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还记得前年年关时,咱们夜里同祖父饮酒时,祖父说的话吗?”

谢安的眉眼里闪过一抹犀利之色:“莫非是…”

谢慎严点点头:“我思量着这上的牵扯不小,而且,我处置凝珠时,有留意众人神情,何田氏不急不躁实不应该,若论她的身份出了这事儿,她便该立时动手处置,可她却一副受惊的样子什么都没做,而后既不求也不站出来,完全想让自己撇清,只可惜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对,又联想到祖父的言语…”

“所以你把这事儿就此断了?”

“对,以退为进,毕竟还不到动的时候。”

谢安点了头:“的确动不得,局势为明啊,这个凝珠也算倒霉,你祖父很是看重她的才华呢,这么一来…”

“爹爹不用担心,我该做的都做了,母亲大人比孩儿更会处置,相信很快这件事就能揭过!”

“自然是揭过最好,我就怕你娘一心要培养你那媳妇儿,多事啊!”

谢慎严一愣,忙是冲着父亲欠身:“爹爹快去拦一拦吧,娘那性子向来急,万一真…”

“行了,你去吧,我会拦着的,不过你那媳妇子,也的确得跟着你母亲好生学一学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她可是要陪你一起的人啊!”

谢慎严点点头:“我知道,她…可以的。”

“这么说,她已经自求发卖出去后再了断?”徐氏望着林熙询问,人却淡淡地,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可以给林熙捕捉。

“她是这么说的,夫君也准了的,只是虽是出去后了断的确干净的与府中无关了,但是,最后如何却也难说。”既然要来学习,就得让师父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所以这会儿林熙还是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毕竟凝珠愿意死,这才她看来是不合理的,谁不希望活着呢?若是她,真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做姑子也不想死啊!

徐氏扫望了林熙一眼:“你能这么想是好的,所以…”

“咳咳…”安三爷从后堂传来的咳嗽打断了徐氏的言语,随即林熙听到了公爹的声音:“夫人啊,你先来帮我一下,我上次交给你的紫金印章,你给我收去哪儿了?”

徐氏一愣,当下冲林熙指了下跟前椅子,自己就折身去了后堂。

林熙乖乖的坐在那里等着,片刻徐氏回来,她立刻起身候着,徐氏冲她指点要她坐下,人便言语:“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林熙垂着眼睑:“说我能这么想是好的…”

“对,你能这么想是好的,对的,但是,有些事却也得特看,那凝珠能愿意出来死,其实是有原因的。”徐氏说着把凝珠是怎么由千金小姐变成罪民贱民入府的事讲了一遍,最后才说到:“轮她的姿色和才学,若是落在别处,少不得最后在瘦马与玩物中徘徊,论及哪一个不都是辱没了门楣的?从我这里出去,自己图个干净抹脖子也好,上吊也好,在外道来,都与我谢家无尤,但这件事我们真就没干系吗?总要领她护着名声的情谊,关照她家中还罚没在别处的姐妹不是?”

徐氏这般一说,林熙便懂了凝珠的取舍,毕竟她自己遇上这种事已经逃不掉的话,自是索性拿自己换同根姐妹的另一出路了,于是对于凝珠所持的不解也自是消弭了。

“所以眼下这桩事,就这般处置了便是,至于为什么怀上了,你可以慢慢的查!熙丫头,你是谨哥儿的媳妇,当初也是我做主要你给丫头开的脸,也许这事儿上,我看着这门心思最重,但我今日把话也给你丢个敞亮,这事上没我的手脚,明白吗?”

林熙望着徐氏那一本正经的脸急忙应声:“婆母这话重了,打我知道这事儿起,就真没想着是您的意思。”

“哦?”徐氏挑眉:“怎么说?”

“我是冲喜进的门,彼时夫君身子孱弱,前途未卜婆母张罗着开脸,也是怕万一无后,多个念想,做儿媳的怎会懂这香火所继的大义?所幸家门壮硕高风,夫君得福熬过难关,两个通房虽收在身边,他却也爱惜我照顾我,愿用避子汤护着家门的血脉,许我无有庶长子的承诺,这是熙儿的福,而这半年来,婆母身为长者,自是看在心里,从不拦一把,说一句,默许有之,做儿媳的又怎能不懂婆母的看护之意?我真真得了大福气了,怎会不知好歹把这事儿算在您的头上?”林熙说着不好意思般的抬了头:“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婆母不待见我,想与我为难,也断不会拿这种事来玩笑,毕竟家族血脉何其重要?尤其如此的厚重家世,更是要彩虹万年的呵护才成啊!”

徐氏望着林熙,脸上满是满意的神色:“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件事竟然处置到现在这一步,就是时候,撒上尘埃,掩埋过去了,只等个一年半载的,都被抛却脑后了,咱们才能来细细算计,看是谁在这后面捣鬼想要坏了我谢家家门的厚重,你说对吗?”

林熙点头相应,毕竟谢慎严已经早先一步提点过了。

于是林熙就这样在徐氏的身边,听着她开始细数当年她经历过的重重,直到日头高照,肚子咕咕叫时,才在徐氏的笑容里,一脸羞涩的告辞而去,而她走后,徐氏由内堂直奔了相连的书房到了安三爷的身边。

“婆婆的瘾可过足了?”安三爷执笔作画,见她来便是笑着问话,徐氏白他一眼,直接仲手抓了他的笔:“才没功夫和你说这些,我只问一桩:若真是如公爹所料的那般,这么姑息着合适吗?是不是找个别的什么由头先去了那祸根?”

“不能一刀致死,何必打草惊蛇?何况前途未定,万一是那边得道了呢?装傻着吧!”

“那要装到几时?”

安三爷眨眨眼,彻底松了笔,冲徐氏勾勾手指头,徐氏把手里的笔放下,半趴桌上把脑袋凑了过去,安三爷便与她咬了耳朵:“慢则八年,快嘛,三年。”

徐氏的眼里闪光:“你,确定?”

安三爷点点头:“大哥伺候在御前的,皇上的身子骨他清楚的很,何况,庄贵妃弄得那些东西,都是些坏龙根的药,御史出言拦不住反倒遭贬,这留名谈不上高义,直书又不得效,谁还会吭声?”

“这倒是,皇上不打不杀的贬之,最是言官们无奈的,自然都闭口了,只是皇上正值壮年,身子骨也是很好的,真有你说的…”

“千里之堤都能毁于蚁穴,皇上的身子铁打的吗?那些东西,…哼!”安三爷说着推开,再次抓了笔,口中竟哼唱着一句戏词:“你我只管高坐在旁,慢慢啊观!”

徐氏都做了掩埋此事的批示,凝珠当天就被一辆马车拉了出去,东西也未收拾,只与院落中的个别几人匆匆道别。

她走前也曾到林熙的院落前求别,只是夏荷按着林熙的意思说了不见,凝珠在外跪着磕头一个后,便是离去。

当天晚上,古妈妈捏着那布团去了谢家后院的苗圃里,寻了一处临水近亭的一颗树下,将其埋了,她埋好后去了书房见了谢慎严一道,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人便退走。

到了第二天上,何田氏开始动作了,作为八大管事的头儿,面对这种纰漏,总得有个交代,于是院房内的整治开始了,而林熙却果断把自己摘了出去,每每何田氏来请示应该怎么整改,怎么检讨时,林熙用不变的笑容和语言打发了回去:“田妈妈可是谢家的老人,这些事您比我清楚该怎么应对,且按照规矩来吧,不必问我,一切你看着办吧!”

于是就这样的,整改的事由着何田氏自己折腾,七八天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林熙冷眼看着,默不作声,成日里除了去徐氏那里听她回忆当年或是分享贵妇的八卦外,便是在房里绣着绣图,眼瞅着十四姑娘的婚事就要近了,忽而林家差常妈妈送了消息来,竟是康正隆这位大姑爷因着吏部的传唤上京,即日便会到京城了!

林熙听到消息的时候尚在刺绣,当听到康正隆亲自来了,并且即日就到时,手便被针给扎到,刺出一片血红来。

她蹙着眉吮了手指,便冲常妈妈道:“我是不是现在回林府一趟?”

常妈妈摇摇头:“七姑娘现在就别回去了,横竖是你大姐夫来而已,今日你不招呼也没什么,何况里面的事,太太和您的祖母会处置,老太太叫我跑这一趟,只是要七姑娘你知道这回事,好给姑爷先打个招呼,毕竟康家是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明日里摆下家宴时来坐坐,也是希冀着大家和气而已。”

常妈妈的话中话,林熙自是明白的,毕竟当日就是她提议借靠谢家来震势虎威的,只是没料到康正隆竟然自己跑来了,那也少不得要走个过场,先把康家稳住让其安生些年岁。

“我懂的,妈妈这就回去照顾我祖母吧,至于明日的宴席,我会同夫君一道过去的!只是务必定在晚饭时候,白日里,我那夫婿只怕当差走不开。”

常妈妈见林熙这般说了,当下便是告辞了去,林熙差着夏荷相送,自己就这般窝在了桌边,四喜提了茶壶进来准备倒茶,却看见常妈妈已不在,便是惊讶:“常妈妈呢?”

“她回去了。”林熙说着把绣棚子放进了篮子里。

“这么快?”四喜诧异,林熙冲她一笑:“不过是打个招呼说大姐夫即日到京,叫着明日我同老爷过去,好一家人坐一起吃顿饭而已。”

四喜点点头随即脸上堆了笑:“姑娘的大姐是不是一道回来啊?那您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东西?”

她进林府时,大姑娘的事已经过去,何况当日只有内院伺候的才知道,外院压根就没声张,所以她倒是个不知内情的。

林熙的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摇头:“姐姐身子不好,大约不会跟着吧,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下去吧!”

四喜见林熙似乎不喜,以为是为大姑娘不能来而不高兴,当下也不敢多话,提着水壶给壶里添了些水,便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别人,林熙便自己坐去了床榻上,脱了鞋,抓了被褥捂着腿脚,人就斜靠在了床头的雕花壁上。

他竟然这就跑来了,明日里还要见着…不,我不能激动,婆母尚且都在教我因势度时,我如今不过一个谢家的少奶奶,挂着一个六品的安人衔罢了,能奈他何?倘若此时就翻了脸,我尚未给谢家生有一男半女,只怕地位也会受损的,还是得先稳住他,让他给我些时日,只要到了时候,我便要他把欠我的都还来!

她这般想着,心里舒坦了一些,却是瞌睡因为这么靠着涌了来,便索性连衣裳也没细脱,只脱了外间的罩衣,便钻进被窝里迷瞪去了。

这一眯就眯到了酉时初刻,谢慎严打外面回来,瞧见屋里没人,便绕去了屏风后,但见林熙睡在床榻上,被褥半盖在身上,露着大半个身子,便是无奈的摇摇头凑到了跟前,想要抬手去扯的被褥给她盖好,岂料此时却听到林熙的口中粘粘糊糊的冒出一个词来:“你等着!”

谢慎严挑了眉,不太确定自己听对了没,他打量林熙,却看到她于睡梦里双眉紧蹙,双手的指头紧攥着被褥,似在角力着什么一般,便是疑心她是不是做了较真的梦,而就在此时,林熙的眉头一挤,人身子一颤,随即竟睁开了眼,痴目呆呆的一顿中急促的呼吸,随即她的眼神落在了谢慎严的脸上,立时跟小偷被抓住了一般的神情,充满了心虚之感。

谢慎严见状嘴角一撇:“梦到什么了?”

林熙眨眨眼,干巴巴的应对:“没,没什么。

“是吗?”谢慎严说着把脸凑到林熙的脸蛋跟前:“可我听着怎么不是这回事?”

林熙抬眼:“你听着?”

“对啊,你一直再说梦话啊!”谢慎严说着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你梦到什么了啊?”

林熙呼吸几下后才做了回答:“梦见,梦见遇到一个,恶人,他诬陷我做恶我争辩不过,最后只能,跳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而谢慎严这个家伙又太聪明倘若她要是强行扯谎,万一与她的梦话不符,道出了什么差来,岂不是反倒寻事了?所以她选择了实话实说,刚才的梦的的确确是她重游了当年投井的一幕。

“跳井?辩解不过便跳井?想不到看着挺聪慧的一样丫头,在梦里竟这么笨。”谢慎严说着指尖在她的下巴上蹭了蹭。

“笨?”林熙一愣,当年她为了林家的名声不被毁掉不得不跳井,他竟说她笨!

“怎么你不觉得笨吗?”谢慎严说着眼扫着她眉眼里的不悦轻轻地说到:“恶人分几种,良心未泯一时冲动的;内心不坚形势所迫的;举止与内心早已堕落不遮的;道貌岸然的…应对他们可不相同,不知你遇上的是哪一种?”

林熙眨眨眼:“道貌岸然的。”

谢慎严呵呵一笑:“还说你不笨?遇上这种人,你就不该跳井成全了他,相反你该抓住他,用更脏的污水泼上他…”

“我抓住了,我也说了事实都是他做下的,可是没人信啊!”林熙瞪着眼十分的认真,谢慎严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诧异人却还是言语:“那就更不能放弃,道貌岸然的人爱惜他的名声,若争辩不过已不能让自己回复清白,那就索性承认这罪名然后拉他一起下水,说着所有的坏事都是两人一起,横竖把他扯进来,甚至让他比自己更过分,只要你坏了他的名声,他为求清白,最后也只能证明你的无辜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比那实心实意的真小人与一时形势所迫者好处理许多!”

林熙听着谢慎严的言语一时呆滞住了。

这些年重生于妹妹的身体,她活得每一刻都在努力的修正上辈子的错误,但是她的内心却总认为自己当年死的是为大义,是为了林家和自己最后的坚持,却不想这在谢慎严的面前,换来的只是一个笨字!堂堂世家子弟世家未来的继承者,一个把规矩和礼节都挂在嘴边的男人,竟然告诉她对付这种人,就要拉上对方一起下水,这实在叫她难以想象!

“干嘛一副吃惊的模样?”

“你真这样想吗?名节二字难道你不…”

“别乱说,我从来就很在乎的,只是有的时候,你得知道什么叫不破不立,还得知道什么叫以恶制恶!”谢慎严说着捏着她下巴的手掌向上一抚,摸上了她的脸颊:“你这梦梦的挺有意思,不妨和我细细说说,我好告诉你怎样应对啊!”

林熙眨眨眼,摇头:“不必了,横竖只是一个梦,何况这会具体怎么回事,我根本不记得了。”她说着眼扫到外面的天色,伸手抓下了谢慎严的手:“我这小觉睡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赶紧起来一道用饭吧!”当下她掀开了被褥起身,谢慎严便顺手抓了衣架上的罩衣给她,看着她将其套在身上。

林熙穿戴好后,本欲和谢慎严说明日的事,谁知这头一抬起,就看到谢慎严直直的盯着自己,而顺着他的眼光她低头便扫到自己的胸部,立时蹙眉羞涩的侧身:“下流!”

谢慎严闻言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我这又不是非礼勿视,怎算下流?不过是君子爱美,赏鉴一道罢了!”

“赏鉴?”林熙抬手护了胸部:“哪有赏鉴这里的?还说不下流!”

谢慎严呵呵的笑着:“夫人错了,我看夫人小荷开到几时,这当算风流!”说着他仲手抓了林熙的肩,掰着她转了过来,而后直接动手扯开了林熙的双臂,大大方方的看了几眼,而后对着林熙那涨红的脸颊说道:“桃花可开了!”

林熙立时懵住,先前说着荷花所指她尚且明白,怎么一开口又桃花了?桃花又指什么?

就在她懵住的时候,谢慎严的身子往下一伏,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微微的一个吸吮之后,他冲她轻笑:“桃花还是粉色的好,鉴赏不乱心,这开成血色,倒是要乱心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手段

谢慎严说罢松了她,自己转身脱了外面的正服,抓了一件常衣往身上套不说,更绕过屏风走了出去喊着摆饭,而林熙的眼光落在了一旁的妆台上,看清了自己那张红霞似的脸,终于明白了谢慎严所言的桃花指的是什么,再回想他那句乱心的话,更是脸颊发烫,羞的低头了。

饭摆好后,烧着脸的林熙出去低着头同谢慎严用了餐饭,饭食下肚,中间也不曾言语,她那烧劲儿才算慢慢淡了,只是临到了放筷子的时候,谢慎严忽然冲她来了一句等一下,便朝外高声说了句:“煨好了吧?”

立刻有人应话,不多时,一碗汤羹送到了林熙的跟前,林熙看了眼谢慎严,丫头也把盖子拿开,里面汤水中躺着炖的烂烂的猪脚一枚以及些许芸豆。

“前些日子我在韩大人那里时,听到李兄说起他妹子这些日子的进补,便觉得这春末夏初的也给你弄些罢,免得逢年过节的回去,若是看着没长出些肉来,只怕要怨我亏欠着你了。”谢慎严说着冲林熙一笑:“快吃吧!”

林熙这下去的烧劲立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就凑了上来,当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举着瓢羹喝了几口,便乖乖的享受了。

这汤大约炖煨了一天,浓香满溢,肉皮子更是烂烂地入口即化,反倒吃起来味道甚好,林熙把这一汤盅解决干净,便觉得肚子已经圆滚滚,口中念到:“要是知道有这个,那旁的我就不吃了。”

谢慎严冲她笑言:“以后日日都有的,旁的也得吃,只是不必吃的那么多而已。”他说着放了碗筷,叫着收拾,两人一道净口净手后,便坐在一旁吃茶。林熙看着下人收拾这才同谢慎严提起那桩事:“我大姐夫不知因着什么事叫吏部传唤,上京了,今日我娘家来人招呼了一声,说着即日就到。明日应该晚上会设家宴,我们要过去坐坐才好,你,应该可以吧?”

“可以啊,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谢慎严说着昂了头一副思索的模样:“你大姐夫是姓康的吧?我想想,叫什么来着?”

“康兴康正隆。”林熙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些。略是心虚的看了一眼谢慎严,谢慎严却没转头看她,而是手指在太阳穴上轻点了两下说到:“想起来了,好像是扬州那边放了差的,吏部两个月前因韩大人接手,对各地方官员都有个轮期上京述职的安排,以备年末的京查,明年好适当的做些调迁!”

林熙见谢慎严没在意。心中缓了一口:“哦,原来是因着这个啊!”

谢慎严看着收拾的丫头都出去后却突然回头看向了她:“你是个什么打算?”

林熙一怔不知该如何言语,谢慎严见状又问:“狐假虎威总有目的。只是收拾两个侍妾的话,恐怕用不到我谢家的名号!”

林熙立时记起回门那日她同长桓的言语,他在月亮门外听了个清楚,当下捏了捏拳头:“此时不到发力的时候,还得忍,可是,就这么忍着我却又心里不舒服…”

谢慎严眨眨眼,把脑袋凑到了林熙的跟前:“你大姐到底是在还是不在了?”

林熙闻言心里一惊,心中彻底清楚,当日的话谢慎严真是听全了的。便咬了下唇低头小声言语:“已,已不在了。”

谢慎严的手指在桌上划了划:“怎么不在的?”

林熙没法言语,若是没先前的梦,或许她还敢说什么投井的话,可是先前才梦了,她如何敢提?何况。这到底也是可大可小的事,虽然谢慎严口口声声的言语里,似乎对名节不那么计较到无垢,但这也只是她的猜想,她如何敢赌?

是以她纠结了一下后摇头:“不清楚,大姐不在时,我还小。”

谢慎严看着林熙那样子,叹了口气:“你问着兄长可信你大姐的清白,足可见你心里是清楚的,但你今日既然不愿意提,我也不逼问你,只是夫人,每个人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但是如果你希冀着别人帮你度过关卡,就最好不要用苦衷来遮掩秘密,若是不能知根知底的,这帮助总有限,甚至也可能最后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林熙的嘴角抽了一下,这叫做不逼吗?

“若要真想保住秘密,就最好不要假手他人!”谢慎严说着手指在桌上又敲了几下:“说吧,希冀如何?是卡着难做,还是哄着稳住,又或者…”

“他是地方官,已做了两任,若是能再许他一任又或者别的什么好处,想来总能商量的。”(书书屋最快更新)

谢慎严眨眨眼睛:“不要想着第三任,要知道,外放管若能做上三任,那便不是一般的人,你若向日后与他为敌,何必把他羽翼送上?还是回头我与他说道招呼,看能在京城里给他谋个差事不!”

“京官?”林熙蹙眉,谢慎严见状立时笑了:“怎么?”

“地方官在外手中捏权,便不容小觑,可到了京城就只能低头做小,这京官他会乐意吗?”林熙有所担忧,这些年,她父亲努力向上冲,也才堪堪追上了大伯而已,足可见这外放官实得是大于京官的,若是在京为官,不能有希望冲上高处,自是在外做官才是好,那康正隆做了两任扬州的地方官,岂会不知好处?

谢慎严伸手捋了下自己下巴上的那点胡须:“凭他的家世,学识,以及业绩,如今所处便是他仕途的终点,一辈子再跳几个坑,都是如此,他若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者,自然京官是绝不稀罕的,可是他也才二十多,未及三十,若我让他有所希冀问鼎更高,你说他会不会稀罕?”

“你?你只是在韩大人身后而已,难不成你说什么官衔就能什么官衔了?”

“只要不是大到需皇上亲自点头的职位,其他的嘛…呵呵,我可真行的!”谢慎严说罢冲林熙昂了下巴:“要知道,国之重未必在官,而是在,国之肱骨!我谢某不才。没什么实权,但是我偏偏姓谢!”

翌日中午,谢慎严便早早折回,林熙见他早回还有些诧异。谢慎严回了一句“反正今日无事”,她便也不多言,待到未时初刻,两人整了衣冠这便出府往林家去了。

因着先头林熙的意思,林家一早同康正隆知会的是晚上设宴,以至于林熙他们到时,康正隆并不在林府上。

若按照姻亲道理。其实康正隆来,便可歇在林家的,这也算走亲戚,外人瞧着这一家人也是热络的。只是不知他怎生想的,昨日到后,人都没到府上来,只差人报了信来,说自己在驿站歇息。待这两日把事儿办完了,再过来拜见。

林贾氏当即心中闷的慌,只当这康正隆为着当年的事。还臊着林家的脸,便叫人去说了第二日设宴的话,还特特交代了几个女婿女儿的能来都来的话,于是下人回来时,便说大姑爷说了,明日一准到。

是以林熙同谢慎严回府时,便瞧见了家中人那不安的脸色,显然康正隆的前来是因着什么一点都没遮拦。

“四姑娘这会儿还坐着月子,出不来的,那四姑爷不知会不会来!”礼数一罢。林贾氏就靠着软靠嘟囔起来,那意思生怕是谢慎严一个还镇不住。

林熙看了一眼谢慎严,谢慎严当即言语:“明达那暴脾气也就祖母您这好性子受得住,我倒觉得他不来才好,要不然没四姨子给拉扯着,还不知要把那位大姐夫怎生惊住!”

老太太一听这话中捧。立时面上就笑了:“他那性子也真是直生生的不拐弯,文人墨客哪个受的住?罢了,不来就不来吧!”

当下林贾氏便冲着谢慎严问起最近的情况来,待话语说着说着便顺到了林熙那六品安人的封上来,立时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不已。

一家人凑在一起说了一阵子话,三姑爷同林馨便到了,依旧是看起来的和美,却架不住两人眉眼下的冷漠在林熙眼中清晰,而临近申正末刻时,六姑爷同林岚也到了,两人进来时,却有些奇怪。

六姑爷堆着笑容满面,一个人冲在前面,林岚挂着笑追着步子跟在后面,就是行礼,也是曾荣先招呼着冲厅中家长言语,林岚跟在后面晚一拍的福身行礼,没了头回来时两人的共同进退,委实叫林熙多看了林岚两眼。

不知这半年里林岚怎生应付那位婆婆的,总之她的眼下浮着青色,显然是操心不少,有些憔悴,而她涂抹的厚实粉层不但没把那点浮青遮住,还让她脸色白惨惨的,再加上她脖颈处因为消瘦而明显的青筋,以至于让林熙好奇,到底这半年里她受了什么罪,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岚儿,你怎么…清减了?”到底是自己的闺女,林昌就算是对她恨铁不成钢,瞧着她这般也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只是他这话问的不是时候,六姑爷就在跟前立着,这般问,岂不是有打脸的嫌疑?

林贾氏当即剜了林盛一眼,这个儿子就是这点不好,横竖是个没眼色的,若是大儿子在,焉能问出这话来!就是心里再不满意,也得憋在肚子里,拣姑爷不在时才能问啊!

林岚伸手扯了扯身上略有些宽松的衣裳:“没什么,前些日子受了风,病了一场,因而如此。”

林昌闻言这般,自是点点头,此时陈氏急忙冲着六姑爷言语:“岚儿自小身体就弱些,做姑娘时,也凉到过,她这一不好的,倒也累得你挂心了!”

陈氏这般客气,只为不让六姑爷难堪,只是万没想到,曾荣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冲着陈氏言语极为客气的说到:“岳母这话倒重了,若是她真有什么不好,夫妻一心的照顾也是应该,只是…”

话音这么一转,他扫了一眼林岚,屋内的人却已经感觉出明显的不对来,陈氏正欲接话问,林岚却开了口:“只是我总这般粗心大意受了凉,害得夫君分心照顾不能用心读书上进,实在不好,今日夫君出门时都说我这般消瘦下来,少不得要被娘家心疼,结果…”她说着似是歉疚的看向曾荣,随即手便搭在他的肩头轻摇了一下:“是我不好,害夫君担心了!”

曾荣扫了林岚一眼,终究没再言语,但是那眼角出现的纹路清楚的告诉林熙他对林岚这搭在他肩头的举止有多厌恶。

“你知道自己老病着不好,那日后就多多注意身子,六姑爷是个实诚人,你就少叫他担心吧!”林贾氏此时说了一句后,便冲林昌言道:“这都酉时了,时候上也差不多了,你快去安排人到驿站知会一声,把人接来吧!”

按说这种时候,该是康正隆自己求上门拜会的,可是康家现在占着理儿,林家输着气,只能做小,自是硬不起来的。

林昌应了一声,当即起身去外安排,林贾氏便冲三姑爷言语道:“你们大姐夫过来少不得费些时候,也不必都在我跟前受着的,你们去下棋也好,游园也好,自去乐呵,把这几个孙女先还我片刻吧!”

立时三个姑爷笑着行礼应声出去,厅内便剩下了林家人兀自寒暄。

三个姑爷在林府的园子里小转了片刻,就在一处凉亭里寒暄,说了没几句后,杜秋硕忽然尿急,匆匆去方便,谢慎严见状便看向了曾荣:“我看你适才在厅里欲言又止的,莫不是心里不痛快?”

曾荣抽了下嘴角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我憋闷之极!”

“发生什么事了?”谢慎严眼露关心,那曾荣看他一眼后,捏了拳头:“你说对了,她不一样,这心里弯弯多了去了,我娘那么不容她,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她就哄顺了,我原本以为能好生过日子,岂料,我母亲瞧她孱弱想说调些药给她吃,结果发现她,她宫寒!”

“不会姨妈就不容了吧?”

“我娘还是心疼她的,想着调,可惜就是请来御医也说寒重难调希望渺茫,我娘只好寻思着弄两个通房,免得误了香火,可才一个月的功夫,她就同那两丫头一起莫名其妙的害病,而后她是憔悴了,可那两个丫头却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康正隆的讨价

大厅了没了几位姑爷,林贾氏当头就冲林岚招呼了过去:“六丫头,现在没了外人,你说实话,不会是曾家太太还为难着你吧!”

林岚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淡淡的回应:“祖母不必多操心,不过是老样子而已,没什么,我受的住!”

她这说话的清冷口气立时兑了林贾氏,她不悦的瞪了林岚一眼:“不识好歹,就你这样回话,别说半年,就是一年怕你婆婆都消不了气!”

林岚冷哼了一声转了头,完全不打岔了。

林贾氏见状也没心情与她多说,转头看到了一旁坐着的林馨,便出言询问:“你呢,同你夫婿可还好?”

林馨苦笑了一下:“老样子吧。”

林贾氏叹了口气:“那药可吃着?”

林馨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盯着脚面子言语:“吃着呢,只是,吃了也白吃,迟迟不见有动静!”她说着蓦地眼圈就红了:“我没四妹妹的福气!”

陈氏闻言立刻言语:“胡说,你会有福气的,你听我一句劝,心里别老惦念这事,这老天爷最喜欢逗人,你越是想,它就越不给,你那四妹妹是个属猴子的,浑透了的没心没肺,老天爷才逗她给了个来拖着她叫她收敛叫她长心眼呢!你好生吃着药调着补着,心里却得放开,不去想着,到时候老天爷瞧着你不那么念想了,定会给的!”

林馨闻言看着陈氏:“真的吗?”

陈氏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可问了王御医的,这是他和我说的,而且仔细想想我怀他们几个的时候,正是忙上忙下的时候。真没一个是**日求的。”

林馨当下似被指点了迷津一般,点点头,脸上的苦色也去了一半。

眼见这两个好着,林贾氏便把眼神落在了林熙处,张口却发现没什么可问的,毕竟她好不好的,谁看不见呢?吃穿用度不用问,夫妻感情,连圆房都还早呢。问什么感情?而这人的福气也摆在那里的,都六品的安人了,还想怎样?倘若这会儿得的是个四品的恭人,那连老太太自己都不大坐的住了,毕竟她当年也是因着林家老爷子的光耀得了一个五品的宜人,那二品的夫人封则是归属了她的婆婆,林老爷子的娘亲!

“关于康家的事,你同你夫婿言语了吗?”没什么可问的,那就自入正题,林贾氏一脸的期盼:“你可答应帮着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