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客气地道:“娴姐儿出嫁,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的。”

两人说着,进了正屋的厅堂。

厅堂里坐着两个面生的妇人,都十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一个穿着华丽却长相平常,另一个穿着朴素却长相明艳。两人并肩坐在太师椅上,虽然说着话,屋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清冷。

十一娘不由暗暗奇怪。

甘夫人已笑着向她引见:“这两位都是我们家七姑奶奶的妯娌。”说着,指了那个相貌平常的,“这位是梁三奶奶杨氏。”又指了另一个,“这位是梁二奶奶黄氏。”说话间,两人的目光已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清减了不少,所以今天特意梳了个堕马髻,穿了件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小袄,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大冬天的,就穿出了几份亭亭玉立来,又在手腕上戴了串绕了七、八圈的石榴石手串,清丽中就有几分妩媚。

那杨氏的目光中就露出几份艳羡来,而黄氏的目光中则透着几份狐疑。

甘夫人介绍十一娘:“这位是永平侯夫人罗氏。前两天刚生了位公子,出月就来来给我们家娴姐儿添箱了。”语气里透着几份得意。

十一娘笑着和两位见礼。

杨氏的眼底闪过一丝妒忌,黄氏则挺直了脊背,微扬着脸,显得很是傲气。

十一娘看了杨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笑着和黄氏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黄大人的千金。”

黄氏微讶。

十一娘已道:“我娘家在余杭。当初令祖母过寿的时候,我哥哥奉父亲之命还曾前去贺祝。”

黄氏听着,表情中就有了几份亲切:“原来夫人是余杭人。我那时随家父在任上。”

“这就是缘分。”十一娘笑道,“那时候不认识,到了燕京也碰上面了。”

黄氏的笑容变得亲昵起来。

“都是旧识,大家坐下来说话,坐下来说话。”甘夫人听着,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

十一娘问起兰亭:“…怎么没见她!”

“正要和她大哥说话呢!”甘夫人笑着,让小丫鬟上了茶点上来。

十一娘就和黄氏说起江南的事来,自然也就把个杨氏冷落到了一旁。

杨氏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黄氏看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和十一娘说的更起劲了。

杨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毕竟是客人,再这样下去。杨氏要是翻脸,不好看的还是甘家。

念头闪过,十一娘正想和杨氏搭句话,兰亭走了进来。

她穿了件桃红色刻丝小袄,梳了个圆髻,戴了赤金耳朵、簪子,脸绷得有些紧,眉宇间因此而显得有些严肃。

见十一娘在场,她笑了起来,又有了往日那种明快。

“十一娘,您怎么来了!”兰亭忙上前携了她的手,“我听说刘医正每隔五天去给你复次诊。你身体可好些了?”

“渐渐好起来。”十一娘不想多说,简短地应了一句。

兰亭点头,也没有多问。

十娘就提出要去见见甘太夫人。

甘夫人并不意外──大家都知道甘太夫人和十一娘合伙做生意,赚了大钱。

兰亭听了忙道:“我一回来就被大哥接去说话,还没有去给母亲行礼。”然后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甘夫人好像有些不高兴似的,但还是派了个小丫鬟领她们去了甘太夫人那里。

路上,十一娘问兰亭:“我听你嫂嫂说,你大哥把你找了去。难道还是为州泉的事?”

可能是在值得信赖的朋友面前,兰亭的脸拉了下来:“…还说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他怎么向龚家的人交待。我劝他别和龚家的做运生意了──龚家家大业家,就是在海上舍了一艘船也不当是拔了根汗毛似的。我们家却是动了真筋。要是有个什么,岂不后悔都来不及。这样的话,大哥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也没有办法了。真是让人烦透了。”又道,“你也看见了。我们虽然只有三妯娌,可各有各的打,各有各的心思。我这边要是为了娘家的事求了人,他们只怕立刻就知道。我到时候又怎么能挺起脊背来做人呢?”

没待十一娘回答,她们已在甘太夫人院子的门口。

两人打住了话题,跟小丫鬟进了屋。

甘太夫人见了他们,很是高兴。笑着携了十娘的手:“这些日子,我一会听到别人说你难产,一会听到别人说你血崩,把我说的都糊涂起来。差人了人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天天担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笑着把情况简短地说了说:“…没事,虚惊一场。”

知道一切都好,甘太夫人露出个如释重负责表情,问起兰亭来。

“我也挺好的!”兰亭表情淡淡的,回答了几句,就要起身告辞。

十一娘惦记着谨哥儿,也准备打道回府,说了几句“下次再来看你”的话,和兰亭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照在人的脸上,明晃晃的,却不刺目,只觉得温暖。

兰亭的脚步有些缓慢,轻声道“我昨天接到三姐贴身丫鬟送来的信,说三姐有了身孕。”

进门就有喜了,这是好事啊!

为什么兰亭的表情却这样的奇怪?

正想着,就听见兰亭喃喃地道:“结果被小妾气得小产了。”

“啊!”十一娘不由停下了脚步。

兰亭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望着十一娘苦笑:“我也没指望大哥去和蒋家理论,只想让他写封信去训斥一番。谁知道…”兰亭侧过脸去,眼角已有水光。

所以才选了今天回娘家给娴姐儿添箱吧?

第四百七十五章

“原想借着这机会和大哥说说的。结果大哥只顾着泉州那边的事,”兰亭低了头,拿着帕了擦着眼角,“还嫌我多事…”

“这日子终归是要靠自己过。”十一娘紧紧握了兰亭的手,“你不如写封信去安慰安慰曹娥。如果能帮她出出主意,那就更好了。”

兰亭点头,待情绪好一些了,这才和十一娘往正屋去。

甘夫人正和杨氏、黄氏,还有一个穿着宝蓝色遍地金褙子的妇人说话,听到动静,那妇人回头,是十一娘的一个熟人──中山侯唐家的四太太。

“今天可真是巧。”唐四太太忙起身和十一娘见礼,“没想到会遇到您。”显得很是热情。

十一娘笑着还了礼。

唐四太太就将十一娘迎到自己身边坐了,亲热地携了她的手:“上次去喝满月酒,听说你身体有些虚弱,所以不曾去打扰。”那天她在花厅里听戏。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她,“看你这样子,可比上次好多了。”凭两人的交情,她的举动有点过于亲昵。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不露痕迹地顺势抬手,扶了扶鬓角,笑道:“多谢四太太挂念,刘医正医术高明,我现在好多了。”

唐四太太听着就露出欢欣的笑容来:“那就好,那就好。你这一病啊,家里的事全都压在了太夫人身上。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还得您拿主意。”然后指了她手上戴着的石榴石手串:“徐四夫人真是兰心蕙质。我匣子里也有一把这样的石榴石,留着做珠花,又小了些,钉在衣襟上,又少了些…可没想到像您这样,串了手串戴在身上,又鲜艳又漂亮。不怪人说永平侯的夫人是燕京最会穿着打扮的人。”

十一娘用来穿手串的石榴石或有米粒大小,或有黄豆大小,而且不太规则,一般都用来做鞋子的装饰。只是她突然起了心思,穿了戴在手上,并不像唐四太太说的那样没什么用处。不过,唐四太太是有名的长袖善舞,什么事到了她的嘴里,都要夸大几分。

“这话可不敢当。”十一娘微笑道,“不过是喜欢做怪罢了。”说着,她眼睛飞快地把屋里的人都睃了一遍,发现甘夫人头上戴了朵堆纱做的绢花,忙道:“我瞧着甘夫人这绢花样子十分新颖,可是宫里的新样子?”

甘夫人听了笑道:“不是宫里的新样子。是从东大街卖回来的。说是今年新出的苏样儿。”

唐四太太听了,就和甘太夫人说起绢花来:“…如今内务府的可没什么好师傅了。不像我们小的时候,说到内务府,一定是好东西。”又把黄氏拉到了说话的圈子里,“你是刚从南边来,如今南边都时兴戴些什么?”

黄氏笑道:“说到时兴,年头一个样,年尾一个样。实在是说不好。不过,我嫁到燕京来的那年,湘裙还是八幅,入秋的时候我嫂嫂给我带了两条湘裙来,都是二十四幅的。说是今年秋天的新样子。”

唐四太太听着“噫”了一声,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身上,“这样看来,我们都是老古董了,倒是徐四夫人,好歹赶了半边的时兴。”

大家的目光也都落在十一娘十二幅的湘裙上。

“这是我们喜铺的简师傅帮着做的。”十一娘笑道,“我倒没有留心这些。”

“到底是针线上的顶尖人物。”唐四太太笑道,“不像我们,不是盯着宫里,就是盯着东大街的那几个裁缝,穿来穿去,都是换汤不换药,一个样子。”又问兰亭,“你这裙子做得好,是哪个苏裁缝的手艺还是胡裁缝的手艺?”

说来说去,并不搭理杨氏。

杨氏坐在一旁,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十一娘趁着唐四太太转过头去和甘夫人说话,朝着兰亭使眼色。

兰亭明白,微微颌首,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大嫂,我们就先告辞了。娴姐儿送嫁妆的时候我们再来。”

杨氏和黄氏一听,都跟着站了起来。

甘夫人忙道:“七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用了!”兰亭笑道,“我们妯娌三个都出来了,婆婆跟前也没个服侍人…改天再来吵嫂嫂吧!”

十一娘发现兰亭说这话的时候,杨氏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黄氏眼底则闪过一丝嘲讽。

看样子,兰亭的处境也有些艰难。

她寻思着,也站了起来:“我也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里,心里总觉得不放心。”

唐四太太看着也要走。

“客走主人安。”她笑着携了甘夫人的手,“何况你这几天正忙着。等你忙过这些日子,我们再好好的说说话儿。”

甘夫人见她们去意已决,一边说着,挽留的话,一边送她们往垂花门去。

路有点长,抄手游廊曲曲折折,各人有各人的步子,渐渐的,拉开了距离。

唐四太太一直和甘夫人说着话,两人肩并着肩走在了最前面。唐四太太又不时扭过头来和黄氏说上两句,黄氏因此紧紧跟在她们的身后。

十一娘和兰亭的私交最好,两人自然走到了一起。

只有杨氏,上前几步,黄氏只顾听唐四太太和甘夫人说话,落后几步,十一娘和兰亭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表情生硬地走在中间。却不知道十一娘和兰亭正要议论她的事。

“怎么回事?”十一娘朝着杨氏的背影呶了呶嘴,“我看唐四太太对她有点不咸不淡的!”

像她们这样的人出来应酬,断然不会为了个人的喜好去冷落哪一个人或是亲昵哪一个人!

“原来你不知道!”兰亭悄声道,“前些日子江陵那边有堤被雨水冲垮了。有御史弹骇河道总督贪墨,牵扯到了建宁侯…皇上大发雷霆,着都察院御史彻查此事。”

十一娘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要对建宁侯…”

兰亭点头:“我公公为此事有些寝食不安。曾委婉地问我和你的交情如何。”又道,“听说,中山侯与此事也有些关系。”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也就点到为止。

晚上碰到徐令宜,十一娘道:“…侯爷可知道此事?”

徐令宜答得含蓄:“我算着日子,皇上也应该动手了!”然后搂了她,“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安安心心地把病养好就是了。”

意思是让少操些心。

既然如此,那她第一次正式出席燕京的际交场合时,太夫人为什么还要考她这些错综的关系呢?显然还是希望媳妇有些政治敏锐的。

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所以徐令宜怕她多思多虑,所以才这样说的呢?

十一娘把谨哥儿揽在臂弯里,挨着儿子的头闭上了眼睛。

徐令宜虽然是好心,可她却做不到──她虽然无力影响什么,可一旦与外界没有了联系,将渐渐失去独立生存的能力,成为依附的藤。

不过,徐令宜知道这件事,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心略安,渐渐进入梦乡。

徐令宜望着两张依偎在一起的脸,他脸上有淡淡笑意。

他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十一娘,十一娘有些愧疚吧!

要不然,她那天也不会主动…

说来也奇怪,他虽然不喜欢日夜笙竹,却也不是那刻意隐忍的人…可自从十一娘怀孕后,他对这个孩子就特别的期待,数着日子算他什么时候出生。待谨哥儿出生后,他是大的兴趣就是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就好像现在这样,他就这样看着她们母子,心里就觉得很舒畅。

徐令宜想着,就笑着帮他们掖了掖被子。

太夫人的话却猝不及防地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杨家的事,也就是这年前年后了。杨氏的事,你也要拿个主意才好不能总这么拖着。”

娴姐儿的婚礼过后,就是十二娘出嫁了。

十一娘怕鞭炮声吓着谨哥儿,没带孩子,和徐令宜回了弓弦胡同。

五娘的鑫哥儿很颇皮,也很好奇,什么地方都要掀开来看一看,灼桃跟着他身后到处跑。相比之下,也很活泼的英娘就安静得多,和照顾自己的小丫鬟在院子里玩。

穿着宽大褙子,看不出怀了身孕的四娘坐在临窗的大炕是透过玻璃窗户望了一眼像大老爷般无事在院子里到处转悠的罗振声,笑着对十一娘道:“四弟倒是个有福气的──娶了个好媳妇。”

十二娘的婚事,从头到尾全是罗四奶奶在安排。

“四哥不仅有福气,还会享福。”十一娘听着笑着喝了口茶,“要不然,四哥事事都要指手划脚一番,不管有理无理,四嫂就是再能干,十二妹的婚事只怕也没有这样的顺利!”

“你这话有道理。”四娘笑着点头,帘子一撩,五娘走了进来。

“外面忙得不得了,你们两个倒好,躲在这里偷懒。”她笑着挨十一娘坐了。

四娘就笑道:“我们可是姑奶奶。不坐在这里看着,难道还去帮忙不成?”正说着,门外响起了炮竹声。

王家迎嫁妆的人到了。

五娘就拖了十一娘:“四姐正怀着身孕,我们出去看看热闹去。”

十一娘怕炮竹,有些犹豫。

五娘却不住地朝着她使眼色。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四娘是个透通之人,见了笑道:“我去看看你们四姐夫,是不是又喝得酩酊大醉的。”说着,就要下炕。

十一娘又怎么会让怀了身孕的四娘避出去。

她笑道:“四姐还是在这时歇会吧!你要是担心四姐夫,我让琥珀去看看。”又道,“我和五姐去看看热闹,立马就回来。”

四娘也不和她们客气,笑着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五娘就把十一娘接到了一旁无人的耳房。

“你知道大哥为什么没来吗?”她开门见山地道。

十一娘想到罗四奶奶的欲言又止,想到罗振声是五娘的胞弟…她笑道:“听四嫂说,大哥有事要办。”

五娘冷笑:“我告诉你吧!大哥是去处置福建的产业去了!”

福建!

十一娘心中一动。

五娘已道:“当初父亲在任上的时候,母亲曾与人合伙办了个茶场。后来父亲丁忧,茶场生意一落千丈,合伙人就想和父亲拆伙。还是你嫁到了永平侯府,事情才慢慢有了些起色。如今福建大乱,这些年茶场虽有起色,可到底不比从前。父亲就萌生将茶产的将茶场盘给合伙人的念头。要不然,十二妹出嫁,又怎么有这么多嫁妆?”

十一娘暗惊,却含含糊糊地道:“福建太远了,将茶场盘出去也好。”

五娘听着目光微闪:“你知道不知道,茶场一共盘了多少两银子?”

十一娘心中警铃大响,微微摇头:“不管盘了多少银子,也都是家里的产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五娘低呼道:“十二娘出嫁,五千两银子的陪嫁。我们出嫁的时候又是多少两银子?母亲当年不是说,连着接三个女儿,手头太紧吗?现在家里有银子,多多少少也要补点我们才是!”

“补嫁妆?”十一娘目瞪口呆地望着五娘。

“是啊!”五娘理直气壮地道,“我查过了,从前也有这样的先例。娘家发了财,给出了嫁的女儿补嫁妆的。”

十一娘脑袋飞快地转着。

这样好的事,她为什么拉了自己来说。不过是想借着自己的名头到时候好和罗振兴开条件罢了!

“我看,这件事还是五姐找大哥说吧!”她斟酌道,“我当年出阁的时候母亲是花了银子的。你们谁去要都可,我去,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不愿意和她多说,打开了槅扇的门,“也不知道是谁捧帐子,今天可要大赚一笔了。”说着,也不待五娘有什么表示,径直出了门。

第二天正期,徐令宜和十一娘留了谨哥儿在家,徐嗣谆、徐嗣诫和贞姐儿都跟着去弓弦胡同喝喜酒。四娘家的成哥和立哥也都来了。余成年纪大一些,余立比徐嗣谆大两岁,和徐嗣谆、徐嗣诫很快就玩到了一起。等从婚礼上回来,徐嗣谆还惦记着余立,要去四娘家串门。

“吃了腊八粥就要过年了。”十一娘劝道,“你们这个时候去,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别人还要招待你们,岂不是给别人添麻烦。我看,不如等过完年了再去。”

徐嗣谆勉强地点了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派去落叶山的人来回,说二少爷预备二十四日一早回府。”

快过年了,十一娘派人去接徐嗣谕。

十一娘就吩咐琥珀去徐嗣谕住的院子看看:“让他们到时候把地龙烧起来,东西都准备好,该添的就添,该换的就换。”

琥珀笑着应是,刘医正来了。

“夫人身体恢复的很好。”施完针,他急步退到了罗帐外,“下官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来给夫人施一次针就行了。”

徐令宜却要问清楚:“到底是十天还是半个月?”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就算我选十天也是错,选半个月也是错!”

十一娘想到刘医正第一次给她看病时说的“最好歇个七、八天,如果能歇个十天半个月就更好了,最不济,也要歇个四、五天”的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徐令宜就回头瞪了罗帐里正在穿衣裳的她一眼。

十一娘忙低下头去。

刘医正不免讪讪然:“夫人以后当在汤药为主,施针为主。也就不必拘泥这些。”

徐令宜送了刘医正折回来,半边罗帐还没有卷起来,十一娘拥被而眠,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粉色,神色恬静,如朵睡莲。

“胆子越是越来越大了!”他喃喃着,抚了抚她的额头。

十一娘睡眠被打搅,“嘤咛”一声,皱着眉头侧了侧脸,想在避开他的手。

徐令宜放了手,帮她拉了拉被子,却不忍立刻就走,静静地坐了一会,俯下身来在她还没有颜色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这才起身去了外院。

十一娘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如镜的水磨石青砖发起呆来。

很快到了月底,管事的妈、丫鬟、婆子都忙着扫尘、贴桃符、布置应景的陈设,十一娘忙着准备年节的服饰──大年三十要吃团年饭,正月初一要进宫恭贺新禧,初五到十五要随徐令宜到各府去拜年…

贞姐儿抱着谨哥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不是说句“这件红衣裳好看”,“我看还是穿紫色,紫色的端庄”之类的话。

十一娘只觉得累:“原先盼着过年,有红包得。然后用帕子包了放箱笼里,心里竟然就踏实了一些。”说着,她自己先是一愣。

这些日子,在余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前世的记忆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会不会有一天,成为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呢?

贞姐儿听了轻笑:“难怪母亲和姨娘最好。姨娘也说过这样的话。说银票放在枕头下,睡觉就睡得安稳一些。”

十一娘并不阻止贞姐儿和文姨娘交往,渐渐的,两人也会说一、两句话。

她听着忙敛了心绪,抱过贞姐儿手中的谨哥儿,见儿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她笑着吻了儿子一下,道:“你怎么还没有睡啊?是不是想偷听娘和姐姐说话?”话音未落,就看见谨哥儿绽开了个小小的笑容。

“贞姐儿,你快看,你快看!”十一娘很是兴奋,“他会笑了!”

贞姐儿忙凑过去,谨哥儿的笑容已经消失,自顾自地使劲弯着胳膊,想把白嫩嫩的小拳头伸到嘴里去。

就是这样,十一娘也觉得儿子可爱极了。

她摸了摸儿子头,帮他戴了用帕子扎起来的小帽子,笑道:“昨天我把他放在炕上帮他穿衣裳,他竟然抬着头要起来的样子,我没把他抱起来,他就大声地哭了起来,一刻也不能忍似的。脾气大得不了得。”

“六弟不喜欢躺着。”贞姐儿点头,“他喜欢让人竖抱着到处看。”

十一娘也发现了:“不是说小孩子百天以后脑袋才能竖起来吗?他怎么这么早!”

“要不要问问田妈妈?”贞姐儿也不知道,帮十一娘出主意。

十一娘点头,正要让小丫鬟把田妈妈叫进来,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这才刚过晌午,她以为徐嗣谕下午或是黄昏才会到。

“快请进来!”十一娘笑着,贞姐儿已下了炕。

徐嗣谕穿着件湖绿色的素色杭绸锦袍走了进来。

相比半年前,他没有长高,身体却壮实了些,颇有些丰神俊朗之姿了。

“母亲,”他神色淡然而恭敬地给十一娘行了礼,笑着喊了一声“大妹”,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怀里的谨哥儿身上。

“得了你一尊笑口常开的菩萨,你却没有见过。”十一娘见了就笑着用臂弯托了谨哥儿给徐嗣谕看,“这是你六弟。”

徐嗣谕笑着打量着谨哥儿:“六弟和五弟一样,长得双凤眼。”

不说和自己一样,也不曾上前一步。

谨哥儿眉眼长开了,眼睛的形状渐渐地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