算下来,总还有一万银子的结余。

钟南把银票留下后,立刻便出门去旧南城选人了。这里阮云丝细细看着那几张银票,暗道等京城的云溪织染厂也投入生产后,利润还会更大,是该将怀风叫过来走一趟,关于现代那些先进织机的想法,也是时候告诉他一些了,还有其他布料也要研究生产出来,唔,这样算起来,到明年,利润或许可以达到一年四五万,这就如同滚雪球般,总是越滚越大的。不出五年,苏公子那里的债,我就能够全部还上了吧?

想到此处,不由得轻轻扬了扬手中银票,自言自语地笑道:“听说你在边疆连战连捷,怕是距离班师回朝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可早点回来啊,我等着还你的钱呢。”

自语完了,将那几张银票轻轻锁进小檀木匣子里,又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我和你,这一世里怕也只得这样一个情深缘浅的结局了。其实有时候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非要坚持?爱情和事业当中,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前者?只是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放不下这份事业,唉!两难两难,我终究是个自私的女人啊,只为了不辜负自己,自然就是要辜负你的。”

小匣子落了锁,她便走出屋进了书房,之前说的研究花样的事情不是玩笑,既然要赚钱,那自然是要卯足劲儿做的。

转眼间就又过了半个月,阮云丝将新花样研究出来,这里黄莺楼兰等人也都到了侯府,在此处住了三天,将新花样学会后,便到了京城云溪织染厂,这一次钟秀和碧秋等人也过去了,阮云丝却是没去,她再怎么说身份也在这里,若说亲自去那厂子里指导女工们几天,还是有违身份。

所以说声名所累,如果她不是回了侯府,成为侯府千金,这会儿岂不也是可以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偏偏她就回来了。只是转念一想,若不回侯府,只怕这京城的云溪织染厂也建不起来。

枕香阁里顿时只剩下阮云丝一个人,钟秀碧秋去了厂子,芸娘却是牵挂着小王村自己那个家,定要回去住几天,顺便看看山坡上那几亩地。

好久没有这样清净,阮云丝倒是有些不习惯。因看了会儿书,又设计出几个花样,便出了门往思过阁来。刚进门,便听一个声音笑道:“叫你说,那小小白白的东西,竟然还有用处?”竟是霜姨娘的声音。

阮云丝不由得奇怪,连忙进了屋,只见满满当当一屋子人,老侯爷和几位姨娘和姐妹都在这里,阮明如赫然也在。看见她,都站起身笑着问好。阮云丝便惊讶道:“嗬,好齐整,怎么今儿都过来了?连爹爹也在。”

霜姨娘笑道:“适才二爷拿了个奇怪的东西去给老爷看,我们看着有趣儿,老爷也就动了心思,说要来这园子里看一看,不说别的,今年夏天吃的那些果子,可多是从二爷这里出产的。因我们也来了兴头,就都跟着老爷过来了。”

霜姨娘一边说,这里阮思举早已递了一只野草过来,上面似乎还是花骨朵。阮云丝微笑接过,一边道:“让我看看是什么?竟然把这么多人都勾来了。”一边说着就往那“野草”上看过去。

别人也都没在意,仍旧继续说笑,只有阮明如注意到了姐姐一瞬间如遭雷击的表情,连忙上前小声道:“三姐姐怎么了?可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妥?若是不好,让二爷扔了就是,反正也不过是根野草罢了。

阮云丝直愣愣看着这根“野草”,只觉着身边的声音都离自己远去了,直到阮明如拼命摇了她几下,几位姨娘察觉到异状也扑过来,她这才如梦初醒。

一时间,看着阮思举那张惊疑不定的小脸,阮云丝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摇着阮思举的肩膀大叫:“说,你是不是穿越过来的?是不是穿越过来的?”或是激动万分的喊一句:“天王盖地虎。”只不过,这些当然只能在心里想着,万万不能真的叫出来。

当下强自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举着那根被霜姨娘等人当作野草的棉花轻声问阮思举道:“你说这东西有用,但不知是有什么用?”

阮思举连忙道:“姐姐不必在意,你不喜欢我就不种了。其实我就是上次听钟南哥哥偶尔说过,以前他们村子里有人特意上山采了这种东西,回去把这里的絮剥出来,缝在衣服里,冬天穿要暖和些,嘿嘿嘿……其实我就是没什么事儿,看那园子还有一块空地,咱们家又不需要我种地维持生计,闲来无事,想着种种看。”

阮云丝尚未答话,黄姨娘便笑道:“二爷这话正经没错,若是乡下人家,一年里种的地那就是口粮吃食,还要交租子卖钱,真真是一块指甲大小的地方就能种棵苗,哪里有闲情逸致去种这个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圣旨

阮云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微笑着对阮思举道:“你种吧,姐姐支持你,好好儿种。这个东西我看着里面的絮虽然有些发黄,但是丝子不断,说不准将来还能纺出线来织布呢。”

没有人知道阮云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种连心跳都控制不住,唯恐从嗓子里蹦出来却又要强行压抑住的兴奋和激动:棉花啊,这是棉花啊,对于她这穿越人生来说,大概是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啊,竟然就在这里,就在此时,被以这样不经意的方式递到面前,并且引起了阮思举的兴趣。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根本不用她浪费一丁点儿唇舌。这一刻,阮云丝激动地几乎流泪,连忙转头看着窗外使劲儿平静了平静情绪,好半晌,方转头对阮思举道:“既然你要种这个,就好好儿种,这是野生的,花骨朵还太小,里面的絮颜色也发黄,不好看,若是能种出又大又白的,说不定这世间又能多出一样好东西来。”

“又大又白?”

阮明如疑惑道:“姐姐,这不过就是个野生的玩意儿,哪里就能种出又大又白的来?”说完却听阮云丝笑道:“怎么种不出?你看那山上的野葡萄,粒子又小,吃起来又酸得要命。但是家里种的,便要甜上许多,葡萄粒儿也要大得多。可见这东西是要精心摆弄的,还要土地肥沃,最重要是要找到适合它生长的土壤,是了。思举从哪里弄到的这个东西?我怎么从没见过?”

阮思举笑道:“前些日子钟南哥哥在京城里到处走,我也跟着他出去玩儿,有一次去了郊外,在山上发现的这个的。那个地方有好多,我就抠了好些回来,现在都种在圆子角那块地上。不过大概是挪了窝儿的关系,长得不太好,南哥哥说,等秋天成熟了,这些不能用的,但里面有籽儿,明年春天就可以再种了。”

“好。”

阮云丝用力点头。对阮思举道:“这东西十分新奇,可能还会对姐姐有大用,思举你就放心种吧,能种出来好的,无论你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阮思举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头,不但没得到姐姐斥责,反而还得到这样大的鼓励,不由高兴地跳了起来。随即又在地上开始掰着指头数:“唔,好不容易三姐姐开出条件来,我要好好想想我要什么,是了,锄头要两把,还有铁锹犁头。还有书,是了是了,有犁头没有牛也没用,还要两头牛……”

“打住……打住……”

阮云丝吓得急忙大叫,抹着头上冷汗道:“就你那一亩三分地儿,倒要饶我两头牛?好嘛。再黑心的贩子也没你这么算账的啊……”一语未完,只惹得众人都大笑起来。老侯爷看着一屋子儿女妻妾其乐融融,也不由得老怀大慰,咧着嘴呵呵呵地笑。

于是又都去后院看阮思举种的地,阮云丝特意看了那棉花,小的可怜的一朵朵,还没长成呢,看这模样,就算是今年成熟了,怕也掏不出什么好絮来,唯有寄希望多结点棉花籽儿,留着明年种。

正想着,忽听外面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叫的是阮云丝,听声音倒像是顾氏屋里的,阮云丝连忙回了屋,只见顾氏房里的小丫头杏儿正赶过来,看见她便笑道:“三姑娘,我们奶奶请您快过去,国公府的三姑娘过来了,说是带回了世子爷的信儿,您快也去听听。”说完见几个姨娘推着老侯爷从里屋出来,她连忙上前拜见。

老侯爷在里屋自然也听见了这话,阮云丝急忙上前笑道:“爹爹稍安勿躁,女儿这就去听信,回来和您说。这一次哥哥也算是立了大功劳,必定有封赏的。”说完老侯爷直点头,催她快去,她又嘱咐阮思举好好种着这絮团儿(那时候不叫棉花,叫絮团儿。当然,是我瞎编的,别和历史挂钩。),接着便往顾氏院中而来。

进了海棠苑的花厅,就见顾氏柳姨娘正陪着苏吟玉说笑,看见她来,苏吟玉便站起身笑道:“好忙的人,我过去枕香阁,静悄悄一个人没有,后来还是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个小丫头子,和我说你往思过阁去了,我出了门,恰好看见柳姨娘,这才往海棠苑来。”

柳姨娘在旁边陪笑道:“姑娘且别这么说,我们也知道我们是难比三姑娘的,只是好歹给留点脸面,倒像是枕香阁找不到人,无可奈何才往我们这里来似得。”

一句话说的顾氏阮云丝苏吟玉都笑起来,苏吟玉摇头道:“柳姨娘如今是活泼多了,想来你们那位太太如果还在,你未必会这样放肆吧?”说完却听阮云丝笑道:“何苦怄她?太太在的时候儿,就和霜打的茄子似得,如今这反过秧来,才意气风发了一把,你就下棒子去打她。”

众人又笑了一回,阮云丝才对苏吟玉道:“好了,快说说吧,说是你带了我哥哥的信儿来,究竟是什么信儿?”

苏吟玉笑道:“昨儿收到我哥哥的家信,说是边关连战大捷,皇上龙颜大悦,派了钦差前去,各有封赏。世子哥哥作为粮草督查使,封了一等将军,金银赏赐要等到他回京之后再分发。因为哥哥和世子哥哥都惦记着家里,哥哥是没办法回来的,但世子哥哥的事情已经结束,如今西夏递了降表,签了停战协议,边关已无战事,我哥哥还要留在那里打点一下善后事宜,接着班师回朝,但是世子哥哥却可以先回来,此时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这倒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苏吟玉也是等阮云丝到了才把这消息说出来。当下顾氏和柳姨娘全都合掌称庆。阮云丝也是心中激动,此时兴奋之下,便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小公爷还好吧?”

苏吟玉眉眼弯弯地看了她一眼,点头笑道:“托三姐姐的福,我哥哥一切都好,虽然战阵上难免受点小伤,然而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她这话倒也正常得很,但不知为什么,阮云丝听到那句‘托三姐姐的福’,总觉着面红耳热,好像三姑娘特意在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那次自己故意以哥哥为幌子去见苏名溪的事情。

几个人正喝茶说笑,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咚咚响,接着一个家丁竟猛然闯了进来,只把顾氏和柳姨娘吓了一跳。

愣了一下后,柳姨娘便气得脸色发白:这种后宅女眷之地,哪里是家丁可以乱闯的,这岂不是让人耻笑她们侯府没规矩吗?

正要开口训斥,就听那家丁大叫道:“奶奶,三姑娘,快快预备接圣旨,有位公公提前过来通知的,说是下旨的队伍就在路上了,马上便到侯府,让奶奶和三姑娘早点做好准备。”

一句话,石破天惊,只把顾氏柳姨娘和阮云丝都震得呆了。就连苏吟玉也张大了嘴巴,不知道皇上究竟有什么事?竟是要亲自下旨给侯府,若是想封赏阮思齐,那也该等对方回来才行啊。

这时候顾氏也不免慌了神儿,那家丁说完,才发现自己违了规矩,吓得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柳姨娘却也顾不上责罚她,只看着顾氏道:“姐姐,快些预备吧,想来这旨意是和爷有关的。我这立刻就派人去通知二爷和侯爷。是了,三妹妹你也赶紧回去沐浴更衣。”

顾氏和柳姨娘这里立刻忙碌起来,阮云丝却拉住了苏吟玉,急急道:“依你看,皇上这道旨意,是和我哥哥有关吗?”

苏吟玉咬着嘴唇,摇头道:“你快回去沐浴更衣,我和你一起去枕香阁,咱们边走边说。”

阮云丝点点头,和她一起出了海棠苑。这才听苏吟玉担忧道:“真是奇怪,若说是给世子哥哥的旨意,万万不可能现在这时候儿下来。可若不是给他的,却是给谁呢?别说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机会犯错,便是犯了错儿,皇上看在世子哥哥的份儿上,也不可能单独为你们几个女流之辈下旨责罚啊,最多等世子哥哥回来,训斥他两句,让他好好管束家人。”

阮云丝面上忧色更甚,咬着嘴唇轻声道:“在你看来,这道旨意却是凶多吉少了?”

苏吟玉心中一凛,连忙摇头道:“也不能这样说,我只是太过担忧你们,所以难免往坏处想。其实若真的是灾祸,只怕抄家的倒在圣旨之前赶来了,所以不用担忧。”

阮云丝点点头,心中却是如乱麻一般。这道旨意让她有一种灭顶之灾般的不祥预感,甚至她觉得自己能隐隐猜出来意,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敢深想,只要稍微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她就觉得自己要疯掉,所以她的思绪,无数次触及那股不祥预感,却都毫不犹豫的又滑开去。

沐浴更衣之后赶到前院,只见院中早已摆上香案。顾氏柳姨娘以及几位姑娘在老侯爷和阮思举的带领下焦急站在院中张望着,她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圣旨是福是祸,因此一个个面上也都充满了焦虑担忧。

第二百六十三章:赐婚

忽听马蹄得得声响起,接着一堆太监在大门前下马,然后穿过大开的朱红中门鱼贯而入,其中为首的一个看了面前的老侯爷等人一眼,面上充满笑容,高唱一声:“圣旨到,忠信侯府接旨。”

老侯爷也在左右的搀扶下从轮椅上下来跪倒,接着院子中所有人匍匐在地,那太监这才展开黄绫圣旨,大声念道:“忠信侯府有女阮云丝,温柔娴淑,心灵手巧。恰闻其之前乃大理寺少卿张灵信之结发妻子,却因种种误会被休下堂。朕闻此事,感怀良多,实为之扼叹,今有户部吏部尚书甄言,为其义子重新求娶阮云丝,张爱卿痴心不改,拳拳情意令朕动容,特下旨赐婚,成全这段美事,如此婚姻,可为后世佳话,钦天监奏,下月二十二乃良辰吉日……”

太监再念了些什么,阮云丝已经听不到了,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全都被抽取一空,脑袋嗡嗡响着,似乎灵魂都出了窍一般。

直到那太监笑眯眯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姑娘,快接旨啊,这世上能得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您可是头一份儿,这份光荣可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啊……”

阮云丝茫然看着那个太监,她根本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觉着身姿和手脚都好像大石头一样僵硬了,那些之前在耳边响起的圣旨上的话,宛如一把把刀子,一把接一把地戳在她心上,将她整颗心都戳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姑娘……姑娘……”

耳边似乎响起芳草的呼唤声。但是随即,阮云丝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院中所有的人都是呆若木鸡,老侯爷顾氏阮思举等人全都木头般的跪着。这种情形,那太监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只不过他早已收了甄言的二十两黄金,这道旨意是说什么都要让侯府接了的。至于怎么接,对方愿不愿意,干他何事?

一念及此,便沉下脸来,将怀中旨意向香案上一放,冷冷道:“侯爷,这是皇上下旨赐婚。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也不可能改变了,还是趁早儿预备婚事吧,下个月二十二的婚期,距今也不过就是四十多天。好在你家三姑娘是被休下堂的,也不必大张旗鼓,这些准备时间倒也够用了。张大人此时还在忙着皇上吩咐的差事,大概半个多月后就能来下聘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看那太监放下圣旨后便要离去,因为不是侯府中人,所以躲在正厅里没出门的苏吟玉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连忙冲出来叫住那个太监。

“咦?这……这不是晋国公府的苏姑娘吗?您怎么会在这儿呢?”那个太监也是大吃了一惊,连忙施礼,却听苏吟玉声音如寒冰般的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忽然想起将阮姐姐安排给张大人为妻?阮姐姐她……她明明是我哥哥的……心上人。原本我哥哥这次回来,就要上门提亲的。”

这又是一道焦雷。侯府中谁也没想到苏吟玉会说这样的话,顾氏和柳姨娘扭头看她,下巴都快要掉了。

那个太监也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良久,他才苦笑道:“苏姑娘。您可别开咱家的玩笑了。当日阮三姑娘逃婚的事,近年虽然无人提起,可皇上心里其实没忘呢。苏小公爷大人大量,和阮姑娘成了朋友,这已经是天大的气度,怎还可能再娶她进门?何况阮姑娘都被休过一回了,苏姑娘,您说话可要慎重些,须知欺君之罪,不是玩的。”

苏吟玉此时的心也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当然知道欺君之罪不是玩笑。甚至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今日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这事儿若是让父母和祖母知道,只怕是要请出家法打断自己腿子的。可当时听说皇上下旨赐婚,要把阮云丝重新许配给张灵信。她早已对之前侯府的风波一清二楚,明知道阮云丝再嫁过去,即便不死,这一辈子也是完了。别说这个女子是哥哥倾心相爱的人,就是她自己,这么多日子和对方相处,也是深深敬服对方为人,又怎么忍心看她活生生被推入火坑?

眼看着传旨太监只要一走,这件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因此她脑子一热,竟然就这样冲了出去,想也不想地便撒下弥天大谎。

“谁和你玩笑了?”苏吟玉一瞪眼,却听那太监冷笑道:“苏姑娘,您若坚持如此说,那咱家只有去回禀皇上,叫国公爷进宫问一问了。”

苏吟玉心中一跳,知道父亲一进宫,这事儿就得完蛋。然而此时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豁出去一般叫道:“我哥哥……我哥哥是出征之前,面见阮家姐姐,和她定下终身的。之后哥哥就出征边疆。还没有来得及禀报我爹娘,公公若要问,便等我哥哥班师回朝之后,问他罢了。”一边说一边心中暗想:你就去问我哥哥啊,等他班师回朝,最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哼,那时候难道哥哥还会不向着我?我救的可是他的心上人。

太监面上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阴森森地开口道:“苏姑娘这话好笑,既然连国公爷和夫人都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小公爷没时间面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却有时间特意和您交代?”

苏吟玉这时候也慢慢冷静下来,只觉着头皮也是麻酥酥的,知道自己今天也算是闯了大祸,但反正祸已经闯下了,就算自己受罚,也要有点儿价值。

因心里转了几遍心思,便冷然道:“公公刚刚也说过,阮姐姐逃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若让我爹娘同意我哥哥娶她进门,自然难上加难,哥哥出征在即,哪里有时间劝说我爹娘?自然要等出征回来之后徐徐图之。却又叮嘱我照顾好阮姐姐和忠信侯府。所以我才知道这件事,而我爹娘不知道。”

“苏姑娘,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皇上下了旨意,小公爷和阮姑娘不过是私定终身,难道您觉着,皇上下旨赐婚,竟还比不上两个小儿女的私定终身么?”

苏吟玉说话的时候,太监黄明也在拼命的转心思,最后决定还是要倒向甄尚书一边。不仅仅是因为收了对方二十两黄金。而是因为苏名溪远在天边,就算班师回朝也要一个多月,到那时,恐怕阮云丝都嫁进张家门了,这便是所谓的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抱大腿,当然还是近在眼前的甄尚书的大腿更容易抱。

看着那太监扬长而去,苏吟玉忽然站起身,大声道:“黄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着甄尚书的大腿近在眼前抱着方便是不是?好,你等着,等我哥哥回来,若让他知道阮姐姐就是让你给使绊子嫁进了张家,到时候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若是几个月之前,苏吟玉绝说不出这样近乎泼妇般的话来,然而这两个月经常来侯府,听钟秀和阮云丝说起过往经历,耳濡目染之下,竟也空前刚强起来。

果然,这番话一说出来,那黄明就猛地回过身来,苦着脸打躬作揖道:“苏姑娘,您可不能这么难为咱家啊,这是皇上下旨赐婚,和咱家有什么关系?您要有本事,您去找皇上收回成命啊,咱家只是个阉人,您何苦和咱家过不去。”

苏吟玉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转的什么心思,我也不求你做别的,旨意是皇上下的我知道,我又没让你拿回去。你只要回去将我刚刚的话,说给皇上听就是了,但凡你带到话儿,我哥哥回来,就绝不难为你。如何?”

黄明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最后终于一跺脚道:“好,这可是姑娘说的,就依您的意思,咱家复旨时和皇上禀报一声也就是了。”

看着黄明离去,苏吟玉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额头上滚滚而落的汗水道:“完了完了,回家这顿板子是跑不了了。挨板子倒也罢了,就是不知到头来,这板子挨得值不值。”

“三姑娘……您……您这是何苦,今日这一闹,若是让国公爷和夫人老太君知道了,您可怎么办啊?何况您还是个闺阁女孩儿,这……这事儿若传扬出去,岂不是损了您的名声?”

顾氏和柳姨娘扶起苏吟玉,顾氏便泪流满面地哭着道。却听苏吟玉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谁让我今日就在这里?谁让我知道来龙去脉?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三姐姐跳进火坑里?她这样烈的性子,真要去了那样人家,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完看向阮云丝,只见芳草等人正用力掐着她的人中,可人却仍是没有醒转过来。

“三姐姐……”

苏吟玉也上前去,众人全都慌乱作一团,恰在此时,只听大门口一个声音道:“咦?这是怎么了?老远便听着你们喊三姑娘……”

第二百六十四章:心如死灰

顾氏一抬头,顿时大喜过望,原来是之前请的给老侯爷看病的何大夫。虽然如今老侯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但毕竟是老人家,又不会说话写字,众人唯恐他身体出问题而不知道,所以和这何大夫约好了,每隔三天,也不拘什么时辰,请他过来给老侯爷诊脉。恰好今天就赶上了。

听说三姑娘晕厥后叫不醒,老大夫也吓坏了,连忙把了一回脉,肯定道:“这是急怒攻心之症,且待我施针,不然落下病根儿不是玩的。”

果然,让何大夫扎了几针,阮云丝便悠悠醒转,看见周围围着的人个个面上带着关切之色,她只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没事儿,圣旨呢?”

“三姑娘,这会儿先别说这话了……”柳姨娘出声安慰,却见阮云丝慢慢站起,分开人群走到香案前,从那上面拿起那卷黄绫圣旨,忽然冷笑一声,一字一字道:“好一个张大人,好一个下旨赐婚,好手段好计谋,这是不逼死我不肯罢休啊。”

“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