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站在原地,目送了那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终于长出一口气,刚要转身上马,紧跟着却是颈边一寒,顿时就手脚冰凉的僵住了。

浅绿手中长剑抵在他颈边,冷冷的看着他道:“既然事成了,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走吧,找个地方,咱们主子想和你谈谈!”

胡成的面色铁青,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追问她是怎么脱身了的,眼珠子转了转,只想着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全身而退。

“走吧!”浅绿往前一步,催促道。

然则话音未落,斜对面的草丛后面突然银光乍现,直朝着这边袭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拉胡成,却被延陵君随后赶到一把扯开了,同时一脚将胡成踹翻在地,躲过袭击两人的暗器。

浅绿一个踉跄被甩出去两步,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听扑倒在地的胡成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响,手脚一抽就没了动静。

“主子!”浅绿急急的回身。

“被灭口了!”延陵君的面色冷凝,却是再没理会倒在地上的胡成,只是目色幽深的看了眼远处灌木丛的方向。

之前那宅子里的都不是西越人,被买通的内应应该就只有这胡成一个,可是现在——

却有人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他灭了口了。

浅绿也算是聪明,立刻就有所顿悟,“如果他只是被南华方面收买,对方根本就犯不着为了灭他这一个小喽啰的口再出手,看来郡主之前的揣测不错,他们在楚州城里,乃至于京城方面都有内应。”

如果只是南华军中有人收买了胡成,那么就算留着这人,事情抖露出来也半点影响也没有,可偏偏就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将他灭口,可见——

他应该不是直接和南华方面有所关联的那个人,而应该也是受人指派才会配合南华人做事的。

出手就是劫持褚浔阳?

这当真是好的手笔,

延陵君不知可否,只道:“你也跟着映紫他们过去看看吧,我得往昌州方向走一趟去,方才问了内城的消息,褚琪枫到现在还没回,这事儿——”

从行程上看,这个时间褚琪枫也差不多该押解粮草回来了,可偏偏他的人还没到。

“是!”浅绿颔首,“主子放心,奴婢等人一定看护好郡主,不会有所闪失的。”

延陵君没再说什么,直接牵过胡成的马,翻上马背打马离开。

——

自褚琪枫和褚其炎来到楚州之后,睿亲王为蛊毒所伤的消息也终是再压不住了。

南华方面得到消息,离开下令攻城。

但是褚琪枫和褚其炎哪一个也不好惹,在褚琪枫带兵死守城门的同时褚其炎却根本就没有进城,而是绕道从后方奔袭,带着从岷江军营过来的一万精兵从后包抄,生生的把踌躇满志,想要趁乱拿下楚州的南华军队击溃,连夜撤兵往后方整顿去了。

因为困守城中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初战告捷之后,一直在城中休养的西越军队再度开了出来,重新在城外驻扎,随时准备和南华人再次搏杀。

褚其炎方面正在紧张筹备战事,那一行南华人护卫着马车并不敢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走,而是选了一条十分偏僻的小路。

马车通行不便,便直接弃了,扛了人翻山越岭的遁走,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直至黎明时分一行人才返回了南华大军的驻地。

褚浔阳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她人是靠在一张椅子上的,没有五花大绑也没有重兵是守卫,想来那些人是对自己的秘药十分有信心。

见她转醒,守在帐子里的一名青衣小婢就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不多时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将军!”帐外把守的士兵掀开毡门。

一个穿着褐色便袍,浓眉方脸的中年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褚浔阳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却是半点诧异的情绪也没有,只道:“本宫的婢子和同行的御医呢?”

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浑身乏力而且处于完全陌生的地方,怎么都不该是这种反应吧?

那人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显然是没心思多想,只就冷冷道:“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是,郡主还是只关心自己好了,您都不关心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亦或者自己后面的命运将是如何吗?”

“怎么关心?”褚浔阳神态自若的轻笑一声,“横竖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本宫绑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要我的命,既然性命无虞,我人又是在你们手上的,剩下的事情还需要我来关心吗?”

那人闻言,不由的愣了一下,不由的又多看了她两眼。

据他掌握的消息来看,就知道这位浔阳郡主是有点胆量和见识的,但就算是再如何的与众不同,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又是金尊玉贵被娇宠着长大的——

所以现时褚浔阳镇定如斯的表现在他看来,更多的只是不更事,而非是胆量气魄。

这样想着,那人也就懒得多费时间和精力,道:“既然你看的明白,那就最好不过,你配合一点,咱们彼此相安无事,郡主远途奔波,先歇着吧,回头我会叫人传膳进来。”

说完,转身就预离开。

“本宫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作为待客之道,难道你不觉得该是对本宫解释一二吗?”褚浔阳盯着他的背影开口道。

“素闻西越的浔阳郡主和康郡兄妹情深,本将军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郡主来我军中做客,有怠慢的地方,还请郡主见谅。”那人脚下步子一滞,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说道。

虽然是做了龌龊事,他却是面无愧色。

“所谓兵不厌诈,虽然你这手段是有欠着磊落——可是你既然能从守卫森严的楚州城中挟持了本宫出来,那也是你的本事。”褚浔阳不愠不火,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那人倒是为她处变不惊的做派很有几分惊讶,看着她的神色之间不由便多了几分戒备。

褚浔阳却不管他,只是闲适的看着大帐毡门的方向缓缓一笑道:“既然一着不慎落在了你的手里,本宫也认栽了,只不过就算是你也该叫本宫死个明白不是?是不是该把你的主子请出来,大家见个面,当面把话说明白了?”

那人的脸色不觉得微微一变,讶然之余又飞快的掩饰,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褚浔阳忍不住的发笑,收回目光,神色鄙夷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一直看到他近乎恼羞成怒的时候才是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道:“这么阴损又不择手段的招数,可不是你能想出来又做的到的。”

那人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怒色,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是如何去接她这话。

一则对方骂了他阴损,二来又贬低了他的头脑。

第一条的事实他无从反驳,而第二条他若是反驳,也也便是等同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阴损。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般轻视羞辱,那人顿时就是面色涨红,死死的盯着她。

就在这时,却是听得帐外扑哧一声不太明显的浅笑声传来。

褚浔阳瞬时收摄心神,眉峰一敛循声扫过去一眼。

只是被大帐的阻隔,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那人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怒然唤了一句,“来人!”

两名亲兵掀开毡门走了进来。

他也无心多留,只道:“看好了她,别出岔子!”

言罢就一把撩开了毡门大步走了出去,转身匆匆往右侧迎过去几步,果然就见那里裹着暗金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正拢里面蟒袍的袖子站在风中傲然而立。

这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肤色很白,凤目挺鼻,眉飞入鬓,一眼看去,那样貌并不说是多么的惊艳绝伦,但是五官综合在一起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有些雍容,有些高傲,更多的——

又似是透出几分森然的邪佞之气来。

彼时他正薄唇微抿,眼梢上染了几分笑意,看着远处天际的流云。

那人从帐子里走出来,见到他就恭恭敬敬的行礼,“殿下!”

“嗯!”男子应了一声,侧目看了眼他暗沉的脸色就又忍不住好心情的笑了笑道:“不过一个小丫头的义气之言,常将军还要跟她认真吗?”

“是!”那人应了,态度恭谨,却是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男子的神色——

褚浔阳的那句“阴损”骂的正主儿可是他呢!

自家这位主子的脾性,但凡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别看他平时总一副和气的模样,可是分明他再怎么笑着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清冷明澈的一片。

“主子要怎么处置她?西越那边一路都封锁了消息,这会儿若是出其不意的话,或者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常将军试着道。

男子却未马上接话,仍是神色深远的看着远处。

常将军也不敢再随便出主意,只是心思有些游离陪在旁边。

又过了好一会儿,远处有一个便装探子疾走过来。

“怎么样了?”男子挑眉问道。

“很奇怪。”那人道:“昨日一早康郡王带人去了昌州方向接运粮草,按理说昨儿个下半夜就该回城了,可是楚州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好像——他沿途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常将军忍不住咝咝的抽了口气,太土朝男子的看去。

男子的眼睛眯了眯,里面有幽暗的冷光一闪而过,片刻之后才似是有些遗憾的沉吟道:“这可就难办了!”

常将军想了想,却是不以为然,道:“这位浔阳郡主再怎么说都是西越太子的掌上明珠,南河王府和东宫虽然不睦,但是在这件事上也不敢只念一己之私吧?如若南河王世子会将浔阳郡主的生死弃之不顾,那岂不也等同于是在西越太子面前将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褚其炎若是敢不管褚浔阳的死活只顾打仗,回头就算他立下战功,褚易安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西越的那位太子殿下的手段也是非常了得的。

男子抿着唇角,一直不知可否。

常将军看着天色,渐渐地便有几分急躁了起来道:“主子,事不宜迟,大军准备了一夜,就是等着今天的一场大战,再者——换个方面想想,康郡王不在楚州,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男子抿着唇角想了想,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在思忖权衡的时候,就听帐子里褚浔阳不悦道:“不是说去给本宫传膳了吗?好歹本宫现在对你们主子还有点用处,这么饿着我,就是你们南华人的待客之道吗?”

常将军听了这话,脸都黑了。

片刻之后那个青衣婢子就神情忐忑的从里面出来,低垂着眉眼小声道:“殿下,将军——”

“呵——”那男子倒是不见恼怒,只就哑声一笑,“这位浔阳郡主倒是个妙人儿啊!”

常将军冷着脸,一挥手道:“去准备吧!”

“是!”婢女应声,屈膝一福转身快步的离开。

“主子——”常将军这才又有些急切的对那男子道。

男子的目光看着别处,过了一会让才似是妥协,略一点头,“既然你有信心,那就去吧!”

“是!”常将军松一口气,赶忙气势如虹的答应了,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就先行下去准备了。

待他走后,见那男子一直静立不动,他身边侍从就试着开口道:“殿下不准备去督战吗?”

“督战?”男子喃喃的念了一句,随后眼中笑意敛去,整张脸上的表情奇迹般的呈现出一种冰冷而晦暗的神采,叹息着摇了摇头道:“这一仗——可是不见乐观那!”

那侍从一愣,神色茫然,“那您还让常将军去?”

男子的唇角勾了勾,只就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说什么,只就拢了拢身上披风,转身离开。

——

褚浔阳受制,动作不便,由婢女服侍着用了早膳,外面的车辇就已经准备好了。

两名婢女将她扶车,她也一个字都没多问,被重兵护卫着往营行去。

彼时常将军已经带兵先行,前面三里开外的旷野上和褚其炎对上了。

双方点齐了人马,剑拔弩张的拉开了阵仗。

褚其炎的目光冷沉,淡漠的看着对面,凉凉道“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我们彼此之间休战三日?这样的出尔反尔,便是你堂堂一军主帅的风度吗?”

“出尔反尔又如何?之前你西越暗病偷袭也不见得就是如何的光彩?刚刚折损了我南华五千精兵,这笔账,本将军必是要和你清算的!”常将军说道。

因为年关被霍罡偷袭一次损失惨重,南华皇帝对他已经十分的不满,好在是后来领兵反扑,将西越的军队赶入楚州城内,总算是挽回了一点声势。

这个月睿亲王驻守楚州城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整顿内务,高挂免战牌,楚州城久攻不破皇帝那里又颇有微词,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又被褚其炎和褚琪枫联手摆了一道。

“那就是多说无益了?”褚其炎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褚琪枫一夜未归却让他跟着生出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分外警惕。

说话间,他缓缓的就要抬手下令。

“慢!”对面的常将军忽而冷笑一声。

褚其炎的手势顿住。

他就又是冷涩一笑,道:“那笔帐本将军迟早会和你清算,但却不是今天,我不与你废话,今天你马上带兵撤离,给我让出楚州城来!”

“凭什么?”褚其炎冷冷一笑。

“没有足够的筹码,我自是不会信口开河的给你开条件。”常将军道,一招手,后面的队伍里就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一辆略显朴素的辇车被重兵护卫着缓缓的行来。

幔帐之下,隐约可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影子。

所有人都紧张戒备的看着,常将军也不废话,直接亮出手中长枪将那幔帐挑来一角,露出里面女子面目清冷的版面轮廓。

“这车里坐着的是谁,你不会不认识吧?”常将军道:“你西越皇帝亲封的一品郡主,你们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她是什么分量,无需我来多说了吧?”

李林已经开始不住的抽气,神色忧虑的不住侧目去看褚其炎的反应。

褚其炎的目光微微一凝,眉头就跟着隐约皱了一下。

不过他的目光却只从褚浔阳脸上掠过,就重新看向对面的常将军,“所以呢?你这是要以浔阳的性命威胁我?”

“以一座楚州城,换你们太子殿下爱女平安归来,这笔买卖你并不亏!”常将军冷冷说道,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表情。

褚其炎浓眉深锁——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褚浔阳会来了楚州,又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这里,刚想说什么,却是听得辇车里褚浔阳笑吟吟道:“拿本宫去换一座楚州城?常思铭,在你看来,本宫的性命就是这般不值钱吗?”

她的语气听来闲适,但隐隐却是带了明显的讽刺意味。

常将军的眉心一跳,心里却更是着恼——

褚浔阳会知道他的名讳?而且这一座楚州城的意义究竟有多重大,她一个短视的闺阁女子又如何知晓?

虽说只是一座城池,楚州却是他们冲破西越过门的一道关卡。

一旦踏破了楚州城门,后面的地形都不适合军队布防,南华大军想要长驱直入几乎可以说是势不可挡。

着一座楚州城,事关重大,而他——

也是势在必得。

常思铭心里隐隐有激越的情绪涌动,飞快的收摄心神,手中长枪一扫,将那辇车上的帷幔削落,继而枪尖雪亮,指向辇车里坐着的褚浔阳道:“如何?你肯让还是不肯?”

雪亮的枪头映着少女的脸庞,让她的容色更显姝丽,明艳之中又被折射出一种清冷锐利的锋芒来。

褚其炎抿着唇角,目光复杂的盯着这边,若有所思,却是不曾表态。

褚浔阳也没理会他,目光一扫常思铭举在她面前的长枪,唇角一弯,牵起一抹狡黠的笑。

然后下一刻,褚其炎已经毫无征兆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这边她骤然出手,反手一拿,另一只手运了内力往枪柄上一拍,震的常思铭手腕一麻。

下一刻,辇车上原本静坐不动的少女已经轻灵巧妙的一个转身一跃而起,千军万马之中,手中长枪一收一驰,稳稳抵在了常思铭喉头。

太阳缓缓升起,晨曦满地,给她看似单薄却桀骜的身形镀一层金边。

阳光下那少女的眉目灿烂,一柄长枪在手,面对脚下森然一片的铁血兵器而面不改色。

第060章 太子殿下子你好毒!

“将军!”变故突然,周围的士兵反应过来,也是立刻举枪就刺。

“你们动一下试试看!”褚浔阳的眉眼一厉,视线居高临下的扫视过众人的头顶,“看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本宫的枪头先见血!”

她的气势凌厉,明明是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之中却是全无惧色。

一辆不大的辇车被成百上千的南华士兵围困,数百长枪汇聚,从四面八方将她困死。

褚浔阳站在辇车上,腋下携一柄长枪直指常思铭的喉头。

野地里的风声卷起她绛紫色的裙裾飞扬,墨发舞动,在空气里抛起一个异常柔美又矛盾狂放的弧度,阳光下,如是一副色彩沉肃的泼墨画,强烈的冲击着视觉。

对面的褚其炎只是沉默的看着,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眼睛里却有隐隐的光影闪烁。

这样大敌当前又紧张万分的情况下,他——

竟像是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诚然,这个时候也没人顾得上他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对面那居高而立的少女身上。

常思铭的脸色铁青,颜面尽失之下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可偏偏他还坐在马上,人在高处,刚好是叫双方所有的士兵都欣赏到了他的丑态。

“你怎么会——”常思铭开口,几乎是遏制不住的咆哮。

“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褚浔阳却是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冷声反问。

常思铭的目光一瞥,看一眼重兵围困的辇车方才有了几分心安,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褚浔阳道:“记得本宫之前说过什么吗?跟本宫来谈条件——”

她说着,便是神色鄙夷的略一摇头,“你不够资格!”

常思铭咬着牙,腮边肌肉紧绷,忍了忍,冷哼道:“你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在两军阵前妄想挟持本将军?真当我南华的将士们都是饭桶草包不成?”

“他们是不是饭桶草包和本宫没关系,只是你们耽误了本宫这么多的时间和精神,总也没有叫本宫白走一趟的道理,你——”褚浔阳的眸子一转,随便对下面常思铭的一个亲兵抬了抬下巴,命令道:“马上回营去给你们真正的主子报个信,本宫给他一炷香的功夫,他人若要是不来——”

她说着,却又是顿了一下,冷然道:“本宫这把刀虽快,却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人借去用的!”

那亲兵一时木愣,显然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隐晦的抬头去看常思铭。

常思铭却是眉头深锁,眼底现出几分狐疑的情绪来。

褚浔阳只对那亲兵道:“就把本宫的原话说给他听了就是,来与不来,叫他悉听尊便!”

常思铭碍着面子,一直没有表态。

那亲兵见状,却是有些急了。

褚浔阳不是褚其炎和褚琪枫那些人,一个乖张被宠坏了的少女罢了,看她那个样子,真要把她惹急了,常思铭是绝对要没命的。

一咬牙,那亲兵也等不得许多,翻身上马,就往身后军营的方向奔去。

这边褚浔阳面不改色,已然孤身立于辇车之上,在重兵围困的境地当中接受两军将士目光的洗礼。

褚其炎高坐马上,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隔了一段的距离,但是那少女的眉目却意外的非常清晰,明艳动人的五官,犀利凛冽的气势。

以往他就知道这个丫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胆识气魄,可却是唯到了这一刻,到了这两军阵前万众瞩目之下,仿佛她身上隐藏的所有光芒才在这一刻绽放到了最顶点。

仿佛——

她生而便该是这个样子,藐视一切,傲视一切,经由铁血战地的洗礼,在这种铁与血的极致烘托之下展露最夺目的华彩。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褚浔阳,真的是叫人震撼又惊喜的完全移不开视线。

只是很忐忑,这种感觉会由他心中而起,毕竟——

哪怕现在同仇敌忾,他们彼此之间的立场也是不一样的。

暗暗的吐出一口绵长的冷气,褚其炎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

“世子,浔阳郡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李林不动声色的打马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

“京城方面出问题了。”褚其炎的语气很淡,看着远处被冷风压倒的长草,神情凝重,“她会过来,八成也是嗅到此次睿亲王之事的不同寻常,为着褚琪枫来的,而可笑的是她这一路走来,我们居然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李林口鼻之间嘶嘶的抽着气,“是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

褚浔阳的行程被人刻意隐瞒,并且前一刻还以人质的身份出现在敌营当中,很显然这其中是掺杂了南华人的手笔。

不过既然两军对垒,彼此使用一点非常手段无可厚非,最让人不安的是——

要封锁京城方面的消息,并且不露痕迹将褚浔阳掳劫走,这件事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如果说是自己人方面没有问题,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褚其炎的目光冷凝,带了几分躁意。

李林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又移开了视线,看向对面敌营中的方向,沉吟道:“常思铭是南华主帅,方才郡主说的他真正的主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背后——”

“这个人的生平我刚仔细地研究过,在行军打仗上面虽然很有一套,但是——”褚其炎道,唇角渐渐泛起森凉的笑,远远的盯着常思铭那里,眼睛里也跟着迸射出冷厉的刀锋来,“要说到联络咱们国中势力,不声不响掳了褚浔阳——这种布置和谋略,还不是他能做到的。”

常思铭封建威将军,算是南华国中一位很有名望的武将,只是这个人的脾气急躁又急功近利,在权谋算计上却不能称得上是个好手。

他也是最近研究了对方大量的资料信息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还没来得及横加利用,却被褚浔阳抢了先——

这个丫头又是怎么算到常思铭的底细的?

褚其炎的瞳孔不觉的缩了缩,目光再次定格于对面迎风而立的少女身上,神情若有所思。

——

常思铭的那名亲兵快马加鞭火速奔回营地。

他是常思铭身边的人,并没有人拦着他,只是见他这般火急火燎的神情,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和议论,他却也顾不得,直奔了军营西北角一座不很十分醒目的帐篷。

那帐篷林立在许多的帐篷之间,看上去并不起眼,平凡无奇,但是观察力敏锐的人走近了不难发现,这周边却是被一张隐形的巨网罩住,实则被封锁保护的密不透风。

常思铭的人过来,倒是没有触动埋藏在这里的禁忌,只是守在门外的一个士兵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阵前有事,十万火急,属下奉命前来求见殿下。”那亲兵道,翻身下马,这来回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却早已经是汗流浃背,忙不迭的抬起袖子去擦,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也还是如实道:“常将军被困了!”

那士兵闻言,也是始料未及,赶忙转身进了帐篷,不多时再出来的时候就遥遥的冲他略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