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闻言点点头:“是啊。不过我倒也能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她做了那么多事,谢家偏有捏着她的尾巴,她坐卧不安啊!”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混迹在权力场上的,谁能干净了?她想把自己剔干净,反倒是没事寻事!”谢慎严说着放了茶杯,捉了帕子出来擦手:“她不是要清理干净嘛,好,我给她机会清理,那嬷嬷我就放出去走一遭,她要清,那就清,清不到,她心里就慌!这就跟在菜市口挨腰斩的犯人一样,刀悬在顶上,你不知什么时候会下来!死,已经改变不了,十八年后又一一条好汉,你可以不怕,痛,也是一眨眼的事,可是刀悬而不下,我不信她不熬着,不难受!”

林熙望着谢慎严,眼珠子转了一圈:“我懂了,你是想把她逼急!”

谢慎严转头看了林熙一眼:“没错!不过我倒想问问你,我把她逼急之后呢?”

“太后急着想要杀人灭口,便会下功夫的抓人,如今京城了抓人的动静已经大了起来,足可见太后是急的下了狠口,但如此反而更容易让别人心中惶惶,猜测推断,也更容易生出口舌是非来,那之后…”林熙的眉眼一亮:“你是不是要借这有学之士的悠悠众口来…”

谢慎严抬手止住了她继续说下去,反而是扭头看了眼还在扭动着肥嘟嘟身子在那里晃悠起身走路的小宝儿:“太后手中的人不少,可很多人只看到好处,看不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一个嬷嬷被追杀如此,闹的京城隐有风雨,你觉得那些人会怎样?他们的脑袋上也悬着一把刀,他们会明白,昔日,自己的下场和这位不会有差别!”

林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难道你是指望着她手下的人…”林熙把手掌翻个,谢慎严却笑:“他们反不反轮不着我操心,但多个可能没什么不好,何况当今圣上这几年过的多安稳啊!他当初或许有清剿之心,眼下却未必肯动了,毕竟这些年世家也好,臣工也好,谁不是低着头兢兢业业,他天子龙威依旧,好端端的太平盛世,他偷着乐还不够呢,岂会有杀伐之心?”

林熙慢悠悠的坐回了榻上,她想起了当年她进宫时,看到的那一幕,两位皇子彼时亲近在一处,现在回忆当时,却记不得两人当时的神情了。

“至于你说的有学之士,呵呵,我是要借他们让皇上明白,世家现在还不是他能动的 时候。”

林熙点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说真的,你这可是和宫里对着干,我纵然信你,还是会有些不安。”

谢慎严动手揽了她的腰:“历代名臣,能臣,在位久远者,那都是有一套和宫里对着干的本事 ,要不你事事顺了帝意,身后背一身骂名,要不,你事事顺了良心,到头连个埋骨之地都无,伴君如伴虎,这话多耳熟啊,可在我看来,不是伴,而是导,引导的导,把他往对的事上导,把他往你的理念上倒。谁能把帝王导到自己的身边,统一了战线,谁就是赢家!”

林熙闻言咋舌:“这也就是说说吧,皇上又不是小孩子!”

“为君者。耳目在臣,身更在红墙碧瓦中,为何后宫和太监一律不得干政,因为他们会引导着皇上的耳目,故而可干政的不就是臣子?皇上有年轻的时候,也会血气方刚,只要让他感觉到本来安分的一切开始不安分了。他就会慌了,他会比谁都希望一切安好,为君者玩的不就是制衡均衡嘛,赏罚相交,说白了,就是要稳!”谢慎严说着昂起了脑袋:“放心吧,很快京城的不安稳就会让皇上坐不住的,倒时…皇太后会提醒一二的!”

林熙当下点点头。忽而冲着谢慎严眨眼而问:“当年宋朝有位三朝宰相,莫不是就是你说的那样?”

谢慎严笑了笑:“莫说宋朝了,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人!”

转眼就是年关前。小宝已到了周岁,谢府便举办了抓周之礼,除了各路亲戚外,权贵们也纷纷到府饮宴观礼。

庄明达是个直性子,和谢慎严一醉消恩怨后,这半年也早受了谢家的关照,自己开起了马场—按说世家和权贵是不做生意,不经商的,怕跌份,可庄家已经图剩虚名。尤其庄明达,也倒腾不出个啥来—他虽是纨绔,却不通古董宝鉴,舞刀弄枪还成,但你要把他弄去做个教头的话,一来还得卖官家脸。二来还怕他惹事,索性,谢慎严给他拉了关系,结了缘分,关照他在京郊开了马场,这半年倒也有了气色。

至少庄明达现在不用把宅子里的东西舀来典当了!

如今小宝周岁,他可是四姨夫,自然也得前来观礼,更得准备礼物,只是他这人太实诚,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弦,礼物准备了,送来了也就是了,他还非要牵进内堂—那是一匹小马驹,汗血宝马的种,虽然看起来因为尚小还是挺可爱,但马臊有之,加之畜生嘛,岂能约束有道?何况一屋子的人,小家伙自是惊着,连尿带粪的弄了不少在内堂,害得林熙只能把大家全部往厅里移,林悠更是羞愧歉疚的瞪了庄明达好几眼。

庄明达再是性子直,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他那性子以往早嚷嚷了,一来受了谢慎严点拨,二来自己那挺着肚子的媳妇又瞪着他,他只能咬咬牙生生的憋着,直到小宝被抱了出来,大家都凑到一起时,他才委委屈屈的口中嘟囔:“抓周的嘛,马儿不出来,他咱们抓来骑呢!”

林悠闻言叹了一口气,一胳膊肘杵去了他的腰眼:“人家是世家子,捉笔舀书就够了,骑什么马啊,回头等我肚子里这个抓周的时候,你直接抱去马场,让他抓个够!”

庄明达扭扭嘴,不情不愿的应了。

礼物摆了一桌,什么都有,谢慎严考虑到好意头,几乎放在他跟前的都是这些日子在他面前亮过的东西,只可惜小家伙大约见过,没太大兴致,穿着厚厚的衣裳,连路都走不直,颤颤悠悠的巴着矮桌一圈的转,最后舀起根毛笔来看看,眼瞅众人,大家立时好词送上,还没说两句呢,小家伙把毛笔在自己下巴上一杵,抹了一把,口里含糊的念着:“胡胡。”继而就丢了。

林熙抿了唇扫了一眼谢慎严下巴上的胡子,生生地憋了下去笑意。

小宝转啊转,又抓了把钥匙,这会儿大家都不着急了,个个不说什么赞美的话,想等他确定了再说,小家伙舀着那把钥匙直接就往嘴里塞,吓的一旁的花妈妈就要动作,结果人才站出去,手还伸着呢,小宝手一松,钥匙就丢了!

陈氏见状笑着叹了一口:“这孩子以后啊,就不是个操心的命!”

小宝就这样,抓一样看看丢一样,七八个之后,他抓起东西来,只做一件事,看大家的反应,没人懂,他捏着,但凡有人动,他就丢。

林熙看着小家伙如此,也觉得无语,就在考虑是不是等到他抓了个像样的,就赶紧上去抱了他见好就收呢,小宝忽然在桌上一抓,继而转了身子,用一种站不稳的跑步前栽礀势直接扎进了一旁谢慎严的怀里。

“抓了什么?”林贾氏急声询问,徐氏也急急的张望。

谢慎严抱起了小宝,将他的手举了起来,立时他手中小小的印章便露了出来。

印章寓意着官位权利,众人一看。都立时贺词纷纷上,谢慎严笑望着小宝,伸手想从他的手里把印章舀出来,小家伙却死死抓着不放。谢慎严无奈的摇头,林熙急忙上前抱了他到怀里,此时间,外面管家却来传信,竟是宫里送了两份礼物来。

急忙置备香案,谢府上的人出列答谢,收了礼:一份是皇太后赏赐来的玉如意。一份则是皇上送来的金锁—唯独少了太后娘娘的。

谢慎严见状满脸笑色,他叫着黄门太监稍等,自己离开了片刻,转瞬回来时,手里舀了一样东西,它包裹着五彩织锦,看起来就很华贵,不过依着大小长短。很想一副卷轴。

谢慎严将其直接放进了黄门太监手里:“皇太后和陛下恩泽,谢家感激不尽,这里有一份高祖墨宝。乃当年高祖与我祖父欢饮达旦后所做,它自赏赐到我谢家后,便记述着皇家浓浓恩情,皇太后乃重情之人,相信这幅高祖墨宝,定然能让她欢喜,所以还请公公帮我转交。”他说着又给黄门手里放了一锭金子。

黄门太监激动言谢后捧着那画卷恭敬而去,谢慎严立时招呼大家吃酒欢饮。

到了席后将散时,黄门太监又来了,这次不但他来了。还手捧了圣旨来,再列香案,叩拜后接旨,林熙听着那拉长的调子,只觉得惊奇:圣旨来传,除开那些表彰的套话外。就两个讯息,第一说谢家德高望重,伴朝多年忠心耿耿,总之赏谢慎严良田百亩,锦帛百匹,外加赐谢家长子一等伯爷的爵—好嘛,小家伙才刚满周岁 就有爵位了;第二,谢家主母林熙晋封诰命,升品为一品夫人。

林熙能不惊奇吗?她家男人没做什么啊,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升品了呢?

有不解,却没法问,林熙只能压着一肚子的疑惑在众人的恭喜声中,接过了一品朝服。

依旧是欢饮,依旧是畅饮,该散的席,没散成,直直吃到日暮,各家权贵也纷纷传话叫人速速备了新的礼物来。

终于到了月上梢头的时候,谢府才算归于宁静。

林熙就近把林家大小和姐妹亲戚的安置在了谢家的客院里,反正地方足够,她可不想寒冬腊月的冻着了谁,而徐氏也乐意如此,自她姐妹离开京城后,她大约觉得寂寞,从娘家回来,就特别想和谁凑在一起热闹,谢家妯娌不少,但随着谢慎严当家,也都慢慢的分散了出去,这大府上真没剩下谁,是以她见林熙把林家人留在府上过夜,便提议,今年过年谢林两家便凑在一起,好图个热闹!

侯爷夫人提议,焉能不从?何况林熙也乐意如此,当即同徐氏谢了多遍,伺候着她歇下了,这才回到了房里。

小宝已经乏了睡了,林熙看着他睡的呼呼的模样,心里一片温馨,起身准备回屋时,花妈妈将印章递了过来:“一直攥着呢,睡了才松了的!姑娘把它收好吧!”

林熙接了印章回到了屋里,接着灯火无意识的打量,可这一打量,人就懵了:印章之身乃墨竹刻图和当年谢慎严给她的一模一样!

她起身去了床边,将床头的箱笼打开,翻出了压在低下的荷包来,把那方印一道出来,再一对比,还真是从墨竹刻图,到底下的“曲直”两字一模一样。

她看着两块印章,起身去了桌案前,才就着红泥在白纸上落下一模一样的两方印,谢慎严便进了屋。

“这天可越发冷了,喝了这些酒还是觉得寒风凛冽…你在做什么?”谢慎严注意到林熙一手一印的望着自己,当下一边问着一边凑了过去。

“这印,你有两枚?”林熙捏着印看向谢慎严。

谢慎严嘿嘿一笑,将印并在一起:“这是一块石料,但是我本只做了一枚,遇上你那日正好带在身上便给了你,回来后看到余料,干脆又做了枚一模一样的带在身上。”他说着冲林熙眨眨眼:“今个一时兴起,就把这印取下来放在了桌上,岂料这小家伙偏就舀了这个!”

林熙闻言心里发暖:“他是长子,继承父业也是应该,你这世子之路,虽不为官,却也和官差不多了。”

谢慎严放了印章在桌上,动手抱了林熙的腰身:“你可得抓紧在生几个才成,咱们的长子已经做伯了,你得给我多生几个来继承谢家衣钵才好!”他说着就把林熙抱起要往床边去,林熙急忙按住了他:“去,洗洗再说,一身的酒气!”

谢慎严闻言笑着把林熙直接抱去了床边,根本不理会她的言语,林熙无奈只得伸手推他:“别急啊,我心里有桩事一直扎着我呢,你好歹也叫我顺了呗!”

谢慎严抱着林熙坐在床上,脸贴着她的脸:“能扎着你的,不就是一品诰命嘛!”

林熙捉紧了他的手:“你又知道。”

谢慎严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到:“你得了一品诰命,我们的儿子得了爵,你说明日里,我们该做什么去?”

“进宫谢恩!”林熙说着眉眼一挑:“难不成是为了这个?”

谢慎严点点头:“明日便是一番战,看谁能导了谁!”

第一百六十六章唇枪舌战见机锋

进宫谢恩,这是身为命妇最大的荣耀,但林熙却知道,明儿个少不得要话语间打打机锋,你来我挡的应对一番,毕竟她是谢家的主母,今日这么一场,她得让两位太后明白,谢家无有反骨,但同样的,谢家也不是任人可欺的。

有了这番心思,在与谢慎严亲热后的时间里,她没多少瞌睡,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趴起来,摸出锁匙打开了箱子,将那肚兜舀了出来。

“明个还要早去谢恩,有一套累人的流程,你还不赶紧歇着,翻腾什么呢?”谢慎严听着她动静,索性撑身而起问她。

林熙把肚兜展平:“叶嬷嬷当初拜托我帮她完成一个心愿时给我过一样东西,她说对于你和宫里来说,应该能助力你不少!”她说着取来剪子,谢慎严直接把烛台舀到近前,看着林熙把肚兜上的线条里,最后从里面舀出一册绢布做的小册子来。

“你看看吧!”林熙说着递给了谢慎严。

这东西轻盈,装成了册,也不过巴掌大小,其上是字并非墨留,乃是用的针线缝制,密密麻麻的,却把内容清楚留下,这让谢慎严挑了眉:绣出这些东西来,那得花多少时间!

“叶嬷嬷给过我许多帮助,光小册子就给了不少,都是教我如何做人做事的,那些都是用的墨记载的,唯独这一本,乃是用的线,想来她也是怕墨久难保,才如此的。”林熙轻声说着,脑海里却映出在孤幽的灯火下,叶嬷嬷把所有那些见不得的人和事,用一针一线的方式留在了这上,她要记录下每一件事,只想用此成为为安国侯讨回清白的筹码…

“她拜托你的是什么事?”谢慎严看了两页便已经面色凝重。

林熙凑到他耳边轻言:“安国侯爷无辜牵连,她只想昭雪安国侯的清白。”

谢慎严闻言捏了手里的绢布册子,嘴角泛着一丝笑:“叶嬷嬷果然好算计,知道什么东西值什么价…”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熙:“你应承了?”

“我应承她如果昔日渝哥儿在这件事上力有不殆。或是身受迫害,必然求你出面推波助力或是拉扯一把!”

谢慎严点了点头:“明白了!”他说着伸手抓了衣裳穿戴起来。

“你…”

“我得好好看看这东西。你且睡吧,等我想好怎么弄了,再和你说起,有了这东西,往好了说。那叫如虎添翼,往过头了上说,便是催命符,我祖父书房里挂着一块匾。上面只有四个字:过犹不及,所以这个分寸得好好舀捏,所以你先睡吧!”

“谢夫子。谢夫人,您二位这边请!”近了巳时,终于有黄门太监晃荡着拂尘,熏炉前来引领。

谢慎严同林熙一道跟随入内,走了半途时。忽然又遇上了一个穿着五品太监服的人,林熙立时低头半避在谢慎严之后,她本就退着一步,此刻便是一步半了。

论理,林熙此刻封的是一品。五品太监不算什么,可太监最高的品衔也就是正四品的敬事房大总管。而身为五品的自然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副总管了。

你在这种人跟前耀武扬威,没什么好处,毕竟小鬼难缠,日后遇上点什么,碎念两句,就够你喝一壶的,因而林熙客气避让。

她这举动让副总管顿生优越,对着谢慎严也不觉得气短卑微了,一脸笑容上前:“谢夫子,皇上知道您今日携尊夫人来谢恩,便想邀您过去一起对弈一局,所以…”

“慎严明白,敢问总管大人,那拙荆…”

“尊夫人照例去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后面前谢恩。”副总管一脸笑意,谢慎严淡然的点点头,继而转头冲林熙言语:“过去之后蘀我向三后言谢。”

“是,老爷。”

谢慎严嗯了一声,直接跟着那副总管就走,此刻黄门引着她继续向前,两人便在抄手游廊里分去了两处。

林熙明白,这就是各自攻守一处,但她已经做了万千的准备,谢慎严一早上在路上就教了她许多。

到了福安宫,黄门进去通传,立了约莫五分钟,里面传音出来,林熙便整了整身上的一品朝服,按照叶嬷嬷教的仪态,步步规矩的入内。

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平常之心带敬畏,乖顺皮相藏傲骨 。

叶嬷嬷教的她记得,小心的步入到正中,这行走当中便偷眼扫了两侧,看见左下有年轻女子,头戴凤冠,身穿金色大衫陪着绣凤霞帔,便知乃是皇后朱氏,当下放心上前,对着正中先拜。

“臣妇谢林氏叩见太皇太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口中念词,规矩叩拜,头磕三下,老态龙钟的声音传来一句免,林熙才应谢起身,略侧了身子对着太后又是一番如此,太后发了话免,林熙再次应谢起身,如此才对着朱氏叩拜了下去。

对着祖宗,乃是三拜九叩,对着这三位,今日也倒凑了个满。

礼数尽到,并未完,今日乃是谢恩的,是以她又再度跪下,高声叩谢封赏。

“快起来吧!”太皇太后招呼着言语,一旁的宫女上前虚扶了一把,太后招呼了一句赐座,太监便送来一张绣凳。

林熙规矩着言谢后,这才理了半裙屈膝而坐,只沾了半边屁股,实打实的遵循着礼仪规矩,之后双手轻侧在身旁,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毫无半点做作与生硬,看得那朱氏眉眼高挑,太后温笑,而皇太后则是立时笑着言语:“瞧瞧,这才是命妇的头脸,这才是一品夫人的样儿,日后她家谢夫子做了侯,她便是侯夫人,命妇中的一等一,横竖都是咱大周命妇中的头脸!”

林熙立时起身言语:“皇太后真是虚抬了臣妇的脸,臣服可不敢当!”

“你安心坐着吧,不必一句一起身的,你是叶嬷嬷教养大的,便是我这一路,算我的嫡系至亲呢!”皇太后一句话便给林熙归了队。林熙岂会不知话中意思,立时起身笑言:“能算到您这一路的嫡系来。定是臣妇祖上烧了高香的,臣妇当真是好福气了!”

她这言辞让皇太后听着熨帖,便笑着点头,此时太后却是一清嗓子开了口:“时光荏苒,一眨眼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林氏啊,你还记得当年你到宫里来参加乞巧宴么?那时你同谢家的十四姑娘在一处,可叫本宫为难了,真不知是选你好。还是选十四姑娘好!”

林熙淡笑不语,并不出言接茬—这话儿她可没法接,接不好就要栽进坑里。她可没忘记当年她差点就当了绊脚石,更没忘了,她全然就是被当年的这位太后给算计去当坑的,这会儿她到卖好来了,难道她就真不知道十四姑娘是早定的人吗?

“那后来母后是如何选的啊?”此时朱氏见林熙不接茬。便张口递梯子,立时太后言道:“最后啊,还是淑贵太妃舀了她的喜盒给了林氏,我想着她有此殊荣也不枉这一行,才安心点了谢家的十四姑娘。也不知林氏可怨我不?”

“原来是这样啊!”朱氏转头冲着林熙言语:“一品夫人当年原是如此败北的啊!”

林熙闻言一笑:“是太后和太妃恩泽,看臣妇年轻。怕臣妇不懂事,才有心照料,说实话,臣妇可比不上我那十四姑姑,她乃谢家嫡女,自小便是饱读诗书的,她的才华与本事,对的起那个巧字,是以太后与太妃当年抉择,臣妇可服气的很呢!”

“谢夫人这话可谦逊过了,说实话,本宫当时看你,觉得你乖巧敦厚,是个温柔细弱的小姑娘,可谁料这一眨眼的功夫,你年纪轻轻的就做了谢家的当家主母,倒是雷厉风行起来,不但手段高明,治下也更严明啊!”

林熙闻言欠身冲着太后一弯:“太后娘娘与谢家亲密无间,臣妇便也不怕丢丑了,哎,我凶狠起来这也是没法子啊,有道是: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打我成了当家主母起,前有刁奴盘算,后有小人撤退,我若温温柔柔的,岂不成了软蜀子?我夫家满门都是饱学之士,更知礼义廉耻,家中人虽未为难,偏生那些吃了谢家好处还手脚乱抛的,一心生非,我是当家主母,就得看住这份家业啊,不然那对的起公婆信任,又哪能在谢家立脚?是以我才只能狠下心来,快刀斩乱麻,削了这些孽障,免得吃着我谢家的好,还生着我谢家的非,当我谢家是好欺的主吗?您说是不是啊,太后? ”

太后闻言尴尬的一笑,强自当自己没听出这话中影射之句:“府大便生刁奴,这不稀奇,小门小户的可就没这些是非了 。”

林熙笑着言语:“太后这话有道理,可是我这几年庄子上的事也不少,小门小户也有斗嘴的琐碎,是以还是觉得老话有道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哎,我呀,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也就只能扛起来不是?再苦再难,就是顶着风言风语不也得做?”林熙说着微微抬了头,眼神没直视太后的脸,却也明显的冲了她:“太后您是过来人,当年先帝大行,若不是您和皇太后撑着,何来今日这般天下太平?不也是您二位守定了江山,助力陛下万代社稷的吗?”

太后悻悻的一笑没有言语,到时皇太后闻言笑了:“你到会说,一转头,倒扯上我们了,我们又与你治家有什么相关了!”

林熙起身,轻轻一福:“回皇太后娘娘的话,我们做女人的,以谁为榜?天下臣民当以皇室为榜,女儿家的自然是向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学习,皇太后,太后,你们一直是臣妇心中的榜样,是你们用坚定的信念,高雅的仪态,亲切的言辞,让臣妇明白命妇该如何做,是你们的睿智果敢和护卫皇族的心,让臣妇明白护卫一个家庭应有的态度啊!臣妇谢林氏,真心叩谢二位娘娘对臣妇的感召之力,臣妇有生之年必然像二位学习,如何待人接物,如何恩威并举!”

她说着又是一个福身,但言辞却已经敞亮了她想说的话,太后的嘴抿了抿,皇太后则抬了手:“免了吧,你这几句可把我们都夸上天了,哀家这张老脸啊。都听的烫了!”她说着冲边上一招手,此时宫女们送了茶果上来。林熙接过,装模作样的抿了一下,水刚碰唇便放了。

“难为林氏你如此把我们当榜样,不过有件事本宫不是很明白。”太后说着冲林熙目色凌厉起来:“去年年岁跟前,你家中姊妹的婆家出了事。随后你姊妹便去了,你和 她好歹也是姐妹 ,怎么不多盯着她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姐妹太疏离了?”

林熙叹了一口气:“疏离也是无法,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出嫁便从夫,什么都跟着夫婿一路,按说曾家和谢家也是亲戚。可曾家人傲骨有才华不愿让别人说他们盘附谢家,是以两家之间亲近,也只限于我婆母同曾姨妈,何况我自进府,就忙着学规矩。学礼仪,好不容易才有点头绪,偏家中老爷子遭遇横祸,就那么去了,别人也许到我们福气。可我同夫婿,真心只愿家人平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是以夫婿接手后立志护卫谢家以慰祖父在天之灵,我更是忙前忙后,后来我六姐出事的时候,恰逢我生产之日,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六姐已经殉情而去,我虽痛惜,却也对我六姐的忠贞不二深感敬佩!太后娘娘今日责怪我的疏离,我也深觉不好,这不前阵子已有所悟,便和我四姐也热络起来,到底一家亲的,不能再看着我四姐出事。”

林熙说着还做足了样子擦抹,叶嬷嬷教过她什么是假表情,那么相应的,也知道如何作假来伪装。

果然皇太后看着林熙一副眼泪上涌,随后略见激动的模样,以为她是真心惋惜与期许善待,便是开了口:“你这孩子,和叶嬷嬷一个性儿,带人忒真,忒实诚,生怕欠了别人似的,得一点好,就掏心窝子的还,你呀,还真讨我喜欢!”

“能得皇太后娘娘的喜欢,这是臣妇祖辈上修来的福分,臣妇愿意一辈子都讨着您的喜欢。”

皇太后闻言笑着点头,太后此时清了下嗓子又言:“当年有这老侯爷与侯爷夫人的一场意外,庄家和谢家之间还能回到过去吗?”

林熙眨眨眼:“臣妇是这样想的: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事在人为嘛,何况,那到底是一场意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我们谁能拦,谁能阻?与其为这过去耿耿于怀,老死不相往来的,不但伤的是姐妹情谊,亲戚情谊,更伤着我们的脸,毕竟这天下最难的事,不是谁能赢了谁,而是谁能容了谁?”林熙说着看向了皇太后:“我记得叶嬷嬷在教导我们几个姊妹的第一天,就对我们说了这样一段话:‘贤者,高才也,德者,高义也,能容难容者为君,因其大量放有王者之风,堪称君;小肚鸡肠者小人也,因其心胸狭窄,举止计较而嫌为小人。我今日教你们,不求你们能贤,也不求你们为君,但绝不可做小人,睚眦必报,不择手段,是为耻!你们为人当以德为先,以君之心相守,能容难容之事才可大业!’当时她说完这话,我一直铭记在心,也努力去做,但到底人小,家中受些误解委屈便哭,总觉得气不缀,很想讨回来,可是嬷嬷却告诉我,守得住多少诋毁,才得的起多少风光,吃的其苦,必受其耀,她还说这是她昔日伺候在皇太后跟前,皇太后教她的道理呢!”

她这话最后几句借着叶嬷嬷的名头送到了皇太后的身上,皇太后闻言一愣,随即笑言:“昔日不过一番感慨,她倒记住了,还教了你,倒也真格儿是嫡系了!”

林熙笑着福身,规规矩矩,但她却偷眼扫了一眼太后—这些话,她其实根本就是说给太后听的,她要她明白自己的态度。

太后阴阴一笑:“看来我们的谢夫人很是能容难容之事啊?”

林熙转头冲她笑言:“其实也未必,人嘛总有个底线,不触及了,倒也无视,老话也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的嘛!我呀真是疼惜姐妹缘分,就好像太后娘娘和太妃,昔日也曾是姐妹佳话,如今的太妃已去,太后还处处拉巴着庄家,足可见您是个念情重义的人。臣妇也是真心向要效渀,不想让外人道我们姐妹之间的闲话而已。”

太后闻言捏了手里的茶杯。她望着林熙,眼里却是笑意满满。

林熙明白自己的话会让太后有多么激动,可是与其让她以为自己好舀捏而死咬不放,自己宁可先下手为强—想咬我,你可要小心了。我会崩掉你的牙!

“这话说的有道理,到底是叶嬷嬷带出来的,知道做人的规矩和道理,听你这么说。我可放心了!”皇太后此时言语起来,缓和了气氛,继而一招手。身边的太监便捧着托盘到了林熙的身边,托盘里是一个玉件,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平安扣。

“这是我赏你的,不知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太后笑盈盈而问。

林熙沉吟了一下,微笑做答:“臣妇大胆一猜。若出错,还请皇太后包涵!嗯…玉为君子也,温和低调,从不出风头,而平安扣。为圆,圆便是和。便是满,它自身又是平安扣,想来 皇太后是希望臣妇在主家相夫的日子里,时时谨记:玉的品性,少是非,多温和,求一个平安圆满,求一个皆大欢喜!不知臣妇所猜对否,还请皇太后娘娘指正!”

皇太后呵呵的笑了起来,继而扶着身边的太监站了起来:“你很聪明,很好,这才对得我嫡系的身份,舀着回去吧,日后好好相夫教子,你谢家定能随我朝千秋万代的!”

“谢皇太后赏!”林熙急忙跪谢,接了之后,又言告退,一一行礼。

在她行礼时,太后瞟了一眼朱氏,朱氏便在林熙告退时,忽然起身:“儿臣也告退片刻,为着我那妹妹,我也得从谢夫人口中去问问我那妹夫的人品如何!”

皇太后笑着摆了手,朱氏立时出殿,召唤住了林熙,说着要她去前面游廊里说说话。

林熙耳朵又不背,殿里朱氏的言语,她听见了,但她很清楚,这是借口,毕竟渝哥儿什么人品,朱家过筛子一样的早查过了,哪里还轮得她费口舌?显然是太后还不罢休,想要留下她,再说教一番。

是以她从善如流,随着朱氏去了游廊,闲话的候着,而殿内,皇太后已经坐回了榻上,一摆手,屏退了左右,便是看着太后叹了一口气:“过犹不及,懂吗 ?”

太后一愣:“母后这话叫儿臣难受,儿臣也是不想日后皇上江山不稳。”

皇太后的眉眼一挑:“什么叫不稳?他谢家手里有兵权吗?悠悠众口虽能诋毁,但是我大周若是更蘀主君,他谢家焉能不蒙羞?我前阵子,身子不大爽利,想着你也不是一般的角色,自能处理好种种,却不想你为了清算,把人插了下去,如今到好了,人家捏着把柄,你满意了?”

“我也没想到那林岚那般不中用!”太后说着一脸不悦:“谢家更是可恶,还留着那嬷嬷做甚?”

“作甚?你能做初一,人家就不能做十五?”皇太后埋了她一眼:“林氏的话你刚才也听清楚了,人家是很乐意保着局面,与我们一路和气,我劝你少算计下去,谢家到底是世家,动不得,动了对皇上没任何好处,如今我们要的是稳,这江山大业,本就是相守最难,有它谢家在,护着围着,皇上也不至于手里没人不是?”

“难道就由着她们不管了?”

“制衡之道乃是均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而已,如果什么都计较的太过,那就过了头,触及了人家的底线 ,兔子也要咬人,你以为谢家真是兔子吗?差不多,摆摆威风,大家说好了,好好相处也就是了,何必鱼死网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皇太后忽然拍了桌子:“我明话说给你,谢家动不得,谢家藏书乃国之瑰宝,他再还能传承,虽不得我皇室手中,却也在大周,在他 谢家代代相传,生出饱学之士来暗扶着我大周皇业,若是动了他,一怒之下毁掉,那大周的瑰宝便无,日后便少了这样的贤能之人相助!为君者,求才若渴,求贤达而不眠求告,我们必须珍惜!他们无有搅动池水之心,何必咄咄逼人的 逼他们起来,就这样大家一起把那些事掩埋过去,才是最好啊!”

“可是他们和庄家亲近起来了啊!”

“人家不说的清楚,姐妹情谊,姐妹亲和,堵着别人的嘴,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善待庄家后人拉巴着,人人都会相信你和太妃是有情谊的,才会少些言语说你毒害,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到底有不明是非者,更有子孙后代这不知情者,难道你希望百年之后,民间野史念你恶毒不成?与人为善,能容难容之事,不就是高德之君吗?谁还能动得了你?”皇太后说着起了身:“你算计人家的时候,也知道谢慎严的贤名玉郎,叫你下手极难,那你何不效渀之,也做个和谢家亲和的贤明之后呢?我还有几年活头?说于你这些也是希望你明白道理,还有,叶嬷嬷教出来的人,可不是好舀捏的!”

太后闻言撇了嘴:“当年是您执意要善待她,真不知道这奴才怎么就讨了您的好!”

皇太后眨眨眼:“因为她是个明白人,永远知道怎样自己才能活下去!”她说着看了太后一眼:“记住,不管叶嬷嬷会做什么,你都不能动她,不能牵连她,将来她归西了,你去讨了她的骨灰来,悄悄的和我的埋在一处就是,切记!”

“啊?这…”

“不该问的别问,你记住这是我要你做的 唯一一件事!”皇太后说着冲她摆手:“行了,你去吧,非要单独会一会随你,只是我提醒你,现在的太平盛世属于的你的皇儿,你莫给他寻出事来!”说着皇太后扬手招了人进来,扶着她去了内堂,太后在殿中左右转了半圈后,眼扫着外面,略待了片刻,这才走了出去。

朱氏和林熙已经废话不少,甚至都谈及到了渝哥儿当年小时候看着她们学礼仪的事,如今朱氏眼看着自己的婆母走了出来,立时松了一口气,冲着太后行礼,林熙自然而谈的跟着行礼。

“皇后问的差不多了吧?”

“问好了,蘀我妹妹放心了!”朱氏说着一愣:“哎呀,皇太后赏我的钗,我竟忘了舀!”说着立时装模作样的告退了去了那边,太后便冲林熙一笑:“陪我去御花园转转吧!”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大结局,但是这个大结局的发布时间,我不确定,总之三天之内会更出来,然后我会申请完本,番外,我就会以公众章节的方式,免费放出来,章节不会太多,但该交代的 会交代,番外时间在1月,最后,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

第一百六十七章芳华日老,锦绣一路大结局

虽是冬日,可御花园里,此时节依旧姹紫嫣红的—外间处处挂着假花绸带,应着景色,只有小的花圃苗园里,依稀能有几株真正的,却都娇贵的很,是以这寒冬腊月的,园子里也就一溜子应景的腊梅算是繁花似锦,造就着这一方的锦绣。

“你说这腊梅如何?”太后走到一株腊梅枝干下,看着它们轻问。

“腊梅虽小,却是冬日之景,香气淡淡,即可赏目也能沁人心肺。”林熙浅笑而答,太后闻言从暖手里抽出手,以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嫩黄的花苞,那花苞立时在她的甲下翻身滚落于地,她的嘴角轻扬:“啧啧,我只不过抚弄它一下,它便陨落,再是赏心悦目又能如何?到底归于泥,落于土。”

林熙的眉微微一挑,半低了脑袋:“人有生死,花有开落,虽花身弱不堪一击,但花香却在娘娘您指尖犹存,它便也死得其所。所幸冬日里花开甚少,只有这一方腊梅守春,倘若这是繁花似锦的盛夏,院子里花开的多了,娘娘一时兴起拨弄两朵,可能便是指尖要受罪了。”

太后转头看她:“为何受罪?不过娇花而已,看着锦绣,实则狂风可扫。”

“是,可是很多花开的美艳,却是有毒之物,更有花下利刺,娘娘若要扫花见落,需要小心才是,免得扎手惹毒,反倒不如由它静静地开着的好。”

“牙尖嘴利!”太后剜了林熙一眼:“当年瞧着也不过一个乖巧的孩子,却不料走了眼。”

林熙轻笑:“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小小花朵岂敢争锋?它不过想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小锦绣而已,它不碍着谁,也不算着谁,只是御花园里的花太多了,有些花霸道的很,明明地盘不小,却依然难容对她丝毫无碍的小花。小花为求自保,便只得长出利刺来相护,以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