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点了头:“提了提。他说留任地方官还是别去念想,以大姐夫的家世,还是太难,反倒是京城里谋个差方便适合。”

“京官焉能留得住?”陈氏和林熙的想法一样。当即怀疑,林熙忙把谢慎严那话的意思转达了,陈氏这才不做声,林贾氏则是点了头:“这七姑爷不亏是世家子,想的还挺深远,熙儿啊。你以后在谢家。做事多动动脑筋,学着点,可也得尽可能的周全,别莽着!”

“是!”林熙将才应了声,外面便有了管家同林昌的言语声,虽是不清不楚的却能听出林昌的不快,随即门帘子一挑,林昌皱了眉头的进来:“这小子谱可摆的够大。当真儿在扬州发迹起来,竟目无尊长了!”

“怎么?莫非他不来了?”陈氏起身相问。

“人家倒不是不来。而是我差了人去知会,结果人家说和考功司吏长正相谈甚欢。要晚点到!你说说这不是摆谱是什么?”

吏部尚之下,司职的便是侍郎为副手,还有几个类似秘的郎中,其下因着职能分工设有四司,分别是: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的文选清吏司;章封爵、世袭、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的验封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至复名复姓的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等事务的考功司,那康正隆来,见得自是这考功司的人!

林昌此时说的是一脸郁色,林贾氏却眨巴了下眼睛说到:“你恼什么?谁让咱们是欠着的?何况人家见的是考功吏司,这会子上来不就是吏部传唤的吗?人家也算见的正经,就算是有心败咱们脸色,那也是‘名正言顺’!昌儿,你今天最好忍着些,为着你儿子能讨个好人家的千金做媳妇,为着你的几个女儿能在夫家站住脚,也不能叫可儿的事,这会儿爆出来!”

林昌闻言叹了口气,悻悻的坐了下去,林熙却依然是满心的怒与抱歉了。 .]

半个时辰后,康正隆终于来了。

当他穿着一身常服被引到厅内见林家家长时,她们这几个姑娘都先避讳的去了后堂,就着屏风偷眼瞧看。

林熙轻拨了遮屏的绸帘,从屏风上的镂空花纹里向他望去。

五年的光阴,她已不是林可,并从一个七岁女童长到了十二岁,而他,此时已是二十六的年华,正是风发之时,加之他那副好皮囊,看上去依旧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只是这些年也许是因为外放的缘故,历练了吧,总之眉眼举止看上去都少了那时的轻浮,多少看着有些成熟之气了。

“一别数年,大姑爷还是那般的风流倜傥啊!”康正隆行礼问了好之后,林贾氏便堆着笑的言语,那口气自然亲切,宛如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康正隆淡笑了一下:“老太太就别说笑了,我躲那风流两字都尚且来不及呢!”他话中的暗语,立时就像针一样刺了这厅里的人。

林昌同陈氏对望一眼,一个忿忿扭头,一个羞愧低头,而林贾氏到底是经过世面和风浪的,对这句话,完全当没听出味道来,笑着继续言语:“这些年没见,两家因着距离。也的确有些生分了,年初的时候我便念叨着,除去两家的姻亲关系,当年也是很近的门户来着,是以叫长桓写了封信问问,思量着就算有些事阻断了两家的一些关系,却也未必就阻了两家的情谊,你说是不是啊?”

康正隆点点头:“老太太这话在理,只是到底我们现在在扬州。远了些,累您挂念了!我这趟上京,乃吏部传唤,也算巧了,顺路来坐坐!自然的有些事也就顺带着,想讨个日子!”

林贾氏笑着点头:“是该讨个日子,原本我去信的意思也是叫着问的,不知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康正隆眼扫了下林昌同陈氏开了口:“我娶林氏过门的时候,才将将双十过一,未曾想出了那档子事。这些年为这两家的脸面和情谊,我也与人道林氏身子不好,修养静养,可是如今我也双十过六了。再有几年光阴,可就而立了,膝下却还无嫡子,是以…”

“懂了,打算近日就宣告出来,好早点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对吗?”林贾氏忍着心里的担忧。保持笑容的言语。

“是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我这人是个重情义的,先下听闻大舅子准备说亲事,几个小姨子又都相继出嫁,似乎这事儿若这时宣告,怕会误了大舅子的婚事,因此嘛,我正为难着呢!”康正隆说着脸上挂了一抹犯愁的苦色。眉眼却在几位家长的脸上扫来扫去,那意思真真儿是再明显不过了—坐地起价。等着你来讨还!

林贾氏见康正隆话已亮出,立时扫了一眼林昌。林昌便只得堆着笑言语:“多谢你为林家计,你这份情我们也会领的,诶,你这趟来京城,先前又见的是考功司吏长,怎样,京察已是无忧了吧?”

康正隆摇摇脑袋:“我在扬州已做第二任,以我的年岁,做那第三任的还没有过的,是以我不敢想,可是家父家母自入扬州后,颇喜那地气候,更与左右邻朋十分投缘,最近这些日子,一想到两年后便得随我离开,就每每叹息,我是真想尽一份孝心,让她们能安乐自在!”

林家人早清楚康正隆这话后面的意思,可若真论起话事的能力,他林昌尚无这个本事,但好在有两个半的权势之家的女婿,真要插手,也不是没有一点商讨的余地,于是当下他捋了把胡子问道:“考功司的吏长是何打算?”

康正隆摊手:“不知,我早上与吏部走了一趟后,下午便在驿站候着,后得了传见了吏长,可说了半天也没见有所动的意向,只怕是难啊!诶,听闻我那几个小姨子所嫁都是侯府之级,不知岳父大人可好帮着言语,给想想法子?”

这一声岳父大人,康正隆叫来好生自然,可听在林昌耳朵里,却叫他五味陈杂,他强忍了内心一时的酸楚,顺着话招呼道:“自是一家人何必两家话,能尽心相帮的,怎能不帮?这不因着知道你来,你那几个小姨子都已协夫而来,只是除了四姑娘,她这会儿正坐着月子呢,出来不得,是以缺了她罢了!”当下林昌出言叫了几个姑娘的排行,这三位后堂听声的便一道应着出去了。

当年林可出嫁时,几个姑娘里也就林馨知事一些,自然还能眉眼相识的应对两句,至于林岚,她早对林家从内心就厌恶,更自知自己夫君的家门能耐这里是凑不上半点的,是以只是点了个头,就在一边处着,既不为娘家考虑的招呼,也不管自身与他是否再有亲戚关系,反倒是林熙,原本这个应该最模糊的人,应该最好奇的人,对康正隆倒是正经的见礼一拜,唤了声大姐夫后,随即立去了陈氏的身后,根本没过多打量,却也没轻着乱着礼数半分。

林家的姑娘,相貌不差,康正隆早也知道,只是林熙这个年岁,正是抽条发育的当口,又被谢慎严用心的喂养,不但身材看着略有些圆润,脸蛋更是看着跟熟壳鸡子一般,白滑弹软。今日里她虽没刻意打扮,却也见着贵气,小小年纪这么裹在贵气里很是惹眼,那康正隆本又是个好色的,自是多看了她两眼,直到林昌不满的咳嗽之后,才收敛的眼神,还口中为自己铺着台阶:“我这几位姨子里。当属这个这个小姨子最是无有印象,想不到这才几年光景,人不但都这般大了,竟还先时就是早于14出嫁的叫做先时为了人妇。”

林熙没有打岔,林昌更是挂着笑,略略说了当时的情形所迫,而后林贾氏道了一声还是宴席上言语吧,这才一行人挪去了花厅的饭桌前。

此时林昌叫人去把几位姑爷请来,而林家的几个儿子也都到了。长桓因着还是散馆,不好觅得时假,是已这会儿才从翰林赶回来,当下也非常识大体的忍着同康正隆寒暄说着等下得多喝几杯的话。

长桓正拉着康正隆言语间,三位姑爷到,那康正隆闻声,便是转头瞧看,待看到进来的三人都是华服加身,相貌堂堂时,便是立时直身。而待目光落在最是英俊华丽的谢慎严跟前后,人却肩膀向上一抬,自己先欠了身。

“你们来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三姑爷,乃是杜阁老的…”林昌坐着介绍,康正隆同人行礼,口中气言辞不断,偏到了林昌一指谢慎严要介绍时。他却抢了话的上前两步:“这位应是七姑爷。谢家的世子爷吧?”

谢慎严笑了一下,身子蓦然向后退了一步,欠身言语:“大姐夫说笑了,我乃谢家三房的长子,于家门中排行十四,哪里是什么世子爷?”

康正隆一副说漏的表情,同谢慎严飞着眉眼:“瞧我这嘴儿,虽说是迟早的事。却也不该我这么说的,等下我自罚三杯!”

谢慎严眨巴了一下眼睛。冲着他十分直接的言语到:“大姐夫倒是个妙人!就您这玲珑心黄鳝舌留在那一地为官委实可惜了,倘若是在京中为官。兴许三年五载的便能大富贵啊!哈哈!”他说完一转身冲着林昌笑言:“您说是吧,岳父大人?”

林昌立时笑着点头:“你说是自然是了,来来,大家既然到了,就坐下一同吃酒吧,有些什么也等先喝高兴了再说!”

林昌立时推搡着康正隆让他坐在偏上手的位置,这样大家才好依序而作,岂料康正隆却忽然一脸欠色:“又倒是远亲近邻,这些年在外为官,可比不上常在身边的列位,于这位子,我实在羞赧,坐不得,我还是捡个下首吧!”他说着自己就迈步往下首走不说,还口中念叨:“你们在岳父岳母身边的挑担可得替我多多照顾他们二老,哦,还得伺候好咱们这位老太太呢!”

说话间,人磨叽到了下首,抬手一拉椅子坐下了,立时除了谢慎严其他两位姑爷便是嘴角待着嘲意的扫了谢慎严一眼—这位大姐夫选的位置,大家只要按着顺序做过去,自是谢慎严就坐于他身边的,这顿饭打的什么主意,谈的什么买卖,那两位姑爷又不是傻子,焉能不懂?

林熙看着康正隆如此急不可耐,心知这货的成熟也不过是仅限于外表而已,当下心中忽而冒出个想法来,今个若是四姐夫也到了,这康正隆会扒拉着哪个呢?庄明达那火爆性子,看着康正隆敢这么挑拣,只怕是会扯着嗓门质问过去:“你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吗?”

康正隆可以这般露骨,但不代表林家人会随着他漠视了规矩,当下不等谢慎严开口,林贾氏便冲着康正隆言语:“行了吧,你若坐去那里,是要我这几个姑爷到院外吃饭不成?快些坐过来吧!莫为难了人家!”

康正隆立时气:“老太太,我这是…”

“大姐夫还是过去坐吧,都是一个席面上,酒一样喝的到,倘若大姐夫是怕喝不高兴,大不了,席后我们再干一坛就是了!”谢慎严这般说了;康正隆自是顺势应声去了自己该去的位置上,于是众人按身份落了座。

丫鬟们上来伺候净手,净口,而后用餐,第一杯酒下去后,康正隆就过分热情的开始和众人亲近,半点没有先前连门儿都不登的冷色,而看着他的举动,谢慎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样子,直到酒过三巡后,林昌同康正隆一道去方便时,谢慎严才转头冲林熙一笑,举箸为她一边夹菜,一边十分轻的小声言语:“知道他为何今晚这般热情吗?”

林熙扫了一下大家,见没人留意自己,忙是小声作答:“还不是见到了你呗!”

“自大的人是看不到自己所失的,只有让他知道什么叫没有希望,甚至绝望才会知道得先抓住能抓住的,哪怕是稻草也不放过!”谢慎严说着,又去夹菜,林熙则觉出点味道来,最后扫了眼大家后冲谢慎严轻言:“该不会下午那个吏长的见面…”

谢慎严眉眼里满是笑色,冲着她眨眨眼睛:“不笨。”说完转头就同身边的曾荣招呼着碰了一杯酒不和林熙再言,而此时林昌同康正隆两个摇晃着身子回来了。

林熙当下偷眼瞧看康正隆,无端端的内心有种舒爽的感觉:“怪不得自己那般主动的就谈到条件上来,原来是这样。”随即她又看了眼谢慎严,内心的舒爽变成了喟叹:这就是世家,权贵,当真一句话能叫别人跑断腿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都察院经历

这一顿饭吃进酉正末刻,林贾氏是时候的念着喝高了,便由陈氏起身附送,几个姑娘也就一道自觉退了出来,留下那些男人们在那里言语谈话。

“行了,也不必守着我了,你们难得回来一趟,该瞧的去瞧,该看的看去吧!”一出了花厅院落,林贾氏便清醒言语:“只是你们也都清楚今日的事是个什么事,为这你们的前途未来,也得记清楚,是你们大姐身子孱弱久病在床,既不能为康家添后,也不能前来省亲,可明白?”

三人立刻应了,林贾氏便满意的回了福笀居,人一交给常妈妈扶进去歇着,那林馨便告罪去了生母那里,林岚没机会见生母,可也不会在这里待着,便言语着去屋里歇歇也就走了,于是林熙便同陈氏一道回到了主屋的院落里。

“母亲不必担忧了,大姐夫那般凑着我家四爷,足可见心里的盘算,一时半会儿的 ,是不会傻着言语了。”林熙知道母亲那不能舒展的眉是因为什么,自是开口劝慰,陈氏听了,抓了林熙的手:“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也听到了,他是一心盘算着再做扬州的官爷呢,我只怕姑爷给他做的打算落了空,人家瞧不上啊!”

林熙冲着母亲淡笑:“您那姑爷可是谢家的四爷,您就别担心了,他一准能叫大姐夫心甘情愿的!”明明自己起初都是担忧的,但是今日里这顿饭一吃,她所有的担忧与顾虑都消失了,她清楚谢慎严一旦有什么想法,便会做到好,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相信与放心。

陈氏见自己的女儿如此斩钉截铁,眉眼落在她身上打量一头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发:“能信着自家男人那就最好,只不过,他是世家子,熙儿你拿不住的,所以日后还是留心一些给自己,莫把什么都付出去,到了跟娘一样。”

吃了大亏的陈氏用自己的教训提醒着林熙的留一手。林熙焉能不懂,她点点头:“放心吧母亲,我知道分寸的,何况,我还小,与谢家的事,我不过是个旁听的,列席的罢了,而且我那些嫁妆也耗损不上的。”

陈氏一听也的确没话可说,母女两个对望一眼后。陈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林岚她生母的身子怕不成了。”

“怎么?”

“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到了庄子上大约过不得吧,再加上孩子那事儿许是伤着了,正每况愈下呢。前几日我听着她病倒,差人去庄子上瞧看,那郎中回来说,应是熬不过两冬的,只等着耗尽了。”陈氏说着眼里莫名的透着一种伤感,好似往日的愤恨与厌恶全都没了。只剩下可怜同情。

林熙瞧着母亲那样儿。知她到底心软,便伸手抓着母亲的手揉搓着:“人在做,天在看,做下那么多孽,终归要还的,这也算报应,是她的命,到时。能这般熬尽去了,倒也算好。我只怕府里冒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倒伤了母亲的名声。”

陈氏闻言一愣。挑了眉:“这府里自她去了,就安省了,谁还蘀着她盘算?”

“是不是蘀她盘算,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母亲身边也未必就安省了,那位姨娘,母亲忘了吗?”

陈氏摇头:“忘是忘不掉,我也自你告知我之后,慢慢地远了她,可是这几年,我瞧着也安生没见什么事啊,而且长佩读书上还算上进,平日也老实,前两日上她还来同我求告,说给长桓瞅媳妇的时候,也顺带给长佩瞧个门当户对的好相看一二,我才应了。”

林熙听着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莫非萍姨娘自母亲疏远后,便明白错误改过自新?加之珍姨娘做了例子,震慑或是警告了她,是以她老实下来了吗?

捏了捏母亲的手背,她冲陈氏言语:“若是她真的相安无事,那是好的,不过母亲还是防备着点吧,虽然我也希冀着您别太累,但防备些总也是对的。”

陈氏点点头:“这些我省的,你这丫头就别来说教我了,还是多掂量着自己吧,你那房里的两个通房可还安生,没给你寻出什么幺蛾子吧?”

林熙笑了一下:“都挺安生的,前阵子有一个送出去了,屋里只有一个通房了。”

“送出去了?”陈氏挑眉:“怎么?”

林熙凑着母亲的耳朵略略说了那件事,不过她可没说凝珠是被陷害的,只是说那丫头有了孕被郎中发现,正好撞上谢慎严回来,人家就直接处理了,她就是个列坐的,跟着转了一圈而已。

陈氏眼圈立时就泛红:“到底是大世家,知道什么叫规矩,知道什么叫嫡庶血统,倘若你爹有这一半儿的清醒,我也不至于憋屈了这些年,好熙儿,凭你夫君这般知事,我便不用担心你了!”

母女两个在屋里说了会子话,陈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同她一道出来,刚到花厅院子口,就看到三姑爷同六姑爷两个,竟然在花厅前,就着廊下灯笼下棋,而敞开的厅口清晰可见七姑爷同康正隆正勾肩搭背的搂在一起。

陈氏立时看了一眼林熙,眼里透着喜色,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能寻到这么一个肯为丈人家办事的夫婿实在是太有福气。

这个时候,长桓扶着喝高了的林昌从茅厕里出来往花厅里赶,眼瞧到母亲同七妹妹在此,便上前打了招呼,陈氏立时扯了扯林昌的衣袖:“老爷差不多了,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也该回去了,你去催着出来,我去叫人把那两个姑娘也喊出来吧。”

林昌点头应着,扶着长桓进了花厅,陈氏就招呼了丫头去请两位姑娘,下棋的姑爷听了声,立时也停了棋,索性说着彼此这盘棋的得失。不多时,厅里那两个在林昌的言语下。笑呵呵的起了身往外走,依旧是勾肩搭背的模样。

“谢老弟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听来实在震撼,你放心,取舍之间我已有数,就按先前说的,还请老弟你多多费心!”康正隆搂着谢慎严的肩膀言语亲切无比,而谢慎严没有半分不耐,甚至还很亲热的低着脑袋凑在他肩头跟前:“你放心。大姐夫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咱们一家人,应该的,应该的!等这事儿办好了,大姐夫可要带上我那大姨子上京来,好叫我媳妇不那么念想着!”

康正隆一顿,随即笑着点头:“是是,那必须,必须!”

此时见他们出来。那两位姑爷也收了阵仗,大家凑一起说了几句,三姑娘便来了,当下大家凑在一起。胡乱的这个说几句,那个问一下,就等着六姑娘过来后,三家都可以告辞回去,岂料半天林岚都没到,于是说话的六姑爷便心不在焉了。冲着一旁的丫头言语:“去。催催你那奶奶,磨磨唧唧的做什么呢!”

丫头答应着向外跑,将才出去就遇上了过来的林岚,一道折了回来,那曾荣当即就瞪了一眼林岚,林岚忙是赔着不是:“适才吃了两杯酒醉了,不觉就合眼眯瞪上了,丫头来催。应怕乱了发失礼,梳妆了才来。耽搁了。”

曾荣闻言抽了下嘴角,扭了头。这边林馨便言语:“好了,时候不早,我们也得回去了,免得太晚了不好,还是赶紧去老太太那边行礼道别吧!”

于是大家顺着话一道过去,行礼道别后,也就各自乘车离开,尤其那谢慎严离开时,康正隆还 拉着他臂膀一句一个谢老弟的招呼,而后等人都走了,他倒也满面春风的同林昌和陈氏告辞,至于大姑娘那事什么时候宣告出来,他是一个字也没提。

他告辞后,林昌带着陈氏又到了林贾氏跟前,长桓陪着一道,把席间上的话说了一遍,简单的说,就是七姑爷讲了几个他父辈同僚是如何平步青云发迹的故事—无一例外都是京官起始。而后康正隆动了心思,一个劲儿的诉着自己的无门无路,口中牵扯着彼此的姻亲关系,于是七姑爷也张口闭口的说着咱们既然是姻亲关系,我必然帮忙,而后欢乐散场。

“看来,他是动心了,余下的只能瞧看着了!”林贾氏此时放了心,便叫着累了撵了他们回去,夫妻两个从屋里一出来,陈氏叫了人扶着老爷回去歇着,自己把长桓叫到了身边说到:“你七妹夫把这事儿稳下来后,你的婚事就赶紧敲定吧,我不想有什么变故的,是以你早做准备,到你父亲休沐的日子,我便叫他去上门提亲,之后你也好去下定求字。”

长桓的脸颊上显出一抹不好意思来,他点点头:“是,一切都凭爹娘的意思。”

长桓走后,陈氏便叫着丫头备水的准备洗漱了歇着,岂料洗漱时,伺候的丫头犹豫一番后凑过来低声说道:“夫人,有桩事奴婢得很您说。”

泡在水里的陈氏看她一眼:“什么事?”

“奴婢刚才去六姑娘的院里请六姑娘,却没见她,问了洒扫,才知道她根本没过去,便以为她是去三爷那里,可到了三爷那里也没见,最后还是问了人才知道六姑娘是去了萍姨娘的院里,奴婢急忙的过去请,才到院子口就听见哭声来着,可等人传话进去萍姨娘却说六姑娘不再她那里,奴婢一时糊涂又说折回去找,却又不知该去何处,正犹豫间,瞧见了六姑娘打萍姨娘的院子里出来,她见奴婢还在那里,便,便塞了一吊钱叫奴婢闭嘴,说她在房里睡着,奴婢一时也不敢多事便应了,可思量着夫人交代过,但凡是萍姨娘的事,都必须什么都讲,这,这才…还请夫人原谅奴婢一时糊涂…”

“行了,你能老实交代最好,我这次不罚你,那一吊钱也不会没收,另外我还赏你两吊钱,下次若有什么你知道的,立时来报,我给的赏钱只会多不会少,明白吗?”

“奴婢明白!”

“好,你听着,想办法去萍姨娘跟前的丫头那里打听六姑娘为何去了她那里,又说了什么,我给你二两银子专问这事,问的清楚,我单给你赏银便是五两,可知道了?”陈氏一脸警惕的言语,那丫头立时答应,于是陈氏叫了章妈妈进来,同她说拿赏钱的事,两人便出去了,陈氏一人在浴桶里阴了脸:“好会演戏的秀萍,哼,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算盘!”

别看谢慎严和康正隆在林家那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一回到谢府自己的院子,当即谢慎严就叫着备水洗身,待一身酒味去除,他才舒坦的立在屋里执笔作画,直到林熙也洗了出来,夫妻两个便散着发坐在一处。

“今天让夫君受累了。”林熙轻声言语着,送上清茶一杯。

“应该的。”他说着接过,抿了一口后,放下了茶杯,抬手拨弄着她那湿漉漉的发丝:“放心吧,这边我且帮你稳住了,至少三年内,不会有事的。”

“三年?”按照现在康正隆的情况,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就得换地儿,林熙所报希望也不过两年而已,毕竟到了那时,康正隆做了京官就会明白和自己所想不一样,自然会不客气的。

“放心吧,我给他安排的那个位置,是个大好的位置,他上去后,怎么也得待上一年才好动作,不会傻的给自己找麻烦的。”

“是什么官职?”

“都察院经历。”

“什么?”林熙大惊:“这不是重权之位吗?”谢慎严呵呵一笑把林熙往肩头一搂:“不错,此官虽是正六品,却因属于御史台而人见人羡,只是,经历不是谁都能坐的,等到了那位置上真做起来,才会知道自己的斤两,倒是焦头烂额也怪不到我!”

两天后康正隆亲自递了帖子想要上门拜访,不过谢慎严没准—而是直接就在吏部得空见了他一面,当日下午,康正隆就去了林家,告别了二老,说得回扬州继续任职,关于大姑娘的事,先放着吧,等日后他到了京城了,再说如何。

他这般言语,林贾氏便知道成了,当即就冲康正隆言语一句:“贤婿,我们林家如今也算对得起你了吧?你可得给我们林家留点脸啊!”

彼时康正隆立时保证:“您放心,那两个不懂事的,在我上京前,就处置了,今后保证不会再有这档事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成人了

康正隆拿两个侍妾的处置表了态,林贾氏自然顺着这话夸他为两家恩义着想,声称自己会多多敦促孙女婿的关照,于是大家的买卖谈成了,康正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京城回往扬州,林昌也做足了样子,叫着长桓亲自送了康正隆离京。

几日后,林昌在和林贾氏及陈氏的又一轮磋商后,终于敲定了长房媳妇的人选,提着礼物去了按察使洪大人家上门提亲。

按察使洪大人人家可是正三品的官,他夫人秦氏也来头不小,是县主之女,总之按照门当户对来说,林家是够不上的,但一来林老太爷有点薄面,二来林家的七姑娘嫁给了未来要继承爵位的谢家三房长子,这不够门当户对,也够了,何况那长桓如今也是散馆,过些年下来,混迹出来,可就能直入内阁,拿个女儿出来“投资”也很是英明的选择,所以与其说是林家选中了洪家,不如说是洪大人自己透了口气,愿意下这份赌注。

因着这个情况,林昌满面红光的回来宣告着成功:洪大人允诺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长桓!于是当晚林贾氏就兴致勃勃的对着长桓一番说教,意思只有一个:虽然这个长孙儿媳不是什么旷世美人,却也体面端庄,大户出身,教养极好,配你不亏,你更捞到一个好的丈母娘家!

长桓声声应着由着老太太念了一个时辰,才得回去,回到屋里,陈氏也巴巴来嘱咐了一遍,长桓早听出话中意思,出言表态:“今日听祖母同娘亲言语,孩儿明白,这洪氏可能不是什么美人,兴许相貌有些无盐,但大丈夫娶妻娶贤。只要她是贤惠的,能持家,能孝敬父母与我一心上进,便是最好。别的,不求。”

陈氏看着儿子懂事,使劲的拉着他的手:“你是我的心头肉,若是依着以往,我定要给你寻个貌美如花的,可是这些年,我却什么都想明白了。寻那貌美如花的不如寻那一心持家的,能叫着我儿上进,能把家事弄得安稳,才是正经,想她洪家,按察使的老子,做事更知规矩分寸,再有县主家出来的娘。更知道怎么叫着规矩,是以我们选的她。”

“母亲不必说这些,儿子绝无半点埋怨的意思。儿子能娶到洪氏,已是得了便宜的,岂能厚着脸皮卖乖?”

陈氏瞧望着儿子,心中踏实下来:“除了你大姐,你和熙儿两个都是最最窝心的,我这也算,熬出来了。”

长桓看着陈氏,嘴唇一哆嗦,念了一句话来:“娘,大姐未必就不好了。那大姐夫我瞧着也不怎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娘就别在念大姐的不对了,在儿子心里,大姐依然是我知道的大姐,纵然任性骄傲。却也不会不知好歹。”

陈氏闻言愣了愣,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过去啦!”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四姑娘出阁的前夜。

谢家设下家宴,一家人吃着饭菜与她说着吉利话,酒后饭终一家人又挪去了花厅里坐着言语,老侯爷看着十四姑娘,抬手召唤,便有丫头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捧于她的跟前。

“丫头,你呀心比天高,我是知道的,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这辈子要想有所成就,便只能指望在你夫婿和儿子的身上。你那夫婿,是你挑中的,你祖父我帮你长罗着愿了你的念想,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希望你到了花甲之时,已经身披诰命跃在淑人之上,也不枉你那心气了!”

十四姑娘当下对着老侯爷福身言语:“祖父对芷儿的疼爱,芷儿终不敢忘。”

老侯爷一指托盘:“这是给你压底的,瞧瞧可喜欢!”

十四姑娘闻言扫了一眼托盘,抬手去了其上蒙布,立时一尊足有臂膀大小塑有十八童子的铜尊显现出来。

这铜尊看在林熙眼里,她实不知其贵重,而身旁的谢慎严微微昂了头,其他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羡慕,这足以宣告此物不凡,但是十四姑娘脸上先是出现了欣喜,继而凝重,最后却是一转身冲着老侯爷跪了下去。

“祖父如此厚爱,芷儿不敢当,这商十八子尊孙女收不起。”

老侯爷呵呵一笑:“这东西的确贵重,按理也是传儿不传女的,但是你自小讨我喜欢,我意此尊为你讨下大喜,并叫那老头子知道你从我这里出去,带的不是什么丰厚的嫁妆,而是不输的底气,是我们世家的底气!”

十四姑娘朝着老侯爷磕了一个头:“祖父明鉴,孙女是自愿选了他,嫁过去的,倘若我带着它去,岂不是以门风强压?贤妻也罢,良母也罢,都是要持家助家的,我带着去了,岂不是等于拿了金枝玉叶的乔,反叫他丢脸哽心了吗?”

十四姑娘这话一出来,屋内几个人变了脸色,尤其是徐氏,当即瞪了十四姑娘一眼,一副恨不得拖她走的表情,老侯爷更是望着她,但几息之后,老侯爷忽而言语到:“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还没出这门儿呢,心就过去了,罢了,我还忧心你心高气傲不知服帖,才思量许久取了这东西给你,可是没想到,你竟早早地拢住了心,收住了性儿,好,好啊!既然你不要这个,我还把它归在主库里留着传家,只是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祖父我总得表表心意。”

十四姑娘立时抬起头来望着老侯爷:“孙女所求,八年前那般,今日也那般!”

老侯爷的眼珠子转了转,终究点头“罢了,就准你进去两个时辰吧,明日你还出嫁呢!”说完他冲着安三爷说到:“去吧,带她去密云阁吧!”

十四姑娘当即叩谢,安三爷的脸上则还显着讶色与兴奋,同样对着老侯爷叩谢后,这父女两人便先离开了花厅,老侯爷看了屋中其他人一眼,笑着捋了把胡子,便叫着散了。

林熙同谢慎严一道回往院中,到了自家正房里,林熙便扯了他的袖子:“那尊是什么来头。密云阁又是什么?”

谢慎严脸上浮着一抹淡笑,眼神明亮:“那尊乃是商周之物,谢家祖辈起始之时,便将此物当作瑰宝传家。世代相守。”

“传家的东西,祖父也肯给十四姑娘?”林熙诧异,毕竟传家,便是传儿的,除非家中无有男丁,女子招赘入门,否则此物是传不到女子手中的。

“我十四妹。看着是娇滴滴女子一位,长得也十分柔弱,可是她心之强,无人能比,就是我,也都尊她三分呢!”谢慎严说着一脸的傲色:“你看,如此贵重之物,她不求。只求入那密云阁一道!你问我这密云阁是什么,这密云阁是我谢家之重,是谢家千百年来藏下的书籍孤本。从竹简到绢布,从拓片到画卷,典籍,经书,画本,残卷,皆有,而此阁,只有谢家家主认可的儿孙才有资格入内观学,并且此阁之物。不外借,不易主,还不做分家之资,只有历代家主可握,世代相传。十四妹是女子,本不可进读。但祖父能允她两个时辰,便是极大的厚爱与认可,这也是她自修之福!”

林熙听来一时澎湃,忽然觉得十四姑娘有着她所佩服的东西,可是,是什么,她却说不清楚。

转眼便是两年得过。

八月秋月浸润之时,雷家大摆了宴席,两年前嫁过去的十四姑娘于端午的夜时生下了一个儿子,为雷家延续了这单脉的子孙。

雷家设宴,谢家作为十四姑娘的娘家可没歇着,徐氏大清早就带着林熙过去奔忙,到了午日时,各位宾客所至,林熙便是以嫂子的身份,帮着张罗招呼。

两年里,她猛窜了一节身子,如今同谢慎严站在一起,也不过短他一个脑袋的高度,而她虽然高挑,却并不嶙峋,谢慎严的美食关照,让她虽不若珠圆玉润,却也身礀丰满,胖瘦恰到好处。

忙活了大半日,到了下午宴席用罢,雷家人自己铺着收拾,她同徐氏的忙也帮的差不多了,便去了谢芷的房中歇息。

“今日累母亲和四嫂帮忙了。”穿着大红袄子的十四姑娘,束着宽指抹额,一脸娇媚,丝毫没有林悠那为人母后的憔悴之感。

“说这些做什么,我同你四嫂子再不帮衬着你,你一个哪里转的过来?”雷家没什么人丁,纵然雷敬之这两年仕途渐起,可是就算置下大院子,买了一些丫头,还是宅门太空,忙着张罗这些事,她们在不来帮忙,可就说不过了。

“若不是做月子,倒也不至于忙不过来的。”十四姑娘说着将手边的两个盒子拿了起来,分别塞到了徐氏同林熙的手中:“让母亲和四嫂受累,这是我特意备下的礼物。”

徐氏眉眼一翻,抬手就把盒子推了回去:“你犯什么浑呢,我是你娘,你不给我礼,我也会帮,难不成我是讨你礼的不成?再说了,你给我送东西,这不是找着叫你婆婆心里不痛快嘛,哪有拿夫家东西贴补娘家的道理!”

十四姑娘眉眼皆弯,声音依旧的嗲娇:“娘啊,您想多了,这礼与其说是我的意思,倒不如说是我那婆婆的意思,她一早就同我说,雷家少着人脉,咱们谢家能同雷家结亲便是他雷家大福,多少事都是谢家在后撑着,她心里有数,如今累及你们奔忙,她过意不去,可若亲自筹礼,又怕您说见外了,生分了关系,便才叫我准备的!”

徐氏闻言掩口一笑:“你这婆婆倒是个妙人,莫不是你给她贴金吧?”

谢芷摇头:“芷儿才没呢!我这夫家,若论家世,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也就清白小家而已,可是我这婆婆为人真诚,实诚,手脚利索又吃得其苦,拉巴着我那夫婿长大,读书,自我嫁进门后,便把持家之事丢给了我,自己回了乡下老

家守着薄田,生怕在此累了我这世家出来的儿媳妇向她折腰,我书信请她回来,她也不来,若不是我亲自去了乡下接她来,她还要待在那边的。”

“她那是给自己长脸呢!”徐氏挑了眉。

谢芷笑着又摇摇头:“真不是,起初我也有此念想过,可这一年半载的处在一起,有好的。婆婆便会念着我,但凡费心劳力的,她都自己扒拉了,我看得出她的好来。娘,女儿嫁过来时,您还有所担心,可眼下,您还担心吗?您女儿我,过得实在舒坦啊!”

徐氏眉眼里都是笑意:“你舒坦就好,反正大胖小子你是生下来了。我不放心也放心了!”说着她瞅了眼在旁睡的呼呼的小小人儿,眉眼里充满着疼爱,末了一转头看向林熙:“你呀,到底几时来动静?这都十四的人了,怎么还没见月事?”

林熙无奈低头,这事儿又不是她想就成的,心知自己的婆婆一日比一日惦记,她也只能受着。

十四姑娘扯了徐氏的衣袖一下。冲着她言语:“您就先疼疼您这外孙子吧,等到四嫂有了动静,来年给您生个大胖孙子时。您这外孙子就被丢到犄角旮旯里想不起了!”

徐氏闻言扑哧一笑,抬手在十四姑娘的胳膊上掐了一把:“连你娘都拿来玩笑,当真儿是在夫家宠溺过头,没个分寸了。”

十四姑娘立时窝去徐氏的怀里蹭了起来,如同一个小孩子,而徐氏的脸上笑意满满,当即指着她说着她还不如那个睡着的小团子。

十四姑娘笑着与徐氏言语,眉眼中偶尔与林熙对上,便是冲她偷笑,林熙心知她为自己解围。也在那里对她点头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