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起嘛,这大半年里,通房已有三四个。前些日子,还弄个‘瘦马’,我当时气坏了,他要什么人不成,非碰那种?我当时挺着肚子就在床上躺了两天,婆母吓坏了,直接把那瘦马给发卖了!”

“姐夫没寻事儿吧?”林熙对庄明达的脾气很是头疼,生怕他发疯。

“没,我原以为他也会闹一闹,或者寻我算账的。可他也没,只说了一句可惜,就没了动静,后来我生了。先头几日倒是每天会来看看小家伙,可后面遇上孩子哭闹吃奶,昼夜的吵,他就受不住了,只嚷着头疼,转头人就去那几个院子里窝着去了…说来不怕你笑话。我看他这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给那几个抬姨娘了。”

林熙听了这话,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林悠已经为庄家生下了嫡长子,通房们谁还会喝避子汤?庄家自也不会为了血统再卡着,何况林悠眼下更被断了日后难孕,于家族的子嗣相比,自然姨娘妾侍这事儿断不了的。

有些事,逃不掉。就只能面对,林熙想了想。最终劝言:“把我那小侄子好好教养吧,他是嫡长子。日后是他继爵的,你莫想太多了,我们就两只手,不是什么都抓的全的,把抓在手里的抓好抓紧才是正经。”

林悠使劲点点头,人靠在了林熙的怀里:“和你说了这些,我心里舒坦多了,这些日子,我闷着这些,没一日是开心的,却还得强颜欢笑,七妹妹,这会儿我是真真儿明了了大哥的话,什么叫同气连枝,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和你无顾忌的说着我的苦。”

“说出来,是为了不郁结,不憋着自己,很多时候,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的,但还是得向前看,向前走啊!你瞧我那十三姨子,祸福相依的难说,但不管外人怎么说,她也不是硬着头皮在往前走?你我和她相比,好了很多,她除了盛名,什么都没有,你至少有儿子傍身,我只少有个活着的夫君不是吗?”

当比上不足时,唯有比下,换取欣慰与动力,这便是自足的一种方式,这便是自乐的一种渠道。

林悠点点头:“是的,我有儿子,不怕!”说着她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来,冲着外面招呼:“快去催催,抱了小少爷过来!”

姐俩心里话说了,自是到了见小家伙的时候,不多时,奶妈从隔壁的房里抱了小家伙过来。

红锦刻丝的襁褓里,粉嫩的小人儿正在呼呼大睡,那圆圆的脸蛋,有种虎虎生威的感觉,很有庄明达的范儿,而看着襁褓大小,再伸手接过的抱了一回,林熙咧了嘴:“这小家伙可真重儿!”

“那是,放篮里过了重儿的,足足用了九枚十两制的金锭,我这儿,五斤重呢!”(古代一斤十六两,孩子的重量等同现在的十斤)

林熙听来咋舌,一脸惊色:“怪说不得生了那许久,四天生下来,母子平安的,也算你福气了!”

“是,那接生婆都说,往日里遇上我这样的,十个有八个都回不来一个的!”林悠说着抱回了小家伙,把脸贴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轻轻的蹭。

林熙瞧着她那样子,出言轻问:“可有乳名了?”

“生下他那天,他老子回来瞧着,说有意思,浑叫个乳名叫兴儿,之后他不在这边吧,婆婆觉得这个名字也不错,就说先这么叫着,等到周岁了,等着贵妃娘娘给赐个!”林悠说着把孩子交给了身边的奶妈,一摆手,小家伙就随着奶妈抱了出去,这边林悠再次拉了林熙的手:“这一家子,什么都指着贵妃娘娘呢,张口闭口就是贵妃娘娘,我生产的时候,这贵妃娘娘还从宫里派了个嬷嬷出来,说是怕我年轻不好带,支撑着帮忙呢!嘁,那是我儿子,又不是她的,操的什么心!”

第一百零九章 打脸的方式

林熙瞧着林悠的样子,知道她这会儿还没转到更深的地方去,不过就此也叫她心里不安—贵妃娘娘需要派嬷嬷来吗?难道堂堂的景阳侯府连个带孩子的嬷嬷都没吗?

“那嬷嬷怎么称呼?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反正宫里的,伺候贵妃娘娘的,不过年纪不小,姓裘,来时与我见面,那下巴都能抬到天上去,跟个主子似的,我不待见!我这会儿趁着坐月子,各种躲呢!”林悠说着撇嘴,很是反感的样子。

林熙心里念了念低声说道:“好姐姐,你在侯府里日子也有看不见的苦,到底贵妃的娘家,少不得牵根带绊的,我劝你和这位嬷嬷打教导时,心里惊醒着点,别乱说话,应承事情,实在不成,坐个锯嘴葫芦装傻充愣都成,千万别叫人拿捏着欺负了!”

“我明白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悠说着一笑,猛然的笑一收冲她一抬下巴:“不对啊,我是做姐姐的,怎么净是听你数落我了,明明小我几岁,如今倒似比我长几岁似的,你以为你是大姐啊!”

林熙的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都欠虚了几分:“都是姐妹,真心话而已嘛,姐姐要不高兴,那我以后不说了!”

林悠闻言拿胳膊肘杵她一下:“我也就说说,谁让你是叶嬷嬷带出来的,比我明白些呢!诶,你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林熙闻言翻了白眼:“就算我想,也得敢啊!”当下转身冲外高声招呼,四喜和五福碰了东西进来,林悠瞧着襁褓,袄子,还有小衣小鞋子的,立时欢喜起来,最后抓着那双虎头鞋一个劲儿的念叨:“这个做的最好,你哪里请的人?回头我找她多做几双!”

林熙笑笑:“不好意思,送上的这几样,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请不了了!”

林悠闻言一愣,随即看了看虎头鞋,轻声言语中满是喟叹:“想不到这也是你亲手做的,哎,叶嬷嬷到底聪慧,那时,我还觉得叫我们几个做刺绣是对,最针线是没事寻事,如今看来,亲手制作的精美之物,更能显出那份真心来,暖着人,我真是后悔当时没好好学啊,要不然,我也能亲手给你姐夫做上一两件…”

话语字词最能泄漏东西,林熙听到那个“也”字,便懂了林悠要面对的未来妾侍成员的强大战力,立时心中有些微怔:嬷嬷当初希冀着我们样样精通,莫非就是为了这个?上的了厅堂,下的了灶房,做的起杂事,拿得住家业…全才是为着如此吗?

林熙在景阳侯府坐了片刻便告辞出来,临离开前,依着礼节再同严氏告别,岂料在她跟前倒是又见到了四姐夫庄明达。

这些日子,他大约过的挺潇洒,醉醺醺的,可是瞧着他的眉眼,林熙却隐约看出一份歉色来。

“你来了!”庄明达头一次手脚无措的感觉,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那般,林熙瞧着他那样,明确意识到,庄明达内心有愧,应是做了什么错事,等着自己去斥责,而能让自己站出来驳斥,显然错不

可是仅林悠所言种种,还不到她站出来斥责的份量,显然不是林悠有意压着不提,就是这事太大,丑的不能提牵扯到了庄家本身,但不管怎样,林熙也没站出来的打算。

一来,她不知情,二来,有道是家丑不得外扬,若她站出来替林悠去斥责什么,那倒是抬手打了庄家的脸,所以她当下冲着庄明达浅浅一笑:“姐夫忙回来了?”

庄明达一愣:“忙?”

“对啊,姐姐说姐夫最近很忙,就着每日里还抽时间去看看她和孩子,姐夫,你待我姐姐真好!我姐姐倒是个有福的!”林熙一脸笑容言语,十足的真诚模样,那庄明达悻悻的笑着,面容见可见羞愧之色,眼角里又迸发着感动与感激。

林熙见状,觉得自己不宜久留,当即客套了两句告辞离开,一点也不多事,甚至回去的路上,也没叫人打听和询问。

毕竟,若是能说,就林悠的性子,自是会提的,若是不说,那她就最好不去知道,免得自找麻烦,而她先前那般言语,以庄明达的性子自是会感谢妻子为自己遮丑,想来这对于林悠来说,才是最好的。

回到了府上,人一进院子,就看到谢慎严背着手站在院中那排竹子前发呆,风吹着他的衣袂轻飘,倒有些儒雅临仙的意境,当下她便走了过去:“出外吟诗作对的,回来了,兴致还没散吗?不知夫君是要再做几阙诗词?”

谢慎严转头看向她,继而抬手抚摸了她的脸:“诗词没有,折子倒有几份,且等着看吧,过几日,起落可见,到时得了好,须得知,那是我给你的一份礼!”

没有没脑的话,听得林熙一头雾水,再问“什么意思”,谢慎严却不答,只笑着手指在她脸上摩挲几下,人便从她身边走过:“我去父亲那里小坐一会儿,等会回来用饭。”说罢人已离开,留下林熙完全糊涂的立在那里,而走到院外的谢慎严脸上挂着一丝惬意的笑容,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是指尖摩挲不停,似在回味着先前的手感,而他走出几步后,院落里飘着他喃喃的轻语:“冬去春来百日罢,乍寒微温润芳华,凝膏指尖胭脂腻,只待雨露无声滑。”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是波澜无惊的,只是林熙发现自己的食物是花样翻新层次不穷。

起先她还没在意,后来发现天天美味佳肴的几乎不重样,就觉出不对来,毕竟谢家再是世家也没那皇家浪费的习气,加之都嫁过来近四个月了,之前也没见这么]饬过,这接二连三的几日变更,实在叫她摸不着头脑,便差人叫了管着饮食采买的周管事来。

周妈妈一进屋便是欠身行礼,不等林熙问就自己开了口:“奶奶这会儿寻了老身来,莫非是有什么不周的?”

她一脸淡笑,言辞爽利,进门开口也是她一贯的性子。林熙见状冲她一笑:“哪里就不周了,只是这几日上,花样翻新的,莫不是有什么大日子近了我不知,特寻你来问问。”

周妈妈闻言一顿,眉眼笑意浓浓的摆手:“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四爷特特嘱咐,要换着花样的给奶奶您备餐,等摸索出你爱吃的,记下来,日后好多多备整一些。”

林熙当下挑眉:“备餐?”

她此时糊涂了:这掌握***饮食的确应该,但是打她进府前,谢家就去了人到林府问过她的喜好与忌讳,之后嫁进来,头三天上也是菜式繁多过,也算调掌口味,那时也没那么层出不穷过,如今都嫁进了这几个月,再过些日子,也小半年了,却又冒出来个备餐,这算什么情况?

周妈妈瞧看到林熙那一脸不解,当即笑着上前一步,凑到林熙跟前:“四爷日前嘱咐的老身,说您是时候得进补了,这,这可是四爷的一片心啊!”

林熙一愣,眉头微蹙,人却笑得悻悻,似乎还没回过味来,而此时在一旁的花妈妈却全然反应了过来,她立时笑着也凑上前,咬着林熙的耳朵轻声念了起来:“姑娘,你可十二,正是抽条发芽的时候,姑爷这是怕你亏欠了长不好…”

林熙的脸瞬间红霞遍布,她扯了扯手里的帕子,嗔怪的瞪了一眼花妈妈,冲周妈妈笑言:“我,我没什么挑拣的,只要周妈妈用心就足够了,花样也不必这么繁多,适当着弄就是了。

周妈妈眼瞧林熙那样,也知道奶奶是懂了,当下笑着应声:“是,老身会妥帖安排的,奶奶就放心吧!”

当下林熙笑着摆手,周妈妈退了出去,她一离开,林熙就斜了花妈妈一眼:“早先就明白的,也不说,你由着我丢丑!”

花妈妈立时叫屈:“姑娘您可冤枉我了,我以为您是知道的,毕竟自己的事,自己也清楚啊,谁知道您忙的连这茬儿都忘了!”

林熙当下悻悻的一笑,心中却是无奈哂笑:糊涂啊,都把自己正出条的事给忘了,还得他惦念着…

“姑娘,您这也十二了,如周妈妈所言,到了进补的时候了,不如从明个儿起,老身就给你磨豆浆吧!”

林熙羞赧的侧了脸点了点头,眼也落在了自己那才微微有些起伏的胸部。

霎时间脑海里回想起当年她十二时起,家人就给她准备豆浆吃喝,好叫长出一对好胸来,又各样进补,务求处处长的好,日后嫁出去也当一生幸福,只可惜,遇上了个…

想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口气,花妈妈却凑上话来:“姑娘好好的这是叹什么气?”

林熙尴尬的笑了一下没作答,花妈妈却立时会错了意,紧着她耳边言语:“姑娘您可别急,这月事来的年岁说不准的,有早也有晚,急不来!”

林熙闻言彻底无语,忙是推搡了花妈妈一把:“行了,别我这里言语了,快把那些图样拿来叫我选选吧,十四姑娘的礼我还得赶出来呢!”

花妈妈当即笑着出去,不多时,捧了一叠的图样来,林熙细细比对挑选,又叫着取了料子来,比划瞧看,最后选了两幅,一幅是缠枝葡萄的绣面,镶在被面上的,寓意多子多福、另一个乃是月照繁花的被面,也是求个花好月圆。

捡出这两幅来,林熙便开始了描样刺绣,如此才绣了两日,于这天大清早的,宫里忽而来了人,乃是位公公打前站,传了信儿来,一家人]饬着换了朝服正装,规矩的侯在庭院里,林熙跟着谢慎严立在安三爷两口子的身后,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位公公捧着圣旨到了,一家人跪下听旨。

旨意的开篇,皆是歌颂礼仪之词,夸着谢家的高德,末了才说到正途上,乃是皇后娘娘上折附议御史之请,要为谢家十三姑娘赐封安人之号,皇上准之,另因附议请封林熙,为赞讲高德,于是她也得了封,同是六品衔的安人。

这等殊荣落下,林熙内心惶惶,跟着大家一道谢恩后,更是步步跟着谢慎严看着家人如何招待答谢传旨公公。

那公公许是和谢家极熟悉的,圣旨一转交过去,就和老侯爷凑在一起言语起来,金锭入手入袖间,毫不避讳不说,更是口中轻声却又清楚的言语着:“这京城里赞歌声声,若是再没个什么表示,只怕是没完了的,老侯爷你好本事,嫁出去个孙女,得了好大的风光,也便宜我得了好!”

老侯爷不以为然似的一笑:“你快别笑话我了,这也是大家抬举着我,给我个面子,其实流言蜚语的,我真不在意。”

“是,您是不在意,可有的是人替您看护着呢!这面子就是不想给,也必须给!”他说着扫了一眼厅堂里的人,冲着安三爷点了一下头,转头又同老侯爷言语起来:“见好就收吧,一碗水端平才是相处的法子!”

老侯爷点点头:“是啊,我也知道如此,也一直秉承此念,只是有些人风沙迷眼不识桑槐,有些人树欲静而风不止,更有一些人喜欢浑水摸鱼,其实未必就是我不想的,老魏,你我都是直说的,你说,是不是总得让她知道就是兔子也会咬人的?”

那公公一愣,随即笑了:“有道理,洒家知道怎么相安了,告辞。”

“三子,送客!”老侯爷笑着言语,抬了手,当下,老大谢鲲,老三谢安,以及老五谢尚一并相送那公公向外,但是出了厅堂前的月亮门后,老大谢鲲和老五谢尚则都驻足不前,只有谢安一人送着那公公走了出去。

林熙瞧着这一幕,意识到这位公公的来头不小,但回忆他身上穿的衣服,却不过是个总管的款,并非是三大,一时倒也不清楚这里的门道,而此时耳中却传来了大伯谢鲲同老侯爷的言语声:“爹,圣旨已下,魏公公也出来做劝,咱们是不是…”

老侯爷眨眨眼:“是什么?从头到尾这里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咱们授意的?有人卖好,也有添花,更有人把咱们当刀枪!还是好好的看戏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等着正主满意了再说!”

老侯爷说完,转身就走,大伯等人立刻相送,折腾了一会儿,家人道贺两句后,林熙跟着谢慎严回了自己的院落。

六品安人,这不是个低等的封,在本阶之类这也是顶级了,若是在林家,只怕林老太太都能激动的要大摆宴席,炮仗放起!可在谢家,也就得了两句恭喜而已—不过,这不能怪大家的淡漠,毕竟谢家的这些太太们,谁身上没挂着淑人恭人的封,她一个安人不过是个尾巴而已,何况这封所得,完全就是借靠了十三姑娘而已,算搭的!

因着如此,林熙那股子兴奋劲很快就被这种淡漠的气氛给浇灭了,她跟在谢慎严之后想着先前所听的,终究在回屋后,扯了谢慎严的衣袖,低声询问:“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怎么,不喜欢?”谢慎严身子都没转,自提壶倒茶。

“怎会不喜欢呢?只是,我有些糊涂,你说送我一份礼,莫非近日的这些,都是你做的?”

谢慎严捧茶喝下,而后依旧没有回头:“觉得不可能吗?”

“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祖父才说的正主…”

谢慎严转头看她一眼:“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熙抽了下嘴角:“我知你本事,也信你做的出许多来,是以这些日子的阵仗我都是当你弄出来的,可今个又冒个正主出来,莫非是宫里的那位做的,压根就没你的事儿?”

谢慎严笑笑:“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林熙一顿,随即眼珠子一眼,嘴角勾笑:“该不是,她是背…”

谢慎严点了头:“你明白就好,很多时候,做事不一定要自己动手的,有人急着想从你这里得好处,自以为把你当了棋子,殊不知倒做了牵羊拔角的人,连黑锅都一起背了!”

林熙闻言当即无语:皇后娘娘和庄贵妃面和内掐,谁人不懂呢?如今十三姑娘遭遇的一件事,就无端端成了双方角力的场合,纵然眼下看着,皇后娘娘借机和谢家卖好亲近,又是赏赐又是请封的,把挑事的庄家抽打着,是占了上风,得了好处,但之后呢?老侯爷那番话说出来给那位公公,会是白说的不成?定有所谋的,想来若是庄贵妃之后受了罪,这记恨会落到谁的头上?谢家吗?谢家从头到尾可都是‘棋子,啊,最后还不是算账到皇后那里去?

“你胆子真大,连那位都敢算…”林熙想了半天,打了个寒颤轻语,毕竟当年她差点就被皇后算计,岂料这才一年不到,皇后已经被自家夫婿给算计了…

“你可说错了,我没算,只是酒后与人抱怨时,念了几句十三妹的苦而已,这是这个年头,多的是有心人为你锦上添花的。”谢慎严说着两手一张望着林熙,林熙立时上前为他脱去正装:“你说的我懂,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弄得这般大势。”

谢慎严昂起了下巴:“什么叫世家?这就是叫世家,牵得动文人墨客的口与手,诛的起心,便才能世代相传至今!”

林熙点点头:“受教了!”她说着为谢慎严宽下了正装,才收去了衣架上搭着,身后就传来了谢慎严不大的声音:“等着瞧吧!”

谢慎严说等,林熙便真的等了,三天后京城里有一桩大事。

贵妃娘娘入皇寺祈福,而所去途中经过那座贞洁牌坊时,她以薄纱遮面下了车辇,在牌坊前许愿求福,而后从皇寺回来时,将从大主持那里求来的九丈佛缎悬挂在了牌坊之上,以表彰此等高德之行。

而后贵妃娘娘回宫了,京城里大街小巷的都在议论着贵妃此举,而达官贵人们的圈子里,却都回味出了此举背后的深意。

于是,孙二姑娘再次悲剧了,作为反面对例的她,一时间被频频拿出来和林熙作比,和十三姑娘作比,自是在口水唾沫的洗礼下,变成了一个无礼的女人,而此时林熙也彻底明白为什么在这次的封号中自己能被搭上—皇后娘娘要的就是打庄家的脸!

试问,侄女如此的不知礼数,家教为何?这样的家教下却出了贵妃一位,那她抚育皇子的能力,会不会有些折扣呢?

想通了这些,林熙再次无力叹息,她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鸽子,忽然觉得这样打脸的方式真是让庄贵妃丢大了脸。

这件事之后,京城的议论热闹了几天,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林熙自认此事真正的告一段落,谁知这节骨眼上,又爆出一件事来,鹏二奶奶回娘家了,而且是哭哭啼啼的在天色黄昏的时候,亲自驾车冲回了孙家去,立时京城里本安省下去的流言蜚语又热闹起来。

“如此的不能受着,这下贵妃娘娘真的是等于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啊!”林熙听闻这事儿时,无奈摇头,一旁的夏荷也是点头应承:“是啊,忍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偏生再阄,还回了娘家,这不是丢金家的脸嘛,我看日后,孙二姑娘的日子难过喽!”

林熙笑笑:“难不难过的两说,到底贵妃是得势的,金家就算不满也会包涵的,只是日后有个什么,可就…”她摇摇头不予再说:“还是说庄子上的事吧,怎样,有些眉目吗?”

“这个…”夏荷欲要言语,而此时门帘子一挑,花妈妈却一脸青色气呼呼的冲了进来。

花妈妈如此状态,把林熙和夏荷都是一惊,林熙还没问话,夏荷就凑了过去:“花妈妈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花妈妈捏了捏拳头,眼望着林熙,咬着牙说道:“姑娘,凝珠那死丫头起了贼心了!”

第一百一十章 郎心似铁(上)

林熙闻言挑了眉,却没急着问话,而是冲着夏荷说到:“去,把外面盯死了!”

夏荷如何不懂林熙所指?立时应声出去,瞧看着把谢家的仆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着自家带来的丫头在外看着,而后才折回来,进屋就看见林熙坐在榻上慢条斯理的吃茶,她同林熙点点头,林熙这才同花妈妈轻声言语:“花妈妈有什么,你慢慢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一脸青色的抿着唇,拳头凭空的捏了捏,人凑到了林熙的跟前:“通房们的事,我拦着不叫姑娘费心,平日里由我瞧看着。这些日子我瞧着她们也算安省没起什么幺蛾子,还道这样不错,谁知竟走了眼,那凝珠竟然,竟然…”

“你说就是。”林熙望着她,倒是一脸不急不躁。

花妈妈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忿忿言语:“那凝珠有了身子了!”

夏荷立时变了脸:“什么?”她当下看向林熙,却发现林熙的脸上没什么惊色,还以为姑娘没反应过来,忙是言语:“这可怎生好,一个小小通房竟有了身孕,这不是叫咱们姑娘难堪吗?”

花妈妈闻言抬手有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一巴掌:“我真是没用啊,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你们别吵吵!”林熙此时抬了手,脸上倒不是惊色与怒色,而是…疑惑:“你是怎么发现的?”

花妈妈当下羞愧万分:“今个白日里,我差她做活儿时,她晕了过去,这天也不热,轮不上中暑,便打算寻了郎中来瞧,怕她是害了什么病。结果云露拦了我,说这郎中请不得,我不解便问她,她说这两个月上,没见凝珠歇过月假,我一听心里慌了,又怕是云露混说,还是请了郎中给号脉。结果。真是,真是有了…都一个月了!”

林熙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花妈妈:“避子汤有送吗?”

“有,爷去前都叫先送过,走后我图放心还会叫人再送去一趟!”

“那药是你看着煎熬的?看着她用下的?”

花妈妈摇头:“这没轮上我,药是谢府上的周管事操心的。送药也只是我去招呼一下,而后由她叫了人去的。”

林熙沉吟了一下,开了口:“她有身孕的事。几个人知道?”

“我和云露,那郎中我招呼了的,给了十几个字打发了的。”花妈妈老实作答。

“你即可去和云露招呼。把嘴巴闭紧,只说她晕了当她累了送了回房,便问她要不要请郎中,她若说要,那就请。该怎么就怎么,若说不要,你们也就不要,就当这事儿,都不知!”

林熙这般言语,花妈妈听了个懵:“姑娘,您这是…”

“我得先弄清楚,这是谁起了贼心!”林熙说着眯缝了眼,花妈妈看向了夏荷,夏荷也看向了她,随即两人一起望着林熙,夏荷开了口:“姑娘的意思,莫非那凝珠还没起贼心吗?”

林熙微微昂起了下巴:“凝珠可是老侯爷跟前出来的人,她不会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她可以骄傲,可以恃才,但不应该会有胆子冲撞规矩赌前程,毕竟她一个罪臣之女,有如此的出路已不差,这一步她冲起来实在没那个必要,而且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傻,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的。”

她说着看向花妈妈:“你别愣着了,快按我说的去做!”

花妈妈闻言也不多话了,答应着立刻就奔了出去,她一出去,夏荷就凑到跟前:“这个节骨眼上,姑娘竟然还能想这些?不管是谁的贼心,那凝珠已经有了,姑娘也得做个打算啊!”

林熙转头望着她:“打算?”

“对呀!”夏荷点头急语:“您不会是要留着吧?生个女的倒罢了,生个儿子岂不是坏了姑娘您的嫡根?”

“谁说我要留着了?”林熙扫了一眼夏荷,拨了拨手里的茶杯盖子,喝了一口茶。

夏荷瞧着林熙那慢条斯理一点都不上火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姑娘,您就不急不担忧的吗?”

林熙将茶放下,冲她一笑:“我急和担忧都没有用,这件事我若出头,好了,坏我的嫡根,恶了,伤了我的名声,碰不得。”

“那您难道还不管了?就由着她?”

林熙起了身,去了窗前看了眼外面,而后转身同夏荷言语:“这件事有人会管的,你我,只消看着就是。”说着她冲夏荷指派:“去把我的绣棚子端出来吧,十四姑娘的日子可近了,我得赶紧把手里的活儿赶出来。

花妈妈得了林熙的指示,立时找了云露言语。

云露虽然不解奶奶为何隐忍不发,却也知道什么叫遵命少事,当下立刻应承不说,更是同花妈妈一道守在了凝珠的房前。

临近黄昏的时候,凝珠醒了,她扶着额头摇了摇起身,就看到了坐在跟前的花妈妈同云露,此刻两人对坐在一旁的小几上正磕着一盘瓜子,那桌角和地上散落的瓜子壳可不少,足可见两人一直守在跟前。

“你们…”

“呦,醒了?”花妈妈忍着火气,面上堆了个假笑:“瞧着你晕倒了,生怕你出事,我扯着云露在这里陪着瞧,正说你要再不醒,就去寻个郎中的,你倒醒了!你怎样?好好的怎么晕倒了?不知道的还当我虐待了你,我也不过是叫你帮着晾晒了一些库里收下的被褥而已。”

凝珠闻言嘴角一撇:“花妈妈说的真客气,我当初在老侯爷跟前伺候时,搬晒的是书册,如今搬晒的是库料,都一个样儿的,谁敢说您虐待我了,我不过是昨夜没睡好,夜里招了风,今个儿有些犯晕罢了!”

花妈妈不理会她话中的埋怨。直接问了过去:“既是招了风,受了凉,那不如给你请个郎中来吧,瞧看一下看看要紧不,免得严重了。”

凝珠闻言诧异的扫了花妈妈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云露,哼了一声:“郎中是要看的,可不敢麻烦你们二位。我这就去找管事告个假。出去瞧瞧。”

云露此时起了身:“凝珠姐姐不必说话犯冲,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花妈妈却没惹倒你,人家的好意你爱领不领。”说完头也不回的起身走了出去,屋内登时就留下花妈妈和凝珠两个。

花妈妈自是清楚她们两个的不和。自打林熙突发奇想,把大家住的房间调了个后,紧跟着。常常会给云露伺候的机会,却把凝珠晾着,而她花妈妈更是遵循了林熙的意思。处处压着凝珠,宽着云露,果不其然这两人就开始针锋相对起来,几乎彼此间没有好脸,这会儿云露拿话兑她便走。倒也是缓和了花妈妈同凝珠之间的气氛。

“花妈妈,您别生气,我只是瞧着她不痛快而已,真没和您不对付的意思。”凝珠说着急忙起身要同花妈妈言语,许是起的猛了些,身子一晃,人便扶了床跌坐了回去,花妈妈见状挑了眉:“你这样看着似乎有点严重啊!”

凝珠扶着额头:“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上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手脚也乏力,怕是凉着了…”

花妈妈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言:“那你这样,我还是给你叫个郎中来瞧瞧吧!”

凝珠倒也没拒绝,当下点了头:“那麻烦花妈妈您了!”

花妈妈笑了一下,立刻出去招呼着叫郎中,凝珠自己就扶着床躺了下去,一副恹恹的样子。

花妈妈在门口上指派了人去请郎中,自己想了想,又去了对过云露的房前,冲着坐在屋里分线的云露一招手,低声说道:“去奶奶那里知会一声吧!”

云露点了头,当下立时就往前院里去,花妈妈则回到了凝珠的房里陪着她了。

云露匆匆来报说凝珠允着叫了郎中不说,连打醒来都说了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学了一遍。

林熙说了声知道了,就摆了手,云露倒也聪慧,立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回副院的屋里等着去了。

这边夏荷则望着林熙,眉头微蹙:“姑娘倒是算的,这凝珠真敢见郎中,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孕的事。”

林熙望着手里的绣棚子,看着那缠枝葡萄只剩下银丝缀光,便把绣棚子放在了桌几上:“这个时候了,老爷也该回来了吧?今儿个怎比往日回来的晚呢!”

夏荷见林熙忽然问了起姑爷,当下应声:“我去门房上问问去!”说着就出了屋。

林熙一人坐在房里,眉头紧蹙:凝珠若是有意下赌,怎么也会努力的多瞒着一些日子,孩子越大,保得机会越大,而她现在敢于见郎中,应该只是爱惜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已在虎口旁…会是谁蹙成此事?是管药的周妈妈,还是争风吃醋的云露?又或者…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