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依旧是没有消息的一夜,而到了清晨时分,叶嬷嬷回来了。

她带着一身的露水与疲倦,直奔了林贾氏的正房,进屋看到祖孙两个窝在罗汉塌上熬着等着,当头便丢了一句话出来:“安心吧,谢家不会为难林家的。”

林贾氏闻言激动起来,刚要言语,又看向林熙似有顾忌,可是叶嬷嬷却没在乎林熙,只自己去了门口,叫妈妈把跟前伺候的全打发了,这才折身进屋,一点没客气的坐上了塌,使唤着常妈妈帮她整了热热的帕子和一碗姜茶。

林贾氏内心着急,却始终忍着不言,林熙更是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便一道等着叶嬷嬷喝过了姜茶,擦抹了脸。

收拾规整后,叶嬷嬷这才低声言语起来:“昨个一不留神说晚了,宫里落了锁,就只能在角门处熬了一夜,直到这早上开了宫门,我才出来。幸好这天不冷,只是夜里下露,到底冻了我一场。

林贾氏抬手捉了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叶嬷嬷斜她一眼:“省了这场面吧!”说罢歪了身子,凑得更近了些:“宫里那位昨个夜里见了我了,她知道这事,也与我说了一些,如今,我心里有个底。”

“怎生说?”

“前个出了事,谢家为了找寻那小四爷,立时报去了九门巡卫那里,而后补了一疏,皇上听闻此事大惊,立刻补了一队御林军不镜,还亲自召了明阳侯爷入宫。彼时,她在跟前,听得真切,皇上动用御林军之意我算猜着了,一来真是因为水匪的出入,二来则是因为庄贵妃。”

林贾氏诧异:“这碍着她什么事?”

叶嬷嬷嘴角上勾:“咱们的四姑娘阴错阳差的和庄家小二爷订了亲,却黄了其与谢家十三姑娘的亲事,那亲事谁授意的?”

林贾氏立时挑眉:“庄…难道这次的事…”

“听她说,庄贵妃想要孙家的二姑娘和谢家的小四爷成对,皇上也觉得合适,正和明阳侯爷提呢,偏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档子事,故而出了御林军,估摸着是要查个清楚,怕其中有假。”

林贾氏闻听的咧嘴:“这算什么事?谁假的会把自己孩子性命搭上?真是…诶,那你刚才说谢家不会为难我们林家,这又是…”

“她告诉我的,皇上听说谢家小四爷是救了咱们家桓哥儿出了事,当庭发了脾气,然而明阳侯爷却说,‘救人不图报,又怎可因此而问罪?岂不是仁义倒行?今,只求陛下能为臣找寻孙儿即可!,皇上听了这话,还夸侯爷德厚载人呢!由此,林家倒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谢家不会为难的。”

林贾氏登时长舒一口气,继而对着谢府所在方向,虚欠了一身:“老侯爷仁德啊!”

林熙在旁眨眼,心里狐疑:她?这说的是谁呢?

叶嬷嬷此时又言:“我回来时,听说桓哥儿在谢府门房上候着?”

“是,太太同我说了,那是桓儿的主意,他说,知恩图报,还说…若真格的小四爷有了万一,他日后情愿到谢家府上日日谢罪,当牛做马替那小四爷尽孝。”

叶嬷嬷听了一笑:“难为他有一份赤诚之心,只是他候着就好,可千万别说什么尽孝之词,免得外人误解了他,毕竟谢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啊!”

林贾氏闻言立时点头,当即喊了常妈妈,叫她立刻着人捎话给长桓,叶嬷嬷当下补了一句:“叫他什么都别说,只管候着,帮着就是。”

“照叶嬷嬷说的做。”

“是。”

“哦,对了,一日三餐,还得叫咱们林府上的人送!”叶嬷嬷又追了一句,林贾氏点头赞同:“对,这些都是我们林家的骨气。”

常妈妈立时应着出去安排,叶嬷嬷却眼扫向了林熙,继而盯了她几眼后,才同林贾氏说到:“她与我提了庄贵妃这边的盘算,我昨晚上出不来,在里面熬了一晚,只能东想西想,结果倒寻出点味来。”说着又扫了一眼林熙:“若是小四爷有个万一,谢家是不为难林家,但我们要做什么,才能让林家真正安稳?”

林贾氏捏了捏手指头:“你有话直说吧!”

“那一纸文书还在,如果没这茬,我觉得顺顺当当的七姑娘同他府上那个小的能成,可有了这事,两家成的机会还有多大?”

“是啊,若那小四爷有个万一,谢家再是那么说,到底心里也会怨着我们林家,这成事可难,就算谢家认了,只怕熙儿过去也是受罪,如此,我倒不指望那文书了。”

“不指望?”叶嬷嬷笑了一下:“你不指望,人家呢?明阳侯爷可还在,老夫人,你说,他会不记得这个文书的存在吗?”

林贾氏一顿,继而变了脸:“你是说…”

“如果谢家小四爷出了事,谢家此时拿了文书出来,提出结亲,得了大恩的林家,要怎么还这个恩?”

林贾氏看向了林熙:“难道要把她许给…可他们差着年岁!”

“一个死了,又或者,失踪不在的人,年岁,还重要吗?”

林贾氏立时脸色见白,而叶嬷嬷似来了兴致,她看着林贾氏追问道:“怎么办?你许不许?应不应?”

林贾氏一时无言作答,林熙这边则是内心突突狂蹦。

许不许?应不应?以林家的地位能和谢家结亲,这便是天大的造化,而谢慎严为救大哥出了事,不管怎样的生死未卜,即便他真的死了,谢家开口要我作为还债的赔过去,也都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况下,就算我有千万个不想,也得点头答应啊!一为了林家的名声,二为了林家的将来,三,则是,得人恩者,知报!

林熙心中已知答案,自看向了祖母,正对上林贾氏那忧虑的目光,立时她咬了下唇,就要说话,却不想叶嬷嬷又开了口:“我想和你们,打个赌!”

林贾氏和林熙立时懵了,而叶嬷嬷却一脸玩味的表情,连着她脸上狰狞的疤痕,都透出一抹兴味来:“我赌谢家小四爷会捞不到尸体,而后嘛,就此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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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订亲

自叶嬷嬷说了那话出来后,林贾氏便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不如先前那般激动与惴惴了,而林熙,则始终有些稀里糊涂,毕竟她能够感觉出来叶嬷嬷和祖母交谈了什么,而且也确定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那些话,可是好似就差了那么一点,她始终有什么东西被捂着遮着,让她障目不清。

天明的时候,林昌又去了沧江边,府中的人只能等着,第五天上,御林军和九门巡卫撤离,果然是遍寻不着,人就此失踪。

只是军队的人撤了,这事儿却没完,一面是谢家的人自己在找,一面是林家的人作为最大受益方陪找,而长桓也没回来,就在谢家的门房里“住”下了。

虽然谢家小四爷没了踪影,暂时来说也没通报结果,但是那几具尸体的尸格却被贴了出来,真格儿的打斗致死,而且在几个水匪的死者身上,都找到了属于洪都教的“身份识别”—腋下香疤。

于是京城里掀起了一轮新的事件,便是家家户户的翻查,鸡飞狗跳姿态的查了半个月,最后无有结果,只能不了了之。

林熙缩在屋里听着外面大家议论着几日来的胆战心惊,忍不住看向了叶嬷嬷:“这洪都教是什么啊?”

叶嬷嬷一边编制着手里的宫绦一边轻声作答:“咱们这一朝是怎么起的,知道吧?”

“知道,七国争鸣,高祖英勇,江山一统!”

叶嬷嬷浅笑了下,垂着眼皮:“七倜争天下,正是乱的时候,四强三弱的局面,初开我们的高祖所持之国,最强便是远在南边的理国了,高祖采取远交近攻的计策和理国王有了约定,只要他不插手这几个小事,天下平时,划地而治一南帝,一北皇,对方应允,便看着我们高祖打下了其他五国。他以为此时他便是南帝了,可高祖却挥兵南下,连他的国也一起灭了,就此才一统天下江山成就了我大明之朝,但理国皇室并未灭尽,潜逃于蛮地,图谋而回。”

“难道说此教和他们有关?”

叶嬷嬷点头:“是的,理国国都叫做‘洪’,百姓信封佛法,以佛法为宗辅国,理国灭却灭不掉这佛法流派,理国的皇室便潜伏其中,隐匿百年于七十年前,开始显露端倪:他们借佛法蛊惑人心,宣扬教义也是为了推政复国,后被先帝发觉,他们也就揭竿亮了身份,称之为‘洪都教,。经过一场大肆捕杀,后才止住了势,只是,杂草不除根,风吹又生总也没个完,如今的他们冒了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我大哥他们遭逢的变故就是遇上了他们…”林熙一脸惊色,叶嬷嬷却一脸兴味:“也许吧,反正目前看着是,毕竟人家腋下有香疤啊!”

林熙怔怔的呆了片刻,又看向叶嬷嬷,嘴巴张了几下,字没吐出来,又垂了脑袋,叶嬷嬷瞧的清楚,却也不问,继续编织着物件,两人倒也出奇的安静。

林熙捏着笔管,无意识的揉搓着,她心里很纠结,因为她总是会想起叶嬷嬷那莫名其妙-的赌,也会想起她那时盯着自己的眼神,仿若知道什么,好似等着瞧戏一般。

她其实很想问,如果谢家开口,是不是自己就会嫁过去,但到底是个女儿家,婚事这事都是父母做主,几时又能轮到她去置喙?无非也是仗着和嬷嬷亲近,有什么便私下里谈谈罢了,偏生的那天过后,叶嬷嬷像等着什么一样,也不和自己多言语,倒叫她问也没法问,只能这么干巴巴的等着。

日子在这种有些煎熬的意味下,一天天的过,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了,而这一个月里,秋闱结果在推迟了些时日后,还是出来了,长桓中了二甲第六名,而谢家那位小四爷,则是高中头名,得了解元,只是他偏偏失踪未果,生死未卜的,如此以来,这解元一名就空了下来。

林家没有放炮,谢家也没有,连带着解元游街的乐事也被取消了,头一次秋闱之后的冷清。

而谢家林家连续寻找了一个多月都未有结果,这失踪两字已成定局,但在大家的心里,却都明白,这人等于就是死了,只是谢家自己都不相信死了,一门心的找,根本不承认,那别人谁又去触霉头呢?

终于挨到了一个半月上,谢家的人,也偃旗息鼓,就此林昌也不必每日里从翰林出来就奔江边的守着,但这事儿并不是就此作罢了的。

几天后,谢家上了个折子,大意是准许皇上给他家一个机会,在出事的江边上立个亭子,用来给家人留个招魂唤人的念想。

皇上看着苍老蹒跚,几乎不能动弹的明阳侯爷叹了一口气,不但准了,还说这笔钱宫里出,毕竟这孩子救人乃大义之举,应该表彰学习。

于是沧江边上开始动工修建一座亭子,而这个时候,久惴不安的林府也终于等到了谢家的来客ˇ谢家三爷谢安同其妻徐氏。

这天早上,谢家的帖子就递了来,一大早,林昌立刻奔去翰林告假,陈氏就立刻知会了林老太太,在陈氏忙着叫府上人收拾张罗的时候,叶嬷嬷被林贾氏给请了过去,待到陈氏把一圈安置好了,赶过去时,就看到叶嬷嬷似乎和林贾氏商谈着什么,林贾氏一脸的犹豫不决之色。

“你来了,过来说吧!”坐在罗汉床上的林贾氏一看见儿媳妇进来,立时拍了身边的位置,连礼数都免了。

陈氏心中这会儿正紧张不安,便急忙的应声靠了过去,将将贴上塌还没坐稳,林贾氏便抓了她的胳膊轻声的说着:“我和叶嬷嬷将才商谈了个事,我有点不好定主意,既然你来了,不妨这事还是你来寻思一下,毕竟你是熙儿的娘。”

陈氏的脸一白:“熙儿?熙儿怎么了?”

这些日子,自己的儿子长桓都几乎是“赔”到谢家去了,已经让她够担心烦忧的了,如今的竟突然又扯到熙儿的身上,不得不说犹如棍棒临头把她敲了个懵。

林贾氏捏了捏她的手:“稍安勿躁,听我们和你说。”她说着又看向了叶嬷嬷,叶嬷嬷点了头。

继而叶嬷嬷起了身,去了门口处隔着窗户朝外张望,林贾氏便拉着陈氏,几乎是贴着耳朵的和她嚅语。

“什么?”陈氏听得婆母讲了一串后,这人就张大了嘴巴,惊诧的看了看叶嬷嬷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林贾氏:“这么说,这这未必是灾祸,而是,局?”

林贾氏点点头:“一个月前,叶嬷嬷就赌那小爷是失踪而不是死,果不其然耗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这样,眼看谢家做这么大的阵仗,我越发相信她的判断了而今天谢家又要来人,我便问你,是个什么主意。”

陈氏登时呼吸粗重起来人更手指抠了桌子:“婆母,这,这到底也是您两位的猜想,谱中了多少,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我若点了头,熙儿这辈子可就落在那边,若你们谱中了还好,我们自得了好名头,熙儿也有苦尽甘来的好日子可万一要是谱不中,这不是把熙儿往火坑里推吗?”

林贾氏一时也是叹气:“是这样没错,因而,我才难以决定。”

陈氏和林贾氏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叶嬷嬷,而此时叶嬷嬷也转了头看向她们,三个女人对望片刻后陈氏站起了身:“嬷嬷素来大智,我只求嬷嬷一句话,这事可有十足的把握?”

叶嬷嬷摇摇头:“太太说笑了,我又不是大罗金仙,如何敢说十成,就是八成我都不敢说的。”

陈氏闻言立时跌回了榻上,而叶嬷嬷又言:“只是太太,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是一个机会,赌不赌,由你决定。”

“可是我…”陈氏犯了难,转头看向林贾氏,林贾氏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口里嘟囔起来:“我知道这事难,若没得这一茬,我也是愿意等着看着熙儿将来的风光,可是仔细想想,叶嬷嬷说的对,那谢家未必真就不知道这亲约了?倘若人家上门来说起这事,向咱们得了恩的讨一个闺女过去,也是在理的,我能拒吗?林家敢背个恶名吗?”

“婆母,这些我知道的,只是我怕万一不是你们猜想的那样,岂不是熙儿…”

“你不让她去的话,那就只能是六姑娘了。”此时叶嬷嬷开了口:“她是一个庶女,身份上欠了点,可要做个补偿的话,倒也将就,只是万一我猜中了,那无疑是把天大的机缘送了她,您愿意吗?何况,就算我没猜中,她过去了,也是一房少奶奶,日后少不了有个继子在膝下,到底也是一番福祉的…”

陈氏登时摇头:“不行,六姑娘不能去!”她说了这话,看到林贾氏望着自己,急忙又言:“我可不是使性子和她过不去,而是她本就不成,一来,那可是谢家,六姑娘随了香珍,那心性如何的主事?二来,到底是个庶女,林家若把庶女赔过去,谢家不说什么,别人也少不了流言蜚语,彼时惹出麻烦来,岂不是对林家更无益处!”

“没错,这正是老夫人的顾虑之处。”叶嬷嬷说着凑上来些:“还有,太太,我不得不提醒你,与谢家的亲事,不管补不补,补了谁,那文书这一遭便是用了,以后七姑娘横竖都是与他家那个小七爷无缘的了,所以,您赌不赌呢?”

陈氏登时苦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有的选吗?”

“那你的意思…”林贾氏看着陈氏。

“命,该她的就是她的!”陈氏说着抹了眼角:“我如今只能是希冀着叶嬷嬷猜中了。”

谢家三爷夫妇到时,三个女人早已做了决定,并且把这个决定告诉了赶回来的林昌,当然,她们并未提及猜测的部分,只是告诉林昌,如果谢家提出这个要求来,便把林熙许给谢家,若是谢家未提,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我们今日贸然到访,是为了两件事。”谢家三爷言见林昌那唯诺的模样,比他还像个客人,便只好开门见山提起了来意。

“您请说。”不敢坐在上首的林昌选择了与之平席而坐。

“第一件,是关于令公子的。这些日子他在我府上苦守之事,已是路人皆知,令公子如此知恩我谢家上下也十分感动,总算我儿此举有些价值,是以我们特地道一声:此事做罢,我们谢家绝不为难他,毕竟,错不在他。”

林昌闻言立时起身,陈氏也急忙相随夫妻两人对着他们两个便是行礼言谢,谢家三爷当即起身来扶,安三太太也抬手扶了陈氏:“别这样,到底都是意外,幸得令公子没事,总算两个里,保,保下一个。”她说着掏了帕子抹泪哽咽非常,弄得陈氏更加心有歉疚。

而此时,谢家三爷却又言语起来:“至于第二件事原本是没思量这个时候说的,想着还得过几年,只是今日里出门的时候,家父让我把一样东西带来,说给您府中老太太过目。”说着他从怀里取了一封没封口的信出来,立时陈氏和林昌对望了一眼,林昌接了过来:“我这就让内人送过去。”

“好!”

陈氏当即接了那信出屋,立刻奔去了福寿居,不大会工夫,老太太便拄着拐杖亲自过来了。

“谢安见过林老夫人!”谢家三爷冲着林老太太欠身林贾氏立刻欠身还礼,又冲那徐氏笑了笑,这才众人落了坐,而后林贾氏把那封信摆在了桌上,看着他二人慢条斯理的说到:“这桩事,我家老头子在的时候我便知道,只是那时以为就此黄了,便以为过去了,如今既然老侯爷还惦念着,那我家却不能不应了,林府上满共五个姑娘,大姑娘早已出嫁,许了康家,三姑娘则进了杜家的门,剩下还没出阁的三个里,四姑娘已经和庄家定了亲,翻年便会出嫁,如今未有亲事的便是六姑娘和七姑娘了。”

她说完看向陈氏,陈氏便接茬言语:“六姑娘乃是庶出,今年十二岁,书画诗词上略微知些;七姑娘乃我所出,今年只得九岁,叶嬷嬷教养下的,不知您府上中意哪个?”

谢家三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家父的意思,原本是想等着你们七姑娘张大后,许给我这房的最小的那个,毕竟年岁上合适,可是因着如今这一处,我这一房人脉便落了下乘,所以希冀着能把婚事落在,我这失踪的儿子上。”

他说着眼扫众人的反应,却见林家人并不是很激动,没什么过大的反应,顿了一下才又说到:“我这寻不见的大儿子,排行行四,嫡出,年已十七,论岁数,原是六姑娘可能合适些,但我谢家至今嫡系子弟可未娶一个庶女进门,故而…”

陈氏点点头:“明白了,你们是中意的,是七姑娘。”

谢家三爷点点头,安三太太开了口:“林家太太,我知她是你的心头肉,我们这般要了去,实在有些伤人,可是…”她没把话说下去,只拿了帕子出来微微抽泣,登时弄得陈氏羞愧低头,毕竟不管到底叶嬷嬷猜对没,谢家小四爷为救长桓而失踪不见,这是事实,让人家丢了一个中了解元的儿子,自己搭进去嫡出一个姑娘,似乎还是自己占了便宜,毕竟姑娘丢过去,也是做个少奶奶的。

“二位,听我说一句吧!”林昌此时站了起来:“我林家本就与贵府有亲约在此,履约本就应该应分,何况这次,令公子是救我儿才出了事,我林家更是得了恩,如今你们不嫌弃,不责怪,愿意让我们许六姑娘过去,也是看得起我林家,我林家定应此约。”

林昌都表态了,便等于这事是定下了,当即徐氏把泪抹去,冲陈氏言语到:“既如此,我们日后便是亲家了,我今日里莽撞一次,能讨了七姑娘的八字吗?”

林昌万没料到这么快,毕竟林熙还不足十岁,倒是林贾氏开了口:“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熙儿许给你们家小四爷,这八字该给!”

当即陈氏退了出去,片刻后,便把写好八字的帖子放进了徐氏的手里,徐氏从身上摸出一对玉璧来递给了陈氏,便寓意交信,继而又同大家闲絮了一阵后,就带着林熙的八字告辞了。

林昌同陈氏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再折回来时,就看到正房里没了人,问了章妈妈才知道老太太已经去了硕人居,当下夫妻两个也急忙过去了。

林熙早上临字的时候,从鸡飞狗跳的下人那里得知今日谢家三爷夫妇会过府,便得知那日里叶嬷嬷问的那一句便到了时候。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会无法静心,但很奇妙-的事,当她得知谢家三爷夫妇进府后,她反而一点也不惴惴不安了,好似静静地等着一个结果,一个自己完全可以料想到的结果。

而当她习字累了,正在饮茶歇息的当口,祖母未叫下人通传的进了屋。

彼时她正立在书桌边捧着茶杯看着她写了一早上的字:心如止水,忽闻一声叹息,抬头便看见了祖母立在门口。

“祖母?”林熙放下茶杯就要相迎,林贾氏却冲她摆手,走到了她的跟前,尚未言语就看到了那一桌的字,翻来覆去的都只是那四个字,登时双眼里透着一份欣慰,冲着林熙说到:“该来的终究来了。

林熙一顿,默默的走到林贾氏的跟前,伸手环抱了她,把脸贴在了林贾氏的腰杆子上:“祖母不必伤悲,能为林家还恩,能为林家正骨,熙儿乐意。”

林贾氏闻言将林熙抱在怀里,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只抚慰着她,祖孙两个难受的当口,外面丫头做了传,林昌同陈氏也进了屋。

一眼瞧见她们祖孙两个如此,陈氏的泪唰的就涌了出来,而林昌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红着眼圈子,有些别扭的望着房梁,死死的撑着,维持着一个男人的所谓尊严。

七天后,安三太太亲自上门回了谢慎严的八字于林家,因着一来谢慎严失踪,二来林熙年岁尚小,两家并不急于办亲事,故而并未带媒婆上门,但却也就此签下了婚书,敲定了林熙同谢慎严的婚事,只是这婚事嘛,要等林熙及笄之后才能举办了。

“到那时,如果他还是遍寻不着,只怕会有那个小七爷代他娶你过门了。”陈氏说着抹了眼泪,到底是自己最疼的丫头,这般就定了出去,是福是祸却要指着别人,委实叫她还是难受。

林熙点点头,眼看自己母亲还在落泪,便出言轻劝:“别这样,娘,都几天了,您怎么还想不开呢?嬷嬷和我说了,到底是过去做少奶奶,并不算吃亏,何况,他也并不就是一定…我还有希望不是吗?”

陈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即双手合十:“我只希冀着佛祖保佑,他能平安无事,你也就不至于是落进了火坑。”

林熙低了头没说话,而陈氏转手抓了林熙的手,左右看了看,猛的将唇贴上了她的耳,小声嘀咕起来:“叶嬷嬷和我说,谢家那小爷很可能是假死,寻个机由脱了身,好黄了与孙家的婚事,若是他们肯来求亲娶你,这可能性就更大,所以,所以你也不是真就填坑了。”

林熙闻言惊诧的看向母亲:“您的意思是…”

“嘘!”陈氏比划了噤声的动作,复又贴了她的耳朵:“娘也是没法子了,若是叶嬷嬷猜错了,那只能算你命不好,日后嫁过去,混这个少奶奶的名字,日后守个继子也能过的;若是叶嬷嬷猜准了,便是咱们押宝押中了,日后有着你的风光,只是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咱们谁都看不着,只能等以后!熙儿,娘今日和你说这些,是想你心里清楚,有个盼头,就算日后真没了着落,也得明白自己的处境,毕竟你是林家的人,说到底,也终究还是要为林家着想的。”

林熙点点头,冲着陈氏微笑:“放心吧,娘,其实不论准与不准,熙儿都清楚自己该面对的,我姓林,同气连枝,家人一心,不是吗?”

陈氏点点头搂了林熙入怀,林熙趴在母亲的肩头听着她轻轻的抽泣声,脑海里却无端端的出现了玉儿的脸,心中不由的问着自己:玉儿在赌一个将来,我又何尝不是?转了一圈,我算和他又遇上了,可他到底,是生还是死呢?谢慎严,你那般两幅心肠,命,也会比别人大的吧?

第五十四章 六姑娘的计划

就在林熙同陈氏在正房里言语的时候,硕人居的侧耳房里瑜哥儿却提着一支笔坐在桌边发呆,笔毫上的墨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滴下,沁润了纸,留下朵朵墨痕之莲,而他的眼却落在远处,似瞧看着墙上的字画,偏又似神游云雾。

叶嬷嬷拿着宫绦坠子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瑜哥儿的呆样,在一扫纸上虚勾而处的一株柳树上墨痕点点,便蹙了眉。

“咳!”一声假咳,瑜哥儿惊缩了肩,扭头见是自己的祖婆,顿了一下后也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样,急忙收了纸笔,悻悻招呼:“祖婆,怎么晚的,您怎么过来了?”

叶嬷嬷扫他一眼:“怎么?嫌我打扰了你不成?”

“没…”

“想什么呢?”叶嬷嬷拣了张椅子坐了。

“没,没什么。”

“嗯?”叶嬷嬷挑眉不说,眼神充满犀利之光,瑜哥儿撇了下嘴,干脆去了叶嬷嬷身边一坐,声音低低地:“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七姑娘辛苦的跟着祖婆你学了这么久,一转头却这么订给了谢家,日后过的那算什么日子呢?和您最初的构想那些的,似乎沾不上边什么不说,更是学下的那些也无意义了,唉,她如今也算是毁了。”

毕竟一个院子里住了这近三年,若说没点感情,那是假的,尤其看着林熙如何被自己的祖婆步步为营般的教习,也吃了不少苦,却愣不放这么一个阴错阳差,倒成了这么一个局面,他委实为其叹息与不值。

“毁?”叶嬷嬷意味深长的咬着这个字,将瑜哥儿打量了一番:“怎么想起用这么一个字?你知道多少?”

两家定亲的事,也没刻意压着瞒着,传出来很正常,只是瑜哥儿说出一个毁字来,只怕是外面的流言早已纷纷。

瑜哥儿一脸失意之色:“不是我想起,而是学堂里纷纷在传啊!那七姑娘由您教养的消息这京城里有几个不知道的?更别说我们学堂里的议论了!平日里,个个都时常冲我打听那七姑娘是不是会和您一样传奇,我这里哼哼哈哈的瞎应付,都没寻思出该怎么答呢,这倒好,出了这么档子事,七姑娘就这般说给了谢家,若是那慎严公子在,这也算佳话,一个是解元,一个是祖婆您教养的,自有您的传奇,可眼下,慎严公子生死未卜的,九成九都是命丧黄泉了,七姑娘这么过去,不是毁又是什么?”

叶嬷嬷闻言瞪了他一眼:“少嘴里遛鸟的给我瞎话,还九成九?难不成你最近学了相术?还是梦里得了卦象?我告诉你,且不说这里有没有七姑娘的事,做人得将就一心向善,亏你和那公子还有一面之缘,你不祈他平安无事,竟说出这等话来,便是辱了你们当日兄弟之称!”

瑜哥儿当即起身站好,低头称是,叶嬷嬷又软了话下来:“何况咱们现在也算是半个林家人的,同在一个屋檐下,怎能不互相照拂?就冲着她是我养下的,你也该为她祈祷着那小爷的平安!”

叶嬷嬷说着瑜哥儿更加惭愧,低着头的称是。

“行了,我知你也是无心,不多说你,坐下,我且问你话。”叶嬷嬷说着看向瑜哥儿:“你刚才说什么有我的传奇,我挺好奇,我怎么传奇了?”

叶嬷嬷虽然收了瑜哥儿做了干孙子,但自己的事却不是常与他说起的,虽然自己混了些名头,家长里短难念提到些,加上来林家时,也同他说过几句,却都讲的是她和林家的渊源,与那个传奇不传奇的,她可没提什么,如今瑜哥儿这般说出来,她立时想到了点什么,便急急的问了起来:“该不会你读书的日子里,竟是和别人说道起我了吧?”

“没,孙儿可不敢!”瑜哥儿急忙摆手:“原是他们喜欢像我打听,我什么也说不上来后,他们说我神秘,我又怎么神秘了呢?后来倒是听他们说过一些您的事,便觉得是,是挺传奇的…”瑜哥儿说着又低了头,作为一个晚辈,议论长辈,是很失礼的事,就算是夸人家的好,也不是应该做为谈资的。

叶嬷嬷瞧着瑜哥儿那样儿,没再责他,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才问到:“最常与你言语起我的,是哪几个?”

“抚远大将军的次子鹏哥儿,致远伯家的孙大少爷图哥儿还有郭祭酒的三子铭哥儿。”

叶嬷嬷转了转眼珠子:“你听着,日后他们与你说我时,你只管听着少接话,还有,和那个致远伯家的,离得远点。”

瑜哥儿虽然答应了,眼却偷瞧着叶嬷嬷,显然好奇原因,叶嬷嬷伸手把他招到自己的跟前,低声地与他说到:“你素来有心眼的,难不成进了人虫堆里,就不知道有几条腿了?你祖婆我再有能耐,也不过一介女流,如何真叫别人在意了?还不是有人想摸清这里的门道,便打你这里下手!”

瑜哥儿闻言眨了眼:“摸清门道?这里有什么门道啊?”

叶嬷嬷看着他,声音虽低,却还是慢慢的说了一句话:“这个门道就是,你是得了什么庇护能入了学堂,又是因着什么,你祖婆我如今依然威风。”

瑜哥儿猛然白了脸:“是,是孙儿糊涂了。”

叶嬷嬷叹了口气:“权贵之家,对于恩宠十分敏感在意,能进去其实不扎眼,花钱走关系的那么回子事,可扎眼的是差别,你是什么身份,大家谁不清楚呢?单一个林家是托的起关系的人吗?不合时宜的好处,自然有它出现的道理,那些人虫如何不会紧着慢着想摸清楚呢?瑜哥儿,我问你,你是希望自己站在暗处,别人猜不透你,还是希望站在灯下,被人一览无余?”

瑜哥儿立时低头:“祖婆教训的是,孙儿日后定当清心,再不这般被人一捧的就蒙了心!”

叶嬷嬷点点头,把手里的宫绦拿了过去:“把这个缀上吧,我才给你…”说话间,她顿住了,此时她才注意到瑜哥儿的腰上缀着一个褐色的缠骨宫绦,竟还是崭新的。

瑜哥儿一看祖婆手里的宫绦,立时明白,抬手一边抬手解身上的,一边言语:“祖婆日日忙的,孙儿就没好缠着要,结果祖婆您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的还是迟了。”叶嬷嬷说着下巴冲了那宫绦一指:“谁打的?”

“六姑娘。”瑜哥儿不在意的说着,叶嬷嬷却是挑了眉:“什么?”

“祖婆不必惊讶。”瑜哥儿全然没当事儿的说着:“上个月不是出了事嘛,府里上下都忙翻了,您也没歇着,我原来的那个早损了,爹给我的这个骨件儿也都挂不住了,那日里我本是打算叫翠儿给我先弄个应付应付,恰好遇上了六姑娘过来,她瞅见了,便说给我打一个,半个月前给了我,才重新缀了骨件儿挂上的。”

“六姑娘过来?怎么没听丫头们说起过?”叶嬷嬷有些意外,一来六姑娘和七姑娘之间并不亲近,几乎没什么往来,二来,就算她在忙,若六姑娘来了,丫头婆子们又有谁不会和自己说一声呢?毕竟七姑娘是珍姨娘所出,横竖在这院子上上下下的人眼里,可是不待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