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转了眼看向林熙,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对她说,直接摆了手:“行了,散了吧!”

孩子们当即告退了出去,林昌便拉着陈氏也要告退,陈氏却是脸有不安,想要说什么又似是顾忌,此时林老太太冲她念了一句:“猜能猜中多少,罢了,顺其自然吧!”

陈氏点点头,便顺着林昌告退了出去。

余下一个月里,府中倒也安省未有什么事。

谢家也没再见什么动静继续着两家的往来,林岚更是乖巧听话没惹什么事,总之林府上一时恬淡静安,倒在这暑日的尾巴上,日子如流水

八月秋闱,六日上长桓就先去学堂里告假,七日去了贡院外围溜达了一番,又同几个相熟的聊了一场,到了八日老老实实的屋里待了一天,九日便入了贡院。

秋闱,分着三场,九日,十二日,十五日。

待到三场考完,林府里才算大家憋着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长桓回来时,别说陈氏了,向来不太过问的林昌都凑到跟前,问着如何。而后叫他把三场的题目,如何破题,如何解答的一一答了一遍,这才算完。

“如何?”陈氏问着林昌,眼里充满着希冀。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中。”林昌琢磨了半天回了这么一句,陈氏便已是激动不已,看着长桓又是笑的又是盈泪于眶。

长桓登时倒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着:“娘,这还没放榜呢,爹说的不作数。”

陈氏立时呆了一下,才悻悻的笑了笑。

“爹娘,明日里孩儿要外出一趟。”

“做甚?”林昌抬头看他:“榜还没下,难不成早早的就弄谢师?”

“那倒不是,而是我们几个大学里一起参加乡试的约了明日去夫子庙里祭拜一番,再去沧江边乘舫品蟹的乐上一道。”

“大学里的几个都是权贵啊,能亲近也是好的。”林昌说着看了陈氏一眼,陈氏立刻会意:“明早你过来,我给你支上十两银子带在身上,万一有个什么也不至于没个出手的。”

“是。”

翌日。

林熙在屋里睡过午觉起来,下午便和叶嬷嬷学着较为复杂的账册记录法。

这法子和她所熟悉的记法完全不等,并非条陈时的罗列进项与支出,反而以““—”作为进项与支出的前缀,将所有条款,并列出入,每一页上,都有一次结算,如此倒方便了计数,其结果更是一目了然实在叫林熙越算越觉得有些意思。

“这是一本我从你母亲那里讨来的几年前的收支账册,家业私产上有庄田,庄赋,铺头以及人事的开销,府内项里,也有你们的月钱,厨房的采买,以及衣服首饰,伤损,还有各项往来应酬。你且按照我叫你的法子把这本账册,重新做一个出来,而后理清楚账目,进出的数额,我再教你余下的。”叶嬷嬷说着给了林熙足有大拇指厚的一本账册,林熙点点头,立时接过,先看了头上的几页之后这才开始动笔规整。

忙到下午申时许,她已经理出来大约十来页,瞧看着自己的成果,她委实开心,不由的比较起两种账册的优劣来。

叶嬷嬷见她盘算,出言问她,她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叶嬷嬷听了一气,冲她笑到:“其实说到底,这种法子的好处便是方便,利于你算账,利于你清楚局面,免得你时时刻刻都是内心一笔帐,看着账本的时候还得先去计数。”

“是呢,有了这些符号,写起来也便捷。”林熙笑着翻看账面,叶嬷嬷却声音忽而低了些:“可这个好处并非是最大的。”

林熙抬头看她,叶嬷嬷柔声说到:“你这账册就是丢出去,别人也认不来,日后你若管账,倒也不怕谁盯算着你,就算日后遇上什么事有人叫你撒手,拿着你这本帐,她可是两眼一抹黑呢!”

林熙闻言眨眨眼睛,嘴角轻勾:“原来嬷嬷您祖上想出这符号和这法子,是起了这个盘算啊!”

“做人做事都要留上一线,一线便是退路,一线便是保全之机,一线更可能是你反败为胜的关键。”叶嬷嬷说着眼里放光:“这世上,其实没谁和谁真能一条心了去,关键在于一个利字,有时他不为所动,那是利尚不熏心,若熏心,尤是再好的,也可能变了心。嬷嬷说这话给你,是要你知道,咱们不害人,可必得防人,这世间有大把的人,得不到的便嫉恨着,兴许就能因为一个贪字,铤而走险,那时谁又顾得了谁的情谊?所以,信任一个人,绝不可以是十成十的,能有九成,便是你的底线。”

林熙眨眨眼,想到昔日的种种,点了点头:“是,熙儿记下了。不过,嬷嬷这话,未免满了,到底还有父母亲人,终归同气连枝不是?您不也说,我们得是一心吗?”

叶嬷嬷闻言冷笑了一声:“同气连枝,是要你知道,你身后还有依靠,也是要你知道,一个屋檐下的人,荣辱皆共!可是,至亲的人就不会叛你了吗?”

“这…”林熙蹙眉。

“亲人通常不会害你,做爹娘的也一般都是为着子女着想的,可这世间无绝对,虽虎毒不食子,却也有拿儿女做筹的人!你也读过不少书,好好想想,唐宗也是兄弟反目而起,武皇更是拿子为筹!当真就是十成的一心了吗?七姑娘,我与你说这话,并非是要嫌隙你心,我只想你记住,利这一字,它可以是白刃,让人疯狂而忘心,也可以是绳索,套着别人于你为奴。”

林熙抿了抿唇,点了头:“嬷嬷的话,熙儿会记在心里的。”

叶嬷嬷点点头,看了眼账册:“有些利,账册可见,有些利,可藏着掖着,那,得拿心去看!”

林熙闻言略略歪头,寻思了一番后,倒也明白,世间之利,并非是真金白银,许许多多的好处,都不过是为着各自的盘算。

叶嬷嬷笑了笑,推了账册:“罢了,别寻思了,一时感触说的多了些,你这会还小,只怕体会不到,不过记着这些话,日后至少也能为自己留一个翻身之地,来,继续吧!”

林熙应了声,再次提笔做账,只是她内心却并非可以沉浸下来,因为叶嬷嬷的话对于她这个被背叛过的人来说,便是一语中的。

当初若她有了防人之心,何至于落进圈套百口莫辩?她若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便不会贸然去了那间宅院,以至于狗血淋头,却无处喊冤…

“想什么呢?”叶嬷嬷见她发怔,出言询问,她立时笑了下摇摇头,收了心的提笔做帐。

叶嬷嬷看她低头忙碌起来,眼扫量了她片刻后,转头望向了窗外,似在回忆着什么。

酉时的时候,林熙收了账册,用了餐饭,晚上照例看着叶嬷嬷同瑜哥儿手谈,准备复盘。他两人正在厮杀间,院外却有了些许嘈杂声,继而又沉寂了下去。

叶嬷嬷停了手里的棋,看了眼瑜哥儿身后的三娃,三娃便立刻跑了出去,叶嬷嬷便和瑜哥儿继续厮杀,过了大约一刻钟后,三娃折返了回来,立在了叶嬷嬷跟前。

“先前什么事?”

“太太叫庄子里的护院和家丁们都集合去了前院。”

“什么?”叶嬷嬷挑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说是大少爷今日里出门,到了此时尚未回来,太太心里忧,叫着大察去几个府上问问话。”

“大哥这个时候了竟还没回来?”林熙闻言蹙了眉:“他向来清楚规矩,知道门禁的,怎么这会儿的还不归?莫不是出了事?”

叶嬷嬷冲她一笑:“到底年少,兴许和别人玩的开心,吃了酒,忘了时辰,也未可知。”她出言劝慰着林熙,转头看了三娃一眼:“你去院子那边听着,大少爷回来了,便来知会一声。免得七姑娘担心。”

“好嘞。”三娃应着又跑了出去,叶嬷嬷依旧和瑜哥儿落棋,林熙眼瞅着两人一副淡定的模样,便思量也许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便也专心瞧看。

这盘棋结束后,林熙照例复盘,复到一半时,三娃折了回来,进门就嚷嚷:“七姑娘,大少爷他回来了!不过好像出了事,前厅里乱哄哄的。”

林熙闻言一惊,立时丢了云子,起身就往外跑,这会儿她才顾不上什么礼仪,他只怕长桓出了事!

看着林熙跑了出去,叶嬷嬷转头盯向三娃:“你听到瞧到什么?”

“大少爷挺狼狈的,衣服脏兮兮的黏在身上,好像还有几处血口子,不过府院里好像有些人,不是咱们府上的。”

叶嬷嬷眼一转,立时也出了屋,朝正房前厅那边去,留下瑜哥儿和三娃对视一眼后,双双坐在了棋盘前,不是他们不好奇不担心,而是瑜哥儿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一个外人,林家的事,轮不到他去围观。

林熙急急狂奔,根本不管身后秋雨同冬梅的轻唤,待跑到正房院落里时,就看到好些个陌生的人立在院里,虽是一些婆子丫鬟,却衣衫华美,收拾的十分规整干净,倒使得她不敢贸然冲进去。

而此时章妈妈抱了一团衣服进来,一眼看到站在前面的林熙同那两个丫头,便是急忙上前搭话:“七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章妈妈,我听着大哥回来了,似乎出了什么事?要紧不?”

章妈妈抬手拉了七姑娘就往一边的游廊去,而后小声地说着:“七姑娘别担心,大少爷没事,只是落了水,擦破了些皮,这会正在太太房里泡着热汤,祛江污那!”

“哦,这样啊!”林熙立时松了肩,但眼扫到那些丫鬟婆子,却又紧张起来:“那这些人是…”

章妈妈抿了唇:“不是咱们府上的,是,是明阳侯府的人,来问着大少爷,寻他们家爷的。”

“什么?他们家爷?”林熙傻了眼,一头雾水的看着章妈妈等着解释,可这会儿的偏偏厅里出了陈氏的声音:“桓儿那边还没规整好吗?快去催着过来,谢家太太还等着问话呢!”

屋里有丫头答应着出来,冲章妈妈招手,章妈妈听到陈氏的声音,也顾不上跟林熙多说了,直接拉了她抱着衣服包袱进了耳房。

“七姑娘,你这里待着,切莫乱跑!”章妈妈才说了一句,内里便是长桓的声音:“衣服可拿来了?”

当下章妈妈捧着衣服进了里间,片刻后,长桓着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匆匆用布巾束发。

林熙上前瞧看到他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便发了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如何落了水?”

长桓仲手拍了林熙的肩膀:“七妹妹,回头哥再和你说吧!”说着一脸沉重之色的出了屋,向厅里那边走去。

林熙不敢轻慢了礻L数,便只能待在耳房里站在窗棂子前向那边张望,不多时,两个妇人从厅里走了出来,还跟着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陈氏陪在跟前,一路相送,待那四个人急急忙忙的离开,那些丫头婆子也一并的跟了去了。

将近一刻钟的功夫,陈氏一脸忧心的折了回来,章妈妈上前与她言语,她点点头,看向了耳房说了一句,章妈妈立时跑了过来:“七姑娘,太太叫你先回硕人居去!”

林熙闻言能感觉到应是出了什么大事,当下点头应声出了耳房就想走,可未料到的是,林老太太竟然扶着雪雁雪裘两个丫头急急的走进了院子:“这是怎么了?如何谢家的人来了这般多?谁过来了?”

陈氏立刻迎了上去,林熙总不能见到祖母还避而不见,自是跟在母亲身后立在一边低头不语。

“来的是谢家安三太太和方姨娘,因而带着些伺候的。”

“什么?这个时候,她们来?”林老太太立时瞪了眼:“出了什么事?”

陈氏忙从雪雁手里接了林贾氏的胳膊:“婆母您别急,谢家来人只是找桓儿打听消息而已。”

“打听消息?”林老太太一脸惊诧的看着陈氏:“桓儿能说什么?”他一扫拉陈氏那有些闪烁的眼神,登时冲她轻喝:“想瞒我什么?你快把话直接说明白!”

“是,婆母,桓儿里今日同大学里一道参加乡试的几个权贵家的出去玩,结果在江边乘画舫游江时,遇上了水匪,那几个权贵带了家丁的,一时间就打了起来,乱中船被凿了洞,大家纷纷落了水,逃命…”

“什么?”林老太太抖了手:“桓儿可不会水啊!他没事吧?”

“他没事,但是,但是把他从水里托上来的谢家小四爷却再没从水里出来…”

林熙的双眼猛然睁大,一脸的惊诧:谢家小四爷,那不是他吗?

“什么?”林老太太身子晃了晃,死死的抓了陈氏的手:“我的天哪,他家小爷要是出了事,那我们,我们可遭了…”

“谁说不是呢?”陈氏这会儿也声音立时出了哭音,显然也憋不住了。

“那谢家安三太太来,是,是什么意思?”林贾氏的身子微微哆嗦。

“她就是听到人家说,她儿子是为了救咱们桓儿不见的,急急的赶来问细节,说要去江里捞人!”陈氏说着一脸愁色:“她虽没说什么寻我们算账的话,可我这心里,惧怕着啊!”

林贾氏喘息几口粗气:“昌儿呢,他人呢?”

“桓儿一回来,就说了这事,老爷他已经带着家丁去了沧江边上捞人去了!”陈氏说着呜咽起来:“这要是谢家小四爷真的出了事,那我们…”

“别胡说!”林贾氏立时高声喝止:“佛堂,我这就去佛堂祈福去!”说着转了身,就要往回走,而此时门口立着一个人,乃是叶嬷嬷。

林贾氏一瞧见她,立刻冲了上去:“老姐姐,快帮着想想法子,要是,要是万一有个什么,我们林家只怕要被迁怒啊!”

叶嬷嬷伸手搀扶了林贾氏:“老夫人,您先别急,先稳稳您的心,冷静下来,不管出了多大的事,就是天塌下来,您也先请冷静。”

林贾氏望着叶嬷嬷,接连呼吸了好半天,才没有大喘气了,此时叶嬷嬷才说到:“您听我三句话,第一,结果还没出来,未必就是最糟糕的情况;第二,谢家可不是一般的权贵,真要出了事,您也得相信老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人;第三,我明个就递帖子上去,看看能不能从旁挽回点什么。”

林贾氏听着叶嬷嬷这话,伸手拍着她的手,一个劲的点头,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叶嬷嬷冲她也点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上了,再慌再乱也没用,咱们得静下心来,解决问题,对不对?先等结果吧,有了结果,咱们再看下一步该如何,再想法子应对。”

林贾氏当即言语:“你说的对。”

叶嬷嬷冲她一笑:“还是先去屋里坐着等吧,今个这一夜,别想睡了。”当下看了一眼陈氏,陈氏立刻上前来扶,此时林熙就显了出来,陈氏转身见她在此,皱了眉:“熙儿,闭紧你的嘴巴,回自己院子里去。”

林熙低头答应,叶嬷嬷却开了口:“等等,太太,还是让七姑娘跟着吧,事关明阳侯府,她也该经历着点,日后她少不了要遇着一些事,早些习惯也是好的。”

陈氏眼神复杂的看了叶嬷嬷一眼,点了头:“罢了,那熙儿,跟着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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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扑朔

正房里,几个人都愁眉不展的坐在那里,一面听着长桓细细的讲述,一面不时的张望等着那边的动静。

长桓知大家心中所问,直接从上了画舫开始讲起,才将将起了个头,便有一些嘈杂之声透着夜色远远的传来,陈氏当即扫了眼章妈妈,章妈妈便立刻出了屋,而此时,闻得遥遥的锣声鸣响不断,竟似是宵禁之意,登时让屋里的人都是一惊。

宵禁,自开国起,通常只在三种情况下才会出现:战乱状态,紧急事件突发以及特殊时间的戒严,因而林熙长桓等人听着那锣响不断,不由的变了脸哆嗦,陈氏与林贾氏也是齐齐对望,唯独叶嬷嬷淡定非常:“应是谢家求来的。”

一句话后,林贾氏垂了头口中轻喃:“明阳侯府,有那么大的脸面,何况又是他府上最出息的那个,该着这般,只是如此这般,竟是已惊动到宫里去了,谢家还真是有那么大的谱。”

陈氏闻言紧张的看了长桓一眼:“我只愿他们赶紧找到那谢家的小四爷,人也是好好的,千万别有什么不对,若不然,事虽不是从我儿处起,却偏偏是我儿得了恩惠,到时…”陈氏哽咽起来,无法说下去,林贾氏当即抬手轻拍她的背抚慰:“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她是这么说的,可一直向外张望的眼神,却摆明了她这话有多么不自信。

长桓见着一家人如此,立时脸色凝重见白,林熙才旁看到他如此,不由为他担心,急忙拉了他的衣袖说到:“大哥千万别自责,这事错不在你的。”

长桓转头看着林熙,未置可否,屋内的人纷纷醒悟过来,急忙劝言。

“桓儿,你可别胡思亓L想,不管那小四爷救的回来不,都不是你惹的祸,大不了我们一家上门为那小四爷戴孝,也绝不会让你有事!”长桓如今可是林家的希望之星,林贾氏直接丢出一句硬话来给他撑起,免得他自己乱心。只是这话出来,却无端端暴露了自己对于谢家小四爷的脱身根本毫无信心的事实。

陈氏闻言自是泪水滴答,林熙又急得扯长桓的胳膊,眼看着一家人这般模样,算着半个外人的叶嬷嬷无奈之下轻咳了一声说到:“你们这样,除了乱心乱了阵脚,又能有什么助益?事情结果未明,谢家什么意思还没表态,你们就这个样子,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嘛!”

屋内几人闻言后,各自收势,长桓则抬头看了看叶嬷嬷,冲其一躬身道:“求嬷嬷教我,我该如何自处?”

“得人恩者,知报。”叶嬷嬷平静作答,长桓便顿在了那里,半晌后冲叶嬷嬷又鞠躬一次,而后便默默垂手立在那里静静的等着了。

屋内无人说话,便觉得气氛更加压抑,正在这种磨人的时候,章妈妈折了回来:“问了门房,宫里的御林军出了一队来,加上九门巡卫的那一队,两路去了沧江。”

叶嬷嬷闻言挑了眉:“御林军还出了人?”

章妈妈点头,林贾氏立时捉了叶嬷嬷的胳膊:“老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对?”

叶嬷嬷眨眨眼,继而冲林贾氏小声解释道:“老夫人您没在宫里过,有些事尚不知情,那御林军同九门巡卫虽然都是隶属禁军,归皇上直属操控,却也有别。今个这事,皇上若是买谢家的面子,九门巡卫去了就足够了,毕竟九门辖事内,应着这个,而御林军乃是守卫皇城的军队,若不是皇城有变,实难用它,偏它今日里也出了一队来,足可见,皇上很在意这事啊!”

陈氏闻言在旁扶了额:“我的天哪,谢家竟如此得皇上盛宠。”

叶嬷嬷却是扫看向了林贾氏,林贾氏也扫看向了她,两人对视一眼后,林贾氏开了口:“你的意思是,皇上对这个小四爷很看重?不会吧?”

叶嬷嬷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几息后才开了口:“与其说,看重的是谢家小四爷,我倒觉得看重的是小四爷背后的什么…”说着她眼一扫表桓:“桓哥儿,你细细与我说说那祸事从何处起?”

长桓立时作答:“是从画舫上起的,游到江心时,大家正在品蟹,未料附近的两船尖叫纷纷,正做乱时,我们的船也晃动起来,随即有人高呼水匪,继而权贵们所带家丁与人交手,慌乱里,有人发现船被凿洞,我们便往高处去,后船倾进水,我们无处可躲,几个家丁带着我们跳江往岸上游,游到途中时,拽我的那个,被水匪杀戮,我落了水,兀自呛水时,有人从后拖拽我出水,一路往岸边游,我听他人言,知是谢家小四爷,邻近江岸时,他推我上岸,等我爬上去再伸手拉他,他却没了身影,附近的几个家丁听我大喊,也纷纷入水,却未见人,而后附近民众来了些许相帮,随即来人更多,我被送了回去,告知了爹爹,爹爹便立刻带着家丁去了江边。

叶嬷嬷闻言沉吟了片刻,开了口:“这便有两个可能了,一嘛,是水匪所出,让皇上大感不安,毕竟皇城脚下有此乱匪,危国如难,不得不出了御林军,二嘛,便是我说的,只怕那谢家的小四爷,牵扯了什么事,让皇上比较…挂心。”

林贾氏和陈氏立时对望一眼,都面色沉重,没有出声。

一个时辰后,林昌未曾回来,外面也没什么动静,眼看着夜已深,陈氏眼瞅着长桓和林熙在这里陪着,便有些心疼,出言说到:“时候不早了,你们困乏了吧,回去歇着好了!”

“不,娘,我不去!”长桓摇头:“谢家小四爷为救我才没了人影的,此时他生死未卜,我怎能回去休息?”说着眼看向林熙:“倒是七妹妹,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回去歇着吧?”

林熙眨眨眼:“不,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长桓冲她淡淡一笑:“我不用你陪,你还小陪着也没什么助益,倒不如回去休息。”

林熙摇摇头,伸手拽着长桓的衣袖:“大哥错了,祖母,娘亲此时愁眉不展,嬷嬷更是几番斟算,大哥你遇事在此不安我的亲人个个都难以安枕,我如何能睡呢?嬷嬷说,同气连枝家人一心,此时我若跑了,哪里就一心了?我要陪着你们。”

长桓闻言一时眼圈泛红,而那边林贾氏抬手唤了林熙:“我的乖孙女,快过来!有你这知一心的孩子,我林家遇上什么事,都不怕!”她言语中,将上前的林熙搂进怀里,便是昂着脑袋言语:“咱们就等着,看看老天爷给咱们的是什么路吧!”

天边泛起鱼白的时候,一部分家丁回来了,陈氏立在院里没见到自家老爷,急急的抓了管家询问:“老赵,老爷呢?”

“老爷还没回来,说人还在江边呢!”

“什么?”陈氏脸色白了一分,其实挨到早上这个时候,仍没什么动静,大家便意识到,谢家小四爷安全得归的可能性很低了,可有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但听到自家老爷还在江边,陈氏便知道,现在根本不是抱不抱希望的问题,而是该想着得如何善后才好。

“太太,我们沿着江河搜寻,只捞到几具百姓同水匪的尸首,根本没见那位小爷的。”护院王大见太太焦急,上前低头答话:“老爷我们几个回来休息几个时辰,再回去换些兄弟回来,看这意思得是还要寻个几日的。”

陈氏闻言点头:“辛苦你们了,这是大事,你们苦一些,待事过去后,我会多给你们一月的月钱的。”

护院家丁闻言,自是言谢,当下管家带着下去休息,陈氏折返回屋。

屋内大家都睁着一双困乏的眼等在那里,唯有长桓一脸凝重之色,看着甚是叫人替他担心。

叶嬷嬷再内听的清楚,当下言语道:“老夫人,这么等,不是个法子,看着情形,找寻之事,少则三五天,多则可达月,这么熬,谁都吃不消,倒不如都好生的休息,每日咱们中留一个出来守夜,万一有什么也好立刻应对,如何?”

林贾氏点点头:“你比我见识多,更有主意,这会儿,你定吧!”

叶嬷嬷笑了一下:“我也定不了,我还得去递交帖子,看看今日里有没机会得见吧!”

林贾氏点点头,开口发话,命大家各去休息,一番安排好,陈氏同长桓暂且定守,其余人都各自回去休息。

叶嬷嬷带着林熙回往硕人居,走到院子里时,她打发了两个瞌睡丫头去准备铺盖洗漱等活路,自己拉了林熙的手走到了游廊之下,轻声问着:“你可好?”

林熙看向嬷嬷,点点头:“我没事的,嬷嬷。”

“可有不安与担心?”

林熙抿了唇:“就是一面之人,听其逢难,也会叹息,何况他是救了我大哥的人,我若无有担心,怕是枉做人了。”

叶嬷嬷叹了一口气:“你知我问。”

林熙低了头:“嬷嬷不必担心,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而已。”

叶嬷嬷仲手勾起了林熙的下巴:“可若是不保呢?”

林熙看着叶嬷嬷,声音沉沉:“那便只能节哀,顺便。”

叶嬷嬷闻言,伸手搂她入怀,拍了拍她的肩头,而后说到:“这也算是你的一次劫吧!好了,快进去歇着吧!”

林熙答应着入屋,洗漱之后,躺去了床上,她本以为自己定会睡不着的,可胡思乱想了没一会,人就迷糊上了。

而林熙被安置休息后,叶嬷嬷则立刻写了帖子,托了厨娘董氏带了出去,而后她便在屋内补眠,睡到近中午的时候,门房送进来一封信给了叶嬷嬷,叶嬷嬷得了信后不久,人便出去了。

待到中午的时候,林熙睡起来吃饭,才听说叶嬷嬷出去了,立时心中牵挂,随便的吃了几口,打算静心去做账,可没做出两页来,她就坐不住了,因为脑袋里都是长桓那张过分凝重的脸,她便收拾了东西后,出了屋,朝长桓的院落里去。

到了那边才知道,长桓根本没回来,她便又去了正房那边,才入院,就看到陈氏正在给长桓整理衣裳,林熙一见他们两个穿的规整,这心里就起毛,立时凑了上去问询,才知母亲竟是要带着长桓去谢家那边门房上候着。

她瞻着长桓那凝重的神色,伸手扯了扯长桓的衣袖:“大哥,你可千万别自责啊,熙儿怕!”

长桓仲手点了林熙的额头一下:“七妹,大哥不会做傻事,你不必乱想。”

听了这话,林熙放了心,陈氏嘱咐她回去休息,立时带着长桓出府,往谢家去了。

晚饭时分,陈氏同长桓也没归来,林熙心中担忧,所幸去了正房的院子里等,这一等就到了戌时的时候,陈氏同林昌回来了,唯独没了长桓的身影。

“大哥呢?”林熙顾不上问及父母如何,急抓了陈氏的衣袖而问,陈氏看了林熙一眼,仲手揉了她的脑袋:“你大哥侯在谢家的门房上呢,说是,谢家小四爷一天没个着落,他便一日不归。”

林熙闻言一愣,随即倒佩服起长桓的心性来,蓦的,脑海里闪过昨夜里叶嬷嬷的那句话:“得人恩者,知报。”

林昌在外劳累,身心俱疲的耗了这么一个晚上一个白天,这会儿早已憔悴不堪,他看了林熙一眼,连和她说话的力气都没,直接入屋休息,林熙便十分知趣的回了硕人居。

这一夜,叶嬷嬷没有回来,林熙到了福寿居陪着祖母一起留守值夜,好让爹娘休息,与祖母有一句没一句说话时,才知道,白天里几个姨娘得闻消息,也纷纷前来探寻,却被祖母丢了一句“都回屋待着不许出门”给直接封在了各自的院里,如此一来,就连林岚也一道的不许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