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跪在原地没动,一直到这殿中文武百官走了个干净,方才抖了抖袍子起身,走出去,端端正正的又在殿前广场中央对着大殿的方向跪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适容才从殿中跟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下面那男子不屈不挠跪伏在地的身影,她眼中情绪涌动,倚着门边的柱子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也跟着走过去,屈膝跪在了他身边。

苏逸面上的表情平静,自始至终和她之间也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两个人一声不吭,并肩跪着。

太阳在身后缓缓升起来。

雨后的日头很烈,地面上本来就潮气重,被阳光一蒸,烘烤在身上分外难受。

许久之后,适容才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声道:“算了,回去吧!犯不着这样!”

这样的名分,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微不足道,没有半分意义的,的确不过就是做戏而已。

苏逸的唇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却是突然问道:“方才——他人就在这金殿之上吧?”

他?适容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中所指,紧跟着就是面色一白,咬牙没有吭声。

苏逸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也就了然。

“呵——”他闭上眼,忽而笑了一声,有些悲怆,但是自嘲的语气更加浓烈,“我原以为你是真的无处可去,只想借我的身份在这世间求一席容身之所,却原来你只是舍不得——”

他的话到一半,忽而便有些难以自控,勉强停顿了片刻之后,又无所谓的笑了笑道:“罢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我能有这样的能力,有一天真的将你从他困锁你的牢笼里给带出来。”

她在他身边,根本就不是为了求生,只是为了借他的身份庇荫留在京城,即使不能留在那人的身边,她也要留在这里,这个随时可以遇见看见他的地方。

这个女人得是要有多傻又多执着,才会这么死心眼的一定要守着那样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而他——

又是得有多荒唐又有多无聊,会愿意这样陪着她在一盘垂死的棋局上挣扎?

适容一直没有辩驳,只是沉默的听着他的控诉。

苏逸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跪在殿前,事实上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

苏逸高烧突然昏迷晕倒了。

在他面色赤红,身体轰然倒下的时候,适容才有些慌了,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坠落的身体,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方才惊觉他身上的热度烫的惊人。

他身上带了两处很重的刀伤,又跟着她淋了半夜的雨,想来昨夜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身体就热的有些不正常,当时她也只当是情欲所致,所以不曾在意。

“苏逸!”适容揽了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烧红的脸庞和干涸皴裂的唇,突然就无措了起来,抬了抬手却是半晌不敢去触摸他脸颊上的温度。

远处的的回廊尽头,有人驻足遥望了一眼,然后又无声的再度隐没在了那个荒芜的角落里,脚步决绝,背影笔直。

但愿——

但愿你能走出去吧!

离了我,离了曾经那段根本就算不得刻骨铭心的过去,但愿——

这个男人能带着你回到最初宁静而简单的生活里去。

苏逸在殿前昏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点墨汁泼洒甩落在了纸张上,迅速晕染出一个巨大的墨点。

“皇上,苏家的事情才刚了结,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宜再起争端了。”李瑞祥将他手边脏了的宣纸抽走,斟酌着隐晦的提醒了一句。

哪怕明知道苏逸这样做就是不怀好意的挑衅,也哪怕他拒绝赐婚的理由无懈可击,可是——

一切就坏在这个事情发生的当口不对。

苏逸是借着有功之臣的身份来对他施压的,这个倒霉他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他怎么样了?很严重?”斟酌半晌,皇帝最终也只能是妥协。

“太医过去看了,说是雨夜赶路发了高热,情况不太好!”李瑞祥道。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连夜赶路的由头也是苏逸提前编排好的,这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一再施压,当是将所有的前路都给铺垫好了。

皇帝手里捏着毛笔,攥的指关节都隐隐发白,又再斟酌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咬牙道:“送他回去吧!”

“那赐婚的事——”李瑞祥道,还是有些迟疑。

皇帝的秉性他太了解,苏逸这次给他挖了这么大的一坑,他心里记恨是一定的。

“等他的病好了,叫他亲自进宫来领旨。”皇帝道,冷冷的撂下话来。

李瑞祥应了,下去传达皇帝的口谕,可是想着眼前的局面却是忧心不已——

苏逸这回是犯了皇帝的大忌讳了,这么把两个人留在眼皮子底下,皇帝是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迟早还得再爆发一次。

——

上次从北疆回来之后皇帝就赐了一座宅子给苏逸,有了皇帝的口谕,侍卫们就赶紧帮忙把昏迷不醒的苏逸给送了回去。

同时为了掩饰太平,还有皇帝钦点的太医随行。

前后总共也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一切便是尘埃落定。

延陵君赶着去给苏逸试了脉,又留下一贴退烧的药方和不少效果奇特的金疮药。

苏逸的身边是墨雪在照顾,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才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适容。

彼时那女人正站在花圃对面兀自失神,因为太过投入的缘故才没有提前发现延陵君出来,直至对方绕过一条小路走到了她的面前。

适容的神色间带了明显的戒备之意,甚至脚下都跟着往后撤了半步。

延陵君看着她的动作便是了然于胸的摇头一笑,“放心吧,我不会逼问你什么,想要你开口,不必杀人见血的法子我多的是,只是现在——”

他说着就微微吐出一口气,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屋子,“只看在卿水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适容眼中的戒备之意未消,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神色便带了几分黯淡,迟疑道:“他——还好吗?”

“暂时死不了!”延陵君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后面就不一定了。”

苏逸是烧的不轻,但却还不至于为此丧命,可是作为皇帝的眼中钉,那就未必了。

适容显然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微微的垂下了眼睛。

延陵君也不和她多言,只道:“你和卿水之间的私事我不过问,不过么——如果方便的话,替我跟你的主子道声谢,他为浔阳郡主筹谋的一切,这个人情我先代为收下了,只是顺便提醒他一句——过犹不及,以后自作主战的事也要量力而为。”

言罢,也不等适容答应,他便是一撩袍角款步离开。

如果褚浔阳真的好奇幕后那人的身份,他只需要一剂药就能叫适容开口坦白,现在一则是因为苏逸,另一方面又是因为褚浔阳本身的态度——

他也并不想去碰触这个禁忌。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许久之后适容才自远处收回目光,遥遥看着苏逸房间的大门,斟酌了许久还是举步走了过去。

彼时墨雪刚把端进屋子里的药晾好,扶了苏逸起身,才要喂他服下,听见开门声回头看到她进来,迟疑了一下就又把药碗放下,起身让了地方出来道:“我去厨房看看,给你们准备点吃的,延陵大人说服了药,一个时辰之内阁主就能醒过来。”

适容抿着唇角没吭声。

墨雪与她略一颔首就当先走了出去。

——

苏逸和适容从宫里出来之后皇帝给各城门下的禁令也就跟着撤销了。

延陵君从苏逸那里出来,直接就再没回陈府,而是快马加鞭出城和褚浔阳回合,火速赶往楚州。

日夜前程的赶路,第四天夜里一行人就已经抵达楚州城外。

时值傍晚,本来时辰也不算太晚,可是城门附近往来进出的百姓却是不多,稀稀疏疏的人影匆匆而行,场面看上去又带了几分冷肃。

“之前睿亲王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圣旨,这会儿城中百姓有七成以上都已经迁往附近别的州县躲避战祸去了。”延陵君道,随意的把玩着手里马鞭。

几个人在城门外下了马,慢悠悠的跟着进城的百姓往城门走,等着接受盘查。

“我们过来的仓促,也不知道哥哥他们在这边怎么样了。”褚浔阳道,目色深远穿透夜色看着前面的城门。

“如果真有什么大事,路上也该听到消息了,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延陵君道,抬手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

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刻意的安慰自己,褚浔阳的心里也还是稍稍安定了几份,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嗯!”

“回头见过康郡王了,你就先什么也别管的好好睡一觉,连着赶路也不知道累吗?”延陵君的唇角牵起,语气低缓却带了几分责难,抬手轻轻的蹭过她眼底已经明显可见的淤青。

“你不也是一样?”褚浔阳的眸子弯起,露齿一笑。

两人正说着话儿呢,却见那城门之内一个穿着士兵服饰的精壮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主子!”映紫最先察觉,低声提醒了一句。

两人寻声看去,那人已经到了跟前,眼神有些惊喜的盯着褚浔阳看了两眼,试探道:“您是浔阳郡主吧?”

“嗯?”褚浔阳的眸子一闪,面上却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流露,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我没见过你啊!”

“真的是郡主殿下!”那人闻言一喜,赶忙跪下去行礼。

褚浔阳回头看了延陵君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道:“起来吧,你怎么认出本宫来的?”

褚琪枫身边的人她全都认得,这人眼生的很,明显没见过。

“郡主可能不记得小的了,去年秋天郡主随太子殿下来此公干,路过楚州城走的就是此处城门,当时也是小的当值,刚好有幸目睹郡主真容。”那人说道,满脸喜色,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小的叫胡成。”

“是么?”褚浔阳淡淡一笑,目光却没在他身上多留,“你这眼光倒是毒的很呢!”

“嘿嘿,守城的差事做的久了,没别的本事,认人辨物那是一认一个准儿。别说是郡主您这么金尊玉贵的人物,就是只苍蝇从这过两遍小的也能认出来。”

这人油嘴滑舌,插科打诨的功夫首屈一指,性子活泛点的浅绿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褚浔阳抿抿唇,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冲着内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本宫自京城远道过来,是来探望哥哥的,他现在可在城中?”

“小的刚要跟你说呢,郡主您来的可是不凑巧。”那叫做胡成的士兵说道,也是敛了笑容,带几分庄重之色,“从昌州押运过来的粮草就快到了,今儿个一早康郡王就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出城去迎,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里正在打仗,粮草一事是最不能马虎的,尤其还赶上睿亲王发生意外的当口,褚琪枫会谨慎些亲自去押解粮草也很正常。

“哦!”褚浔阳也没多做追究,“那南河王世子呢?可是在城中?”

“前两天刚和南华人打了一仗,世子和郡王爷左右包抄得利,胜了一场,把压在南城门外的南华军逼退到了十里外的牛谷坡,咱们的队伍已经开出去了大半,在城外扎营御敌了。世子正在营中整顿军务,郡主要想见她,怕是得要劳您移步,去那边的军营了。”胡成回道,顿了一下,又再试探道:“您看郡主您是现在过去——还是先去拜访睿王爷?”

“皇叔他人在城里吧?”褚浔阳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是!王爷过来之后咱们刺史大人特意把自家的别院给腾出来做了临时行宫,王爷这会儿还在那住着呢!”胡成道:“不过听说王爷感染风寒病下了,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他去军营走动了,最近都在闭门养病呢!”

“是啊,就是听说叔公病了,陛下才让本宫顺便带延陵大人给他瞧瞧。”褚浔阳道:“这样吧,你叫个人去给河南王世子打个招呼,就说是本宫来了,请他一见。睿叔公是长辈,本宫还是先去拜会他吧!”

“好!”胡成连忙应了,点了个小兵吩咐出城去给褚其炎传信,转而又对褚浔阳道:“郡主对这城里的地形不熟,小的送您去别院。”

“最近多事之秋,你这里也是事忙,就给我指个方向就好,我自己去找。”褚浔阳莞尔,漫不经心的四下里扫视一圈,“这座楚州城倒也是不太大。”

“天都黑了,还是小的送您吧!”胡成嘿嘿的又笑了两声,“城中百姓迁出去了一匹,现在入夜大街上都难寻个人影出来。”

褚浔阳又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没有马上松口。

那人也只是不住的陪着笑,殷勤的搓了搓手。

最后还是延陵君看不过去,道:“既然他也是一番好意,那就叫他带路吧,赶了一路你不累吗?早点过去见了睿亲王你也好早点歇着。”

褚浔阳闻言,这才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你好吧!”

“郡主一路辛苦了,需不需要小的给您二位找两顶轿子来代步?”胡成的眼珠子一转,连忙道。

“罢了!”这回褚浔阳却没迟疑,直接拒绝,把马鞭往他怀里一扔就先负手踱进门去,一边道:“上回来去匆忙,楚州城里的风景本宫都没来得及细看,我们就徒步过去吧!”

“是!”胡成瞄了延陵君一眼,略带几分讨好的露出一个笑容,就引着几人往城东方向走。

他走在最前面,一边走还一边不时的回头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当真是把这当成一个拉拢讨好贵人的大好机会了。

褚浔阳和延陵君并肩跟在后面,听着他的介绍,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沿路的风景。

其实这会儿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再加上非常时期,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街道上冷冷清清,实在也没什么景致可看。

因为是徒步,这一行人就走很慢,一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从大片的民巷中间穿行而出。

“就在前面了!”胡成抬手指了指前面。

那里不远处果然可见一座大宅矗立,周边围了很大的院子,夜里景物并不十分容易辨识,看上去有些高的树木参天而起,影影绰绰,倒是显出几分森然来。

“这别院当初选址的时候图清净,晚上看着是有点荒凉。”胡成道,带着几人进了巷子,一边往大门口的台阶那里走去一边道:“郡主稍等,小的给你叫门去!”

说着就抬脚要上台阶。

不想立刻就听身后褚浔阳当先吐出几个字,“不必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闪电出手,一把抽出延陵君长笛里面藏着的短刃,刀锋锐利,不偏不倚刚好抵在那胡成腰眼处。

胡成一惊,身后那点微妙的触感让他浑身的寒毛瞬时都竖了起来,颤声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小的——”

“这里根本就不是你们刺史的别院。”褚浔阳道,语气轻缓闲适,落在寂冷的夜色中依旧击的人头皮发麻。

胡成也是始料未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郡主别开玩笑了,这里就是睿亲王落脚的别院。”

“合着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糊弄我的是吧?”褚浔阳道,懒散的吐出一口气,“据本宫所知,你们刺史家的别院该是在城南的。”

胡成闻言,浑身就又是一僵。

褚浔阳上回来过楚州,但是当时战况紧急,褚易安从城里过了一趟,连府衙都没去就直接去了军营了,他是料准了褚浔阳对这座城池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才会无所顾忌的心口胡诌。

“郡主您有所不知,咱们刺史家大业大的,哪里就会只有那一座别院了?”勉强定了定神,胡成仍是陪着笑脸道:“他在城南的确是有一处产业,可这处院子也是他的,平白无故的,小的扯这谎话做什么?”

“真的?”褚浔阳道,神色轻微轻缓,抵在他腰后的利刃却没有丝毫收回去的打算。

“小的就是骗谁也不能骗您啊!”胡成道,满头的大汗,背上也隐隐的有几分汗湿,“郡主您别跟小的开的这种玩笑,我这就给您叫门去,是与不是,你问了守门的不知道了?”

“叫门?你要叫谁?是埋伏在这里的刺客杀手吗?”褚浔阳的四下一瞥,却是不吃这一套的。

前世她在附近生活了整整六年,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这些人分明就是算计好了她的行踪,并且提前布局,等着请君入瓮。

她出京的消息虽然没有刻意封锁,但是短时间内能知道的人也不会太多,很显然——

有人从京城方面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

“说吧,是谁指使你诓骗本宫来此?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褚浔阳的手腕往前轻轻一送,下一刻就已经冷了声音,喝问道:“是想生擒了本宫再做图谋?还是直接就想要我的命?”

第059章 深入敌营,反戈一击

“郡主在说什么?小的不懂!”那胡成的面色僵硬,虽然竭力的保持镇定,舌头也有些僵直。

“不懂?”褚浔阳道,说话间手下动作倒是略带了几分迟疑。

胡成本来是被她吓的不轻,这会儿见状也才有所松懈,道:“郡主,小的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这楚州城是什么地方?小的但凡是存了一丁点儿的不轨之心,那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吗?”

如今褚琪枫和褚其炎都在楚州,并且手里还握着兵权,除非是这两人默许,否则——

的确是没有人能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力在楚州城公然对她做什么的。

褚浔阳闻言,态度似是又松动了几分。

延陵君便就势上前一步,接了她手中短刃收好,道:“你是连日赶路,太紧张了,草木皆兵。”

褚浔阳抿抿唇,倒是没说什么。

那胡成见状,隐隐的吐了好长的一口气,这才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回头,道:“郡主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叫门去。”

言罢,先是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褚浔阳二人的神色,见到两人没有异议,方才快走两步上了台阶,叩了几下门环。

不多时,里头就有人摸索着开了门。

胡成与他报了来意,那人便也是态度恭谨的出来给褚浔阳二人行了礼,“见过浔阳郡主,见过延陵大人,不知道来二位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快请进。”

褚浔阳的神色间还是带了几分戒备之意,四下里看了眼道:“睿叔公在这里下榻,怎怎么门外会没有守卫?”

“郡主有所不知,王爷这阵子病下了,大夫交代了要静养,再加上非常时期,所以这边才布置的比较简陋。”那人回道,神色间倒是一切如常,“郡主快请吧!”

褚浔阳又左右看了眼,似也没看出什么来,这才和延陵君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那院子里倒是一切如常,侍卫丫鬟往来,并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那人引着几人进了正厅,又命人上了茶水,仍是恭恭敬敬道:“郡主和延陵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后面请徐管家过来。”

睿王府的官家姓徐,这一次是跟着睿亲王一起到的楚州。

对方居然连她知晓睿亲王中蛊都料到了,就只提是去请徐管家?这一次看来是她不想上当都不行的。

褚浔阳的唇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不知可否。

那人便是快步去了后院。

褚浔阳和延陵君各自喝了两口茶就各自趴下了。

“郡主!”映紫几人见状,刚要过去查看,也是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异香,软倒在了地上。

须臾之后,后面藏着的人就快步出来,也不废话,只就有条不紊的将褚浔阳抱了出去,安置在一辆马车上直接离开了。

许是对自己下的药太有信心的缘故,这其间他们倒是完全放任延陵君不管。

等在大门口的胡成并一行人亲自护送了褚浔阳的马车离开,另外一队人这才匆匆折回来要安置延陵君等人善后,然则步履匆匆的进了院子,还没等走近,就先远远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大厅当中,身着竹青色锦袍的男子手中捧着茶碗笑意款款的默然而坐。

而映紫那几个丫头更是完全的不知所踪。

“你——”一行人见了鬼一样,急匆匆的闯进来,严阵以待的将堂中高坐的男子围住,语气一半气恼一半惶恐道:“你怎么会——”

后面的话他却是再问不出来了。

问什么?很明显,对方并没有中招。

可是怎么会呢?

这会儿他倒是也顾不得想延陵君是怎么避过他们的全套的,满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乱飞,忽而便是灵光一闪,惶恐不安的后退一步道:“那浔阳郡主她——”

如果延陵君没事,又怎么会眼看着褚浔阳中招被掳走?

那人几乎下意识的就想派人去追,可是看着眼前笑容款款的男子却是戒备至深,迟疑不前。

“这千日醉可是南华皇室不外传的秘药,”延陵君眼底眉梢的笑容雅致风流,手腕微微一晃,手中碧绿的茶汤就激起一层涟漪,他看着杯中茶水,倒像是很有几分欣赏的神情,慢慢道:“你们从这里拿出来待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楚州此时已经沦陷,尽数落入南华人之手了呢!”

所谓千日醉,实则是一种强力软筋散的别称,但凡沾染了一丁点儿就足以将人放倒,并且药效十分猛烈,至少可以持续三到五日不见消散,曾近一度,南华的某一任皇帝就以此药大摆鸿门宴,将朝中反对他的朝臣一举肃清。

这药的功效并不算太奇特,但是因为无色无味完全无从识别,叫人听来也是闻风丧胆。

一众人等都是勃然变色,最后为首一人才是强作镇定的冷喝道:“等什么?还不动手?”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拔剑出鞘就要扑上来。

延陵君坐在那里未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那一众人看的心里没底,心里不安的预感一起,同时才刚拔剑出鞘,就是纷纷手软,噼里啪啦的兵器掉了一地,人也一个个软了骨头一样纷纷扑倒在地。

“你——你——”身体玩去玩动不了,一行十多号人趴在地上,还是不可置信的瞪着座上笑容雅致的男子。

延陵君将手里茶碗又晃了晃,方才放下,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踩着眼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侍卫大步走出了门去。

——

马车在夜色中走的飞快,被一群穿着睿亲王府亲兵服饰的侍卫护送,急速往南城门外奔去。

车厢里,褚浔阳侧卧在厚软的羊皮毯上兀自睡的不省人事。

因为南城门外五里就是大军驻扎的军营,这里的城门守卫要远比其他城门更为森严一些。

而此刻,更是早早的闭合了城门,整个城门附近冷肃一片。

“胡成?怎么是你?”这夜当值的守城官明显是和胡成熟识,见到是他,不禁诧异。

“睿王府的人要去拜见南河王世子,刚好我遇到了,就跟着过来了。”胡成道,当先走过去和那人热络的攀谈。

后面护送马车的侍卫递了腰牌去给士兵查看。

牌子确认无误之后那小兵却是略有几分为难,犹豫着刚要叫打开车门查看,却见正在与人攀谈的胡成横过来的一眼。

那一眼的目光说不上的阴沉冷厉,那士兵入伍的时间不长,竟是生生的被他震住,一个失神,就听这边几个人勾肩搭背的哈哈大笑。

“你小子,还是油嘴滑舌的!”守城官捶了胡成的肩膀一下。

“哪儿啊,我再滑也不能诓到您吴大哥面前啊!”胡成道,又挤眉弄眼的说了两句,就转身上了马道:“改日我请兄弟几个去吉庆楼喝酒,眼下还有公干,先行一步!”

“去吧!”那姓吴的守城官朗朗一笑。

那小兵回过神来,才想说车厢里还没查看,城门已经打开,眼见着一行人旁若无人大大咧咧的往外走,他便也只能将话茬咽下了。

出了城,胡成抹了把脸额头上的冷汗,立刻就换了副表情,对驾车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那位南河王世子的御下手段非同一般,我要跟着,只怕更容易惹人疑心而坏事。”

褚其炎和出琪枫,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全都不好糊弄。

车上那人看了他一眼,大有鼻孔看人的架势,却没说什么,直接一挥手便带着一行人继续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