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他的目光四下一扫,瞥见围在人群外围的西越军队,突然拔高了声音,大声道:“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一切都是西越人的阴谋,这是个圈套,是有人设计污蔑我的!是西越人是挑拨离间计,你们不要上当,现在我们自相残杀,只会让他们平白等着捞到好处。”

因为卡塔的窝里反,漠北的实力如今已经大打折扣。

褚浔阳直接命令西越的军队倾巢出动,已经占据着绝对性的优势了。

本来正在义愤填膺的漠北族人如临大敌。

飞鹰族长迟疑了一下。

拓跋云姬扭头看向远处的褚浔阳。

中间隔着数万王军,再加上又是在晚上,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确切表情。

察觉到她的视线,褚浔阳就微微一笑,朗声开口道:“本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你是要先解决族内私务,还是要直接和本宫之间轮一个输赢,本宫都可以随你!”

话虽如此,但她此时的态度狂傲,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拓跋云姬完全不理内外的压力,直接她一回头,挥着飞鹰族长道:“去把我五哥和卡塔的遗体都抬过来,再把捡回来的他们两人的兵器也一并送过来。”

“是!”飞鹰族长此时也不能够再袖手旁观,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是西越人的阴谋!你们不能相信她!不能啊!”青狐族长嘶声怒吼。

“阴谋?”褚浔阳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道:“你也不要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是整个漠北王军本宫都姑且没有看在眼里,你青狐一族现在还有多少人?本宫要拿下你们就直接战场上见真章了,又何必费这诸多曲折?”

“你这女人,好生狂妄!”青狐族长怒道。

褚浔阳却是不再理他,只侧目对青萝使了个眼色。

青萝会意,立刻上前,抽出腰间软剑,压在了一个漠北俘虏的颈边,“说实话,你们的王是怎么死的?”

那人虽然是青狐的族人,但生死关头,又是在青狐族长根本无力自保的情况下,自是惊慌失措,忙不迭将事发的经过说了。

“白眼狼!叛徒!”青狐族长额上青筋暴起,跳脚大骂,“不要听他的,他是被拓跋淮安买通了,他是受了西越人的胁迫,他说的话,不作数!不作数!”

拓跋云姬冷着脸,并不和他争执。

青萝移步,又将软件架在了旁边另一个士兵颈边。

她这样闲庭信步般一路走下去,到了后面,那些人却仿佛破罐破摔了一样,完全不用她再动作,齐齐的脖子一梗,争先恐后道:“王上的确是被卡塔世子的暗手害死的,随后这个女人又刺死了世子,当时集结在野狼谷的族人和王军加起来有三万多人,全部都因为无人指挥督战而被西越人斩杀!卡塔——他是漠北的罪人!他是青狐的罪人,他不配做我们的领袖。”

眼见着那么多的同袍战死,有多少人都红了眼?再加上被俘虏在了别人手里,这些人的愤怒已经到达顶峰。

一个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泪流满面。

就是青狐族长刻意保存实力留下来的一万军队当中,也有许多是那些战死者的父兄亲人。

这一刻,他们真正痛恨的已经不是大军压境,眼见着就要拿下他们王廷的西越人了,而是背信弃义,害死他们亲人的卡塔和青狐。

青狐族长面对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愤怒的目光,仿佛是在接受一场凌迟之刑的洗礼。

是直到了这一刻,他连愤怒的情绪都已经忘了,满心上下,就剩下无以言说的恐惧情绪。

飞鹰族长去了不多久,就把暂时安放在王廷之内的两具尸体命人抬了出来。

其实现在验伤或是不验,都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青狐族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紧张的连着干吞了好几口唾沫。

有侍卫将收缴回来的几件兵器也一起捧着上来。

阿木尔亲力亲为,去仔细查验了拓跋淮安的伤口,又去过一柄钢刀比较。

漠北民族,因为是游牧散居的多,而矿藏又不多,铁匠是十分稀缺的一种行当,他们也不会大批量的定制生产武器,王廷守卫军的武器相对还统一一些,但是其他部族——

往往一件兵器都是父传子,兄传弟的使用,为了方便辨认,有人会在武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也有人干脆就叫铁匠在打造的时候就做出与众不同的特征来。

卡塔的身份算是尊贵,他也未能免俗,那把钢刀除了比普通的刀刀面更宽也更有分量,还特别嘱咐匠人在刀背上铸造了一排很不起眼的锯齿。

换而言之——

他这把刀,其实是双面的!

当时他一心只想要拓跋淮安速死,是从他身后一刀戳了进去,伤口比对的特征就十分明显了。

阿木尔的脸色已经有铁青转为乌黑。

飞鹰和金雕的族长也纷纷上前查看。

青狐族长一早就知道在劫难逃,趁着几人都在对比伤口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往人群里退去。

“巴特尔!”拓跋云姬却根本就没把心思用在拓跋淮安身上,褚浔阳既然说他是死于卡塔之手,那他就一定是死于卡塔之手,眼见着青狐族长想要遁走,她怒喝一声,顺手从旁边侍卫托在手里的武器中抓过一件就抢了上去。

青狐族长腿上还带着伤,本身就行动不便。

拓跋云姬不由分说的冲上前去,就是一刀戳在他背上。

青狐族长惨叫一声,抬手却触摸不到背上的伤口。

他忍着剧痛,一寸一寸的缓缓回转头来,脸上表情已经瞬间转为狰狞,瞪着拓跋云姬虚弱道:“你——你——”

苍狼族长见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脱口骂道:“云姬你疯了?你忘了漠北的组训了——”

“我现在杀的不是自己的族人,而是背叛王廷和我族人的叛徒,更是谋害了五哥的凶手。你若一定要说是有人坏了规矩,那也是卡塔和巴特尔在先,我不过是代表我的兄长,我的子民要他们偿还欠下的债而已!”拓跋云姬道,一点也不含糊的顶回去。

她的语调铿锵有力,目光凌厉的四下里一扫,对表情沉默又戒备的青狐族人道:“是我杀了你们的族长,你们若是觉得我杀错了,或是他不该死,那就一起给他报仇雪恨吧!”

这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戾气,但也莫名的,隐隐又带了几分叫人心生振奋的力量。

“巴特尔该死!是他杀了我们的王,是他害死了我们的亲人兄弟,他该死!他不是我们的族长!他是我青狐的罪人,是我们草原的耻辱!”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振臂高呼。

然后只在那一个瞬间,整个场面上的气氛就被引燃了起来。

先是青狐的族人,然后的王廷的王军,随后飞鹰和金雕的部从也受到感染,直至最后,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的连成一片,就连部分苍狼的族人也蠢蠢欲动。

青狐族长茫然四顾,孤立无援,满是风霜的脸上神情落魄又恐慌。

拓跋云姬对他自是不会存有半分的悲悯之心,抽刀回来,又直接横空往下一劈。

鲜血渐染,洒在她白色丧服的襟口之上,触目惊心。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巨大的欢呼声,一时间却竟然忘了身后西越大军压境的处境。

拓跋云姬却一直保持理智,她果断的丢弃手中钢刀,转身,步伐坚定的穿越人群,朝着后面的褚浔阳走去。

堵在那里的王军自动往两侧退开,给她让出一条出路来。

身后的漠北军民突然就敛了声势,目光齐刷刷的谁随着他们的公主殿下看去,却没有人知道她是要做什么。

拓跋云姬走过去,迎着跪在前面的漠北俘虏,面对褚浔阳的战马,突然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人群里一片抽气声和欷歔声。

阿木尔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才想要说什么,拓跋云姬已经率先开口道:“浔阳公主,你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了,我知道我这样的请求过分,可是经过今日之事,我漠北一族已经元气大伤。不管是之前我五哥和北疆人联合对西越用兵,还是此次你奉命远征我漠北一族,你们所为,不过都是志气二字,但是在战争中真正受到损失和伤害的却永远都是无辜的百姓妇孺。我知道我今天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这一场战事,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褚浔阳勾唇一笑,口中玩味着这几个字。

“是!我请求你网开一面,可否就此终结此处一役?”拓跋云姬道,字字清晰而肯定,“我的族人,我的子民,他们何其无辜?亲人被杀,领袖背叛,经此一事,我们都已经受到了打击和教训,漠北曾经对你西越子民犯下的错,只是我五哥思虑不周之下的一个决策失误。这件事,我愿意一力承担,请你将我绑缚回京,任凭发落!”

因为内讧而造成的损伤,漠北如果继续再和朝廷对抗,也是必败无疑。

再要打下去,他们就只会遭受更大的损伤。

只是这样不战而降——

漠北人向来骁勇,这种行为,被他们下意识的解读为懦弱。

现在拓跋云姬一个女人可以轻易说出口的,几个部族的族长却只能违心的保持沉默。

“拓跋云姬!你这无耻的女人,你不配做我漠北的子民,大敌当前,你不思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反而跪在敌人的面前求饶?漠北王廷的脸面,真是叫你丢光了!”苍狼族长知道和她之间已经成仇,瞅准了机会立刻发难。

拓跋云姬跪在那里没动,只冷着脸回头,讽刺道:“现在跪在这里的是我——拓跋云姬!我没有拿拓跋氏的先祖出来辱没,也没有以王廷做筹码来卖国求荣。舅舅你不是从方才开始就已经嫌我碍事,挡了你的路吗?他们将我绑走,岂不更好,你再要扶持云石上位的时候就不会有人站出来碍事,而等到有朝一日,西越人再卷土重来的时候,舅舅你就可以以辅国大将军的身份亲自指挥王军和他们决一死战了。”

拓跋云石,绝对撑不起漠北王廷这里的场子。

且不说苍狼族长坚持推他上位的用心到底如何,只要随便想想就知道,如果是叫那么个一无是处的无知孩童坐上漠北王的宝座,西越人是傻了才会放弃直接攻下他们漠北的机会?

不行!绝对不能让拓跋云石继承漠北的王位!

飞鹰族长和金雕族长彼此之间互相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你——”这边面对拓跋云姬不留情面的羞辱,苍狼族张几乎气结,满面通红的就要跳脚大骂。

拓跋云姬却没等他开口就已经继续说道:“我是没有舅舅你那样的勇气和志向,我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女人罢了。我只是不想看着我的族人子民在战乱中饱受摧残,我漠北的勇士虽然不惧死亡,我却要替他们家中的父母妻儿着想,这样的牺牲,我看不惯,也觉得不值得。我不想看到我的族人年老无依,我不想看那些年轻的媳妇姑娘绝望哭喊着,却只能替他们的丈夫爱人垒起坟包,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孩子成为没有父亲保护庇荫的孤儿。舅舅你说的对,我就只是个女人,所有的就只是这么一点无耻的私心罢了。横竖我做什么事,也没叫你替我付出代价,就不用你来口是心非的诋毁我了。”

但凡是人,在民族气节之前也会有无法抹灭的感情和私心。

有哪一个热血男儿愿意看到自己的父母白发苍苍老无所依?有哪一个丈夫愿意抛弃自己的妻子儿女,让他们成为寡妇和失怙的孤儿?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在战场上将自己年轻的生命就那么交托出去?

拓跋云姬的一番话说完,王军之内上一片长久的沉默,而后面外围聚拢的族人中间却已经有女人好孩童哀哀的痛哭声。

苍狼族长被她噎的面红耳赤,只还强硬着梗着脖子道:“大敌当前,你却在这里动摇军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漠北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草原,我们也从来就需要通过战争来掠夺扩张土地,我只是不明白,这一仗继续打下去,除了劳民伤财,我们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拓跋云姬道,据理力争。

他们漠北会卷入战争,其实还是因为西越人大军压境而迫不得已。

而他们自己——

现在完全处于劣势,继续打下去,只能有更多的族人牺牲死去罢了。

在切身的利益面前,其他的一切好像就都变得苍白无力了。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说服我们,向西越缴械投降吗?”苍狼族长冷笑,神色鄙夷,说着,就话锋一转,忽而也跟着扭头看向了褚浔阳道:“现在就算你肯归降,也不见得他们就肯答应,反而丢人现眼的做下这些丑事来,呸!”

西越人明显是处在上风的,这样的情况下——

好像任凭是谁也不会甘心就此收手的吧?

拓跋云姬说了半天,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对面的褚浔阳就是朗声一笑。

她的小声清澈,并没有一般少女的扭捏婉转,反而初春时节微冷的风,凛冽之中又透着清新。

“苍狼族张说得对,说要休战?现在这决定权是握在本宫手里的,由不得你们来讨价还价!”褚浔阳道。

“继续打下去,不管最后谁输谁赢,最终受到损失的也不会只是我漠北吧?”拓跋云姬口齿伶俐的反击。

褚浔阳已经在马背上坐了半天,这会儿已经有些倦了,她稍稍往前倾身趴在了马背上,将远处那两人的面目看得又稍微清晰了些,然后就眨着眼睛笑道:“本宫若是想要你漠北一族毁于一旦,还哪需要一兵一卒?如果我就从这里马上再放一把火——”

拓跋云姬等人勃然变色。

褚浔阳的语气顿了一下,才又继续无所谓道:“你们猜——会怎么样?”

“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你西越的朝廷难道就只配用这样卑鄙龌龊的伎俩吗?”飞鹰组长怒道。

褚浔阳不怒反笑,耸了耸肩道:“就像方才这位苍狼族长说的,云姬公主不一介女流,本宫和她一样,都不过是一介女流,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又有哪本兵书规定,火攻要被列为旁门左道了?”

几个族长都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拓跋云姬苦涩一笑,又再往前走了一步道:“公主,说到底,你也只是奉命行事,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而且我听说公主殿下您大婚在即,在这个时候徒增杀孽,应该也不是你心中所向。如果我能说服我的族人归降,您可否网开一面?”

提及她大婚的事情,褚浔阳似是被戳到了软肋,明显有了些动容。

“不行!”苍狼族长见状,立刻就跳出来反对。

褚浔阳重新坐直了身子,扫视一眼王廷前面黑压压一片的漠北人,最后看向了拓跋云姬道:“这里——你做得了主吗?”

拓跋云姬迟疑了一瞬,然后勉强提起一口气道:“你给我点时间,我——”

这件事,还是得几个族长首肯的。

“好!”褚浔阳却是爽快,没等她说完就已经痛快的略一颔首,“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们商量好了,就叫人去洈水城去和我谈吧!”

言罢,根本就完不管身后漠北人是要如何,她直接就一挥手,下令带着自己队伍先行撤退。

“拓跋云姬——”身后苍狼族长暴跳如雷的就要发难。

拓跋云姬却是直接越过他去,面对外面十数万的漠北军民,扬声道:“继续打还是议和?”

褚浔阳自马背上回头,看着那女子傲然的背影微微一笑,再没理会那里的喧嚣。

她的人撤退的速度不快,走出去两里之外的时候,隐约似是听到身后被落在远处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呐喊着:“女王!女王!”

——

两天之后,漠北方面的局面基本已经定下来了。

晚上褚浔阳站在城门楼头,青萝将那边的情况禀报了一番道:“明天,拓跋云姬应该会亲自过来,不过奴婢还是那句话,公主真的信她可以永不背叛吗?”

“诛杀青狐,白虎和苍狼部落的命令,都是她下的!”褚浔阳并没有正面回答,只简短的留了这么一句话。

青萝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最终还是不得要领。

而褚浔阳只静默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并没有额外的再多做解释。

那三个部落当中,除了青狐部落的卡塔父子是真的野心膨胀居心不良之外,其实其它两族——

其实只要拓跋云姬想要从轻发落,也没有人会逼着她去追究。

乌兰是因为和卡塔暗度陈仓狼狈为奸上了他的船,帮他做事,但那就只是她个人的事,白虎族长和阖族上下的族人罪不至死。

而苍狼,虽然因为几位人选和拓跋云姬起了冲突,但他虽然方法急进了一些,却也不算理亏,毕竟拓跋云姬是女子,遵循古典,就没有叫她霸着王位不放的道理。

更何况,它还是拓跋云姬和拓跋淮安的母族。

可也正因为是这样,这也成了拓跋云姬不可能容它继续存在的诱因。

千百年来,草原上的血统,男子更尊贵于女人的想法根深蒂固,这些年来,苍狼部落为了支持培养拓跋淮安,可以说是费尽心机,花费了所有的心血。

哪怕拓跋云姬和他都是一母所出,但是在苍狼一族的眼中却也是完全没法相提并论的。

可是现在,拓跋云姬联合外敌,直接参与了诛杀拓跋淮安的计划。

现在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苍狼也许还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可一旦有朝一日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

作为她的母族,哪怕她是漠北的女王,苍狼一族对她也有逾矩问罪的权力。

“白虎一族是单纯受了乌兰的连累,而苍狼——拓跋云姬以女子之身当政,本来就是一件挑衅王权的事,为了消除隐患,唯一对她有约束力的苍狼部落也必须彻底消失。”“草原上的部族之间,没有那么多的仁义道德可以考究。你当你家公主怎么就会那么放心的把整个漠北交到拓跋云姬的手上?她不过就是看重了这一点,拓跋云姬这一次打破传统,虽然暂时弹压住了其他族人,但是等过一阵子,其他部族的人缓过劲儿来,就又势必会想方设法的推翻她的统治,再度试图把漠北王廷的统治模式拉回之前的轨道上。拓跋云姬不想被拉下马落得失误无存的下场,就只能依靠朝廷的支持。所以只要是在她的有生之年,漠北草原就会一直在朝廷的掌控之下。然后趁着这段时间之内,再循序渐进的采取一些别的措施,或是将它分散的部族慢慢逐一铲除融合成一脉,或者用汉化的思想逐步同化他们,总会有适当的方式诱导他们适应这种被统治和约束的环境的。”说话的人,从城门楼下拐上来,却是几日不见的延陵君。

第115章 归!

“这么麻烦——还不是你撺掇的!”褚浔阳回头看他一眼,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青萝很有眼色的避开延陵君先行离开。

“我也是为了褚琪枫好。”延陵君微微一笑,走过去,“虽然你一把火烧了这里会更干净利落些,在这之后的三五七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他们都缓不过来,可将来也总有恢复元气的那一天。哪怕是你今天能一举将他的族人赶尽杀绝,可草原这么大的一片地域之内,又怎么可能一直没有人再迁徙过来开啃定居?下次你还要再放一把火吗?与其一直用这样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以暴制暴,倒不如干脆一次多费点心,彻底解决,一劳永逸的好!”

人心臣服的效果,绝对要比以暴制暴来的好!

暴力之下,也许暂时能压服他们,但只怕更多要滋生出来的,却是仇恨。

“想骂我心狠手毒,你还需要拐弯抹角吗?”褚浔阳调侃道:“反正我本来就没有你那份妙手仁心的慈悲心肠。”

延陵君只就一笑置之,并不和她较劲争论。

他走过去,在褚浔阳面前站定。

褚浔阳微微仰了头看他,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觉得手心里刺刺痒痒的,就忍不住抿着唇角笑了。

延陵君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也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下巴。

漠北那些部族之间的事情,真要处理起来,说容易也很容易,只不过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亲力亲为,一直在暗处盯着,把拓跋云姬料理之后还不尽人意的地方抹平,这才连夜赶了回来。

路上奔波,他确实是没太在意自己的仪表。

也虽然褚浔阳这副神气,并没有明显嫌弃的意思,他心里也多少有些暗恼,就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道:“这里风大,先回去吧!”

说完就牵着她的手,要往楼梯口那里走。

褚浔阳被他拽了个踉跄,跟着他往前却也只走了两步,然后反握住他的手指,猝不及防的用力将他往回拉了一把。

延陵君没有防备,往后退了一步。

褚浔阳就迎上前去,身体巧妙的转了个方向,刚好是横臂一挡,将他推到了旁边角楼一侧墙壁的暗影里,仍是抬手去蹭他的下巴。

她的左手手臂还横在延陵君胸前,限制他的行动。

延陵君索性也不反抗,只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闲闲的往身后墙壁上一靠,懒声道:“才几日不见,想我了?”

“我想——”褚浔阳的手心贴着他的下巴一直蹭来蹭去,似是起了玩心,语气也散漫的说道:“你怎么就邋遢不修边幅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又不觉的想起多年以后的情形——

等到这个男人的年华逐渐老去,变成续了胡子的中年大叔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她的手就越发不安分了起来,先是捏捏他的脸颊,又去摸摸他的眉毛。

这个男人的样貌生的这般出色,尤其还练就了这样勾魂夺魄的眼波,再过十年二十年,大概站在人群里,也有叫人一眼惊艳的资本。

她自己兀自想的出神,又不自觉的想到以后他要故作稳重,板起脸来装模作样的样子,便又觉得滑稽,格格不入。

这么想着,褚浔阳又觉好笑,干脆就把脸藏在他胸前,自己闷声发笑,笑的花枝乱颤。

延陵君被她笑的莫名其妙,眉心都拧成了疙瘩——

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这样没心没肺的自娱自乐了。

心里叹了口气,他也懒得追究什么,干脆就将她直接拦腰一抱,就大步往楼梯下面走去。

“哎!”褚浔阳惊了一跳,赶忙推了他一下,“下面有人在呢,放我下来!”

延陵君却不理她,仿佛是故意为了报复她方才一个人偷乐一样,只稳稳地抱着她,往城楼下面走去。

青萝是等在下面的,并且一直注意着楼梯这边,一见两人冒头,赶紧就将下面把守的士兵驱散。

就是这样,褚浔阳也窘迫的红了脸,但也索性就破罐破摔了,直接把脸埋在延陵君的胸前。

延陵君垂眸往怀里看她一眼,唇角一勾就翻上马背,带着她扬长而去。

褚浔阳在这边住的不是府衙也不不是驿馆,而是由当地官员替她安排的单独一个三进三出的庭院,里外驻守的都是她自己带来的人。

青萝瞧着这个架势,大致的也能想到后续,抢着就从近路包抄回去,提前把门口和前后院的守卫都撤了,心里却是满腹牢骚——

自家公主是个直肠子,不拘小节,未来驸马又是个凡事不羁,明明什么都清楚明白,却偏偏将礼法规矩视为无物的,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他们是随性自在,可——

贴身丫鬟不好当啊!

青萝有条不紊的刚刚把人都支开了,延陵君和褚浔阳后脚就已经进了门。

果然不出所料,褚浔阳脚不沾地,直接就被延陵君抱着回了后面的卧房。

褚浔阳装死装了一路,直到被他扔到了床上才赶紧往大床里侧一滚,翻身坐了起来。

延陵君弯身坐在床边,看着她,这才问道:“你那会儿笑什么呢?”

褚浔阳脑子里的思绪绕了绕,想到之前的事情,再看看延陵君的脸,就扯过被子抱在怀里又开始闷声发笑。

延陵君这人的好奇心本来是不重的,却也经不起她这样的撩拨,干脆扑过去,将她箍在怀里,又扳过她的脸孔面对自己,再次问道:“肯定没好事吧?难得你笑的这么开怀!”

“怎么就没好事了?”褚浔阳道,下颚被他的手指卡着动不得,就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回避他的视线。

延陵君是极少有这么好奇心泛滥的时候,不过这会儿心里却已经纠结在是要继续逼供还是先做点正事的矛盾之间。

褚浔阳这段时间出征在外,哪怕不上战场的时候也都是一身简便男装的打扮,此时领口掩的严实,半点风情也不露。

延陵君的视线自她的领口处一扫而过,目光却突然在襟前顿住,脑中突如其来一个隐约的想法跳出来——

那里,似乎是比前些天他离开的时候又更大了些?

脑中一热,他竟然就真的伸手覆上去丈量。

褚浔阳的身子一颤,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猛然抬起眼睛朝他看去。

她不是那种扭捏小气的女子,但有些场合之下却时常会误打误撞的娇羞。

延陵君看着她憋的通红的脸,又因为想说什么却又不得情由开口而被憋闷的近乎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里就更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一样,压抑在血液里的一团烈火瞬间被引燃。

他埋首下去吻了她的唇,感觉到柔软唇瓣上灼人的温度,心尖儿上也跟着又再颤了一颤,手下动作有些急切的去解她的衣物。

褚浔阳歪着脑袋略微考虑了一下,就没有拒绝,只是眸子狡黠又明亮的一闪,然后就抬起手臂搂紧他的脖子,咬开他的唇瓣,竭尽所能的撩拨他给他添乱。

延陵君哪里还能把持的住,一面应付她,手下却慌了动作,明明是最简便的几件衣袍,却是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不由的大为光火。

自觉得逞,褚浔阳兀自笑的浑身虚软,推开他滚进了被子里。

延陵君瞧着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哭笑不得的黑着脸又把她拽回来。

褚浔阳是存心吊着胃口和他使坏,两人拉扯着被子折腾了大半天,最后都气喘吁吁的不愿意动弹。